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显得气势恢弘，嘹亮欢快，满屋都充斥着一群年轻人那荡气回肠的欢声笑语……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这些人、那些歌，总觉得就像发生在昨天的事，轻轻一伸手便会触摸到“它们”，可是那撩起的无
限怅惘又将我陷入了一片沉思，不知不觉泪水便开始在眼眶肆意滚动，我下意识地仰头试图堵住它，不然势必会流下来毁了我的
妆。谁想，墙壁上那挂着的“遗像”射入了我的视线内。这一刻，泪水终于决堤涌出。不错，这“遗像”不是别人，正是和我一
起私奔到沈阳，曾经发誓答应照顾我一辈子却先走一步的男人。
我每次为他哭的时候，我就想把那“遗像”扯下来毁了它，这次，我又激动地掂起板凳把那“遗像”一手扯了下来，欲把它摔在
地上砸个粉碎，就当我举起那“遗像”准备摔的时候，我一下看到了“遗像”里冲我微笑的脸，我果然是他妈的做妓女的料，看
到男人笑就心软了，整个人像没有了骨头崩溃倒了地上，我死死地抱着那块“遗像”，冲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你……好……狠
心，你……好……无情，你怎么就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又太贱，这么多年还是舍不得摔你！我贱！我贱！我贱呀！……
”
愈哭愈伤心，随即，那曾经被刻意尘封的回忆铺天盖地袭来。
我和我的男人的故事便从私奔开始。
第二章：今夜私奔（1）
我在开篇就说过，在这之前我从不觉得自己的美貌有多么惊艳，（文章需要，不得不在我身上使用一些褒义词，我会尽量避免它
，海涵！）因为，在我们那个穷乡僻壤、思想落后的小村里，是不会有人在意美丽的。在那些成天“背朝黄土面朝天”村民的意
识里，一个女人若有一个大圆屁股和一对掐出汁儿的乳房，既是美了，将来在为男方生出一窝囝囝来，即是“德”了。这便是他
们眼中完美的“贤妻良母”。而我的男人同样不例外，他认为我也是一个“美”“德”兼备的“贤妻良母”，记住，他的依据也
完全是从屁股和乳房判断地，否则，他的父母早就断绝我和他继续交往了。
我的男人住在邻村，那个村子跟我们比起来，又是一番天壤之别。当然，他那里是天，我这里是地了。对于我们这个村儿来说，
他们村的所有人都是大户人家，至少可以在过年过节时有猪杀、有肉吃，而我们吃上大米饭就知足了。我的男人虽说是那个村里
罕见的独子，家里条件相对还不错，父母也宠着他，但他却舍弃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心勤勤恳恳劳作，踏踏实实做人，故从小
就是家人的骄傲，外人称赞的楷模，自然，也是我托付终生的唯一人选。
那时候，不，确切地说是懂事起，就暗自庆幸，这样的男人能够看上我，真是我修来的福气。虽然我打心底厌恶祖祖辈辈把我们
女人当成一头下仔的老母猪，但是，当我知道这头公猪是他的时候，就一点也不感觉有何不妥了。或许，男人们说我们女人“贱
”可能就在此吧！
那天，我又在老地方等着他，等他给我送肉吃。我们的这个老地方，是横隔在两个村中间的一座平丘顶上，这平丘顶被郁郁葱葱
的果林覆盖，放眼望去，犹如烟波浩淼的湖泊。一阵微风而过，果林全向一个方向偃倒，飘来几缕淡淡的清香。我伫立在丘顶上
，俯瞰着平丘下一圈一圈缓缓而升的田野，每一小块的田野又插满了绿油油的禾苗，碧绿如翠，呈现一副如诗如烟的画卷。这时
，我的男人怀揣着饭盒顺着一圈圈的田埂跑进了这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欣喜的我捧着嘴巴，朝下面大声喊：“大福，小心点，别摔着了，我会心疼的！”
我的声音顿时回响在这旷野之间，像是一支为他加油的歌。大福仰视着“高高在上”的我，憨实一笑，擦了头上的汗，继续往上
面冲。
终于，大福冲到了丘顶上。他还在那里喘着大气，一边擦汗一边冲我笑的时候，我奋不顾身地奔了过去，他快速撂下手里的饭盒
迎接我，我就栽进了他那结实的怀里。
我听着他地心跳，撒娇道：“你怎么才来，我都看见蝴蝶飞来了三次，燕雀飞来了五次，就是没见你‘飞’来一次。你想急死我
？你再不来，我就准备从这个‘柔情峰’跳下去，让你内疚一辈子。”
第二章：今夜私奔（2）
大福一听我要寻死，吓得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但却色厉内荏地说：“你要死了，我也跟着去，一刻不逗留……”
他的话没说完，我就封住了他的嘴，我说：“刚才跟你说笑的，只要你在，我就在，你不在，那就不能怪我了！我也要跟着你去
！”
大福大惊，呵斥道：“你再说什么？小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为我活得好好的，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看着他眉尖眼
底的霸气，我温柔地点头答应了他。也被他深深地感动了。
大福把我松开，把那饭盒打开递到我手里。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惊喜道：“呀，今天怎么带来这么多肉？”我又扫他一眼，笑道
：“把我养那么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大福笑道：“能有什么企图？天天想着我有肉吃，你却吃着大红薯，我心里就一阵阵疼！”
