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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者中——by小黛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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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我眼里的自然是他的冷笑。

“你会的那些我也会,你摆脱不了的。”手上毫不停顿地继续着你来我往的交锋,索斯岚的双眼却一直都在深深地注视着我,里面窜动着冰冷的火焰,“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手里逃走了。”

“是吗?”我扬眉一笑,手上的动作突然加快了几分。速度、佯动和巧妙的攻防转换,我很快就从索斯岚的纠缠之中解脱出来,反过来还捏住了他的臂骨轻轻一抖,酸麻的感觉让他的身体一下子仰倒在岩石上。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会是一回事,怎么运用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是另一回事。穿上衣服。暴露癖是一种病态,你以为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看吗?前面的伤你自己处理,动作快一点。时间太仓促了,我弄的那些小东西或许能骗过一时,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我们过来时的踪迹。这里不能久留,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走。”我抓过卷成团搁在一边的战袍扔到他身上,顺手把急救包里的东西也扔了过去。

索斯岚撑坐起来,甩开散落在他身上的衣袍,只是看着我。

我不再答理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依旧狼狈的样子。进谷以后,我只简单地洗了洗手,抹了把脸,肮脏的衣物根本就没有时间更换。跟那家伙纠缠了这半晌,身上还满是血污和尸块,郑天宇留下的浅色衣裤已经变成了接近黑色的深褐色,到处都结着半干半湿的污浊。背转身刚想脱下脏衣,索斯岚寸步不离的目光让我一阵的不自在。解衣扣的手停了下来,我干脆就穿着衣服跳到了岩石下面的水潭里,也不往中央水深的地方去,只是挨着岩石边蹲坐下来,直到水面遮掩住大半个身体,我才解开衣物,擦洗起来。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传来索斯岚阴冷的声音:“将军,为什么要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情人不好吗?至少会有人来抚慰你那个寂寞的器官。换个人,换双手而已嘛,不必觉得这么难以接受吧。穿越舱已经炸毁了,离开狱星的时候,基地里的那些定位和记录装置也都被我破坏了。没有人会从我们那个世界到这里来了,除了我,难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找到其他人?啊,我想起来了,对你的道德准则而言,大概连性爱都是一种罪行。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发泄过了?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将军,没有一个正常男人可以忍耐这么久,看来你比我更需要心理医生。”

我苦涩而又冷漠地笑了笑:“我早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舍监先生。”

不是纯粹仅仅为了反驳,这倒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摧毁生长机能的药物的原因,有或者是受过的伤太多,引起了肢体和神经的某种自发性反应,除了小趸的那次撩拨,近来我已经很少能感到生理上的兴奋和欲望了。夜勃几乎没有,晨勃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已经快要忘记快感的滋味了。当欲望的火在心底燃烧的时候,身体只是心平气和地旁观着,我能够看到灵与欲彼此无关地在那里共存着,那种感觉,用颓丧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再过几年,也许我真的会成为一个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的寂寞之中的哲学家。

“如果是为了国家的立场,”索斯岚有些奇怪地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我想这个消息你听了也许会觉得高兴。在我离开的时候,你的那个帝国已经占领了联盟的首府星……”

“你说什么?”我惊讶得一下子从水里站了起来。

攻占了首府星,就意味着联盟已经败亡,在帝国和联盟之间近百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一群人和另一群人之间的斗争,一种制度和另一种制度之间的斗争,承载了一些人的梦想和荣誉,又有许多人为之牺牲,更有太多太多的平民百姓不得不放弃和屈服于种种苛刻需要的这场战争,就在那遥远的群星之间,结束了。

视线相对的时候,我竟然从索斯岚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悲哀。

那毕竟是他曾经效忠的祖国,不论她有多腐朽,就像帝国也始终都是我的祖国一样。

“你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我想起了他身上那套不伦不类的帝国陆战队作战服。

“说实话,拜尼家的人确实很厉害啊。”索斯岚耸了耸肩,“在大军攻打首府星的同时,还有一支突击队也攻击了关押流放犯的狱星矿场,指挥官竟然是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小孩子。我在一些人的臂章上看到了火龙标志,爪子里抓着双剑的火龙,那是你们家族的纹章,没错吧?”

