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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化妆 上——by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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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雅江忙道:“好听极了!

尹言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缓缓将《渔樵》又弹了一遍。卢雅江那时也不过十岁出头,每天看其他少年与尹言亲近,心里很是羡慕,便试探着靠近尹言,向往他怀里靠一靠。没想到尹言却一拂袖将他斥开了。

卢雅江当时很是委屈,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本以为尹言会骂他,未曾想尹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叹了口气,说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话:“这首曲子,本是我所创,如今就只有我一人会弹了。我原该教会你才是。”

卢雅江以为他要教自己学琴,然而尹言只是摇了摇头,便让他出去了。

教主大人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这首《渔樵》是尹言教给他的第一首曲子,他从小就听尹言弹,此曲弹奏频率极高,他还以为是一首寻常的曲子,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曲子是尹言自创的!

教主大人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应对方法。

第一种是已经被韩骋用过的招数,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卢雅江,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当年在出岫山上,我弹琴,你练剑……

第二种,大吃一惊,装傻。

第三种,逃走……

卢雅江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手下的剑又递过去几分,杨仁和的脖颈一痛,已经出血了。他深知梅纹扭丝剑有多锋利,此时也来不及逃了,忙道:“等等!”

卢雅江的手顿了顿,寒声道:“快说!”

杨仁和道:“我、我不知道你说的白衣魔是什么人,这首曲子,是几年前一个男人教给我的。他说这首曲子叫《渔樵》,还留下一句话,门隔流水,十年无桥。”

卢雅江一怔。这是他第二次听到“门隔流水,十年无桥”这八个字。门外有流水,十年没有桥,便是十年与世隔绝,这人当真不会觉得闲闷吗?而这八个字,为什么总是与尹言有关。

卢雅江默默打量杨仁和,见他面上惊惶无措,又想到他不会武功,再看他脖子上已然出血,便将剑放下,警惕地盯着他道:“说,是谁教给你的!”

杨仁和暗暗捏了把冷汗,道:“几年前……”

卢雅江打断:“是几年前?”

杨仁和忙道:“三、三四年前,有一个男人路过此地,他……身负重伤,在我门外昏了过去,我为他治伤,他养好伤后,就教了我这首曲子。”

卢雅江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唰一声,卢雅江的剑又出鞘,杨仁和赶紧摆手:“我真的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

卢雅江道:“他长得什么样子?穿着打扮?”

杨仁和道:“唔……桃花眼,高鼻梁,薄嘴唇,脸型……”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三十来岁年纪。”

“三十来岁?”卢雅江满心困惑,“难道……是韩江?”从刘远通、张浩瀚、韩骋等人嘴里得到的信息,他拼拼凑凑,大约已猜到二十年前的故事。他原本不太相信尹言会与一个男人定下门隔流水十年无桥的隐居誓言,可如今回想起来,尹言会写出这首曲子,他弹这首曲子时候的神情……那分明就是有故事的!

“可是韩江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他没死?”卢雅江满心困惑,理不清头绪。

过了一会儿,他问杨仁和:“你说的,可是实话?”

杨仁和连连点头:“我是孔门弟子,不会说谎。”

卢雅江左想右想,想不明白,他恨不能立刻回到出岫山向尹言问个究竟,可偏偏号令烟又丢了。再问杨仁和还知道多少,杨仁和则是一问三不知了。

过了一会儿,杨仁和出去烧热水,卢雅江躺在床上,还在思考。如果教会杨仁和弹《渔樵》的人当真是韩江,韩江没有死,那他的儿子韩骋或许也未必……他根本没有见到韩骋的尸首!!

想到这里,卢雅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时岔了气,捂着胸口又疼的蜷缩起来。他脸上一会儿是喜,一会儿是悲,最后流着眼泪笑起来:“我没有见过他的尸体,如何能回去向教主交差?是了,我要找到他,砍下他的头,才能回去见教主!”

杨仁和端着热水走进房间,就瞧见卢雅江一脸诡异的表情,吓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水盆泼了。

卢雅江道:“快,你去给我煎药,去城里给我买吃的,我要养伤,养好了伤,我要进城!”

杨仁和吃惊道:“进城做什么?”

37.

卢雅江说好好养伤,便果真好好养伤,不挨饿不受冻,好好喝药,不出十天,正常行动已不成问题,只是内伤未愈,不可随意运功。

卢雅江迫不及待要进城去找张浩瀚,杨仁和温言劝道:“韩兄,你的伤还没有好全,你们武林人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你进了城,万一跟人家动起手来,出点事怎么办?你看,你要找的那个伽罗刀,听名字就是个很恐怖的人啊。”

卢雅江道:“不必多言,我等不及了。你救我一命,这些时日来对我照顾有加,我虽是魔教中人,然亦知恩图报,你想要什么?钱,或是要我替你杀什么人?我能给的,便给你。”

杨仁和脸色变了几变,缓缓摇头:“我要你好好保重你的命。上天有好生之德……”

卢雅江道:“这便轮不到你管了。我此番一去,若有命归来,定还你一桩人情。”

杨仁和见他犯了犟脾气,连连叹气,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也好照顾着你。”

卢雅江好笑道:“你?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如何?若是真动起手来,难不成你能护着我?”

