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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生存指南上——by满地梨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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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下好奇不敢问,盛烟愣愣地应了,只轻声问自己这病还需服几日的汤药。

小夕说吃完这一副也就差不多了。盛烟诺诺地点头,其实这点常识他还是懂得,哪里有吃一副药就完事的,恐怕……四房没钱了倒是真的。

盛烟被小夕扶着,下地走了走,觉得没什么大碍了。

小夕看了几眼他系在腰间的双鱼玉佩,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不过只一闪即过,笑了笑对他道:“这样,等侍候您用过午膳,就过朱栾院一趟吧。”

盛烟点头说是,规规矩矩用了午膳。虽然是简单的青菜豆腐,一碗鱼皮汤,盛烟也还吃了两碗米饭,举手投足,也显露出了一点点世家弟子的仪态。

奶娘是教导过他的,衣食住行,都是有礼数的,不可以罔顾。即使做不到最好,也要尽量做好,那样,就不会让大夫人和姨娘们挑出毛病来。至少,也不能叫丫鬟婆子给看低了去吧。

小夕看着看着,心里也多了几分计较。

用完午膳,盛烟准备更衣。

小夕在一边说是伺候,但一直不伸手,她就见盛烟动作娴熟,要紧不慢地穿好长长的长衫,这才想起,这件天蚕丝的浮萍青色外褂,是四姨娘曾经私下兑了陪嫁的首饰,给十公子订做的七岁生辰礼。

一转眼,十公子也八岁了。还穿着这件衣衫,料子是好料子,可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寒酸劲。想必,四姨娘当年是估摸着这样的褂子不可能再做一件,就特意做大了几号,如今穿来,才大小正好。一个没了母亲的庶子,落魄地连件新衣服也穿不上。

作为一个有头脸的大丫鬟,这种事小夕也看得多了,她只在心里稍微喟叹了一下,就牵起盛烟的手,往朱栾院走去。绕过银丝烟山叠嶂屏,盛烟稍稍低头,跟着小夕进了二姨娘现今居住的屋子。

自从六公子过世后,朱栾院里这套独立的厢房院落就给了二姨娘。其余的庶子都回避了出去,住进东厢偏院。大老爷的意思,是要等二姨娘何时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再重做安排。

大夫说了,二姨娘哀伤入骨是不适宜移动的,哪怕不合礼数,也就这样住着罢。死者为大,大夫人和其他姨娘们,也不好再多嘴什么。

一进屋,盛烟就看见二姨娘背着身,躺在三哥哥经常与自己对弈所在的卧榻上。不消片刻,眼眸里就起了雾,丝丝凉凉,全是三哥出尘脱俗的容笑貌,一幕一幕从眼前漫浮。

还没等小夕禀告,盛烟一弯腰就跪了下去,止不住地落下两滴泪来,“二姨娘,小十来看您来了……小十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安慰二姨娘,可我知道,三哥哥如果转世投胎,来世一定还是您的好儿子。”

小小年纪,能说出这番话,也算是懂事了。二姨娘身子微微一动,心里其实已然落了红,满耳都是他清脆的嗓音喊出的“三哥哥”。

“起来吧。”二姨娘轻声说着,手搭在额头上,轻微摆了摆手。

小夕立刻会意地搀起盛烟,搬来一张矮凳,就放在卧榻对面。盛烟局促地坐下,眼角有泪,却不敢抬起手擦,只规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等着二姨娘开口。

三哥哥的死,虽说与秦妈妈的过失脱不了干系,但在龙家大宅里,二姨娘心知肚明,意外夭折的子嗣不是没有过,还不止一两个,怎么可能是意外。只要稍稍往深了想,她就不会相信,而宅子里谁看他们母子不顺眼,她心里自然有一笔账。

接过小夕奉上的茶漱了漱口,又喝了一小口的雪莲羹,二姨娘这才转过脸来。“盛烟这个名字,是四姨娘给起的吧……”一开口,提的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盛烟点头,脸色很是怯弱,“是的,二姨娘。盛烟出生时,爹爹正在京上,母亲早先就……想好了名字,不想让爹爹劳心,就亲手写了生辰八字,连着这名儿一同送了去。爹爹看了觉得好,就用朱笔定下来了。”

