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嗯了一声。“在的……呃，你不是卖文具的啊？”
赵思博忙着往嘴里塞米饭：“不是啊，我有工作的，那摊位是我妈在做。”
沈昊摸摸头，讪笑了一下。那头赵思博显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迫不及待的说：“哎，你侄女怎么样啦？睁眼了吗？拍张照
片给我看看吧。”
照片有的是，沈昊手机里一大堆。他应了一声，说：“等会给你发过去。——哎，你再想想那家泥塑店在哪啊，我家有个习惯，
孩子满三个月了就要第一次抓阄，我想给她捏个笔筒什么的。”
赵思博随意说：“不捏便盆了？”
沈昊顿了顿：“捏……但是抓阄，总不能放个便盆上去吧。”
赵思博嗯了一声，想了想说：“要不，这周日吧，我记的那店还挺隐蔽的，真不怎么好找。”
沈昊咧嘴一笑：“谢谢啊。到时候请你吃饭。”
赵思博轻轻一笑。“啊，这不是上次喊错价，害你被批评了么，就当将功赎罪了。”
沈昊也笑。然后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和地方，就挂断了电话。
沈昊从手机里挑出几张最好看的照片给赵思博发过去，在下面发短信说：[这都是限量免费版的，拍丫头片子摆的这几个姿势可
把我累死了，得每秒都盯着才能抓拍的到~]
过了一会赵思博回复过来：[好可爱。能问问她叫什么么？]
沈昊打了小牧俩字过去，赵思博说真是好名字，难道是取自杜牧的名？沈昊盯着电话一噗，说：
[错，是牧羊人的意思，嫂子希望她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赵思博这回发了一个流泪的小人过来，后面跟着俩字：[感动]
沈昊放下电话，进屋看了看呼呼大睡的沈牧。有个人和自己分享这种夸奖自家孩子的喜悦，感觉真是挺好的。
赵思博礼拜天想睡懒觉，所以特地和沈昊约在下午见面。他一直睡到11点才起床，然后慢条斯理的洗脸刷牙，再慢吞吞的吃过中
午饭，才出门去。
等到了约好的地方，沈昊已经等在那里了。
“好慢！磨蹭什么呢。”他微微扬起头，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赵思博。
赵思博扯了扯T恤衫的下摆，心说小孩都这么没耐性啊……他不计较，只是随手一指：“往那边走。”
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有点没话说。赵思博慢吞吞的迈着步子，说：“吃饭了啊？”
“嗯。”
又走了一会，赵思博绞尽脑汁挤出另一个话题：“你什么大学的？”
沈昊目视前方：“破大学，别问了。”
“……哦。”
好不容易开始的话题又被无情的腰斩了，赵思博只好继续闭嘴。
两个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家店离车站有些距离，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走在一块，实在是挺别扭。赵思博搭拉着眼皮儿，终于又
开口：“呃，你多大了？”
沈昊顿了一下才说：“22。”
赵思博简直想去扒开他的嘴巴让这人多吐出几个字来。沈昊在电话里明明没有这么生分的，难道自己长得很难看，所以见光死了
？
也不对啊……之前就见过的，现在才见光死，沈昊的反应得多慢啊……
赵思博溜号到别的地方去了，边想边忍不住笑。
沈昊这个年纪，正处在比较微妙的时期。他不面对某个人的时候，可以谈笑自如，但是等真的面对面了，反而会有戒备心，有人
还研究过这个，说是80后通病。
沈昊低着头走了一会，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说：“哎，你多大了？”
赵思博赶紧收回瞎想，老老实实的说：“27。”
沈昊哦了一声，见他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就立刻又补上一句：“你是做什么的啊？”
赵思博挺直了腰板：“工人。”
他这俩字说的很沉稳，目光笔直的看着前方，表达自己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但是沈昊以为他不好意思面对自己，就咧嘴一笑：“哈……工人挺好的，你不用自卑，劳动人民最光荣么。”
赵思博猛然泄了力气，低头瞅了他一眼，没出声。
两个人十分难受的终于走到了陶艺店，赵思博松了一口气。“就是这里啦，你进去吧，车站的路找的到吧？”
沈昊一瞪眼：“你上哪？”
赵思博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头：“回家啊，都给你送过来了。”
沈昊抿着嘴巴看了他一会，然后突然命令一样的说：“跟我进去，帮我和泥巴，你的事还没做完呢，想走？想的美吧你。”
他一个白眼飞过去，然后大迈步推开了店门。赵思博跟在后面急急的说：“这不是都到了吗，还要我和什么泥啊……今天下午
DNF经验双倍来着，哎哎，你听我说——”