杨仁和道:“我能讲道理,君子动手不动口,如果真的有人要对韩兄动手,我一定劝得他放下屠刀……”眼珠子转转,又道,“况且,韩兄伤情未愈,用膳洗漱都得有人帮衬一把,我可以为你烧烧水,铺铺被子……”

卢雅江嗤了一声:“你读书读坏脑子了吧。”

然而第二天,杨仁和还真打了包袱要跟卢雅江走。卢雅江冷冷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跟我走,会害死你的。”

杨仁和道:“我、我不怕,我不能眼看着你涉险!”

卢雅江不想理他,径自走了,杨仁和竟然真的提着包袱在后面追。卢雅江走得快,杨仁和走得跌跌撞撞,在后面哎哟哟叫,叫的卢雅江心烦意乱,一闪身晃了回去,杨仁和一抬头就看见卢雅江在自己眼前一寸的距离,吓了一跳,差点没亲上去,及时稳住了身形。然后他心里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及时稳住身形,亲上去多好。

卢雅江没好气地问他:“你听说过天宁教吗?”

杨仁和一脸懵懂地摇摇头。

卢雅江咬牙切齿:“天宁教是江湖上第一大魔教!我就是天宁教的左护法!我教中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握了握自己的剑柄,“这把剑,我用它杀过无数人!”

杨仁和缩了缩脖子,软软地说:“我、我知道啊,我救了你,你却一看见我,就要砍我。可是我读的是圣贤书,我不能见死不救。既然我救了你,就要对你负责。”

卢雅江怒道:“你能负什么责?你只会拖我的后腿!”

杨仁和大义凛然道:“不会的!韩兄你不要小瞧我,这几天烧水的柴都是我劈的,我力气很大的!”

卢雅江翻翻白眼,懒得理他,大步走了,打算把他甩在身后。但是他不论走的多快,过不了多久都能看到灰头土脸的杨仁和抱着包袱跑上来,怯生生地遥遥盯着他看。卢雅江走得越快,他就越灰扑扑,渐渐的手和膝盖上还有了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太快了摔在地上被石子硌的。

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卢雅江心中竟生出些不忍,黑着脸晃到他面前:“武林中的事,你武林外的人,为何偏要搀和?”

杨仁和可怜巴巴地摇摇头:“我不掺合武林事,只是怕你出事。”

卢雅江的心微微一缩,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几天杨仁和待他是极好的,几乎伺候的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卢雅江叹了口气,道:“也罢,谷水镇中还有许多人等着取我性命,我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去。我化妆成你的书童,你带我进城。进了城,必须听我的话。”

杨仁和睁着无害的双眼,温吞地笑了。

38.

有了杨仁和做掩饰,卢雅江很容易的混进了金陵城,没有被拆穿。

原先他害怕自己的行径会违背左护法和高晟风的心意,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对他提过他的身世,他恐怕这些东西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所以一直忍着没有调查为什么刘远通和张浩瀚会对他这么在意。如今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是为了调查韩骋,是为了为天宁教抓回那个七岁出逃的叛徒,所以他要查,而且要查的水落石出。

刘远通已被他杀了,他去找张浩瀚,去之前不准许杨仁和随行,甩了杨仁和出门,结果居然在张浩瀚门口又被杨仁和给跟上了。卢雅江对杨仁和这个脑筋僵硬的书生很无奈。韩骋他可以稍不如意非打即骂,因为韩骋承受的住,而且韩骋总是一脸欠抽样,不打他对不起他。可是杨仁和,总是一脸小白兔的样子,还总是体贴入微无微不至,要打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骂他又吵不过他,杀了他又于心不忍,再怎么说,杨仁和也救了他一命。

卢雅江快被杨仁和气死了,没好气道:“随你,死了也是你自找的。”说罢就带着杨仁和一起翻墙进去了。

然而他们将整个宅子走遍了,却发现很多地方都已经积灰了,却没有一个人在。卢雅江又带着杨仁和一起出去,发现本来门庭络绎的大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张浩瀚不见了。

自从杀了刘远通以后,卢雅江一直躲在杨仁和那荒山野地里的木屋里,和外界没有交流,也不知道此事在谷水镇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又在武林上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人们检查刘远通的尸首,发现他死于辟阳剑法,伤处在肺叶,伤口是软剑造成的——板上钉钉的事实显示,凶手是天宁教的赤炼魔使!!赤炼魔使在武林大会上就杀了好几位武林同僚,如今武林正道们来找已伽罗刀和金蝉剑出山,残暴的天宁教徒竟然连已经已经推出江湖二十年的隐客都不放过!

