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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雪之难舍+番外篇 BY 月佩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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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却见蓝吹寒看着自己,目光幽深难解,不由心里一跳,立刻清醒:「你怎么在这里?」他掀开被子,坐

了起来。

蓝吹寒斜斜倚在床上,一手支着头看着他,似乎这么侧身躺了一夜。他长发披散如墨,软软落到身前,目光却是清净如水。

「我睡不着。」

方棠溪听他无辜委屈的语气,完全不像原来冷漠无情的样子,心里怦然一跳,道:「你在这里就能睡得着么?」

「也睡不着……但是心情会平静下来。」他起身而坐,找了衣裳披在方棠溪身上,自然而然地给他穿衣系带,「棠溪,我们

到江南去好么?毕竟我们在那里度过很长一段光阴,你到了江南后,或许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来了。」

方棠溪微微一怔。他的心底其实并不那么迫切地找寻记忆,甚至隐隐有种抗拒,不愿想起那些或许不堪的往事。蓝吹寒之前

和他有一样的意愿,他还以为两人在这方面取得共识,却不想蓝吹寒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甚至不惜将他掳到这里,劝

他去江南。

「我知道皓月居在江南……可是……」他对于江南,实在毫无印象了。

「除了皓月居,还有很多别的地方。想不起来,我们就当是游山玩水吧,那也没什么。」

「以前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方棠溪发现他一直抓着自己的衣带不放,轻轻扯了扯,要从他手里扯出,却不想他忽

然握紧另一端不放。

蓝吹寒似乎有些出神,低着头继续给他系着衣带上的结,半晌才道:「雷凤章这个人我还有些放心,他任性胡为,你断然看

不上他,但是凌采言他对你绝对不是兄弟之情。他出生名门显贵,又俊美善谈,和你性情极为相投,你和我在一起时半个月

说的话也比不上和他半天那么多吧?」

他从没有让人知道他的妒意,此时宣泄出来,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这种妒意化作烈火,烧得他的五脏六腑早成了焦炭,

偏偏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还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跟别人打得火热。

「你说什么啊?他才十六岁!」方棠溪受不了地大叫,「他对我就算不是兄弟,也只是大夫对病人而已,你想到哪去了!」

「大夫对病人?哼!」蓝吹寒眉头一皱,冷冷道,「大夫摸病人的腿,怎么可能会摸那么久?还伤心惆怅得像得了相思病!

方棠溪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你若不信,当可找他来对质!」

「你担心我害了他,所以一定要亲眼看到他才相信么?这你倒不用担心,我只是让他找不到你而已。」蓝吹寒的笑容有些高

深莫测,「我学了针灸之术,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再见到他。」

方棠溪感到有种阴森森的凉意,虽然相信蓝吹寒不会骗他,但也忍不住有些害怕,心里忽然荒谬地觉得,以前该不会就是害

怕蓝吹寒这种想法,自己才会偷偷地跑回家成亲……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照采言说的来看,自己对蓝吹寒其实用情至深,乃至于别人都看不下去。可是如果蓝吹寒说的是实情,采言对自己有那种想

法,那么采言所说的话或许是夸大其辞,或是有失偏颇。

「你眼睛眨来眨去的,在想什么?」蓝吹寒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我在想,这个世界上喜欢男子的人,应该没有这么多吧。」他讪讪道,「采言是官宦子弟,即使心有所思,也不会有

所为。」

「你能不能不要再想他了?」蓝吹寒有些不耐。

「还不是你先提起的。」方棠溪嘀咕,「去江南就去江南好了,还商量什么,反正我不同意,还不是要去。」

蓝吹寒脸上微微一红,带转话题道:「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连杭州龙井都没忘记,到了江南,大概会想起更多

美好回忆。」

方棠溪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你这么说,那么我去江南就能当作是第一次去,江南美景更能让我惊艳了。可惜……我让人打

造的那把椅子没带来。」

「你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好了。」

「皓月居的门主岂是我能随意使唤的?」方棠溪只是笑,「你回了江南,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办。反正到时我再让人打一把

椅子,也不为难。」

「我带你去的,又怎么会不陪着你?」蓝吹寒轻轻说。他给方棠溪穿好了衣裳,端详片刻,只觉他俊逸脱俗,却又有一股令

人迷失的妖魅气质,心里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叹息。这样的美男子疯狂地爱着自己,自己当初,怎么会弃之如敝屣?

