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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 上——by语部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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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美娇娘,一个个养得燕瘦环肥,全都是只吃饭不干活儿的主。少爷不光不为所动,还一次又一次出去偷腥,最后居然住到了

丑人聚集的平康旧院,惹人发笑得很。

“这位公子,请问找犬子何事?”元老爷站着又说了一遍。

李言瑾也不起身,冷冷道:“在下姓王,前些日子派人给令郎送来一纸书信。还想请问令郎阅后可是有何表示?”

“原来是王公子。”元老爷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贱息做了苟且之事,已家法处置,此刻正在舍内潜心思过,

公子请回罢,不要再与他有所瓜葛了!”

李言瑾呵呵一声笑了,抱着那小猪仔戏弄,直把它捣腾醒,看它呼哧呼哧地脾气不好,还觉着心情舒畅,好似逗弄个奶娃娃一般

“王公子,你就是坐在这里不走,他也是不会来见你。”隔了一会儿,元老爷声音里带了些怒气地说。

李言瑾叹口气道:“老爷,我是杀猪铺子上的王老八,不是什么王公子。”

“那又如何?”

“不如何,若是真如何了,还至于落得这般田地?元老爷当真不肯让我见他一面?”

“绝对不成!”

李言瑾听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朝元老爷打了个招呼,便飘也似的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对他道:“若是女子还可上

门闹上一闹,可如我这等男儿身的下等百姓,给显贵公子强要了,也都是白给的份。日后他潇洒他的,我也能低了头苟活下去。

”说罢摇摇头继续走。眼眶竟是红了。

元老爷一愣,赶紧叫住他:“公子留步,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言瑾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来,偷偷拿袖子拭了泪,咬牙道:“还能怎么回事?你们这一家子狗奸商!我王老八是个男人,不

是让人上过给了钱便谢恩的倌儿!还好你不让他出来,否则即便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放过他!这身衣裳,我也不稀罕,还给你

们罢!”说完竟扔下猪仔开始脱衣服。

猪仔吃痛嚎叫一声,疯了似地在屋里转一圈便冲了出去,四五个小丫鬟尖叫着捂了眼跑开,元老爷给他吓了一大跳,急急地道:

“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住手!”

李言瑾却脱到了兴头上,岂是能叫得住的。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还给你们!谁稀罕!”三下两下便脱得只剩亵衣。

元老爷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李言瑾不甘示弱,满眼怨怒地回敬。

“公子,你先把衣裳穿起来,这成何体统!”

李言瑾听了,边算计着这么大的声儿能传到哪儿,边破口大骂道:“体统?莫不成你家宝贝少爷上街抓住个男人捅了就是体统?

我王老八虽是肉铺子上的,不如你们拨弄算盘的尊贵,但也知道是男人便得站得直行得正。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不觉得有什

么丢人,真正可耻之徒是谁,你们自个儿心里也有数!”

元老爷有些怔悚地听他说完,道:“王公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犬子虽行事放荡,且尚男风,却也未低劣至此。是不是有

人假冒了他的名号?”

李言瑾不怒反笑:“元老爷说得有理极了,除了那次我从未见过你家少爷,没有一口咬定他的道理。”顿了顿,却再也挂不住笑

容,“所谓身体发肤授于父母,给一个不知是谁的人强要了,是让父母蒙羞,这番来闹,又是让全家蒙羞。我在铺子上原有一个

媳妇,她那日见我身下流血,不忍离开,照顾了我两日,却还是给她哥嫂抓回娘家去了。明明那时便已丢尽了丑,还这般不知安

分……”李言瑾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留给元老爷一个半截的句子,语意是说不出的凄凉。

元老爷也是为人父母的,见眼前之人生得剑眉凤眼,却因那丑事而没了神采,竟是悲从中来,声音也柔和了,道:“公子且放心

,此时我定当查清楚,然后还公子一个公道。不知公子家住何处?若犬子当真做了这样猪狗不如之事,定让他上门负荆请罪。”

李言瑾摇摇头,道:“算了,我不要钱,你们如何赔我?算了,算了。”说罢便真的走出门去。

元老爷终还是没有动。

李言瑾穿着亵衣,从元府一路走出来一路给人盯着看,郁闷了。

按他所想,应是一出“元老爷心软求对质,王老八趁乱虏娘子”的戏,没想到他做到这份上,元老爷子也没让他见上元翊一面。

绕过元府的正方,候在外头的顺子便招呼几个人把李言瑾围住,伺候他穿衣。

“主子,您怎么给扒光了?”

李言瑾瞪了他一眼,道:“派几个人轮流盯着。”

“主子,是明里盯还是暗里守?”

“废话,要是明里盯,少爷我刚刚就抢人了。”

“那恐怕不成。”

“怎么又不成?”

“暗里守着得要练家子,最近京城里不安稳,您前些日子不是让他们全体去查那聚众谋反的……”顺子看了李言瑾一眼,连忙改

口道,“主子放心,哪怕一只苍蝇,咱都不会让它随便飞进元府!”

