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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想国+番外篇——by冥王府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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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想,就想了一路。直到两人最终一人一个睡袋在外间工作室的地上睡着,陈苏木还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白月

光。

看了会,他扭头看着身边隔不远处的谢沉钩,月光幽蓝,罩在他放松的脸上,仿佛比平时更苍白一些。睫毛很长,轻巧的合在脸

上,不知睡着了没有。

“谢老师,”他试着轻轻唤了一声。

“嗯。有事?”谢沉钩很清醒。

“……那天地震的时候,我在报社里。后来看到号外上你发的特稿了。”陈苏木小心翼翼的说。

“嗯。”谢沉钩淡淡应着。

“当时……你怎么想的……我是说,”陈苏木小心的组织着语言,“当时,你怎么还能写出稿子来的……”

谢沉钩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将他不可避免的抛回了记忆当中。虽然时隔数周时间,他已经能依靠自己强悍的克制力将这一切屏蔽起来,但这个夜晚

的月光如同一条蓝色的小蛇般妖娆,实在太美好的夜,他根本无力可逃。

那些画面和声音丰沛而鲜活,仿佛就在耳边眼前,他挥之不去。

他觉得自己站在一个森罗地狱的边缘,幢幢鬼影如同藤蔓又如同青烟,将他由下而上的攀附缠绕,往那看不见的黑暗里坠下去。

那冰凉僵硬的肢体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掌之下,他废力抓住的那只手,他以为是一个生命,或者至少,是一个人死后所能拥有的

唯一的安慰。可现实残酷的一次有一次击穿了他,那些无法分辨的残躯,那些逐渐微弱的呼喊,还有那些……获救后因无人医治

而躺在街边静静死去的人。

而那根预制板中伸出的铁丝又仿佛一根尖细的长针,血淋淋的扎向他的心脏,简直要扎透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

与愤怒过,仿佛地狱里腾起的火,滚烫却又异常的冰凉。

他深陷回忆的漩涡,月光穿透那扇狭窄的窗,依稀有歌声在无人的山谷里呜咽。那是一个噩梦的开端还是结束?他挣扎着伸出手

去。

指端触摸到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

这种毫无侵略性的柔软如同一段叮咚的音乐,带着宁和的安慰,他不自觉的握了上去。

“谢老师。”是陈苏木的手。

他正握着他的手,睁大的眼了然温和,撒满宁静的月光。

他动了动喉咙,却没说出什么来。只是下意识的握紧手上温热的温度,这热度不高不低,带着生命特有的气息。他用拇指贴近他

的手腕,脉搏一下一下稳定而有力的跳动。

“你永远无法描述一个生命的死亡,也永远无法描述一棵树的生长。”他忽然喃喃的低声说。

32.十年

陈苏木回到报社后,迅速整理素材,形成一份格式标准的报告提交上去。朱云笑眯眯打量着这位经营团队里唯一的前线代表,黑

了,瘦了,重要的是,眉眼间多了一份坚毅与担当。

“朱姐,谢谢你。”陈苏木真诚的感激她。

“我只是帮把手,小正太~”朱姐飞着眼角笑,“还没到感激的那天。以后再说~”

陈苏木不解,但也只是撇撇嘴,没再追问。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搞定药商。无论如何,钱是要的,而事情,总归也是要做

的。

当他熬了两个通宵仔细研究了药商这几年的市场情况,以及同行和医患人员的反应以后,终于干出来一份完整的营销策略。

朱云叫上洪桥一起看,思路可嘉,从全年整合营销着手,提供了全套市场层面的解决方案,而将救灾药品支援化成一个极细微的

动作。三人加开了BS会,在具体策略上做了一些发散和调整。翌日,朱云就带着两员爱将奔赴了战场。

长达一个多月的拉锯战,确定大方向,梳理小细节,最终以原来标的的7折拿下。因该药商原来并无宣传预算,此次可算一次成

功的借船出海,陈苏木终于从过去循规蹈矩的策划模式里蜕变出来,成为毫无争议的顶梁柱。

合同签署,洪桥拍着陈苏木肩膀笑,说她养他这么大,终于可以做第二步了。陈苏木佯装惊吓说什么第二步?

洪桥与朱云一起将媚眼飞到了鬓角。全部门一起打了个寒颤。

第二步就是部门结构重组。这时洪桥初进策划部时就与朱云制定过的一个长远计划,计划实施的前提是必须存在第二个顶梁柱。

如今有儿成长如苏木,洪桥又正好从哺乳期解脱出来,重组计划正式实施。

权责划分,职能定位,激励大纲重新调整,招人……一干人等忙得昏天黑地。

一次饭间,十几个人边吃边忆苦思甜展望未来,朱云夹了块酿青椒感慨:“当年宋祁说我肯定栽,现如今非气死他不可。”