二姨娘不禁掀开眼皮看了盛烟一眼,宅子里的人谁人不知,这一辈的子嗣,依照辈分应取一个“碧”字,独独十公子的名字缺“碧”,这意味着什么,根本昭然若揭。用这样的名字,别说进族谱了,长大后只怕连家产都分不到半份儿。

但他毫无怨言,言语间对父亲没有任何怨怼,看来还是年纪太小,个性也较为单纯吧。

当然,其中的利害关系,也不需要他知道。

“嗯,秦妈妈走了,如今四房只剩下你一个,你可有什么打算……”二姨娘端坐起身,抱起脚下的波斯白猫,用尖细的手指插入长毛中,一下下抚摸着。

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打算?她故意这么问,不过是试探试探盛烟。

盛烟恭顺地站起,向二姨娘行了一个大礼,声音透出一丝呜咽,“二姨娘,盛烟,盛烟……没了娘,奶娘又做了这样大的错事,都怪盛烟太小,什么都不懂……才害得,害得三哥……”说着,已是语焉不详,低低涕泣起来。

而后,他匆忙一跪到底,说道:“只求二姨娘莫要怪罪于我,嫌盛烟年岁小,盛烟愿从今往后,代替三哥哥侍奉二姨娘终老……我想为奶娘赎罪,也想报答三哥的疼惜之恩。”

小夕惊讶地看着盛烟磕得红肿的额头,用眼神询问二姨娘。

二姨娘皱了皱眉,却是面沉如水,不动声色。过了好一会,直到盛烟磕快昏过去,才抿下嘴,让小夕把他抱上床。

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刻,盛烟忽的抬起头,抓住了二姨娘的手,“二姨娘,对不起……如若,如若那日我拦住秦妈妈,不让他半夜出了右院偏门,或许,或许就……”

发现他真的昏厥了,二姨娘立刻拨开他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着,被小夕扶回卧榻。

“主子……这孩子的话……”小夕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被汗水浸湿的两鬓。

二姨娘冷哼一声,说道:“秦妈妈是什么身份,如何能碰到这样的毒……这孩子说的未必全是真话,可也不像是假的。”

自己想的果然还是不够细,小夕给了二姨娘一个肯定的眼神,侧身往外望了望,才端出脸盘出去打水,回来给盛烟擦拭伤口。

从抽屉拿出一瓶现成的金疮药,用指尖挑起覆上,二姨娘拍了拍盛烟的脸,把他唤醒。

“二姨娘……”盛烟忍着痛,就要翻身下床。

“得了,休息吧。你说的话,我会仔细斟酌的。”二姨娘眼角隐约有了一丁点的笑意,一摆手,让小夕过来照看,自个儿坐在镜前打扮了一阵,没用腮红,倒是稀稀拉拉扯下几根发丝,抱着白猫出了门。

“小夕姐,二姨娘这是……你也不跟着?”盛烟还是战战兢兢坐起来,拉着她的手喊。

“主子要做什么,我们只有听从。十少爷,您往后也别乱走,如果觉得日子闷,就常来这儿走动走动……家学那边,最近这段时间,或许去不得了。”小夕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管,笑容里忽然就多了一些亲切。

盛烟微笑着答应,在心底再次提醒自己,不该问的不要问,摸了摸额头,觉得似乎还有些晕,又和衣躺下来。

这个时候,午后极容易困倦,小夕从银钿掐丝的香盒中取出一粒合香丸,撩起长袖,打开香炉,盈盈而拈,动作极为轻缓地,把香添了下去。

馥郁的香气慢慢袭来,盛烟觉得全身都放松了许多,渐渐沉睡过去。

小夕左右无事,也趴在外间的软榻上,闭上眼小睡了半刻。

不知过了多久,盛烟醒来时往外间一瞧,发现小夕仍旧在睡。见现在里外屋子里都无人,就心里一动,走到熏炉旁边,愣然地往里看。

鼻子动了动,盛烟用力地吸取着炉子里袅袅的香气。

他听秦妈妈说起过,姨娘们用的香丸都是库房里每月分发的,统一的配制,春秋两季用哪种,夏日用那种,冬日用哪种,都是有讲究的。

不过,香丸种类倒不多,因为只有大夫人才有资格挑剔类别,她挑剩下送给两位长兄,再剩下的给其他几位哥哥选,最后余下的才由姨娘们来选。

长兄不在家时,倒是便宜了另外几个同样是庶出的哥哥。不过,他们因为母亲出生好,又得宠,日子过得还不错,比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去年,四姨娘还在世时,盛烟房里也是燃过香的,可那用的是线香,压根不能比。

