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父默不作声地瞟了他一眼，审视的目光像刚出鞘的利刃，森冷而锋利。叶曦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僵硬，姜还是老的辣啊，他不无自嘲地想。
“脸色怎么这么差？”尹父注意到尹峥强行压抑着痛苦的神色， “伤口发炎了？”
尹峥咬着下唇，不说话，也不否认。
“我去叫医生过来。”
一直跟在尹父身后的罗管家叹息了一声，转回去叫了医生，检查确认后重新包扎了尹峥的伤口，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医护人员前脚刚走，尹父竟顾不上外人在场，扬手就给了尹峥一巴掌。
“老爷！“管家惊慌地上前，”少爷身上有伤——”
“别拦着我！”尹父挥开管家的手，刀削斧凿般的脸绷得极紧，收回来的手因为激动和气愤而不住颤抖，“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真是丢尽尹家的脸！”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尹峥的头被打得歪向一边，嘴角破了皮，左脸上的指印像一块烙铁灼烧着他。他掩在被单下的右手死死攥住手心里的东西，低哑道，“爸，如果受到伤害的是你最爱的人，你难道不会挺身而出……”
“还敢顶嘴！什么爱不爱的，你连自己都不爱，怎么去爱别人！”尹父怒意横生，他高高扬起手，落在尹峥脸旁时又硬生生止住，“你这几天待在这里给我好好想清楚，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动用尹家的家法！”
砰。房门被重重合上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病房重又安静下来，尹父和管家都离开了。叶曦一直看着这一切，纤长的眼睫低垂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看够了没有？”尹峥的脸朝里侧着，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压抑和惨淡，“看够了就出去。”
叶曦不置可否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拉开门戴上墨镜径直走出去了。经过走廊拐角的工作台的时候，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但这念头很快就被他残酷地扼杀在了襁褓中。开玩笑，那个大少爷脸上的伤严不严重管他什么事，被打得越惨越好！
尹峥养病的期间夏婷也从法国回来了，国内铺天盖地都是尹氏继承人舍身救美但美人却转投他人怀抱的大幅新闻。夏婷从机场里出来的时候顺手买了一份报纸，看清上面的头条时顿时瞪大了眼。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夏婷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报纸的标题，助理好奇地探过头来，“小姐，怎么了？”
“诶呀，我得去医院一趟。”夏婷胡乱把报纸往LV的包包里塞，忽地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又把报纸摊开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最开始她的目光只是专注在尹峥挺身挡刀的照片和相关报道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版面。这回凝神细看才发现紧邻着尹峥照片下的还有另一张他熟悉的面孔——叶曦。
“影视巨星叶曦和人气新星沈诗嘉近日高调宣布交往，媒体和粉丝纷纷送上祝福。传沈诗嘉有望加盟叶曦新片……“
挂在叶曦的大幅正面照下的是一张两人在记者会上对着镜头牵手微笑的照片，夏婷愣愣地看着那两双交握的手，眼前一阵晕眩。
“小姐，你没事吧？”助理扶住突然脱了力般往后倒的夏婷，紧张地询问。
“没什么……”夏婷勉强直起身子，她把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喃喃道，“太阳太晒了……”
“不会啊”助理不解地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空，“早就入秋了，而且过两天还会降温呢。——诶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走了！”
叶曦在拍完戏从法国回来的飞机上给沈诗嘉发了一条短信。
“今晚就搬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过了很久，那边才回了一条短信，简单到疏离的一个字：好。
合上手机盖，望着机舱外棉絮一样层层叠叠的云层，叶曦无声地笑了。
与此同时，华盛经纪公司的顶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会议桌旁坐着沈诗嘉和她的经纪人晓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手里拿了一份合约，笑着道，“诗嘉以后就是我们公司的人了！放心，你和叶曦在一起完全不会影响到你的演艺事业，也不用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保障，公司会派最得力的保安……”
“谢谢黄经理。”沈诗嘉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黄经理眼中精光一闪，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晓童在一旁笑眯了眼，“诗嘉以后就靠贵公司多多关照了，黄经理中午有空的话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22.梁家
沈诗嘉当晚如约搬了进来。
叶曦端着高脚杯站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上，看着夜色中的庭院，轻轻摇曳着杯中的红酒。一辆黑色房车停在了前院的欧式铁门前，沈诗嘉和一个女孩在车窗旁拥抱、分手，然后接过司机手上的拉杆行李箱，一个人拖着往别墅的大门走来。