彼时陈苏木正忙着喝一碗粉葛鲮鱼汤,只觉得这个名字似曾听过,却也并未在意。

那批药最终安全抵达了青川,接受者是救助中心的负责人,药品比原先预计的多,并为几个重症病人特别提供了特效药。虽然时

隔较久,但正如谢沉钩当时所说,“做了总比不做好。”

这期间陈苏木和谢沉钩通过几次电话,话语寥寥,交换彼此近况而已。陈苏木隔着电话,听到线那边仍旧淡淡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还是觉得那个月光下的夜晚缺乏真实感。

但只有那个晚上,陈苏木才能将现实中与字里行间的两个人重叠在一起。

“苏木,你的画我拿了一幅。”谢沉钩说。

“我知道,我看到了!下次撕整齐一点!”陈苏木笑着抱怨。

“第一次,没经验。”谢沉钩言语里压着隐隐笑意。

这个人仿佛终于开始从那清汤寡水的行为模式里,逐渐露出来一个真实的内里。陈苏木翻了翻眼睛,心下暗暗将功劳收入自己囊

中。

“苏木。”谢沉钩顿了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你的理想,还在坚持吗?”

“在。”陈苏木不假思索的说。

“从未变过吗?”

“没。”陈苏木十分坚定。然而很快又犹豫了,“不……曾经丢失过十年。”

谢沉钩那边沉默了下来。陈苏木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他蹙起的眉头。

“但是现在我找了回来。”陈苏木补充道,声音轻快明亮。

那边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会再丢吗?”

“呃……”陈苏木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会不会……但至少……现在我还会坚持下去。”

谢沉钩终于轻轻笑了出来,“好。那以后给我讲讲那十年。”

陈苏木一愣,在思维令他悬崖勒马之前,脱口而出,“好。”

后来的几个月里,陈苏木常常想起这通电话。谢沉钩在那边不同寻常的问题让他对后来的事情有了隐约的预感。而这使得当时的

对话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诺。

是的,承诺。

那个嘴角坚定,总是一派书生意气的人定然是在某个角落,做他一贯愿意的事情。为了探明真相不惜以身犯险,再将胸中万千丘

壑化成笔底烟霞。

不那么热爱读报的陈苏木开始坚持每周三看报,翻检深观,也翻完全报的每个角落。

但谢沉钩这三个字始终没出现。

有意无意中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但大家都忙,《七日谈》里的记者长期在外也是完全正常的事情,陈苏木并不能得到更切确的

关于谢沉钩的动向。

那个人并不是单纯的白面书生,总能保护自己全身而退的吧。陈苏木在繁忙的间隙里安慰自己,偶尔试着拨一拨那个关机的号码

10月份的时候,陈苏木终于完成了志愿者的组织和培训,以及相关物资的筹集整理。国庆节一过,就带着十几个人回到四川。

池有间故人重逢,十分高兴,叫了苏陌过来喝酒。两人在青川那点子小事早就泯然一笑,陈苏木被两人揶揄了半天,喝了不少。

好在他一向酒量不错,三人十分尽兴。

第二天苏陌清早在楼下等着,将十几个志愿者一起拉到了什邡。

什邡的一些山区里,仍然有不少灾民没有住进板房,鳏寡孤独在逐渐寒冷的天气里更加难耐。陈苏木给志愿者们划分职责,一个

人负责信息统计,其他的,男的负责帮助改善居住条件,女的负责照顾孩子。晚间,有特长、普通话好的,还要负责孩子们的文

艺课与游戏。

一位小学校长家里竟然通了网络,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志愿者们轮流去他家电脑上偷菜抢车位,权当自我心理调剂。

陈苏木在给一位大爷剧木板钉房子缝时接到朱云电话,说特刊的一篇稿子出了点问题,让他晚上抽空编一下。陈苏木擦着汗答应

了,继续低头跟脚下的木头死磕。

晚上,马校长拧着手电来大爷家接人,陈苏木这才想起来白天的电话,连忙告别了老人跟着校长在田间路上一脚深一脚浅。

“累着了吧?”马校长很亲切。

“嗯,确实累了。”陈苏木笑。

“启良那个人,说实在的,自作自受。”

陈苏木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启良是大爷的名字。他走自己的路,没搭腔。

“当时他儿子过来,说要接他去什邡,老头子死犟不去,守个破屋子,生怕被人抢了地基,现在好咯,房子没得了,木棚子又嘿

大几条缝。”马校长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陈苏木知道一个地方总有说不清理不顺的事,并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干预的,便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生怕我们抢了他两块地哟……说实话,当时要不是学校想给娃娃们建个篮球场,哪个看得上他那两块地!”

原来如此。陈苏木默默走路。

“幸好没建,不然建了又垮。”马校长说毕自己笑了起来,他根本没将刚才说的事情当什么。

“娃娃们有个地方玩也是好的。”陈苏木模棱两可的说。

“哈哈就是就是!你们来得好!我们一些老师也忙不过来,8月底复课,老师死的死逃的逃,拿什么复哟!本来副课老师就没两

个!”

