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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 上——by语部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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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要不然怎么一步登天当上二品大员!就你这揣皮死蠢的样子,我瞅着这辈子都高不过七品。”

李言瑾忍无可忍,眯着双丹凤眼咳了一声,几人才见他醒,即刻换上副谄笑胁肩的样子,齐齐后退两步,抱着拳头高呼:“八殿

下,您可是醒啦!”边说着边让开道来,摇摇晃晃迈进一个太医院的小学究,参见完殿下见大人,啰哩吧嗦见了一堆,才面色凝

重地给李言瑾望闻问切了好些时候,终不大肯定地道:

“殿下,您这瞌睡是解了罢。”

李言瑾耐着性子让他捣鼓了老半天,谁想此人开口便是这般,这般废物,气得抡起瓷枕就要砸去,林德水不愧是侍中大人,官阶

大后台硬说话也响亮,赶紧把那小太医护在身后,赔笑着对李言瑾道:“殿下息怒,息怒啊。若是打坏了童太医,元大人的腿可

就麻烦啦!”

李言瑾管他是谁,砸不到那小子就往林大人身上砸,骂道:“脑子长得做什么用!还不带我去看看他!”

昨日凌晨时分有人发现了李言瑾和元翊,将他们就近送到了附近里正家中。两人中的迷烟倒也不大狠毒,李言瑾光昏睡了一整日

便在上午醒了过来。元翊腿上的伤虽重,好歹是没伤到大筋脉,林德水这厮又灵光,随身贴着个小太医,好好调养了也就无甚大

碍。

李言瑾坐在元翊床边,左右无事便拽着他头发玩儿。

元翊醒着的时候李言瑾都只敢轻摸两下,拽多了元翊就一脸不耐烦地把头发绑到脑后,省得他烦神。这会儿元翊不嫌他了,他反

倒又无趣起来。

“落之,你这人真是太奇怪了,脾气也怪,行事也怪,到底是哪样啊?怎从不见你老实呢?怎总要和我为难呢?我要往东你就往

西,我不过让你抽我两下你就给自己挨上一刀……还有你说话也向来没个谱,时好时坏的,明明大我几岁却还得我迁就你。还有

你这人特小气,我没事儿摸你下你都跟掉块肉似的,家里床上养了只猪就带它往怀里拱,你也忒浮了罢。还有……”

李言瑾见元翊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胆气霎地放开了抱怨这抱怨那,从日中唧唧歪歪到了黄昏,念着念着靠在床住上打起了盹,

元翊还是动也不动。李言瑾倒也无所谓,大不了他就蹲这儿,一直念到第二日第三日就不怕他不醒,到低可说的多着呢。

李言瑾打定主意刚想继续,突然冲进一个人来:“主子,您快别念叨啦!”

来人是顺子。

“您再念下去咱的脸都丢光了。八殿下同元大人是怎的深仇大恨啊,摆台面上居然还有不敢说的!”顺子接着道。

李言瑾横扫他一眼,道:“你小子给我点脸成不?我还道你忘了主子给人拐了呢!”

顺子摇头,从兜里取出块福瓜吊坠递与李言瑾,悄声道:“主子,人押回京了,还给您摸了这个来。”

李言瑾看看徐志昕家的刻纹,点头满意道:“水头真足。”

到了夜里,元翊才悠悠转醒,童太医端着刚煎好的药又要来唠叨,见李言瑾坐在床边死活不敢靠近。

李言瑾啧了一声,言简意赅道:“东西放下来换药,换完出去弄吃的。”

元翊也跟他早上刚醒时一样搞不清状况。李言瑾挺起胸脯,把元翊意识不清后的事儿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那叫一个刀光剑影

惊天动地,听得元翊淡淡地笑,连小太医都跟着看戏似地停下手里的活计,睁大眼睛盯着他瞧。

李言瑾兀自停下,对面人有些不明所以地发着怔,傻哩吧唧的样子看得李言瑾脑袋冒火:“童太医,我说得可是好听?”