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叶曦嘴角染上一丝笑意，把空了的高脚杯放在窗台上，转身往楼下走去。
“诗嘉，你来了。”穿着家居休闲服的叶曦光脚站在敞开的大门前，笑着看向拉着行李箱走进来的沈诗嘉，“我来帮你拿吧。你先休息一下，看看电视，茶几上有水果。”
“好。”沈诗嘉任他接过自己手中的包和行李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局促不安，只是望向液晶电视屏的目光有些失焦，她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边缘，无力后退，只能一步步沦陷。
叶曦收拾完东西从二楼下来，亲昵地坐在她身旁揽住她。沈诗嘉身体有些僵硬，却也不说话。男人磁性而迷人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去洗个澡吧，我们早点睡。今天你肯定累了。”
沈诗嘉脸色变了一下，她的双手用力地绞着衣服下摆。那个黑色漩涡离她越来越近了……
“怎么不说话，有什么问题吗？”叶曦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很自然地开口。
“没有。”沈诗嘉垂下眼，松开了握到指节发白的手。
沈诗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缓缓走出来，她穿着丝薄的吊带睡衣，从漆黑的长发滴落下来的水珠淌进了精致的锁骨处，她赤着脚踩在羊毛地毯上，小腿白皙而纤细。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呢。”叶曦坐在橙色的布艺沙发上看一本《西欧戏剧史》，不经意地抬头看她，眼光再也没移开。他把书放在小几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垂的目光和她相对。咫尺之遥，她的身体像花蕾一般若隐若现。
有什么在叶曦胸口炸开，他终于要得到这个女人了，那个人最爱的女人……他把手放在沈诗嘉光裸的脖颈上，抬高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水汽的有些冰凉的吻，沈诗嘉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叶曦的唇在她柔软的唇上摩挲，他的黑眸变得幽暗，像一汪看不到尽头的深潭，“今晚……可以吗？”他呢喃着问，手抚上她细致的锁骨，似乎有些急切。
沈诗嘉抬起头看他，叶曦的眉眼间有着迷醉和沉溺，但她却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疏离，是她入戏还不够深吗……呵，有些想笑，她微微张开嫣红的唇瓣，轻声道，“好。”
叶曦有过为数不多的的女伴，她们大都在床上火辣而撩人，可沈诗嘉不同，她青涩得就像一朵在清晨的露水中颤颤巍巍的花苞，叶曦的动作始终不敢太大，他从她的锁骨一路往下吻去，一只手轻柔的去解她的睡衣纽带。
沈诗嘉的上半身陷进柔软的床垫里，漆黑的长发墨一样铺洒在白色枕头上，她闭着眼，葱白的指尖紧紧抓住身侧的床单，脸上是献祭般的神色。
“你是……第一次？”叶曦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他很奇怪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理智。
沈诗嘉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她感觉身上的重量陡然变轻了，叶曦大概是下了床，她听见抽屉柜拉动的声音，撕扯塑料薄膜的声音。那具微凉的身躯再次覆上来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叶曦的眼角染着迷离的绯红，黑眸如繁星璀璨的夜空，一眨也不眨的凝视她。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任自己沉陷进欲望的黑色漩涡。身体被打开的那一刻，她的眼前晃过一张英挺刚毅的男人面孔，手指死死绞住了床单，眼泪无声滑落眼角。
第二天沈诗嘉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还在睡，叶曦卷去了大部分的被子，背对着她微蜷着身体，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这时她才想起来，身旁睡着的人比他还小一岁。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穿好衣服，床单上有一抹刺眼的落红，象征着她再也回不去的纯真年代。
她从行李箱最底层翻出一包被压皱了的烟，走到窗台旁点燃。第一次抽烟，她的动作既生疏又笨拙，烟雾窜进喉道的时候她忽然被呛到，捂着嘴用力咳嗽起来。怕惊醒床上的人，沈诗嘉捂着嘴小跑进了洗手间，她关上门，按下抽水马桶，把燃到一半的烟头丢了进去，扶着洗手台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曦是被手机震动音吵醒的，这几天是他的休息档期，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在这种时候骚扰他的好眠。睁着惺忪的睡眼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叶曦有些抱怨地对着电话那端道，“谁啊？“
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的睡意顷刻间灰飞烟灭，“夏婷？怎么是你……”
沈诗嘉走出浴室，经过昨晚她更加明艳动人了，眼角上扬时有不经意的媚意。叶曦穿着宽松的长袖和休闲裤站在阳台上讲电话，瞥见她笑着挥了挥手。沈诗嘉抿唇一笑算是回应，做戏而已，谁能比谁更真，谁能比谁更假？
“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承诺吗？在法国的时候。”
“夏婷，其实你大可不必当真……”
“不，我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
“你已经知道我和沈诗嘉在一起了，不是吗？”
夏婷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车后座上的男人，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落寞，“你听说过飞蛾这种生物么？明知扑火的后果是自取灭亡，却还是前赴后继。我是不是和它们很像？”