当晚,在元府屋顶上蹲了半日的顺子回来,给李言瑾说了一大通那家的姑娘,才切入正题道:“柴房用粗链子上了锁,只露出个

送饭的小口,晚膳时有小厮递饭进去,半时辰后再去取碗。小的倒没有见着那老爷夫人靠近柴房,刚换阿德去盯了。”

李言瑾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哼,这元老爷倒是很信他儿子。”然后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会儿画扇,突然问道,“元翊在里头第

几天了?”

“半个多月了。”

李言瑾笑道:“一会儿去给六哥说一声,就说那媳妇李言瑾讨定了。”

后日大早,八皇子寝宫。

顺子赶回来告诉李言瑾,刚元府老爷亲自拿钥匙开了柴房的门。元少爷从柴房里出来了。

李言瑾此时正坐在屋后池塘边上的凉亭里,一脸坏水地手把手教个小丫头学字,听后沉思了片刻,问道:“元翊可是个风流倜傥

的美男子?”

顺子点头道:“虽没能看得仔细,但的确是个美人。”

“不错。你不是挺中意那只龙头盘?拿去罢。”

顺子美滋滋地退下了,李言瑾继续边教姑娘认字,边把玩着她那头雾鬓风鬟,真是好不快活。然没多久,李言秉喘着粗气气急败

坏地冲了进来,见此情景愣了片刻,歪嘴笑道:“八弟倒是雅致得很。”

李言瑾抬起眼皮子瞅了他哥一眼,手在那满面通红的小丫头背上摸了一把,才拍拍她放她逃了,惊讶道:“六哥,你这眼睛怎么

回事?红得跟兔子似的,莫非给哪家姑娘始乱终弃了?”

李氏皇家到这代统共有九位嫡皇子,美的美到如仙瑶玉莲般遥瞰脚下人间,丑的丑到如嶙峋怪石般一瞥天地动容。而六皇子显是

只能归入后者,此时他双目充血气喘连连还咧嘴干笑,实在是丑绝人寰也。

“哼,可能么?还不是连夜剿那些个民间乱党的巢,乏死我了。你倒好,这才几日,内廷充实宫女如织,让父皇知道真揍不死你

的。内务府管事也是迂了,竟不上报?”

“六哥,剿巢如何了?”李言瑾不理他,眼睛一弯,品口香茶问道。

“还能如何?尽是些个俗烂文人搅合在一起,禁军冲进去的时候全体惊惶万状,几个阉萝卜吼上两句,居然有人给吓哭了。原本

还得抓回来再审,昨夜我实在困得不行,直接砍了。”

“砍了?”李言瑾诧异道,但立马又点头曰:“那倒是,恐怕就是问也问不出个名堂,谁把身家性命挂在这等噤若寒蝉的软柿子

上?如此说来,六哥你岂不是根本毫无进展?”

“用不着你说!”李言秉大声道,“我还没审你呢,你知道这会儿京城上下都在说些什么?”

李言瑾乐了,冁然一笑:“听闻前日有个杀猪老仨上元家闹去了,结果会元没见着,没想元老爷也是个生猛的,竟是将那屠子扒

光了扔出府去……”

“你个死人!”李言秉狠敲了他一下,“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晓得?这杀猪老仨儿不就是你八殿下?还有,昨晚你让小顺子传

的口信又是如何?”

“啊对,六哥,我要娶媳妇了,陪我上街找处房子去呢。”李言瑾往口袋里塞了把瓜子,拉着愤怒非常且莫名其妙的李言秉,出

宫去了。

6.众合·难破

鸣蜩五月香草动,旐马纷沓戏游龙。

坊巷御街里水泄不通地充斥了摇干瘪铃铛的江湖术士,梳老旧辫头的古玩贩子,四下里奔走的拖货儿郎……这些人大多是外地而

来,因着那南腔北调的叫卖,便有了讨教还价,便有了撕破脸皮,便有了一掷千金,终得以折枝问柳。

李言瑾满面春风地和他六哥在城中穿行,对着百姓的嘈杂声走马观花。期间偶有人挡住了李言秉的路,李言秉不舒服地给李言瑾

说道:“日后此处是需多多管制,道路都不通了。干脆给每户半叠大小的土地,按月缴供。”

李言瑾听了,笑道:“他们早习惯了一路行一路叫卖。六哥若是有心明日再来,人定是大换样了。倘若缴得起月供,这些人又何

不盘一间房舍,也免了风吹雨淋之苦不是?”

