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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掰直我 下——by关雪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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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环境优雅的咖啡馆,依稀可见游戏机室里,他们聚精会神地打魂斗罗、超级玛丽、坦克大战,直到花光口袋里的钱。

走过老字号面包店,当年他扒在橱窗外流着口水瞅那一排排精致可口的小面包,井程进去买了一个,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嚼得香甜。

这里的变化太大,当年的建筑很多都不在了。唯有那段不变的记忆,清晰如昨。

记忆里,是少年,是冲动,是单纯,是无畏。

闭上眼,时间倒退,这个城市,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闯红灯,扔酒瓶,打群架,他们无恶不作,他们狂放肆意。

那是他们的时代,每一天都该尽情挥霍。

他们与公交车赛跑,他们和女孩打情骂俏,他们为梦想奋斗,为失败落泪,为掌声尖叫。

吴景安和井程,悄悄地牵起手,走在洒满夕阳余晖的路上。

睁开眼,汽车喧嚣,音乐聒噪,时间被拉到了今天。

今天,他不会在马路上奔跑,不会随便扔酒瓶,不懂什么是梦想,不再肆意尖叫。

他过了幼稚的年龄,错过了青春岁月里最好的人。

无论是他还是他,都只能走出那段时光,朝前看,不再回头。

没有人能走到过去。

两天后,吴景安提议再去登一次山。

井程欣然答应,简单的背包上身,他们朝着最高的山头进发。

年轻时,他们一路打打闹闹,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累了时,吴景安跳上井程的背,嚷嚷着要他背一段。

井程扛着个大型包裹吃力地走上台阶,很快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说:“行了,换你背我。”

吴景安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咬一嘴汗,嫌弃地说:“呸,臭死了,让你背老子是你的荣幸,待会下山再换我背你,快点,驴都比你跑得快!”

如今,他们一人拣一根树枝,拄着“拐杖”费力前行,幸而找出几个共同的话题,时间倒也过得飞快。累了时,井程弯下身,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你行不行?要不,我背你一段,待会下山你再背我。”

吴景安笑,“你上当上出瘾来了,哪次下山我背过你,随口说说你也信。”

井程说:“那还不是我心疼你,怕把你这小胳膊小腿累断了。上来吧,我现在还行,背得动你。等到我走不动了,换你扶着我,行吗?”

井程话里的意思吴景安听得明白,他垂下眼说:“你背不动我的。”

“你有多重啊?上来试试。”

吴景安说:“十几年的重量,你背不动。”

井程心下一顿,抬眼看向他。

吴景安已经迈步走向前方,这条路,漫长艰辛,他却努力撑了下去,始终,一个人。

错过的十几年,还能拿什么来弥补。

有行人从山头下来,看到他们,友好地打声招呼,“还差几步就到了,加油。”

“加油!”吴景安微笑回应。

几步,只是几步的距离,而当年的他们,却都退却了。

来到山顶,吴景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瘫倒在一边,呼哧呼哧直喘。

井程扔下拐杖,将背包卸下来,掏出水瓶递给他。

从山项俯瞰这座城市,茫茫天地不过一幅水彩画,万物渺小如尘,阳光穿透云层,把璀璨的光洒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井程冲着远处幼稚地喊道:“吴景安,世界第一。”

刚喝进去的一口水悉数喷了出来,吴景安一个水瓶盖准确无误地砸在那人脑袋上,“叫个毛啊!你想吓死我!”

井程笑,不理会他的抗议,继续喊道,“井程,世界第一的第一。”

曾经,这是他们的口号。如今,这是唤醒回忆的砝码。

稍事休息后,井程眺望远方,不无惋惜地说:“应该把我的单反带来。”

吴景安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你还玩摄影?”

井程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偶尔玩玩,以后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有个家伙很迷这个,几乎家当都败在这上面了。”

吴景安说:“你还会什么?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井程笑,“我又不是万能的。没接酒楼以前,和朋友一起出去钓鱼,也玩过赛车,被井依强拉着学了阵画画,我就属于那种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的人,你呢?你喜欢什么?”

吴景安笑了,那笑容却不似平时,有几分苦涩,几分牵强。

同样的十年,有人活在阳光里,有人却一直守着黑暗。

他期待的那个,把他拉离黑暗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我的生活不像你那么多姿多彩,我脑子笨,什么都学不会。没上过大学,没玩过赛车,不懂画画,不会摄影,和你比起来,我太落伍了。”

井程:“……”

吴景安抬头仰望无垠天空,那里只有一成不变的蓝和白,“我的生活枯燥乏味,上班,回家,偶尔打个牌、看看球赛,和朋友喝酒、唱k,我只会这些不需要动脑子的事。井程——”他把目光移到对面人身上,“没有我,你的生活也是很精彩的,以后,也会更加精彩。”

井程心里不祥的感觉加重,皱眉说道,“景安……”

吴景安拄着拐杖站起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好了,井程,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也是时候,结束你的旅程了。”

105、告别

井程上前一步,“景发……”

吴景安说:“回到你的生活里去吧,酒楼大老板,以后我要是无家可归投奔你了,可别翻脸不认人啊!”

