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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奋斗记——by我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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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了一会儿,心气渐平,直写到午饭时分,又写完了一页要换纸的时候,茗烟才瞅准了时机上前来:“二爷,老太太那里开饭了,叫琥珀姐姐来寻二爷过去呢。”贾宝玉拿镇纸把抄好的经页压好晾着,甩甩胳膊、揉揉脖子,问道:“大哥哥今日在家不在?”

茗烟道:“大爷早间都是在家温书的,出门总在后半晌。”贾宝玉道:“今儿后半晌大哥哥可出去不?你去打听一下儿。”茗烟道:“二爷先去老太太那里吧,我去前头问一下跟大爷的人,二爷可是有事儿?用不用与大爷说一声儿,就说您饭后寻他去?”贾宝玉道:“也好。”

到了贾母正房,正赶上饭点儿,贾母道:“宝玉快来与我一道吃饭,整日在学里,便是家里做好的送过去也没有这样现吃的可心。可怜见的,上进是好事儿,可这么着揉搓着,怎么受得了?”又对贾宝玉道:“你平日在学里都是怎么过的?”贾宝玉老老实实地回答:“早间太爷查功课、教新课,午饭后瑞大爷看着大家习字温书。”

贾母一听便对王夫人道:“家学里是这样的么?”王夫人也没去过家学,具体情形她也没见过,仍是欠身答道:“当年珠儿入学家的时候,我也问他过,倒与宝玉说得一样。”贾母就道:“既这么着,就打发人去学里说一声儿,宝玉以后早间去听太爷讲文章,午饭还回来吃,饭后也不必去了,只在家里温书便罢了。”王夫人一琢磨也对,王家也有家学,王夫人未嫁之时在家里,也听兄弟说过家学里的情形,想学的,固然能学到东西,却也有一等淘气的人,一看先生离步了,他们就闹了起来,倒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如此一想,贾宝玉倒是学完了要学的东西,直接回家里温习功课比较合宜。退一步来说,即使贾宝玉想淘气,想与人玩耍,与其与一群不上进的亲戚厮混还不如饭后与世交子弟一起玩划算。

贾母见王夫人应下了,便道:“说了这会子话,早饿了,摆饭罢,”又侧着脸对王夫人道,“他老子那里要是不答应,叫他来,我与他说。”王夫人道:“老太太难道还不知道我们老爷?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他再没有不听的。”

贾母大乐,这一顿饭吃得格外顺畅,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饭后,贾母要歇晌,贾宝玉就寻贾珠去了。贾珠午饭后是在外书房里小睡而非窝在自己院子里休息的——说出去不好听,贾宝玉到的时候,贾珠刚换了衣裳还没躺下。看到贾宝玉,贾珠倒没有惊讶只问:“你寻我有什么事儿?”贾宝玉绕过贾珠的书案,欲往里间来走近了说话。无意见却看见贾珠案上并未合上的书册,因今天刚背过一回《诗》,看到贾珠桌上这一本,他不免多留了一点意,当下抄起书来近前问贾珠:“大哥哥这本书里头的注可比我看多得多了,怎么太爷不与我讲这些个?只一味叫我背,便是串讲,也没这么多的。”

贾珠劈手夺过书了,往贾宝玉头上敲了一记:“你懂什么?就开始争嘴?便是与你讲了,你能听得懂么?小孩子家哪里那么多话?太爷叫你背你只管背就是了,等你背熟了,自然有人给你讲后头的。”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记得你收了不少新书?你倒是不看这些书上头都有注的么?”摇了摇手中的书,“单说这一本,我怎么记得是舅舅一块儿给咱们一人一本儿的?”