他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沈昊抓住手脖子给拽了进去。赵思博皱着脸看见店主迎上来，只想赶紧把脸挡住。
但他没躲过去。店主走了过来，和沈昊说：“欢迎光临，想——呃……思博？”
赵思博下意识的看了看沈昊，然后假惺惺的一笑：“嘿……致远。”
沈昊皱起眉头，看了看赵思博。“——你俩认识？”
店主堆起笑：“哈哈，老朋友了。你是思博带过来的？来吧来吧，过来坐。”
他说着就把沈昊推到椅子上，然后和赵思博说：“你房子装修好了？”
赵思博摇摇头，说：“哎，你去给我们倒点水，你这店离车站太远了，走过来好热。”
店主点点头，去后面了。沈昊盯着赵思博坐下来，然后他一点桌子：“……你没什么想说的？”
赵思博咳嗽了一声，不自然的抬头看看天花板。“那什么，店主是我高中同学，我最好的朋友。”
沈昊哦了一声，继续盯。
赵思博又挠挠脸，眼神转到了墙上的作品上。“呃……他是美术生，分不够没考上大学，就开了这个店。”
沈昊皱起眉，不耐烦的说：“谁要管这个。还有呢？”
赵思博见逃不过了，只好艰难的开口：“……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没记住店在哪里的，你看看，致远这地方这么远，我实在是懒得
带你来，再说谁知道你非要捏泥巴……”
沈昊很恐怖的瞪着他，碍着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才咬牙压低声音：“我和我弟在五四路那边转悠了快一下午！你什么人啊，你这
个——”
他刚要骂人，店主端着两杯水走出来：“喝点水喝点水。”
沈昊瞬间收起了张牙舞爪的脸，他平和的接过杯子，冲店主一笑：“谢谢。”
宁致远送完水，就去给别的客人指导了。赵思博喝了一小口，觉的嘴里干巴巴的。
他真是心里有愧，自己不是故意想骗沈昊的……好吧确实是当时为了摆脱他，撒谎了，那是他没想到沈昊能真的听自己的。原本
今天赵思博也不想进店里来，现在被拆穿，有点愧疚的感觉。
沈昊抿着嘴巴，脸上没什么表情。赵思博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说：“哎……要不咱现在开始做？”
沈昊扭头看看他，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赵思博赶紧跳起来，跑过去去戳宁致远的胳膊：“快，上泥巴，越大块越好！”
宁致远正帮一个女生设计屋顶，见他着急，只好说：“等一下的，一分钟。”
赵思博站在原地看，最后那个女生被盯的不自在了，只好对宁店长说：“我先自己弄弄，有事情再叫你。”
宁致远冲她笑笑，站起身。赵思博拉住他，指了指坐在另一角的沈昊，摆口型说：“小孩子，闹脾气了。”
宁致远瞅他一眼，也不压低音量，直接说：“你不惹人家，谁闲的整天生气？”
沈昊听到了，回头往这边看。赵思博赶紧和他笑笑，然后转过脸来：“别了，这次是我不对，帮我哄哄他。”
宁致远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
赵思博来这里玩过很多次泥巴，工具什么的都会用。沈昊握着一大团泥不知道该怎么办，赵思博凑到他旁边，讨好的说：“你要
先塑形，给它捏成大概的样子，然后用刀来修边角。”
沈昊斜眼看看他，说：“你塑一个，我修边角。”
赵思博哦了一声，拿过泥巴，说：“先做笔筒还是便盆？”
沈昊喳喳嘴：“笔筒吧，好做一些。”
两个人开始忙活起来。赵思博先是做了一个圆柱形的，沈昊说不好看，他只好捏死了重做，费了好大劲又团成圆形，沈昊一撇嘴
：“你就这么点创意啊？”
赵思博心里大喊我刚才满头大汗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非得等我做好了才说不行？诚心折腾人啊！
但是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赵思博赔上笑脸，好脾气的说：“那你说，你要什么形的？”
沈昊慢慢说：“五角星的……”
赵思博嘴角抽了一下。果然是诚心的吧，自己这三大五粗的手指头捏五角星，得多费劲才行啊。
那宁致远已经送走两个客人了，见赵思博还在吭哧吭哧塑形，就走过来看。
“思博，你要做什么？”
赵思博头也不抬：“五角星的笔筒，还有便盆。”
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头去看沈昊：“便盆要什么形的？说了就不准改！[随便]什么的也不可以！”
沈昊还是抿着嘴，不过嘴角已经翘起来了。他装着想了一下，才说：“圆的，其他形状我怕硌着我家小牧。”
宁致远凑过来看，插嘴说：“你这捏的也太粗糙了，你得拿着刀，边捏边修整。”
他接过赵思博手里的东西，只两下底座就出来了，很规则的五角星。
沈昊在一边看出了兴趣，终于自己也掐了一块泥巴，试着做起来。赵思博见他好像没有不高兴了，心里才好受一些。
沈昊第一次玩这个东西，弄到快六点也没弄完，形状也是乱七八糟的。不过他玩了一会就开心起来，还主动问赵思博工具的用法
，两个人抛开了那些陌生人的距离感，凑在一起给沈牧设计便盆的图案。忙活了一下午虽然什么都没做出来，但觉的特别开心。