十多岁的孩子,如果我当年结了婚,也许我的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吧。

可是婚姻这件事离我一直都是那么遥远,所以这个念头稍闪即逝,很快就被其他思绪掩盖了。

“帝国怎么会突然出兵?司令官是什么人?”我想了想,首先问起了胜利一方的主将。

“突然出兵?我的将军,你跟那个世界真是已经隔膜得太久了,很多事情都顺便遗忘了。一直以来,帝国好像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出兵的打算吧,把你们袭击七连星的那一次远征也算上,这种所谓的突然出兵简直数不胜数。我还听说,帝国军部里本来就有一个骚扰性的战略计划,要以不间断的袭击和战略打击,最大程度地阻碍联盟的内政和体制发展。这个战略,好像并不是由军务大臣提出来的,某个帝国高级军官因此还在自己的领章上又添了一颗星。”索斯岚看着我,口气里带着点怪异的腔调,不知道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还是在鄙夷我的功勋。

帝国的“翼手计划”其实是对罗德里哥将军当年意图阻止联盟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思想的一种完善和延续,并不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曾在老家伙麾下的许多军官或多或少都曾接受过这种思想的洗礼,而我碰巧在那时擢升为少将,其实跟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关系。想起这些好像已经离得很远的往事,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战胜联盟,攻占那一片分裂了银河系的星域,一度曾经是我的目标和梦想。自从被俘以后,我就没再想过自己会有看到它实现的一天。而现在,它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故事,甚至不能让我的心跳得更快些。

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我突然觉得,这些事已经跟我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们是胜也好,败也罢,都不会对我此后还不知要延续多久的生命再有任何影响。

沉默下来,我抖开手中的衣物,在水里用力地搓洗着。浑浊的污迹在水中荡漾开去,慢慢地溶入了水波深处,在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消失了,就像是过去的那些事,也总会在时间的河流里消失的。再留恋的东西,都会有一天变得看不清颜色。人这一辈子,只要活着,就是在不断地记忆和不断地遗忘。没有那些淡忘,新的记忆也会丧失几分光彩,当你悲哀的时候,也许静下来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哀悼的,那样才是最好的。

靠在岩石边上,看着我把清洗过的衣物拧干,一件一件慢慢又套回到身上,索斯岚突然问:“怎么不问我那些进攻狱星的人?”

我淡淡地回答:“既然连你都这么狼狈地要靠换装才能逃出来,那次行动自然是以胜利告终了,还有什么可问的。狱星矿场里关押了不少帝国的精英军人,虽然不能再上战场了,但能回到故乡去和亲人相聚,过点平淡安宁的生活,总算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索斯岚的语气有些阴沉:“不问问他们是去干嘛的吗?”

“你想说什么?”我抬头看向他。

“你说的那些帝国精英都死了。你的那个兄弟或者侄子不是来救他们的,帝国突击队只做了一个动作,射击,向狱监射击,也向犯人射击。那天的狱星矿场里,恐怕连只老鼠都活不下来。没有人会带他们回去的,哪怕是尸体也不会,我猜到最后,他们肯定把那些行星都炸毁了,说不定整个星域都成了黑洞。如果不是定位系统被破坏,所有的日志和数据也都被销毁了,还有那些追击我的特勤小队都已经变成了宇宙尘埃,你的下场也会跟他们一样。将军,你知道我不是在危言耸听。”索斯岚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是吗?那也不错。帝国军的葬歌里有那么一句,军人死了,也只是回到了兄弟们当中,回到那永恒的英雄界。那都是些带着无法愈合的损伤的人,死在战场上,总比孤独老死在凄凉肮脏的床上要好。”我掉开头,抹去鼻尖上的水珠,无比平静地笑了笑。