这时又有人蹭了李言秉一下,他烦躁地说:“我是受不了这些市井之人,还是快些走吧。”

李言瑾知道他六哥是个制度为大的人,难民即是饿死病死,他也觉得是那些人命贱该死,于是便有了无数强抢民女愚民试刀的事

儿;但谁若是敢坏了三纲五常扫了天家威严,哪怕是皇上不在意,李言秉也是要施以重罪,充军杀头,无所不用其极。李言瑾发

自肺腑觉得他六哥是个纨绔子弟中的败类,却也不和他辩,只笑着说: “可我还想再看看,你瞧这泥人,这面罩,真是有趣极

了。”

两人从市街出来又走一阵也没看上什么,已至中午,正打算先去吃些东西再上造所问问,李言瑾却瞧见一家宅院,朱门拱梁不新

不旧不大不小,门外是两排枣树,左右各立两尊肚大元肛的貔貅白石雕。门上一块匾额,书“李府”二字。

“八弟看中这屋子了?有些小了罢。”

“屋大人少,则凶也。这正合适,且视野开阔无高楼所害。外头看来挺好。”

“八弟倒是想得周全。”

“那是,给我媳妇儿住的房子,哪能马虎。”

李言秉有些受不了,道:“人家好像还不曾答应嫁你呐……既然中意,就进去瞧瞧罢?”

李言瑾摆手道:“不成,我不过说说罢了,这房子又没挂牌买卖,人家住着……”话未说完,李言秉已热心地上去敲门了。

开门的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妇,有些茫然地问:“两位公子……可是有事?”

“我们来谈生意的。”李言秉道。

老妇看了他们一眼,道:“请赶快进来罢。”说完便把两人拉进院子,又迅速关上了大门。

这下轮到李言瑾他们瞪眼了。

绕过影壁,老妇将他们领到堂屋,沏了茶:“二位公子先等上一等,主人正在耳屋会客,老奴这就去通报。”

“劳烦了。请问这宅子里怎就你一个下人?”李言瑾进来时打量了一圈,宅子里干干净净却没有人声,按理说好歹该有一两个小

厮丫头才是。

“主人好清静,一直都只有我们主仆二人而已。”老妇没多说什么,佝偻着背退了出去。

“真是古怪得很。神神秘秘也不知道这家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也没听说过有人在耳屋会客的,一般不都是书斋么?待会儿那主人

来了,你就莫要说话,一切交给我便是。”

李言瑾为难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却说不下去了,李言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那让人犯憷的狐狸眼神。

隔一会儿,主人便从后院儿出来了,稳步朝李言瑾他们走来,后头还跟着那老妇。

此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的样子,有颗圆圆的灯笼脑袋,倒是一片宁静安详。他看到两人时微微怔了一下,抱拳道:“二位,不是受

邀而来罢?”

李言秉道:“的确如此。想来李老爷是个买卖人了。”

那李老爷坐下,大方地说:“的确如此,在下李昆,以药材买卖为生。但二位看起来不像来定购药材的。”

李言秉微微一笑,道:“在下姓王,单名一个秉字,这是舍弟……”

“在下王瑾。”李言瑾抢道。

李言秉瞟了他一眼,继续说:“……我兄弟二人今日只是无意路过此处。既然李老爷是个生意人,听说又是独居,那便好谈了。

舍弟这阵子正张罗娶亲之事,想寻一处地产,您家的宅子品相上好,正合了舍弟的心意。请问老爷,这宅子可否转给舍弟?”

那李老爷听了,笑了笑,半响没反应。李言瑾才发觉他是愣住了,小声叫了句李先生,他才眨眨眼缓过劲儿来,却仍旧是笑。

“公子说笑罢?”

“公子我从不说笑。李老爷是卖还是不卖呢?价钱上一切好商量。”

“瑾公子,你要成亲了,李某先给你道个喜。只是二位突然造访,提出这样的要求,李某实在难以答应。李某虽独居,但这是祖

上传下来的,近日还刚刚修葺过,并不打算转让他人。二位何不上造所打听打听,定是有比寒舍更好的。”

李言瑾正欲说话,却被李言秉拦下,他夸张地摆摆手,道:“这么说,这宅子是千金不换了?”

李言秉这话说得火药味十足,李老爷正欲开口,却听外头一阵密密的脚步声,顷刻间十多人的禁军鱼贯而入,挤满整个堂屋,将

那李先生团团围住。

李言瑾一看这架势,急了,喊一声:“退下!”禁军便整齐地后退几步,到了园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李老爷没像那老妇般吓得瑟瑟发抖,皱了眉问。

李言瑾当初只以为李言秉最多拿块皇家令牌吓唬吓唬人,没想到禁军就这么冲进来了,觉得事情不好,道:“六哥,你怎么……

李言秉打断他,伸出五根指头:“李老爷,五百两如何?”

那李老爷看了他半响,压着怒火道:“这便是东郅皇子,这便是天家做派了!强取豪夺,与贼人何异?”

“若真是贼人,莫说五百两,就是一文钱都不会给。何况你这宅子,若拿出去恐怕二百两都卖不到。另外,李老爷新居的银子也

一分不用自个儿掏,这等好事一般人想都想不来呢。”

李老爷彻底火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正欲说话,却被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插了话:“六殿下同八殿下的所作所为,怎么能说是贼

子行径?要我说,根本是手滑心慈,一片赤诚。”

李言瑾很没出息地定在原地。这是他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而且还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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