井程加重语气唤了声,“景安……”

山顶的风很大,一会儿就吹得人脑仁疼,“井程,你真的该走了。”

井程:“那就跟我一起走吧,你现在不就是无家可归吗?我收留你,多久都行,你要做朋友那就做朋友。你不会的那些我通通可以教给你,我们一起去钓鱼,玩摄影,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他们形影不离,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新奇玩意分享给对方。

以后……

“景安,我们不年轻了,三十多岁,和我同期的朋友很多孩子都四五岁了。可像我们这样的人想找个伴多不容易。你说你以前也想过凑合,凑合个人就是一辈子了。那就和我试试吧,我们不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有珍贵的回忆,以后的日子里,我相信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我做饭你帮忙,你包包子我来剁馅,想打牌唱k,就喊上一大票朋友。想安静地呆在家里,就关掉手机窝在沙发上看书看电视。一年出来旅游个一两次,过几年你要是想要孩子,咱们可以领养或者找代孕,等到你父母老了就把他们接来这里养老。

景安,我们还能错过几个三十年。你能不能给我们一次机会,一起过这种安稳平静的日子。“

有一瞬间,吴景安感动得都想落泪。

有家的人根本体会不到这种渴望的心情,多少年了,他一直羡慕着哑叔他们。一个相爱的伴侣,一段平静自在的生活。这种渴望,随着年龄增长更加强烈。

他找到了许辉,这是他用心去爱的男人,他渴望着许辉能把这种生活带给他,可惜……他还是找错了对象。

井程的出现,好像是上天给他的弥补和启示。

有一个最对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如果不好好把握,如果再错过,连老天也不会再可怜你。

他想着,答应了吧!

和他走吧,他爱过井程,那段爱刻骨铭心,即使现在也不可能忘光。

他能把你想要的双手奉送,扎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井程,把洋桔梗一枝枝插在花瓶里的井程,抱着一本书安静地读上一下午的井程,和他并肩旅行的井程,这样好的人,还能到哪去找呢?

没有父母的反对,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所有和许辉在一起要面对的事通通不存在,他可以花上一整天时间寻找自己喜欢的事,也可以在每天晚饭后和他爱的人悠闲自在地牵手散步。他们的生活,无人打扰。

安稳、安逸,这才是他一直追寻的。

可——景安,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好饭,非要饿死我是吧!

给,这个月的奖金,啧啧啧,瞧你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小爷我平时亏待你了是吧!

老子就是没完没了,明儿我还要整许你平安的饺子、许你平安的元宵、许你平安的巧克力、许你平安的粽子,我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跟我许辉没完、没了!

冷风从脖子灌进身体,冷得他不住打颤。

一个人,两年的时间,刻在骨髓里。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最对的男人,“我不能跟你走。”

井程攥紧拳头,一脸紧张地望着他,“景安,我知道要你现在就下这个决定太仓促,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想清楚再回答我。如果你一时忘不了那个人——”

吴景安微笑着打断他,“井程,你知道忘掉你我用了多久吗”

一句话压制住了井程的所有冲动,他僵在原地。

吴景安转过头眺望着远方,在天地相接的远方,在他看不见的远方,那个人,是否存在。

“十年,漫长的十年,不过,也终于熬过来了。如果我要彻底把这个男人忘掉,估计不会比十年短。你能等吗?”

十年,同样的十年,他们都在煎熬中挺过来。十年已过,而心,还能拉近吗?

井程说:“景安,我欠了你十年,如果这是对我的惩罚,我愿意等。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吴景安静静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成熟、稳重、俊朗,完美地几乎挑不出缺点。

他摇了摇头,“井程,去过你的日子吧!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把那段过去忘掉,我们就当个朋友吧!”

这一次井程的坚决却是吴景安始料不及的,“我不缺朋友。景安,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不是为了找朋友叙旧。我喜欢你,就像你对我那十年的感情,我也一直忘不掉你。既然命运让我再一次找到了你,让我找回这段感情,我不会放弃。你需要时间,那我就等。你不是非要用十年才能忘掉一个人,是因为十年里一直没有出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所以,这一次,我相信,你不会用这么久才能忘掉他。因为,你身边有我。”

这句话太甜蜜,甜蜜地几乎能化去过去所有的伤痛。

你身边有我,一个始终爱你的人,是吗?