盛烟一直想摸一摸真正的合香丸,心想,如果自己能多闻几次,对照着书本上的香丸方子,或许能闻出三四味配方来。

这次机会难得,盛烟憋着力,一心想要闻出这是哪种合香丸。可惜,闻了许久,他还是只闻出了一味檀香。

唉,他坐在椅子上叹气。檀香,在龙家再普通不过,连一般的丫鬟婆子都闻得出来啊!

盛烟沮丧地靠回了床上,眼前忽然浮现出去年家里中秋夜宴的场景。当时,人群簇拥的中央,大哥龙碧飞一身云锦长衫,形容儒雅,俨然已是一位俊俏少年郎。

他双眸沉星,唇红齿白,最打眼的是一头黑曜石光亮的长发,虽然还未束冠,但彰显着五阶制香师的雪白发带垂于两肩,一派龙章凤姿,叫人艳羡不已。

盛烟又想起母亲临终对自己说的话::烟儿,我只求你能安稳长大,切忌要学会忍耐,不要得罪任何人,做不做制香师不要紧,顺其自然就好。

然而,身在龙家,如果不做制香师,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人瞧不起?最次,也该做个三阶的制香师吧。

书上写道,天翔朝的制香师和官员一样有品阶,一共有九阶,从低到高,依次由黑、黄、绿、紫、白、赭、兰、褐、赤九种颜色的特殊发带作为标识。

书上还道,制香本领需要循序渐进才能练就,长年累月积攒经验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是天赋异禀,成为制香师是毫无捷径可走的。

而且,他既没有二姨娘那样出生制香家族的亲娘,也没有三哥和大哥天生对香味的敏锐触觉,怎么看,自己都是前路漫漫。

尽管如此,盛烟也没有放弃这个梦想,他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允许自己上家学才行。

因为只有上了家学,有了文化与识香的基础,才有可能接触到各类香料,到那时,再多多努力,三年五载,总能考上第一阶的制香师吧?

打定主意,盛烟稍安了心,又回头小睡了片刻,等着被小夕叫醒。等二姨娘回来后,他告退回到眠香楼,捋起袖子,便将床底的一个檀木大箱子拖了出来。

不用看他也道,这里面都是上乘的大块儿沉香。是身为四姨娘的母亲,当年嫁入龙府时最贵重的陪嫁,据说也是外公家最宝贝的东西。为了女儿嫁入侯门不至于被主母太过看低,外公百般思量,才肯给出来的。

由于还未加工、合香,这些沉香也还仅仅只是沉香,算不得最上等珍贵的香料。但近年来沉香树脱产,龙家制香每年要消耗上千根的沉香木,这等上品沉香,是相当不易得的。

如果二姨娘有了这箱沉香,以她的制香秘方,或许能在今年的世家香会上拔得头筹。

盛烟静下心来思量,自己要在这个家里生活下去,就不能不找个依靠。他从出生到现在,也就与二姨娘见面次数多一些,要他打其他姨娘或正房的主意,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二姨娘未必就会领了自己这个情,之前她三番五次来求,盛烟也舍不得给。如今他没了依存,秦妈妈那档子事儿也不定能撇的干净,这个时候去送沉香,恐怕还是会有人说三道四、乱嚼舌根。

何况,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资本,如果用得不好……盛烟想得两眼发花,心里发虚,但还是一狠心,咬着牙把箱子拖了出去。

可搬箱子竟成了难题!