蓝吹寒取了梳子就要给他束发,方棠溪却要接过来:「我只是瘸了,手又没断。」

蓝吹寒拍开他的手:「说了多少次了,我来。」他一下一下地梳着发尾,忽然道,「以后不许说『瘸』这个字了,不吉利。

苏大夫不是说了嘛,只要恢复得好,拿着拐杖也可以走动一段路,虽然不长,但也不至于不方便。」

方棠溪不由好笑:「本来就瘸了,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你还说!」他像是忽然之间生气,「啪」的一声把梳子放到案上,那把木梳竟被他拍成两段。

方棠溪登时不敢作声。他自己也不能明白,明明蓝吹寒为他着迷,他失去记忆应该占尽了上风才对,但不知怎么的,总是莫

名其妙地就屈服在蓝吹寒的「淫威」之下。

蓝吹寒看了他半晌,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将自己的腿砍下来,还给你,只要你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方棠溪心中一惊,不由暗想:『原来他终究还是记着我为他残疾,心里愧疚难受。』

他迷迷糊糊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种种陌生的场景,蓝吹寒漠然自持的表情,不耐烦地让自己别缠着他,脑中忽然抽痛,让

他无法再想下去,口中不由自主地道:「吹寒……我不是故意说自己瘸了来刺激你的,真的……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

蓝吹寒一听,却是大吃一惊。方棠溪自失忆以来,从来没有唤过「吹寒」,而只是叫他「蓝兄」,「蓝公子」罢了,虽然态

度亲热,却少了一种亲怜蜜爱。那种熟悉而甜蜜的语气,别人绝不可能叫得出来。

只有他而已。

他原先觉得不耐烦,现在才开始有些怀念,可惜方棠溪却是失去了记忆。

想不到竟然这个时候,又听到他熟悉的呼唤。

蓝吹寒脸色大变,扶住他将要倒下的身体,急道:「棠溪!棠溪!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

方棠溪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想要说什么,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眼前一黑,登时不省人事。

蓝吹寒按了按他的脉搏,发觉紊乱驳杂,心知此时最好是看大夫,但他此时惊惧交集,浑身发软,发力几次才能将方棠溪抱

起。

他花了许多心思才藏身在这寺庙里,如今山路陡峭,又抱着人下山,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到山下,找了大夫来看。

但三个大夫看过,都说方棠溪脉象虽乱,但并不微弱,没有生命危险,醒过来就好了。

见过了苏薛两人的妙手,蓝吹寒自然不会再相信这些普通大夫,但此时除了等待外再无良法,可是他不眠不休地陪侍了一天

一夜,方棠溪却仍然不见醒来。

蓝吹寒此时心里一片慌乱,寻思着是否去找回被他赶走的凌采言,抑或是奔行回塞外去找苏大夫。静溪山远在江南,薛神医

自然是暂不考虑了。

正在他准备托人去找几匹快马时,方棠溪已悠悠醒转,看到他时,目光才定了焦距,勉强笑了一下:「我昏了多久了?」

蓝吹寒连忙迎上前,抓住他的手:「你昏了一天一夜。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陪侍在旁,心绪不宁,无非只是担心方棠

溪不能醒来,如今方棠溪醒来无事,他立时就忍不住想起方棠溪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恢复记忆,固然记得他对自己的情深似海,不会移情别恋,但也连带地会想起自己对他的种种不好。这种种矛盾纠结,实

是笔墨难以形容。

「没有。只是好像眼前忽然出现几幕场景,一闪而过,再细想时,已是抓不住了。」方棠溪缓缓摇头。

「那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么?」蓝吹寒顿了一顿,看着他眼睛,慢慢道,「其实我没认为你是故意刺激我,让

我惭愧。我的愧疚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改变,即使你说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其实你不用这样……」方棠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半晌才道,「腿断了就断了,又有多少人能毫发无伤地寿享天年?

