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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者下——by小黛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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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小趸想到的,还是你想到的?或者是你们‘商谈’出来的结果?”我颇为玩味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在这种时候,一旦黑沙势力全面介入,没有一个白沙势力还能有足够的实力和剩余的精力与之抗衡,塔里忽台的计算就是再精狠也没有用,实力差距摆在那里,总是不可否认的。所以,倒反而不太可能是他,勐塔白狐怎么可能轻易把这种趁机发兵的借口直接送到别人嘴边哪?”

拔都拓一怔,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不再有那种带着些微迷乱的神情,很干脆的说:“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先看看解药吧。”

我冷静的笑笑,把手上的药瓶交了出去。

拔都拓给了蒙阿术一个眼色,蒙阿术立即跑开去,很快就拿着一只雕刻了精美花纹的银碗回来了。拔都拓接过蒙阿术手中的碗,四下看了看,走到一边找了块没有用过的干净绷带来,仔仔细细地把银碗的里里外外都擦拭干净,动作细致虔诚的像是在擦拭经筒的僧人。

直到把碗举到亮处的阳光下再细细查看过一遍之后,拔都拓才抬起头对我说:“虽然不能查证药性,不过银能验毒,如果倒进去等一会儿碗不变黑的话,至少证明这不会是另一种毒药。”

其实从道理上来讲,我并不应该那么自信郑星海给我的就不会是毒药,但我还是很镇定的点点头,很镇定的看着拔都拓把药瓶中的液体倒进了碗里,心在眼睛看到现实的情况之前就已经认定,那只碗会保持银色的闪亮。在我心底,我似乎很相信那个时常有些胆大妄为到莫名其妙,但在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脆弱的女孩子。总觉得她和这个星球上的其他人不同,让我有一种无法言明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她从背后拉住我的那一霎那,让我想起了安娜玛莉,那个曾经同样倔强的光着脚说“我不怕”的小女孩。

在等待检验结果的时间里,我悠闲地观赏着石壁上的苔藓,蒙阿术则死死地盯着那只摇晃着液体的碗,而拔都拓却在我的目光之外一直凝视着我。我知道他在看我,虽然我没有朝他那边瞥过一丝余光。然后,那个面色坚定的少年就起身端着碗走向洞穴的另一边。

洞穴不深,阴影深处的岩壁下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依稀可见,正躺在大概是用毛皮之类的东西铺高了的床褥上,似乎正睡着,静静的没有一点动作。我看着拔都拓的背影稳稳地走了过去,低下腰先把银碗轻轻地放在一边的地面上,然后单膝跪下,凑近过去把那个小小的身体很轻柔地抱了起来。两个朦胧的人影交融在一起,拔都拓低着头凑在小趸的颈边,也许说了些什么,他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拔都拓顿了一下,一曲腿歪身坐到了褥子上,背大概靠住了后面的岩石,让小趸缩在他怀里扶坐了起来。

小趸好像直到此刻才睁开眼,有一道飘乎的目光从那个方向而来,似乎正在看着我,不过很快就被拔都拓的动作给挡住了。拔都拓端起银碗,开始一口一口的喂小趸喝药。四周很静,他的动作一直都很柔和。

一直站在原地远远看着的我问身边的蒙阿术:“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小趸的身份的?”

蒙阿术微微一愣,说:“我也不太清楚。有一次阿拓喂小趸喝药,后来就说起了这些,大概是小趸那时候自己告诉他的吧。那天你走之后,小趸醒来就大哭,说你会有危险,再后来就一直发呆,也不怎么说话,直到那次喂药时他们两个人才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小趸是靖宁王世子,不觉得他跟拔都拓更加没有希望吗?”

蒙阿术摇头笑了笑:“我们和你们不同,没有那么多规矩。对也速人来说,爱了就是爱了,不管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只要相爱就应该祝福。连神都允许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离开部族,找一片属于他们的草场,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

我也笑了笑:“怎么,不再想让全天下都变成也速人的草场了?放跑了拔都拓,他是自由自在了,你们怎么办?”

蒙阿术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抬起头,看了阴影中那对相拥着的人一眼,轻声喃喃地说:“我相信他,我们都相信他,但我们也都希望他能快活。你不知道,别苏死的时候就像是把阿拓的一部分魂都带走了,那场大病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他不是那样的,他从小就比我们都聪明,但却不会每件事都要转过几道弯后才说出来做出来,对兄弟一直都很坦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人怕他,大家都很喜欢他……”

“现在你怕他?”我再度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

“我敬畏他,他会成为一个盖世英雄的。”蒙阿术的面容严肃起来,连声音都抬高了些。

“比列都更厉害的英雄?”我轻描淡写的问。

蒙阿术明显的震动了一下,猛地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巴特,永远都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

洞穴的另一边,浅浅的一碗药已经喂完了,拔都拓正在细心地给小趸擦拭沾湿了的嘴角。蒙阿术快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急切地问:“阿拓,怎么样?”