这会儿,盛烟一个铜板都没有,自然喊不动人家的小厮来帮忙抬箱子。他叹了口气,一脸倔强地伸出双手,弯腰拖着箱子,跌跌撞撞下了楼。又怕动静太大,惹了其他姨娘们不高兴,就在箱子四角垫了废棉布,一路慢慢地拖。

吃力地把箱子拖上了回廊,盛烟喘着气,已经累得直不起腰。转过头,他看见回廊中间有座小桥,紧贴着水面,心里有了主意。心说,从这上面走,至少可以减少一半的路程吧。

看了看自己被勒紫了的手,也的确是经不起更多的路程了。

休息了一会,盛烟就用力把箱子拖上了桥,一边后退一边往前拖,也顾不得脖子是不是扭住了。

突然,盛烟没留神脚下湿滑的鹅卵石,踏出去的脚往下一滑,为了不摔倒,只得猛然跳脚转身,却“嘭”一声撞上一个人。

第二章

乍一眼,盛烟还以为撞见了大哥。

可再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人不是大哥。大哥的相貌极好,却是端正清雅的类型,不像眼前这人,虽然也生的非常俊俏,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跳脱。况且,大哥去了杭州去跟一位九阶制香师学习,应该明年才会回来。

就见眼前这人逆着光站在云朵之下,耳边垂着绛紫发带,一袭月白长衫垂到脚踝,正翘着头睥睨自己,嘴角噙着笑,一副似笑非笑、眉梢高挑的模样。明明是十岁多男孩的脸盘,神情却很倨傲,宛如被一阵风携带过来,蜻蜓掠过湖面的笑,增一分过艳,少一分太淡。

盛烟就是一愣。

他头上垂挂着绛紫色的发带,看起来也大不了自己多少,可已经是四阶制香师了?

真是让人羡慕啊,可是他干嘛打自己的头?盛烟就听他声音有些轻浮,却清清脆脆得比叮咚的溪声还好听,对他说:“喂,你是哪里来的小书童?”

盛烟一扁嘴,这人还真不礼貌,也不晓得是哪家夫人拜访带来的孩子,这么霸道!自己好歹也是少爷,虽然是不得宠的庶子,可今天特意穿的一身天蚕丝,哪里像书童了?

他被自家人欺负也就罢了,怎么能被外人欺负了去!

这人见他不说话,又弯起手指敲了他一下,略有些不耐地说:“喂,问你话呢!长得这么呆,还是个哑巴?”

“你才是哑巴呢!”盛烟仰起脸,鼓起勇气,瞪了他一眼。

刹那的水光被吸入水涟涟的眸子里,水波泛起的光芒恰好迷了盛烟的眼,他只好眯着眼瞪过去,却是全没了怒气,与其说是生气,更像是娇嗔,比小猫炸毛好不了多少。

这人也不知道是晃了神,还是桥上真的很滑,忽然伸出手探过来,身子突然往前扑,手一拽,好巧不巧地拽向了盛烟的腰间。

叮咚!只一眨眼功夫,盛烟再回过眼,看见腰间的双鱼玉佩滑下了水。他惊呼着要往下跳,就觉得腰带被一把拉起,耳边响起他的一声低吼:“你干什么?掉了就掉了,我赔你一个便是!”

盛烟转脸横了他一眼,一张俏脸气得发红。太过分了!这人很是悻然,想伸手去拉他,但被他一巴掌拍回来。

于是,竟也气了,冲着他大声喊:“喂,都说了陪你一个了!陪你一个更好的,我房里多的是。”

盛烟不想理他,只死盯着水面,完了,这池水至少一米五,自己掉下去就被水没了,肯定是捞不上来了!想着想着,眼眶里水雾一时间便氤氲了。

见他真伤心生气了,这人高挑的眉梢才敛下来,渐渐面露愧色,“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我知道。”也许,自己并不配拥有三哥哥的东西。盛烟沮丧地想,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掉了,莫非是天意?

再也不理眼前之人,盛烟低头猛擦了一把眼泪,继续拖着箱子走。

“喂,你是哪房的书童,我赔你玉佩不成吗?”这人却是膏药似的贴上来了。盛烟走一步,他就跟一步,扰得他不胜其烦。

“喂,你叫什么名字?”他亦步亦趋,继续跟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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