我看着手里的肉，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阵莫名地疼痛，接着，泪水滑了下来。大福最怕我哭了，我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他忙着
替我擦拭眼泪，也心疼到了极点。
突然，他脸色大变，甩手大喊道：“我明天就娶你，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哭着说道：“可是，你家对我一直不满意，嫌我家穷。我妈她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为了陪嫁宁愿让我守寡，也不愿丢这么大的
人！你说该怎么办？”
大福喊道：“就这么办，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长这么大什么都听他们的，但是，这一回应该我做主，我必须要做出行动，不然，
迟早要出事！”
我哭道：“大福，不要为了我伤了大家的和气，为了你我愿意等下去，只要你不嫌弃我，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大福看着我一脸的泪痕，而我却看到了他满脸的痛苦和挣扎，突然，他又一把抱紧了我。
他柔声地说道：“下个星期是我姥姥八十大寿，姥姥特喜欢我，我们全家人都过去，趁这个机会，我把这事说给姥姥，叫她老人
家帮帮我们，我妈在姥姥面前再怎么也要顾忌三分！”
我疑惑道：“万一还是不行呢？”
大福沉吟不诀，半晌，冒出一句让我心惊肉跳的话来：“那我们就私奔！”
我被大福这句话吓地跄踉好几步。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也灼热深情凝视着我，彼此目光又交织在了一起。
终于，我问道：“私奔？私奔到哪里去？”
大福竟然答不出来，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时，他甩开了这千头万绪的思想，尴尬地笑道：“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往哪逃。现在别说这个了，赶紧吃饭吧！”
于是，我们挑了一片有荫凉的地方并坐一块儿，开始吃了。
第二章：今夜私奔（3）
我揭开那饭盒，从中拣了一块肥肉送到了他的嘴边，笑道：“把这块大肥肉吃了，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
大福把筷子上的肉拽到了我的嘴边，忙从兜里取出一个橘子，笑道：“在家都吃过了，我还是吃我的橘子，这样，你也能看见我
吃东西的样子！”
大福说一不二，我再这么客气必惹他生气，所以，我把那块肉塞进了嘴里，嘀咕一句：“不要骗我了，这么多肉，肯定是你好几
餐攒下来的！”
大福才吃一瓣橘子，就把他酸得直咧嘴皱眉，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才道：“以后过门了，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了…
…”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转了一圈还是又回来了。
我低头细嚼着嘴里那块精肉，嗫嚅道：“要不是上面的哥哥和姐姐因为先结婚把家里的积蓄用得差不多了，要不，拿出体面的嫁
妆还是不费劲的。”
大福听到我的话，又动怒了，他叱道：“不要再提这个了，我听见就恶心。他们眼睛里就只有钱和面子，我们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不如远走高飞。”
我急忙放下饭盒，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道：“大福，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外面还有比我们这里更好的地方么？我们到那里去
了，能生存下去么？大福，自从喜欢你之后，我就打算就和你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哪怕吃糠咽菜，哪怕当牛做马，哪怕穷得跟你
穿一条裤子！”
大福深深地被感动，眼眶湿润了，他笑道：“不会得，你这么聪明、能干，我这么有力气，是不会受穷的。你说得没错，外面的
世界恐怕不适合我们，但是，现在分明就是在耽误你啊，你叫我怎么忍心？”
这话一出，我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严肃而专注地看着他。我鼓了好大的、好大的勇气，才启开嘴唇嗫嗫嚅嚅道：“我家对面山
坡上的晓菡和他丈夫结婚前跟我们情况相似，只不过她家有钱，男方没钱。也是家里把他们逼急了，一气之下，就……就……”
大福看着我微红的脸，重重疑惑，忙问：“一气之下，就怎么了？”
我羞答答地结舌道：“就……就……就……‘生米做成了熟饭’”说完，我把脸扭到了一边，环视有没有可以钻进去的地洞。
而大福听后，显得异常平静且噤若寒蝉，我想可能是没有理解那句话。突然，他立即起身，涨红着脸不再看我，头也不回地冲出