拔都拓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捧着小趸的脸,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的情况。

隐约的,我好像又一次感觉到了那道飘乎的目光。

一个微弱的声音淡淡的飘了过来,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充满迷蒙的在问:“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蒙阿术惊讶而焦急地叫了起来:“你不记得我们是谁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然后是拔都拓镇定的解释:“看来是没问题了。当年给过我另一份解药的那个人曾经告诉过我,‘离津’的解药很特别,名字叫做‘忘渡’,据说服了解药的人会在解除毒性后失去一部分记忆。他虽然不记得我们了,不过毒应该已经解了。”

蒙阿术松了口气,很高兴地说:“这么说,解药是真的!”

欢快的声音像刺一样直直地插进了我的耳中,心里一痛。

我不出声的闭了闭眼,转身向洞外走去。

第七十五章:端倪

走到外面的时候,淡淡的阳光洒到了脸上,眼睛里有片刻只剩下一片花白。

曾经接受过相当严酷的狙击训练的我没有眨眼,只是站定了,静静地等待着生理上的这种脆弱自己消退。可是心中的那一点隐痛却迟迟萦绕不去,直到我看见了索斯岚的眼睛。

索斯岚站在很远的地方,正背靠在一棵大树上,修长的腿一条伸直一条后曲脚踏着树身,始终保持着这个看起来很冷静的姿势,似乎一直都没有动过,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不过我知道,他肯定早已审视过四周的环境,甚至已经把每一个可能出现危险的隐蔽点都很好的控制在冷淡的视线里了。端格在他身边有些焦躁地踢着脚下的草皮,时不时的向这边抬头看过来,却又不敢从他身边跑开。看来,索斯岚的教育模式比我简单粗暴但却也更加有效。树旁的两个人,一个极静,一个躁动,很不协调,但似乎又能长时间的将这种怪异的状态维持下去。

那个像冰川一样坚冷的家伙脸上带着很淡但却很明显的嘲笑,目光里没有一点温度,却莫名的让我放下了心里的最后那点颓然。我所求的,本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心安,为了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百分之一而已。现在该看的都看到了,想证明的也都证明了,是该听取他的意见,离开这个不该陷足的泥沼了。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山野间冷冽却清爽的空气,我展开笑容向那一高一矮的两个正在等待我的人走去,竟然有点结束工作后丢开一切烦恼下班回家的感觉。说起来,在已经遥远的记忆里,帝都那个曾经让我驻留的地方被称为宿舍或者官舍大概会更贴切些,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从来不会让我有被人等待着的感觉。有时候,站在军部大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那些手里提了食品袋互相招呼着一身轻松走出大门去的低级军官和文职人员,我也会想,回家,看起来似乎真的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应该就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人在等着吧。

“看来一切很顺利?”索斯岚轻松地弹腰站直了身体,上下看了我两眼,“似乎打击并不很大啊。”

“还好。”我微笑欠身,用最完美的仪态和风度来答谢他的挑衅。

“现在去哪儿,我的将军?”索斯岚整了整身上那件怪诞的彩色袍子,收起了他的嘲笑。

“早晨散散步,应该是项对身心健康都有好处的活动。”我眺望着坡地下的树林,深绿色的树冠半压着残雪,有风吹过的时候,发出了一阵阵细碎的嘁嚓声。

“顺便做做运动也好。”索斯岚也随着我的目光扫了一眼,轻蔑的哼出了声。

面对可能出现的危险,我的心里并不能像他那么轻松,所以对他嘴里所谓的“运动”不置可否。但视线刚在端格身上轻轻一晃而过,索斯岚就已经很负责的把小东西拽到了身边,以行动做出了保障安全的保证。

我知道小东西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想要问我小趸怎么样了,那毕竟或许是他此生的第一个朋友。不过他显然又被我和索斯岚之间的诡异对话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这时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索斯岚,终于还是没有出声,紧紧地跟在索斯岚的身后。小东西的一只手甚至还伸到袍子的衣摆下面,握住了什么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位置上多半有一把刀或是一张弩。

“走吧,趁天气还好。”我对小东西笑笑,走过去从衣摆下拉出了他的手握住。

正要离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蒙阿术明显带着惊讶的声音:“那个,李,李先生,你要走?”

我回头望向正疾步追来的也速小鬼:“怎么,我不能走?”