说不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不必闯荡江湖,少些危险,反而是好事。」

「你不在意是你的事,我怎么也能不在乎?」蓝吹寒只觉得和他说话火气就会飙升,他原本想和他自剖心迹,解开他的心结

,两人便再无芥蒂,却不想才说两句,就气得想让他闭嘴。

方棠溪见他生气,只得陪笑安慰他几句。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忽然之间会对蓝吹寒说出那种委屈自伤的话,实在太不像自

己。

蓝吹寒见他能有说有笑的,之前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于是稍稍放心。现在旧事重提,绝不是好时机,只有等以后他完全恢复

记忆再说了。

从金城到江南迢迢万里,但若是策马而行,不足一月便可到达,若是千里轻功疾行,却不过七八日的路途。

初时两人同乘马车,足足走了一个月,也不过才走了一半的行程,方棠溪闲极无聊,便怂恿蓝吹寒骑马。

蓝吹寒被他缠得无可奈何,又见他腿上的伤口已经长合,便换了坐骑。

蓝吹寒牵了两匹马过来,把方棠溪抱上其中一匹的马鞍上,却是没给他踩上马蹬。

方棠溪手提缰绳,拍了拍马背,驱使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自觉略有当年纵横天下的气概,不由纵声长笑。

蓝吹寒轻轻一掠,也翻身上了马背,堪堪坐在他身后,揽住了他的腰身:「傻笑什么?走吧。」他将两匹马的缰绳都拿在手

上,一夹马腹,纵马而行。

「那不是还有一匹么?干嘛和我一匹,多挤啊?」

蓝吹寒淡淡地道:「你腿上没力,骑不动。那匹是留着换乘的。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同乘一匹,骑驴也可以。」

「……那还是这样吧。」

蓝吹寒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忽然想起,这大概是他们的第一次同乘一匹,而方棠溪自然是不知道了,嘴角不由泛起一些苦涩

的笑意。

报平安的信其实早就让人送到塞外,而方父方母的回信显然是让他们「夫妻」慢慢游玩,最好多玩一段时间。方棠溪这才知

道蓝吹寒去信时仍然是以李蝶儿的名义。

他问蓝吹寒为何不担心凌采言吐露真相。蓝吹寒只说自己说服了凌采言,让他不要到方父方母面前告状。他有些好奇蓝吹寒

到底是怎么说服凌采言的,但不管怎么问,蓝吹寒都只笑而不答。

虽然两人是前往江南,但一路上游山玩水,纵马江湖。亦是十分愉快。二人俱是当世江湖上的年轻才俊,文采武功俱都上乘

,即使偶尔见解有所不同,亦不损两人的互相倾慕。只是蓝吹寒自矜自持,口中向来极少提及痴狂情爱,方棠溪在这方面早

就忘了七七八八,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恋人不应只是相敬如宾,相待如友,但要他说应该怎样,他也说不上来。

或许两个人是热恋过的,现在或许已是沸水变温的时候,只是自己记不起来了。

多年夫妻大概便如他父母一般,只须一个眼神交流,便知对方的心思如何。可惜自己早就忘记了过去,自然把蓝吹寒的使眼

色当成了眼睛疼,难以理解了。

他心里惭愧,对于往事自然拚命去想,可是不管怎么去想,却总是想不出来。

坐船沿着长江顺流直下,先到了金陵,而后转陆路,到苏州。

皓月居离苏州极近,蓝吹寒便顺道带着方棠溪游了一遍苏州。蓝吹寒此时已改作了李蝶儿的容貌,方棠溪笑他过于小心谨慎

,他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上了皓月居后,蓝吹寒恢复了男子衣冠,赫然便是江湖中的一方魁首。方棠溪见他白衣羽冠,玉带缠腰,端的是容颜绝色,