童太医只当李言瑾要骂人,见他心平气和,顿时松口气,笑逐颜开道:“殿下说得真是好听!”

李言瑾见没东西砸他,抬手就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我让你来就是说故事给你听的?我是怕你毛手毛脚弄疼了元大人,聊些话

给他提提精神,你倒取起巧来了!”

童太医吓得两腿筛糠十指利索,没一会儿便换好药,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得知元翊醒来,林德水等人披着外衣,哈欠连天地又来闹了一阵才给李言瑾赶回去睡觉。

众人走后,李言瑾对元翊道:“我倒没想到是这侍中大人。他是同你相交甚笃,还是与五哥渊源颇深?”

元翊不说话。

李言瑾隔了一会儿道:“我睡去了。”

元翊还是不吭气。

李言瑾赌气走了。

李言瑾在房里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垂头丧气地折了回去。

他思量着,元翊伤得重,怎么都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在那儿,就算没啥事儿万一夜里要解个手什么的,让丫鬟服侍也定不便利。这

人心气又高得怪奇,有什么没什么都不肯说。何况他李言瑾这会儿正气在头上呢,满屋子谁都骂过了,就是没骂那不把自个儿当

人看的小子……

这么想着,李言瑾已推开了元翊房门。

“元落之,我再说一句就走哈!我说你这人怎这么狠?半把筷子粗的木棍就往腿里扎,你这还是往……”

李言瑾看着扶桌角站在那儿的元翊,惊得说不出话了。

“言瑾。”元翊飘忽的声音轻轻响起。他耐性好,不是痛到极处一般人谁都察觉不出来。

“你是不是想去茅厕?”李言瑾赶紧冲上前扶住他。元翊手里全是冷汗。

“不是,我以为你生气了,我……”

“你给我回床上躺好!”李言瑾暴怒道。

当天夜里,李言瑾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在元翊身旁睡过去的。只记得迷迷糊糊有人摸他的脸道:“你总是明白的时候看似糊涂,糊

涂的时候装得明白。你问我的事,我全都只想说给你听。”

在里正家中住了些时日,元翊渐渐能下床了,林德水就说要好好热闹热闹,也算给他们两人压压惊。李言瑾还没表态,外头就连

车平斗地围了一圈人,除了林德水外,最大的不过五品。

元翊倒是点头点得爽快,横竖他只需佛爷似地往那儿一坐,看着别人给李言瑾灌酒就成。

席间这些个穷酸秀才出生的芝麻官变着法子玩儿,挑字藏韵地出题,完了还得工致地记在尺牍上才算完满。

李言瑾实在看不出这种你一句“床前月光”,我一句“地上白霜”的游戏有何种情趣,但他也不是好欺的,打酒令他不行,耍赖

皮他最会。不消半个时辰,就开始有人吃不住李言瑾的赖皮大法,发起酒疯了。

李言瑾见此更是高兴,哧地扯下林德水的腰带,嘻嘻哈哈地就往人家脑门儿上系,笑道:“林大人,快再来一嗓子罢!”

林德水,官拜一品的朝中重臣,此刻哭丧了脸提着裤子道:“殿下要臣唱,臣不得不唱。您就饶了我罢!”

李言瑾要把肚子笑开了花。

官家长大的孩子都有个习惯,走路闭好了眼睛关好了耳朵抿好了嘴巴,不看,不闻,不问。可李言瑾偏就不吃这一套。

“元大人,你的伤看来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何时打道回京?五殿下已派人问过许多次。”

“这事儿得问八殿下,你问我我也答不了你。”

“我原想趁着热闹与他提一提,谁知那八殿下着实顽劣,着实可恨!竟将我堂堂一个侍中做猴戏耍!”

“他这人脾气就是如此,若不是你们有意犯难在先,也不至于这般下场罢。”元翊的声音仍是冷冰冰的。

“你怎总是帮着他说话?前些日子我见他早上从你房里出来,也没多嘴什么。你的那些事儿我本管不了,只是不要传到五殿下耳

朵里才好。实在想不明白,这大老粗般的皇子除了面相上好看些,还有哪点招惹你了?你竟还想拉他进来!”