追来的只有蒙阿术,拔都拓没来,小趸也没来。

在洞外和林中负责警戒的也速少年们也只是朝我们这边看了几眼,就转过头继续坚守各自的岗位,没有任何过于惊惕的样子。

也许是我极度冷淡的声音和表情惊到了他,也可能是索斯岚蓦然回首时的冷酷尖锐让他产生了迫切的威胁感,蒙阿术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那样猛地站住了脚,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实在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极力解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趸的样子刚刚有点起色,他好像不记得我们了,精神很紧张,阿拓在想办法安抚他。我原以为你会留下照顾他……”

索斯岚不耐烦地动了一下,被我拦住了,可也速小鬼还是很敏感的向后退了半步。我默然注视着少年的眼睛,直到他就快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忍不住要低下头去时才淡淡笑了:“阿术,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我记得你一直都很希望我把小趸留下一个人走,没错吧?为了这,你可没少花精神和口舌哪,现在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蒙阿术有些尴尬地看着我,苦笑起来:“李先生,我知道当初是我们误会了,你和小趸并不那种关系。那个奴……哦,端格叫你老师,小趸也很尊敬你,其实我和阿拓也一样,过去有什么失敬的地方希望你能见谅。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留下来吧。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境况并不好,我一直都觉得靠我一个人要保证小趸的安全很吃力,但总不能让阿拓整天都守在小趸身边吧。毕竟,我们缺乏高手,也缺乏……”

我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这么说,拔都拓一直都做得不错。”

我的平淡和轻描淡写让蒙阿术狠狠的哽了一下,停下了努力寻找理由挽留的劲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极其简洁的表达了他的不解:“为什么?”

我对他笑笑:“这不是我的战争。”

说着,我牵起了端格的手转手离开,背后没有再响起挽留的声音。

跨出几步,我反而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黑头发的也速少年正站在那里愣愣的出神。

想了想,我还是又叫了他一声:“阿术,替我转告一个消息吧。有一队也速骑兵被塔里忽台俘虏了,这是我亲眼目睹的。我记得列都把我和小趸带回营地的那晚,和他一起的四个人里,有一个骑士跨下骑了一匹鼻子上有一块长长黑斑的枣红马。带队被俘的人好像就是他,总共俘虏了三四十个人吧,看得出是经过了血战,几乎人人都是重伤。”

蒙阿术一下子跳了起来,拳头捏得紧紧的。

“我想他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吧……”我看着也速少年语调平缓地说。

“那是我阿爸。”他苦涩地闭上了眼睛,人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其他行动。

“不打算设法营救吗?”我问他。

“怎么救?就凭我们这点人难道还能去冲右大营吗?我不能只因为那个人是我阿爸,就让阿拓去冒这样的险,他现在已经够苦的了。为了这一仗,我们准备了三年,所有的布置,还有这些给养,全都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巴特和夫人都说,这是也速部最大的希望,可是……”少年人的脸已经完全垮了下来,再也找不到一点生动的表情,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和流下泪水,说到后来,声音都已经发颤,渐不可闻。

“当时是生擒的,我想这对你来说至少还算是一个好消息吧。”我了然的点了点头,此时的神态大概可以称之为淡漠,“不过,昨天有好几个白沙小部落纠集起来袭击了塔里忽台的营地,一起参与的还有南稷卫齐风的手下,塔里忽台带领亲兵去追击另一股敌人了,刚好不在,右大营剩余的士兵炸了营,所以……他们也许被救了,但也可能已经在乱战中丧生了。告诉拔都拓,卫齐风率领白沙诸部和塔里忽台剩余的实力正在对峙之中,两强相争,短时间内恐怕谁也不能完全消灭另一方,现在是形势最不明朗的时候,不过倒也是你们突围离开格尔特山的最佳时机。替我转告他,叫他好自为之吧。”

蒙阿术一直努力想要克制身体的颤抖,紧闭着眼睛,听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却猛地睁开了眼,目光里闪动的不仅仅是惊讶,甚至还有惶恐:“你是说,他们已经打了起来,顾不上我们了?那早晨还在袭击我们的那些黑衣人又是哪里来的?”

“去问拔都拓吧,也许他知道。”说完这句话,我转过身,稳步离开。

背后终于爆发出压抑的抽泣声,我觉得有些不忍,但还是走了。

走得不快,也没有人阻拦。

通往山下缓坡的道路在树林和山峦中蜿蜒。

林间光影斑驳。

从离开也速少年藏身的洞穴起就一直沉默着走在前面的索斯岚忽然高声吟咏起来:“让我做你的竖琴吧,就同森林一般,纵然我们都落叶纷然,又有何妨……”

我加紧几步跟了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你还会古诗词。”

他冷冰冰地斜了我一眼:“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哪,我的将军。”

“我知道你大提琴应该拉得不错,在帝国剧院开一场独奏音乐会大概不成问题,当然了,那是假设你能有合法进入帝都的公开身份。”我看了看四周满目晶莹的白色,笑了起来,“只不过,这诗真的不是很切题啊,黑羽先生。秋色斑烂?现在是冬天吧。”

“将军,是不是每个能让你显示聪明的机会你都不会放过?”索斯岚脸上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嘲讽冷笑,连声音都很有点冷,“有些事即使知道也不用那么明说出来吧。你刚才的那种行为,如果不是在挑逗,那就是在挑衅。还是说,你觉得今天早上的运动量不够,所以非得要把那个所谓的‘第四股力量’逼出来才能发泄过剩的精力?下次再有这种需求的时候,请务必告诉下官,让将军不能尽兴是我的耻辱,看来以后还可以玩得更热烈些,保证让你泄个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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