叶曦的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夏婷伸出食指竖在嘴角，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别说话，我会祝福你和沈诗嘉，尽管那个女孩我完全不认识。”
“谢……谢。”叶曦有些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尹峥已经出院了你知道吗？”黑色轿车行驶在绿树成荫的高级住宅区中，夏婷的侧脸笼在明灭的树影下，苍白得有些失真。“比起他，我已经幸福很多了。”
叶曦没有说话，他的脸被墨镜挡住，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最近精神不太好，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他，跟他聊聊……也许他能释怀也说不定……”并不明白个中原委的夏婷还单纯的以为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形同陌路。
叶曦仍然沉默，只是嘴角抿紧了几分。他击垮了那个男人么，为什么报复后的快感已经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小姐，叶先生，梁宅到了。”司机适时地打破了车厢里冷凝的气氛。
夏婷从不知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抚了抚耳后的头发，露出两颗小白牙，笑容一如以往的美丽动人，“好。我们下车吧。”
“是婷婷来了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梁世伯好！”夏婷上前扶住走路有些不稳的两鬓花白的梁董事，“您身体不好，怎么亲自出来迎接了呢？”
“呵呵，我这把老骨头再不多走动走动，以后只怕连床都下不了了。这个俊俏的小伙子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梁老斜睨着夏婷身旁的叶曦。
“是的，他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大明星叶曦，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夏婷笑得更加灿烂。
“世伯您好。”叶曦摘下墨镜，右手放在左胸口礼貌地鞠了一个谦卑的躬。
“哈哈，好，好。”梁老拄着拐杖踏进玄关，一个面貌和他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坐在长桌旁的藤椅上兴趣缺缺地翻看财经报纸，听到人进来眼睑都没动一下。
“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客人来了也不招待？”看到自己最不成器的大儿子成天在家混吃混喝，梁老的拐杖重重地在光可鉴人的瓷地板上敲了一下。
“这些事佣人做不就行了，再说我还得留下来陪您谈这桩生意呢。”梁大少在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放下报纸，站起身来，看到夏婷眼里多了丝笑意，“婷婷啊，你旁边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脸上，细长的眼睛里幽光闪烁。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男人……
“我是叶曦，梁少爷你好。”似乎对男人别有深意的目光浑然不觉，叶曦依旧笑得优雅而迷人。
“久仰，久仰。”原来是个红透半边天的戏子，梁少的目光多了一丝鄙夷和兴味，“那咱们这就上二楼书房去吧，佣人都泡好了茶。您是大明星，空闲时间肯定不多，尽快谈好事情，也省得父亲天天念叨我不成器。”
“给我好好招待人家，别整天嬉皮笑脸的！”梁老被大儿子的不正经气得胡子都瞪了起来。
“呵呵。”倒是夏婷笑了，“那你们聊着吧，我陪着世伯去后院的花圃散散心。”
“请吧，叶先生。”
23.伤疤
“这是合同书和转让书，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梁少把桌上的两份文件推到叶曦身旁。
叶曦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起来，梁家以高于市面价百分之二的价格出售了他们手上的四成股份，相当于百分之三的尹氏股份。签了这份合同，叶曦手上持有的尹氏股份就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十，不仅可以顺利跻身尹氏主要股东的行列，在公司决策上也有一定发言权，更重要的是，尹氏高层的内部商业资料将有很多对他开放。
“叶先生考虑得如何了？”梁少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叶曦旁边，他有些着迷地看着叶曦搁在桌上的双手，不似一般男人的粗糙宽大，而是丝毫不染脂粉味的纤长白皙，就算在女人身上，他也没看过这么完美的一双手。
“我没有意见，可以签字。”叶曦淡淡地回答，对男人放肆的目光完全无动于衷。
“太好了，叶先生真是个爽快人！”梁少在心里暗自得意，这么容易就把老爷子的股份给卖出去了，还是高出市面价这么多的价格，以后遗产说不定会多他一份……眼角都透出讨好和谄媚，梁少把手边的笔递给一旁的人，在叶曦的手伸过来的时候轻佻地在上面摸了一把。
真是又嫩又滑，比女人的手感还好……
叶曦冷静地在合同书和转让书上签完字，在梁少差点就要把手放到他腰上时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梁少爷，不介意的话我去个洗手间。”
“呵，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梁少笑得讪讪，分寸他还是有的，毕竟这可是夏婷带来的人。
叶曦站在光滑的洗手台前一遍又一遍地用香皂搓自己的手心。
他有轻微洁癖，碰到反感的东西洁癖更会加重，那个男人的视线像一条条恶心的蛆虫蜿蜒着爬过他的手臂，他的喉咙有点痒，胃里翻腾不止，像是要吐又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