时间差不多，店里快关门了。宁致远也不催他俩，只在其他地方收拾卫生。沈昊最后给笔筒做了一个镂空的爱心，才有点不舍的
放下泥巴。
赵思博看着他笑：“好玩不。”
沈昊点点头，看着两个半成品，咧嘴笑：“还挺好看的。不过你的笔筒没我的便盆好看。”
赵思博点头，顺着他。宁致远见他俩说话，就走过来：“做好了？”
赵思博摇头：“没呢。下次再说吧。——哎，多少钱？”
他要掏钱包，沈昊赶紧站起来：“你干嘛？我告诉你啊，就算你拿钱，我也没原谅你呢。”
赵思博刚要说什么，宁致远抬手：“行了，反正是思博带过来的，钱等你俩做完再算吧。来，写上你的名字，我给这俩收起来。
”
他抱着没做完的笔筒和便盆到后面去了。沈昊在记录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然后和赵思博说：“下次……那个，你陪我来
吗？”
他说的有点别扭，不过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小可爱。
赵思博本能的想说我才不要来！但是今天才惹到他，还是乖一点，好好的赔礼道歉才可以。
他摸摸头，笑着说：“行啊，不过只能礼拜天才行，我平时上班，礼拜六得帮我妈上货。”
沈昊看了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06
赵思博晚上回家接到了宁致远的电话。
“喂，我。”
赵思博在啃西红柿，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宁致远好奇的问他：“哎，今天那小子，谁啊？你工友？”
赵思博吃的一嘴巴西红柿汤，他仰起头，吸溜了两下。“没，他才多大，还没毕业呢。在我妈那里买文具认识的。”
宁致远哦了一声，又说：“那什么，要给他便宜多少啊？要是你俩很熟，钱就算了。”
赵思博嘿嘿一笑：“宁财主，我面子这么大呢。你钱照收，我来付，一份不带少的啊。”
宁致远嘁了一声。“你付钱还说什么照收，做作，你做不做作啊？行了，到时候让那小子把泥巴钱给我就行，够给你面子吧？”
赵思博点点头，说：“谢啦，太有面子了。改天请你吃饭啊。”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各自的近况，就挂掉了电话。
宁致远开这个店，主要是兴趣问题，他业余时间还去小孩家里教教素描课，不愁温饱。但问题就是他这种生活状态，总不算是有
固定工作的，所以这么大了，也没个女生喜欢他。
宁致远性子虽然非常温吞，但是很固执。他妈妈想要他去美术学校签合同教课，总归是和老师挂名的，但他不愿意，觉的太绑人
，就一直拖到现在。赵思博也帮着劝过几回，宁致远嘴巴一撇，扭头说，不去。
宁致远瘦瘦的，走路慢慢，说话慢慢，生气了也慢慢的皱眉头，上学那会迷死一大群女生。可惜现在情况反了过来，他去相亲，
人家女生一听没念大学，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再一听还是开泥塑店的，没有固定职业，便不肯再交往下去了。
宁致远有点委屈，他赚的不算少，学生源也很固定，每年定期交养老保险健康保险，哪里不好了？但是现在的女孩子好像都很现
实，搞得他有一段时间都想去办假证去伪装北大高材生。
还好他有赵思博陪着自己，俩光棍时不时出去喝喝酒吃吃饭，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就觉的这单调的生活好像也不是很无聊。
宁致远很耐心的等待自己的对方出现，他的抠抠签名上写着一句很矫情的话：时间过得很快，我要走得很慢很慢。
沈昊星期一早上有课，他刚顶着鸡窝脑袋坐在了大教室的最后一排，就接到了赵思博的短信。
[沈少爷，你有喜啦！我朋友说，看你是裙带关系的份上，只收你泥巴的钱^皿^]
沈昊还没来得及抽嘴角，那边又来一条：[联想输入是祸害！我想说你有福了T T]
沈昊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很有涵养的回复过去：[你做的很好，赏骨头一根。要多少钱啊？]
那边说：[呃，我忘问了，你等一下]
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沈昊收起手机，拿出书装一装。
他的耐心不多，等了两分钟，赵思博回过来：[那什么，你有大福了！我朋友说，看在你是裙带关系的份上，就免费好了]
沈昊有点奇怪，不过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老师点了名字。他答应了一声，赶紧开始翻书找答案了。
赵思博盯着手机，一脸黑线。[啊，加上你俩浪费的泥，给我五块五！一分不准少！]
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五块钱的泥巴钱，多了还好说，就这么一点点还和沈昊要，男人的面子何在。
宁致远是小气鬼赵思博早就知道，况且沈昊和他没一点关系，省了这么多，也算是够意思了。他叹口气，说：[知道了。我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