“我拉他有什么用?他还不稀罕呢。说了两回都是白费的。”

李言瑾有些颓然地悄悄从窗前退了回去。他自然知道那两回是哪两回,一次在莫将军的寿宴上,一次在前些天的农舍里。

第二日清早,李言瑾收拾干净了坐在屋里就等林德水上门。果然半盏茶的功夫,林德水就来了。

不等他开口,李言瑾抢先说道:“林大人,你来得正好,我也正要上你那儿找你。”这话说得就好似两人住处隔的不是三间厢房

,而是三座巨山。

“敢问殿下有何事?”

“林大人,咱在这儿已叨扰好长一阵,我瞧着差不多该回去了。大人可有意见?”

“殿下真是同臣想到一块儿去了,不瞒殿下说,臣在京中杂事成堆,正愁呢。殿下,我们何时回去?”林德水急切地问。

“林大人现在就可以走了。”李言瑾摊开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林德水没动,不解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林大人日理万机,还抽空救我们,我已很是感激,不敢再多耽误大人处理政事。大人不用管我们,可先行回京,也替我们报个

平安。元大人腿伤未痊,我同他在后头慢慢走几日也不着急,所幸我回宫也无事可做。”

李言瑾说得合情合理且情真意切,而林德水有要紧事也确是他自己所说,他只有对着李言瑾抱了一拳,悻悻而去。

见人走远了,顺子气得没踢李言瑾:“主子,您是要把五殿下身边的人都得罪干净才合意么?这又是同谁在怄气!”

18.增长·水墨

绿树浓荫,但闻歌鸲益耳;青山远黛,下揽润石送溪。

“顺子,你那柄流光宝剑可能借我使一使?”

“不成。您要干什么?”

“混账,连我要干嘛都不晓得,你就不成了?怎这么小气啊你。快别废话,交出来。”

在不着修饰的优山美地中,在炊烟散落的农家村寨旁,顺子见李言瑾脱了靴袜扎起裤脚冲进河里高举宝剑,坐在一旁观看的元翊

还朝他喊小心脚滑云云,瞬时悲从中来。

十多天前,李言瑾赶跑了林德水,侍中大人临走前还挣扎着说要留几个人保护他们,话刚出口顺子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带人围了

上来。

李言瑾和元翊微笑地朝侍中大人挥挥手。

林德水一走,李言瑾呼地顺口气,问元翊道:“咱底下上哪儿玩儿去?”

“你定好了。”

李言瑾立刻从怀里抽出叠纸给他,元翊接过一看,竟是满满的行程。李言瑾把脑袋凑近道:“我昨晚想了想,这一路风光要都看

下来还真是不容易,这么走是最顺溜的。到了雷钟寺咱们住上两天,那附近好玩的多,正好我也去看看那敲木鱼的二哥,还能躲

到仙人洞里去听上方钟声,我小时候真听到过一回……”

“言瑾,怎么我听闻仙人洞里传来的神钟声是助妇人顺产的……”元翊皱眉打断他。

“主子这不是蓄势待发么。”顺子不冷不热地插一句。

……总之,几十号高手就这么跟着李言瑾游山玩水瞎转悠起来。李言瑾时常让元翊坐到马车里,自己扮作车夫坐在前头,没一会

儿元翊跟着坐过来,李言瑾就摇头晃脑地给他说:“这位子是给副马坐的,怎能有两个‘驸马’,车里反倒没人?你快坐回去。

顺子在元翊身侧坐下,许久两人谁都没说话。

“元大人可是觉得主子不着边际地有些烦人了?”

“不会。我很喜欢他这样。”元翊看着不远处的李言瑾,音色毫无起伏地说。

“那是顺子眼拙,以为元大人这些天心不在焉。不知主子是不是同顺子一样看岔了。”顺子道。李言瑾正如他所说,连日来格外

殷勤。

“顺公公是想告诫我什么罢,不妨直说?”