像是要为这场对话格外加重注释似的,属于人类的垂死挣扎的痛苦惨叫声突然响起,来自谷口的方向。

第五十四章:围杀

突然听到惨叫声,索斯岚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抄起我扔在岩石上的战术刀,一刀划向卫齐风的咽喉,果然是刽子手出身,下手既准且狠。躺在石头上的人丝毫没有苏醒过来的样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我手里的飞针及时射出,将刀尖撞失了准头,凭索斯岚的力量和手法,那一刀肯定会把卫齐风的脑袋给齐根切下来,而不只是狠狠地撞击在岩面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索斯岚惊讶地回过头:“这个时候,还留什么俘虏?”

我没有解释,这些前因后果在短时间里也说不清楚。我只是飞快地把卫齐风的身体塞到索斯岚刚刚躲藏过的那个浅坑里,然后再跳上岩石,擦干水渍,抓过剩下的一件战袍裹到了身上。回头看见索斯岚有些艰难地手按岩石半跪着想要站起来,我伸手拉了他一把,束紧战袍的腰带时却发现衣缝里明显还有血在渗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为什么没有把腹部的伤口包扎一下?”

“处理过了,只不过没你弄得那么精细。”他冷淡地拨开我的手,自己走到了一边。

“这样也叫处理过了?你在野战部队里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跟过去一把按住他,拉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眉头拧得更紧了。伤口应该是用所剩不多的消毒水清洗过了,惨白的筋肉很胡乱地用医用胶带贴到了一起,胶带以外的地方还像破布头一样地晃荡着。眼下已经没时间再进行伤口缝合了,我快手快脚地扯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胶带,从身上洗涤过的衣服上撕了一根布条下来,简单地重新包扎了一下。

索斯岚一面痛得直抽气,一面说:“这很奇怪吗?将军,你难道不知道生化人是从来不需要治疗的吗?残废了就销毁掉,高级点的就直接再换个身体,哪像你们自然人那样得浪费过量的资源才能生存下去。”

直接换一个身体?难道他们的意识和肉体是可以分割的?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放弃追究这个问题的想法,因为我身上的接收器突然轻声地响了起来,那是有人进入了我设下的警戒范围的警报。先前的惨叫声并不是有人踏入了我的陷阱,我的那些布置最多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可能麻痹或是昏迷,但还不至于对肉体造成多惨重的伤害,所以在叫声响起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觉得太紧急。

索斯岚停下抹着冷汗的手,瞥了一眼我手里正在震动鸣闪的接收器,一把推开我,快步走过去捡起了战术刀,一边用脚把岩石上散落的制服碎片都踢到了水潭里,一边回头把落在近旁的飞针递了过来。

我接过飞针,又看了看他:“索斯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很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我会跟着你。”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当先向一侧的山崖走去。在布置警戒线的时候,我早已观察过这个小谷的地形,不但详细地计划过万一有勐塔人冲入谷中时可以选择的退路,也确定了几个位于入口通道不同方位的观察点。接收器继续闪了一会儿就不再震鸣了,说明来人并没有深入谷口。我带着索斯岚沿着山崖向上攀爬,逐渐靠近谷口最前端的那个观察点。途中我还回头看了两次,索斯岚一直都跟得很紧,脚下的步伐也很矫健,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伤。真不知道是生化人的体格都比较健壮,还是那家伙的神经比常人顽强。

断层般的山崖顶端,慢慢地探出两个人影。微微发白的太阳此刻正在我们头顶上,任何人从崖下朝着这个方向望来的时候,都只能看到一片刺眼的阳光,恐怕连整片山崖的轮廓都是模糊的,所以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响动,我们倒不担心会被下面的人发现,也就没有太过隐藏形迹,直接扳着边缘向崖下望去。