贾宝玉脸上一红,他收的书多了去了,有些干脆就是放到一边长灰尘的,就是舅舅给的书他也没有多重视,看贾珠的样子是在取笑他其实不是个爱书之人,言下之意 ——你小子也是个假正经!当下嘟囔道:“一样的《诗》我有好几本呢,谁没事儿挨着一本一本地看它,便是大哥哥也未必全看了。我单问大哥哥,怎么太爷不对我细说呢?”贾珠道:“你道一本书讲一遍你便能全记下了?”对贾宝玉招了招头,贾宝玉附耳过去,只听贾珠压低了声音道:“这四书五经,一辈子要学好几遍呢,我在家学里学了一回,倒没你想得深,太爷叫背我就背。等进了学,又入了国子监,你猜怎么着?里头又教了一回,这却是细细分讲了,几部书又能讲好几年呢。闻说春闱得中的人,若有幸入翰林做庶吉士,还要再听讲一回,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又要讲什么了。”言下之意非常向往。

贾宝玉一听,全明白了,四书五经这东西,就是俺们那块儿的思想政治啊!小学时叫思想品德,中学叫思想政治,到了大学它又分成啥啥的马哲、毛概、政治经济学了,如果你闲得无聊考个研究生玩玩儿,一上课,你会发现你又见到它了。讲的东西也由浅到深,然而却是万变不离其宗。

只听贾珠又道:“太爷的学问固然不坏,只是与国子监里的大家比起来,还是次了一头——我这不是叫你瞧不起他,他的学问启蒙还是使得的,只是他要真是本事够了,早该自取了功名也不会镇日在家学里了。他叫你背书是为你好,县试、府试、院试里头,顶重要的一条就是默书,不定抽考哪一段呢,你哪怕只当是有个督促背书的人也是好了。”

贾宝玉默然,以代儒的年纪,真要是够本事考得上,荣宁二府岂会坐视不理不要此股肱?何必叫他屈才于家学?弄了半天,代儒这个教出过秀才和进士的人,也是个学习不好的。真是“有状元徒弟,无状元师傅”了。

贾珠又紧紧叮嘱了几句“不许对太爷无礼,学问是你自己的”之类的话,贾宝玉自动理解成“不许歧视幼儿园及小学老师”,并且做了保证:“太爷再那什么的,也比我学问好。”大学毕业了去嘲笑自己幼儿园阿姨的人绝对值得鄙视。

贾珠松了一口气,他因复习备考生活非常单调,今日一见弟弟来说话,一时高兴又有点儿显摆自己经历见识的意思在里面,不免说漏了嘴,说完了也冷静了,生怕把贾宝玉带歪了。见贾宝玉依旧思想和谐健康,连忙换了话题:“你说寻我有事,难道就是说这个?”

贾宝玉这才想起正事儿:“大哥哥,环儿好有五岁了吧?”贾珠道:“这倒没错儿。怎么了?”贾宝玉撇撇嘴:“前儿三妹妹说起来的,央我问问能不能带环儿去学里。”贾珠叹道:“他这不大不小的,往学里去怕不相宜,你道老爷没说起么?我小的时候有太太教,你小的时候是大妹妹……现兰儿堇儿有你嫂子,都是在家学了些东西再送过去的。你看环儿这个样子,赵姨娘自己就是个不着四六的。那日老爷说起来,太太说了,我还要温书、你自家还在学着呢……”

——倒叙的场景分割线——

赵姨娘虽然是过了门路做了妾,其实还是个奴才,偏她拎不清自己,又好掐个尖儿,惹得贾母与王夫人等不喜欢,在奴才里也没什么好人缘。这日听了两句酸话,又因宝玉学得好,得了贾政看重与夸奖,便动了心思要贾环也上进上进。她自己除了骂人撒泼有点儿技术,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可教的,便与贾政吹枕头风。

贾政一想也是,贾环是到开蒙的年纪了,然而这么大的孩子往家学里送,以贾政的家务白痴也知道有点儿小了。贾政当下道:“我与你太太说,先在家里寻人教教环儿,略大两岁便送去家学。”赵姨娘千恩万谢,又说了一车子诸如:“不是我夸他,环儿也是聪明的,学了字儿必给老爷争脸面。”之类的话。

次日,贾政便与王夫人商量着,是不是“大带小”让贾珠、贾宝玉教教贾环?王夫人肚里有气,怎么着?儿子你抱去了,整日母子和乐,到了要学字儿了倒叫我来当保姆?既然当然抱走了,现在也甭想叫我多费心了。出力不讨好的事儿,王夫人还不想当这个冤大头!教、养,可以!得跟我亲才行!也对啊,不是谁都有犯贱当圣母的资质的。王夫人恰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人。