杨仁和进了个茶馆,和年轻人喝喝茶,套套话,回来以后跟卢雅江汇报自己得到的情报:刘远通一死,所有人都涌到了张浩瀚家门口,不少年轻侠客自愿跳出来说要保护张浩瀚前辈,然而张浩瀚只是问人讨回了刘远通的尸体,然后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卢雅江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在谷水镇里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带着杨仁和出门去调查。他知道自己语气不好表情不好演技不好,一跟那些自诩为武林正道的人面对面就忍不住要鼻孔朝天冷嘲热讽,所以这时候他发现杨仁和的好处了,杨仁和见谁都笑得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派他去打听消息,手到擒来。

卢雅江对他说:“你去打听一下,韩江前辈过去的住处在哪里。”

杨仁和有些吃惊,但是没有多问,跑出去找了两个上年纪的老掌柜打听了一下,回来告诉卢雅江:“在谷水崖后方的树林里,那里十几年前就荒废了,现在新树已经长出来了,没有人会去哪里。”

卢雅江道:“我要去看看。”

39.

卢雅江带着杨仁和来到那片树林。穿过树林,就能看到有一间草屋,草屋已经荒废很久了,屋梁都断了,墙上长满青苔,门口杂草丛生,也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草屋旁边有一条地段野草长得特别茂盛,杨仁和走过去拨开草看了看,道:“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河道,这一块的泥土比旁边的颜色都要深很多,只是不知哪一年河床干涸了。”

可以想象的出,二三十年前,此地青草茂密,小溪潺潺,不远处便是群山翠绿。在此地居住的人,集天地之灵气,悟自然之精粹,成就了无拘无束的性情,练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功。只可惜,此地已然破败了二十年。

卢雅江站在门口,静静地闭上眼,想象着韩江的模样。那是韩骋的父亲,是右护法看中的男人。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在草坪上舞剑的身影,潇洒利落,累了之后便脱下衣服跳进小溪中,他的体态健美,身躯线条流畅,皮肤大约是小麦色的。然而当他来转过脸,印在卢雅江脑中的,却俨然就是韩骋那张笑盈盈的脸!

卢雅江扶着心口晃了晃,杨仁和连忙跑上前扶住他,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卢雅江摇了摇头,缓缓吐出几口浊气,道:“我没事。”

卢雅江缓缓走到木屋前,推开木门,陈旧的木门摇摇晃晃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卢雅江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木门就会掉下来。他走进木屋内,却吃了一惊——木屋中收拾的干干净净,可谓纤尘不染,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茶杯里还有茶水,床上被子铺的整整齐齐,显然这里还有人居住!

卢雅江一愣,心旋即狂跳起来——是谁住在这里?传说中已经死去的韩江?还是……那个人?

杨仁和凑了上来,瞧见屋里的状况也是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

卢雅江走进屋内,检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家具都是陈旧的,书柜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底下都被虫蛀烂了,桌子都发霉了,还有一个腿是瘸的,只有床上的被子看着是新的。

卢雅江摸了摸桌上的那杯茶,尚有余温,眉一皱,道:“出去找找,这里住的人应该还在附近。”

卢雅江和杨仁和出了木屋,走进树林,不一会儿就瞧见有一个青衣人站在树林中背对着他们。听到卢雅江和杨仁和走动时发出的声音,那人回过头来,三道视线相交,互相看了个明白。卢雅江雀跃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此人正是他们寻而不见的伽罗刀张浩瀚!

张浩瀚见了他们,也是一怔,视线现在卢雅江脸上转了一圈,旋即落到杨仁和身上,满是困惑。他没有认出杨仁和是谁,便重将注意力放回了卢雅江身上,道:“你来做什么?”

卢雅江反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那木屋里住的人是你?”

张浩瀚淡然道:“是我。”

卢雅江噌一声抽出软剑,杨仁和见状忙往两人中间走了几步,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嘛,韩兄,你看他都一把年纪了,你不敬老就算了,怎么拔剑吓唬人家?孔夫子说,兵刃相见不好,孔夫子还说,大家要和气生财。”

“韩兄?”张浩瀚微微皱了下眉头,问卢雅江:“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卢雅江见他似乎无意动手,缓缓收剑回鞘。其实他重伤未愈,根本不可能和张浩瀚过招,但是他不能让张浩瀚看出来。那日在崖上,张浩瀚虽是帮他和韩骋阻挠过刘远通,然而听此人话语,当年害韩江也有他一份,此人即使非敌,也绝不会是友。他冷冷道:“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你只消知道我是天宁教的赤炼魔使。”

张浩瀚又问道:“你与上次那名自称韩江之子的少年是什么关系?”

卢雅江道:“闭嘴!我的事情,你不配打听!”

杨仁和见他语气极冲,恐他得罪张浩瀚而吃亏,又忙当起了和事老:“韩兄,孔夫子有言,这世界上没有配不配,只有想不想,有志者,事竟成。你消消火消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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