但萧轩高举,飘摇若仙,令人生出尊敬之感。方棠溪原先还笑他冷冰冰,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与他亲近,但见他弟子众多,无

不恭恭敬敬,也不由有些艳羡。

蓝吹寒刚与弟子切磋,指点一番回来,细抿了一口茶,听他如此这般一说,浅浅一笑道:「惜花山庄若是开馆授徒,必然弟

子如云。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又能算什么。」

「我们家如今从商也是我娘的主意,她最恨的就是武林中人。我爹都快金盆洗手了,怎么可能还开馆授徒。」方棠溪摆了摆

手。

蓝吹寒忽道:「说起来你是你家中独子,日后没了后人,伯母岂不是伤心?」

「日后收养几个孤儿,我们待他们便如亲生,也是一样。父母那边也只得先瞒着了。」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蓝吹寒站在他

身后,一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似乎要安慰他几句,却是良久不言。

他伸手覆住了蓝吹寒的手背,慢慢拢在手中,笑道:「说起来,蓝家也只有你一支血脉,你所付出的并不比我少。但是幼吾

幼,以及人之幼,别人的孩儿与自己的孩儿,也没什么区别,你我都该在这上面瞧得远些。」

蓝吹寒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安慰自己,微微一怔,脸上便有了些许笑意:「这么说的话,我们可真的要过一年才回去了。」

「怎么?」

「你没到十个月就带一个孩子回去,伯母也不会答应吧。」

方棠溪想起家书上要他两人多玩些时候,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由苦笑了一下,转了话题道:「你不是说我在杭州有个宅

子嘛,我想去看一下。」

钱塘江旁,正是雷家的霹雳堂。蓝吹寒自然没有提及此事。想到方棠溪仍然要对雷凤章道谢,蓝吹寒不由微微皱眉,说道:

「过几天等我有了空闲,陪你过去好了。」

方棠溪自然不能有什么意见,只得同意。

蓝吹寒许久不曾回皓月居,事务繁杂,几天都处理不完,于是只捡了几件大事办了,其它都由管家廖叔作主。

以前他向来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如今把事情都交给了廖叔,廖叔登时头大如斗,叫苦不迭。

蓝吹寒也顾不得许多,扔下所有事情,带了方棠溪就去杭州。

方棠溪一到杭州,便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处蜷居一年有余。杭州之美,果真令人流连忘返。

之前他离开时,在杭州的产业都交给几个管事办理,过几个月查一查帐目罢了,也并不为难,不像在皓月居里,无不是生杀

抢夺流血决斗的大事,一旦做错,就会伤及人命。

查过了帐,他才发现自己在杭州的产业竟然做得很大,几个月的帐目就堆栈得如山一般。

方棠溪好不容易花了两天工夫才核对完,让侍女煮了莲子银耳羹,正要和蓝吹寒到湖边赏月。谁知才摆好了琴台,蓝吹寒就

接到了飞鸽传书,说是皓月居出了事情,让他赶着去处理。

蓝吹寒犹豫一下,说道:「我一个人去足矣,三天之内,一定会办完事情,赶回来陪你。」

方棠溪摆了摆手笑道:「你既然有事就去吧,不必急着回来。」

看着蓝吹寒依旧女子装束,却是行色匆匆,丝毫没有普通妇人贤淑温婉的样子,不由好笑。别的女子所爱都是刺绣抚琴,蓝

吹寒整日里与刀剑为伍,实在半点不像女子。此地离塞外万里迢迢,父母绝然看他不到,却还坚持女子装束,真是有些过于

小心谨慎了。

可是扮成女装本来就十分不易,蓝吹寒嘴巴上不说,他却不能不感激。

方棠溪独坐在湖边,无人说话,也颇觉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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