“还要谢谢您的支持,其实我们能做的也有限。”陈苏木十分诚恳。

“小陈,说句实话,”马校长忽然说,“能不能留下来?或者,帮我们问问有没有愿意来的老师?”

陈苏木承认那一刻自己仍然有些冲动,但很快冷静了下来,“马老师,教委会派老师下来吧,我也不是正式的教师,没有教师资

格。”

“说是这么说,”马校长显然有些失望,“派不晓得要等到哪时候去哟,来了一个两个的也留不住。说实话,你们在这里的这些

时候,我头一次看到娃娃们笑得这么好,家长们也说很不错,个个回去能唱会跳的,有点学了东西的样。”

“那我回头帮你问问看。”陈苏木只得呐呐敷衍,有些心酸。

回到马校长那边,陈苏木打了个招呼,便借他家的电脑上了邮箱。

除了朱云的邮件,还有几封广告邮件并信用卡还款账单,陈苏木一一将他们删掉。其中一封邮件发件人是一个英文单词:Paint

广告邮件。他想,准备直接删除。

可在邮件在收件箱里消失的瞬间,邮件的内容简要在视线里一闪而过。陈苏木很难说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字,或许只是一种莫名

的直觉。于是他跑到废件箱里恢复了那封邮件,点开内容来看。

“我现在在西藏。我答应要带你来,但现在,站在纳木错湖边的只有我一个人。”

陈苏木的后背顿时僵硬了。

“我走了很多地方,期间还短暂的得过甲亢,不过已经治好了。你肯定想不到,你走过的地方,我都走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我走过什么地方?陈苏木暗暗的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会刻意去关注你的信息,但只要我想起来,我就总知道你最近在哪里。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你的。”

也许网上能搜到活动信息。

“我不写了。你也不用回。这个邮箱我发给你这封邮件以后就会注销。我看到你就知道你没变,记得爱惜你自己。”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苏木坐在桌前,久久无法动弹。

潘桐。他在心里默默试着念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轻微的别扭。

他想起上次活动上看到的那张脸,眉眼里依稀还有少年时的枭然。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高大俊逸,多年以后依然还是拥有让他炫

目的模样。

我还是不能面对他。我唤不出他的名字,我还是不能面对他。他想。

但这封信里明白无误的想念和眷恋却让他心底觉得有一种梦境般的甜蜜。虽然初始的爱恋最后以惨不忍睹告终,但他仍然庆幸自

己那么绝烈的爱过,那爱里没有犹疑没有彷徨,坚定而明确。所以他虽然不能面对,但从不后悔。

鼠标在“删除”按钮上停留了片刻,又挪开。他点击最新的邮件,换了个心情,专心看朱云说的那篇稿子。

将修改好的稿件发出后,他将那封邮件再看了一遍。这次,他点击“永久删除”,屏幕一花,数秒后弹回原来的界面,仿佛它从

未出现过。

33.凌晨两点

中秋的那天陈苏木正和几个志愿者在洛水镇帮忙建板房图书室,晚上好大一只月亮从田野的边缘升上来,照得四野一片雪白。

他走出板房时,被外面的光亮吓了一跳。本能的抬头,看见那只微微泛着红色的圆月,硕大,清晰,竟然有点不真实。

四野广袤而安静。

月亮翩然照着,就如同亿万年来它一直所做的那样。

它的光柔和洁白,如同牛奶般散发醇香。它曾见过地球上每一个人的生与死,悲与欢。它见证着一个人的成长,再看他逐步迈向

成功,然后以各种方式走向死亡。

它看着我,陈苏木想。

也在看着朱云,洪桥,李文苏,吴峰……所有人,包括潘桐,还有谢沉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当陈苏木看着大雨瓢泼似的冲白了窗外的玻璃时,心里木然只有这一句话。

其他的志愿者已于一周前离开,陈苏木留在当地做一些图书的交接与管理善后工作,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已经约了池有间三天

后来接。

然而一切中止在这个晚上的两点。

当陈苏木听到一种奇怪的、熟悉的轰鸣声隐隐而来时,还以为是长期以来已经习惯的梦魇,他太累了,毫不在意的翻身继续睡。

直到床在水中漂浮着打转他才醒过来,搭建的板房早已不见,大雨倾盆浇头而下。

陈苏木站在泥浆里,觉得自己心底如着深秋的大雨一般彻骨的冰凉。

大雨冲垮了堰塞湖的堤坝,虽然水势并不大,但一路裹着山石泥浆滚滚而下,形成的泥石流转瞬之间席卷了整个洛水。

漆黑的夜里,只有水波泛着冰冷的光。

沉默。活着的人都在沉默。他们茫然的看着天空,看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在脸上,砸进眼里。

很久以后才陆续有人反应过来,开始从水里抢救一切可能抢救的东西,锅碗瓢盆、床……以及……才从地震中活下来不到半年的

人。

陈苏木麻木的在泥浆中迈动着双腿,将自己摸到的一切往高处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抓到了些什么。直到雨终于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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