吴景安笑了,笑得浑身发颤,笑得井程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吴景安仍在止不住地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他说:“原来,你这么爱我,井程,我身边什么时候有过你啊!你tm到现在才出现,演这一出痴情戏码给谁看哪!”

井程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扎在他身上,吴景安的笑维持不下去了,“十年,我给了你十年机会。十年里,你从来没找过我。我一直都留在s市,只要你肯低下头向当年的同学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我上了高技,我在分配的单位待了七八年,要找到我简直太容易了。可你一直没找来。这十年,我虽没有刻意等你,可总会幻想着你突然出现我该怎么办。是自然一点好还是激动一点好,你喜欢哪样的我?你还会不会喜欢今天的我,市侩、刻薄,像个小流氓的我会不会让你失望。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事。一年、两年,五年,六年,我去你家附近打听,厚着脸皮问当年的同学,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我找不到你,井程。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我,你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家庭的阻力吗?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在意我,你父母去世以后,你找过我吗?你没有。你说得对,命运让你找到我,你就是在等这个可笑的命运来为你做安排。其实在你心里,从来不认为我是你的命运。我们都是普通的人,都想着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碰到一个更合适的人,想着有缘的话终究会遇到。一直没碰上,只能说明我们的缘份不过如此。人就是这样,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人,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所以,别再说你会等,其实等待才是最可笑的事。人的感情,等不来。”

井程慢慢垂下头,吴景安的话像刀子扎得他无言以对。

他的确没有找过他,就像他所说,总以为那不过是段过往,不必刻意追寻。过去的虽有遗憾,却想着下一个人才更适合自己。

世人皆如此,他也不过有平凡的思路。

却没想到,能被那段过往折磨至今,走过一遭,才发现,放不下。

不管是那段过去,还是那个人,他到底,没有放下过。

井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心存愧疚地说了句,“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为吴景安十年的心酸做了句总结。

他为这句道歉释然。

井程:“当年,当年……你恨我吗?”

吴景安笑,“不恨。”

井程抬眼看他,吴景安靠着身后的一棵老树,把心里的话一点点吐出来,“当年,谈不上谁恨谁。我们都太小,那种情况下,分开是必然。这么些年,我对你——要说恨,真没有。多的是想念,埋怨。想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想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埋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一通电话一封信一个消息都没有。其实,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不能因为我还想着你而你已经忘了我就说你欠了我的,还真不是这样算的。不过这句对不起我收下了,就当为我想了你这么多年的一个补偿吧!”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太久太久。

一直以为没有机会说出来了,井程的出现让他终于能为这段过去划下个完整的句号。

他们站在城市的顶端,一同埋葬属于他们的过去。

当年吴景安曾在这里说过要永远在一起。

今天吴景安站在这里对同样的人说一声再见,一句珍重。

他们后来聊了很多,很多,把心里所有的痛和埋怨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井程夜里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被父母强拉着离开学校,和吴景安擦肩而过时,他连头也不敢抬。

那一幕,压在他心里很多年,无法释怀。

他想着吴景安也许会恨他,恨他的绝情,恨他的胆怯。

所以,他一直不敢出现。

再到后来,他努力想忘了吴景安,忘记那不堪的一幕。

他找了新的爱人,一个,一个,却在心里做着可笑的比较。

不管对他多好,不管多完美的人,在他心里,永远缺了一块。

直到这两年,他渐渐明白,那缺的一块只在吴景安身上,无人能代替。

十几年,背负着沉重包裹的人不只吴景安一个,今天,要卸下这重担的人还有他。

吴景安说感情的世界无关对错,他们只是错过了对方。

如今,他爱上了许辉,这份感情想来应比当年更加强烈。他没办法在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前,接受另一个人。

井程,来得太晚了。

那一天,他帮着井程把这么些年来放不下的愧疚通通扔掉,临别前井程不死心地说:“感情的事我不会再勉强你,但无论如何让我继续陪你旅行,至少,让我们一起走完这一趟。

“吴景安也不再多说,下了山后他们去了一家小酒馆畅饮到半夜。

第二天醒来时,吴景安已经不见了。

井程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保重,朋友。

对着那短短的四个字他笑了很长时间,十年没流过的眼泪浸湿了屏幕。

他还记得当年留着平头的少年,记着那灿烂如朝阳的笑容,记着他们的第一个吻。

吴景安说,井程,咱们永远在一起。

井程用颤抖的手费力打出两个字,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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