至于贾珠、贾宝玉,王夫人一听贾政的提议就炸毛了——贾珠已误了一科了,难道要叫他再误一科只为当贾环一个人的私塾先生?宝玉自己还在学东西呢!——当下便道:“东西两府也都是七岁入了家学,又哪里晚了?珠儿宝玉小的时候,不过是我们娘儿几个拿他们逗逗乐儿,哪能作得了数儿呢?依着我,别小时候教得歪了,到了学里还要太爷再掰回来,倒叫太爷看笑话了。老爷若得闲了,略教他一教也就是了。”我生出来的好儿子可不是为了那个下流东西当垫脚石的,要教你去教,教出个好歹来也赖不着别人。其实王夫人自有盘算的,贾政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好端个严父的架子,又恨不得儿子一日之间学问突飞猛进能中了状元,贾环虽不是笨蛋到底被赵姨娘带得猥琐了点儿,这样的一对师徒父子碰到一块儿,可有好戏看了。叫贾政尝尝贾环的不上进,再对比贾珠兄弟的懂事儿,看你再把贾环当亲儿子把宝玉当抱养的!

贾政一想,王夫人说得也对,便把此事放下,又不知道忙些什么去了。王夫人依旧不放心,把贾珠叫了过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又道:“你只管温书,要是老爷找了你,你先应了下来,我打发人见你岳母,再叫你回国子监读书去。”贾珠也有些生气,倒不是因为庶弟,而是因为贾政,平日里对贾环可比对自己兄弟两个和蔼得多了,因贾环养在赵姨娘那里常得见贾政,贾政倒是与贾环亲近得多了,虽然也训也骂,却是另一种样子,只要贾环不是反了礼法,寻常小事贾政只作没看见。反观宝玉,比贾环大了两三岁,却被贾政当囚徒一般喝斥,只在最近略好了一点儿。虽然名义上都是弟弟,到底还有个亲疏远近,贾珠因胞弟之事对贾环便不待见了,一口答应了王夫人。

贾政竟没再来寻贾珠,命他教导贾环。

——转回——

贾珠道:“三妹妹心疼环儿也是对的,你就不要夹在中间了。学里也不很近,环儿还小骑不得马,坐车去又太矫情了。”贾宝玉本是因着探春的面子才问的,实则不待见贾环,听贾珠一说,也便撂下了。“我也去躺一会儿,醒了来寻大哥哥。”

临走又想起来:“大哥哥,老太太说了,以后我头晌去学里,后半晌就在家里自己温书了,有不懂的,我能不能问你?”贾珠一点头:“教学相长,许你还想到我没想着的地方儿呢。你且住一下,太爷该讲到对对子作诗了,我这里有一本集韵,你拿去用。你平日里得的那些书里头怕是没这么一本。”

自此贾宝玉的作息又是一变,只是见贾蔷的时候越发的少了。贾蔷听贾宝玉说后半日要回家,笑道:“成日在这里混也是没意思,我得空寻宝叔玩去。”

回到家里,贾母那里却是一片轻松。贾宝玉悄悄拉了鸳鸯一问,鸳鸯道:“前儿老太太到底不放心姑太太,使太太打发人往南边儿问去了,回来说见着姑太太了,看着虽是清减了,倒是能起身,还说了半晌的话呢。”

贾宝玉心中大奇,难道贾敏也与贾珠一样被蝴蝶了?这里头没我什么事儿啊?还是有人在这里头做了什么动作?难道林妹妹也是穿的?

林妹妹到底不是穿来的,到了九月间,扬州来人了,一身的孝。王夫人与王熙凤先得了信儿,心里都是一突,坏大了!两人一是担心贾母受不住打击,二是贾敏未留下儿子,恐与林家淡了联系,贾府失一臂膀也不是好事。

然而瞒是瞒不下去的,姻亲之家总要有所表示的。硬着头皮报给贾母。贾母知道了惊了半日,方才缓了过来:“又一个先我去了……上回去看的时候不是说大好了么?”想起来要追究责任。

报信儿的人一面哭一面道:“我们太太怕老太太担心,硬撑着说好了,老太太打发的人一走,太太就病得更沉了……”