“那我这可就说了……元大人,我家主子和别的皇子不同,和五皇子更是不同,他身后是一个人也没有,肩上倒排排站了许多。

这些个您都知道,您连他从小到大干过几场架都一清二楚不是?他这人平时扣死理儿乱较真,结果您是黑是白他都没闹明白就一

头栽进去了,认准了又不肯放。”

“的确如此。”元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顺子的命是主子给的,主子不让顺子查,顺子就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看您。但您若只是个舞文弄墨的少爷,顺子我哪敢多舌?可

您这是一次次地让他往火坑里跳啊。我家主子谁都惹不起,更不谈五殿下了。您若真有半点怜惜他,就放过他罢。”

“顺公公,即便是言瑾的两个夫人来找我,我也还是一句话,没可能。你若是能保他平安,我这就走,若是不能,元翊只能继续

呆着了。”

顺子正欲说话,李言瑾已踩着石头,一蹦一跳地朝他们跑来,手里举着宝剑,剑上插满了六条鱼。

“你们说什么呢?”李言瑾笑嘻嘻地问。

“主子,听说六殿下这几日收获颇丰,剿了十来个造反老窝。”顺子道。

李言瑾不笑了。他想了想,对元翊说:“落之,你再陪我一天成不?”

元翊点点头。

李言瑾有时想问元翊,庙堂之上的皇帝,是否真同他想推翻的人生得一个样子?

元翊也很想问李言瑾,若这般讨厌回到宫闱之内,愿不愿意抛开一切远走高飞?

到头来两人跟避瘟一般逃开了这件事,谁也没问谁。

雷钟山古木参天,诸峰隐寺,相闻太古时候雷公弟子开悟在此,仙解之节神钟雷鼓,其骨身化为千级白玉步道,雷钟山因此得名

。佛教入中土后,有能工巧匠不顾地势险峻,修庙步道尽头,曰雷钟寺。东郅二皇子正是在这雷钟寺中脱离三界火宅,皈依菩提

法门的。

看着那长而艰险的步道,元翊犯了难。且不说此时他腿伤未愈,就是寻常来走,也危险得很,心想莫不是李言瑾又赌气故意的罢

,不禁斜斜瞪了他一眼。

李言瑾不知元翊瞪他做什么,只觉得此人星目盈波好看非常,顿时装起了样子,对那几十人的护卫颐指气使道:“除了他们几个

,其余的都给我在山下候着,知道么!备轿,上山!”

“是!”

话一说完,立刻有四人抬了顶大轿子过来,恭恭敬敬地等李言瑾和元翊乘上去。

四个高手抬着轿子走在石阶上,如平地行走般毫无颠簸。元翊刚想夸李言瑾想得周到,却发现他之前的趾高气扬全没了,骨节泛

白地拽着元翊问:“这该不会打翻了罢?真翻下去就没命在啦。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给我记得啊!”

李言瑾一不吃斋二不念佛,却是这寺里的香主,每年总要来上两回,小和尚都认得他,直接就领了几人去住处。

经过某处莲池信桥时,忽见一个眉须花白的老和尚弓着身子同一个小和尚拉拉扯扯地往斋堂里躲,李言瑾大叫一声:“啊!站住

,哪里跑!”便冲了上去。那老和尚听见,跑得更快了,一溜钻进屋,悉悉索索地在里头扣起了铜锁。

“二哥,我看见你啦,躲也没用速速出来!”李言瑾砰砰地敲道。

“李施主,贫僧遁入空门,不问俗世,你何至苦苦相逼,赶紧回去罢。”

“你这花和尚,我捐钱供你吃酒享乐,你倒翻脸不认账啦!”李言瑾尽管一通胡扯。

“黄口小儿休得狂且!贫僧何时,何时花了?莫要再逼贫僧丧口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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