果林，跑了下去。我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即起身匆匆拍了一下屁股的尘土，才垮步赶上去，然而，我却戛然停步，因为我在
上面看见他已经跑得有些远了。
第二章：今夜私奔（4）
对于他这股傻劲儿，令我十分感动和钦佩，尤其是后来我知道自己是男人眼中不可多得的“尤雾”的时候，再想起今天，怎叫我
不流泪，不怨天！但是，当时我却气得直跺脚，我以为像衾裯之事一旦女方答应，男方必定欣然接受，更何况是我主动呢？谁想
，他却用这样拒绝了我，这让顿感受挫。
于是，我捧着嘴巴，往下面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大福，难道我在你眼中屁股不算大么？我绝对可以生儿子的呀——”话一出口
，我感觉这词儿有伤大雅，故急忙大声解释：“我是说，我难道不够漂亮么？——”
下面的大福只顾撒腿就跑，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就当我沮丧低头一屁股做在地上时，下面传来了一阵让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
的话。
当时，他停了下来，捧着嘴巴朝我这边大声喊：“我一定会爱你到地久——到天长——我一定会陪你到海枯——到石烂——就算
一切从来，我也不会改变！”
听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笑，总之满脸的泪水却带着笑，朝下喊：“你这又是从哪抄来的歌词，上回你说的那个《等我一
万年》，我半年后才知道那是杨钰莹的歌，你又再骗我是不是？——”
大福也喊来：“我要为你醉酒，我要为你歌唱，我要为你写诗，我要为你痴狂，我要为你害一场相思，断一回肠。”
大福说完，便溜烟似地不见了。这回他不再是“借花献佛”，而是偷看了我写的词“现学现卖”，那首词是以前写的，连我都快
忘记了，至今都不晓不识大字的他是从哪里看见的。
原词是这样的；
谁为我醉酒？谁为我歌唱？
谁为我写诗？谁为我痴狂？
谁为我害一场相思，断一回肠？
若是人间有情郎，问一句，我惆怅时，你在何方？
少女情怀总是诗，想必那时待字闺中的少女都是如此诗情画意吧！当然，那时的我也是如此！
半个月后，奇迹发生了。大福的母亲提着一篮筐红鸡蛋登门提亲来了。谁想，竟被我母亲严词拒绝，还把她轰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从山上忙完农活回到家，从门外就看见母亲正襟危坐于祠堂中央，旁座的父亲则若有所思，一口一口抽着大旱烟，
下面并坐的就是我哥哥、姐姐、弟弟等人，他们怔忪不宁的神情让我有所警觉。当我跨进门槛一眼就扫到桌上那一篮筐红鸡蛋时
，我差点惊厥过去，我意识到这事非但跟我有关且非同小可。
我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妈”，又喊了一声“嗲”（这‘嗲’是方言，‘爹’的意思）。
第二章：今夜私奔（5）
慈祥的父亲笑呵呵地舞着那根烟斗，示意让我贴着他坐下来。而有威望的母亲则瞪我一眼，接着朝下面一挥手，那哥哥、姐姐、
弟弟等人乖乖各自散开了。祠堂就剩我们仨人了。父亲又怏了下来，又抽他的旱烟了。
母亲先是看一眼桌上的红鸡蛋，然后调向我，终于开腔道：“大福的妈把这筐鸡蛋送来，你有什么感想？”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应该高兴万分才是，但这个时候我却喜不出来，我不敢看母亲，向抽烟的父亲“求救”，但“窝囊”的父亲在母亲面前从来都
是缩头缩尾。
无奈，我低头且小声地挤出一句：“妈，你不为我高兴么？”
谁料，这话一出，母亲拍桌大怒，叱咤道：“你这个贱东西，我看你成天就在想把自己怎么嫁出去，是不是？——”当时，父亲
和我都被她吓了一大跳。父亲见母亲的话实在有些过分，终于鼓起勇气想劝她几句，还没开口，母亲一瞪眼就吓得一句话也不敢
说了。
而低头的我也是大气不出，全身直哆嗦。母亲见我不说话，又是一声：“我在问你话——”
我急忙招架着，快要哭了似地回了一句：“妈，为什么哥哥、姐姐的待遇跟我完全不同？”
母亲质问道：“你是在说我虐待你？”
我立刻解释道：“不，不是虐待！”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是说，你从来没有反对哥哥、姐姐的婚事，连弟弟在外面朝三暮
四都不管，可是，我的事情自始至终都不肯答应，还找个陪不起嫁妆的荒唐理由搪塞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可以说出来，我
能做到的尽量改！”
母亲的情绪平缓了许多，道：“不是你的问题，是大福他们……”
我打断了她，反诘道：“大福让你不满意？如果不满意，你怎么又看上了姐夫、嫂子？大福比他们差？”
母亲顿时垭口无言，可好强的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道：“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磨嘴皮子，我已经跟你答复了，这个婚想结，除
非等我死了！”说时，他把父亲也拉起身，朝里屋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