贾母不免哭了起来,一时之间贾母院内人人落泪。王熙凤哭了一回,又劝贾母节哀:“老太太要哭坏了,姑太太若是知道了怕是走得不安心。”又请示如何应对。贾母道:“旁的先不论,我的外孙女儿不能没有母亲长辈管教的,必要接了过来才行。”王熙凤领命而去。

王夫人陪着哭了一阵儿,又劝贾母入内歇息:“老太太好歹保重自己,实在放心不下,打发人去庙里念经点灯也使得。”一句话提醒了贾母,又催着去找庙。一阵忙乱之后王夫人才得了空闲。

一时王熙凤料理完了去扬州吊唁、接人的事儿,又来问王夫人:“总不能打发个人就这么接了妹妹来,须得修封书信才好。”王夫人道:“你先打发人去大老爷那里,大老爷要是不耐烦写,再叫老爷写。”

王熙凤心里有了数儿,就先不去办这事儿,反正要打发人动身也要后天,有的是时间。便与王夫人闲话家常,叹一回贾敏命短福薄,说一回林家子息单薄,王夫人道:“姑爷无子,怕要纳妾,把你林家妹妹扔在扬州,别说是老太太,就是我,也挂心呢。”王熙凤道:“这不是就快接回来了么?接了过来,老太太、太太都不用悬心了。”王夫人道:“只怕与林家这门亲戚,要疏远了。”王熙凤低头道:“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贾敏死了,对王夫人与王熙凤确有影响,但却不大。处理过了派人的事儿,又让贾政写了书信与林如海,两人也闲了下来,相视一笑,都轻了一口气。哪里料到王子腾府上又来了消息——王夫人与王子腾的外甥,嫁到薛家的妹妹所生之子薛蟠打死了人!

这一下,两个人都坐不住了!

43.未见美人先见雨村

对于王夫人与王熙凤来说,贾敏与薛蟠也是有远近之分的。因薛蟠出了人命官司,便把因贾敏带来的那些难过先抛开了去,急急忙忙地打发人去王子腾府上探问消息。府中近来风传的,便是两件八卦:一、林姑娘要来了;二、姨太太的儿子打死了人。

两件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贾宝玉闷闷地想。据说林姑父做巡盐御史很有钱,据说这些钱都被贾琏污了,据说……那是老子的卖身钱!另一个……另一个本人是不错啦,可是她哥哥……想到自己家里即将窝藏一枚杀人犯……贾宝玉顷刻之间内牛满面,老子从来都是良民啊。

只能闷闷地继续读他的书,背书倒不算很难,毕竟贾宝玉有成年人的思维,理解起来也不难,理解了之后去背也很快,更兼日日温习想忘也难。反而是学韵对对子,虽然有趣,却很费脑子。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知识积累得太浅。至此,贾宝玉算是明白代儒与贾珠为何不让他只看《四书》了。贾珠说:“便是做八股,也讲究押韵的,这韵脚《四书》里可是没有的。”代儒道:“你回家问你哥哥,秀才试除了默书,是不是还要作诗作赋的?再问问宁府里你敬大爷,他考进士是不是也要讲韵律、对仗的?”

贾宝玉只能学着对仗学押韵,对出来的对子写出来的诗还不能“打油”。听代儒讲了一堆桃红对柳绿,回来自己琢磨,最后琢磨得头都大了。被贾珠和代儒扔过去继续看《唐诗三百首》揣摩韵律与对仗,越看越郁闷,香菱两天就成诗人了,自己呢?想着想着就觉得晦气,只能硬着头皮来学。

翻了几回集韵,发现这时的韵律与后世的拼音,音节相仿,但是写法完全不同,又得学着写节韵。又觉得代儒教给他的对仗方法不够有规律,便拿出久经“考”验的应试教育学生的看家本领来做总结笔记。按照“一东、二冬、三江、四支……十五删”的韵,依次写下,又寻些典故来作范本。写着写着总觉无典可用,细细翻来才发现自己的知识积累少得可怜,不免又把各种正书杂书一通好翻,整理出一部《对韵》来。到了冬至,吃完了饺子,挂起了消寒诗图的时候,他的《对韵》也略具雏形了——“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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