就在我们的脚下,即将靠近崖壁的地方,有人正在鏖战厮杀。

那两群人看起来应该都是勐塔骑兵,刀法和近战的方式都很相似,只是身上穿着不同的服饰。人多的一边在外围,一律是右大营那种乌沉沉的玄色战袍,像是一片沉郁的黑云,笼罩着山谷外的大地。人少的一边被玄袍骑士们包围压制着,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小圈子,全都背对着后面的山崖,马头和刀尖冲着山野的方向,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少,他们的圈子也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退到了崖脚下。他们身上穿的是一种色彩艳丽的厚袍子,为了便于挥舞手中的马刀,许多人都把右手的衣袖褪了下来,斜挂在肩膀上。

双方的战斗极其惨烈。或者,与其说他们是在战斗,还不如说是在屠杀。

崖脚下正在倒下越来越多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马的。

人少的这边,人数还在不断地减少,不少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战马,只能在步下慢慢向后退。

有些伤者被冲过来的同伴救了回去,正互相扶持着,在那些仅剩的骑兵身后组成一个残破不整的战团,距离最近的,离谷口只不过两三米远,刚才触动警报的可能就是这些受伤的士兵。不管是勉强站立起来的,还是背靠着崖壁瘫坐着的,他们一个个全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没有人哭泣哀求。但更多的人,还是被留在了双方接战的那片狭长的弧形空间里。断了手脚的,还有力气在雪地上翻滚痛嚎,把身下已经被马蹄踏成冰渣般的雪染得更红。剩下的都已不能再动再叫喊了,死去的人脸上,凝结着他们最后那一刻的愤怒表情,只有愤怒而没有惊慌恐惧。还没有冷透的尸体冉冉地散发着微乎其微的蒸汽,像是一片淡淡的烟雾一样,在战场上弥漫开来。

在他们的后方,还能够端坐在马背上的,已经只剩下不过二十来个人了。

就是这些剩下的人,也都早已浑身浴血,却依然大声吼叫着一次次冲向敌阵。

虽然他们的每一次冲锋都能为敌人带来一些创伤,但可惜这样的伤害都是以他们自己相等甚至更加严重的创伤为代价的。就在我视线掠过交战区域的时候,有一个高举着马刀的战士忽然如尖刀般突入了玄袍骑兵的阵线。他的力量很大,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锐气,面前的敌人在他的刀锋下只能仓惶勒马后退,才堪堪避开了几乎连人带马都开膛破肚的那一刀。可没等这个战士反转马刀再做一轮攻击,从四方递来的五六柄利刃就已经一齐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彩衣战士的身体被跨下的惊马高高地抛离了马背,在半空中旋转着跌落。

那些抽离他骨肉的刀,带起了长长的一溜溜血珠,洒向青白的长空。

他身后有人凄苍地吼叫起来,人们叫的,好像是他的名字。

我看着那张朝天仰起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心里一动,我的目光重新仔细地扫视起崖脚下的那群人来,很快,我又找到了几个似乎有几分熟悉的身影。而在剩下的那些骑士中间,有一个人是我确实曾经见过的。就在我初到此世的那个夜晚,在列都斩杀爱骑的冲腾血气中,那个人曾经伸出手,把列都拉上了自己的马背。那张坚毅粗砺的脸庞,就算是在清淡的月光下,仍旧叫人难以遗忘。

也速人!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在也速部里的身份。

列都的近身铁卫,也速部的一方大将,竟然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

我记得曾经跟小趸讨论过围点打援的问题。塔里忽台的胃口究竟有多大,作为一方少主的小趸和拔都拓都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了追踪卫齐风,我没跟拔都拓交谈几句就离开了。但我以为不论是小趸还是端格都会提醒拔都拓,而那个也速小鬼跟列都的大部队中间也不会没有联络的办法,所以塔里忽台这场黄雀在后的狩猎也许就要成为泡影了,没想到终究还是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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