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肖蔚接到电话说肖楠江要见自己的时候,有点儿惊讶。
中午,改改去吃饭,肖蔚来到肖楠江的病床前,发现几天没见肖楠江的头发全白了,床头的小加湿器冒着白烟,几枝干巴巴的花插在瓶里。肖楠江侧头看着窗外,并不看进来的肖蔚。
肖蔚走过去,叫他:大哥。
肖楠江回过头来看这肖蔚,没什么表情,像一幅面具一样盯着肖蔚。
肖蔚被他看得不自在,侧头看着小加湿器。
肖楠江又转过头去看这外面,问:为什么。
肖蔚没明白,抬头:嗯?
肖楠江还是看这外面,问:为什么不恨我。
肖蔚怔了一下,完全不能消化肖楠江突然的问题,只愣愣看着床上躺的大哥。
肖楠江带着莫名烦躁的情绪,说:为什么不恨我,我早等着你恨我,不给你学费,毁了你的人生,还动手打过你,你就该恨我,恨不得在我背后插一刀。就像我当初第一次看到你,就想把你扔了。
肖楠江似乎在回忆什么,而这样的回忆似乎并不是愉快的,说出的话不像是跟肖蔚说,更像是对自己说:我小时候什么都没有,没时间学习,没时间玩儿,我要上学,要帮着家里干活儿,还要照顾两个妹妹。好容易熬过来,你就来了,凭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一切,我爸连公园都没带我去过,却带着你又是香港又是新加坡,到死了,还要把他一半的股份给你,凭什么。我不给你难道不对吗?你想要什么就应该自己去赚,难道不对吗。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难道不应该吗?凭什么我要照顾你,凭什么我要照顾了这个再照顾那个,谁我都得照顾,谁照顾过我。
肖楠江说到激动处,说不下去,喘着粗气缓着自己的气息。
肖蔚看着自己的大哥,轻声说:大哥,我不要那些股份。
肖楠江转过头陌生的看着肖蔚。
肖蔚缓声说:我不要你说的股份,原来也没想过,给你发律师公函是因为怕你去找于洋家,怕打扰他们。我从来没想要那些股份,我可以现在就转给改改,你随时都可以让律师找我。
肖楠江还是看着肖蔚,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带着一闪而过的愧疚、茫然和永远梳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改改进来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木然的叫他:小叔叔,你……
肖蔚转头看看改改,嘱咐道:照顾好你爸,我先走了,有事儿找我。
肖楠江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没动。
肖蔚走在路上随手打通电话:于洋,在吗,想见你一下。
于洋在电话那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忙说:好,我到你那儿去。
肖蔚挂了电话,直接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真看见于洋等在那里,穿了一身正装,却因为走得急,袖口和领口有点儿乱,面色红红的。肖蔚还是第一次看见于洋穿正装,身材笔挺,一本正经的,温柔的笑着:进来。
于洋没见过这样的肖蔚,定定看着他,手扶上他的额头,有些着急:你没事儿吧。
肖蔚摇摇头,还是笑着,眼里飘出些风情,看得于洋心里一紧,残存些理智继续说:你真没事儿?
肖蔚真笑起来,把于洋拉进屋,随意的说:就是想你了。
于洋笑了,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实在太有意义了。
肖蔚略垂着眼睛,伸手拉松于洋的领带,揭开于洋的上衣口子,轻巧的揪住于洋的衣领整个人攀上去,吻住于洋的嘴,尽其所能得往里探,讨好的用自己的身体蹭着于洋的身体。
于洋疯了,不顾死活的扒开肖蔚的衣服,好像和这些衣服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不能一把火烧了。
这世界没什么是真实的,可于洋是真的,当于洋把手指轻轻伸进自己的嘴里,抚弄到自己口腔上部,有些生理上的反射,让身体一挺,于洋也紧紧跟随着,一只手来回按摩着自己的耳朵,不能抑制自己不哼出声音来。
肖蔚整个人一直紧紧攀附在于洋的身体上,即使在最初有些难受的时候也不曾放开于洋的脖子,像一条小蛇攀在自己最喜爱的藤萝上,一点点缠绕迂回,不忘伸过头一些,轻轻含出于洋的耳垂,用牙齿点点啃咬,感到身体里于洋的悸动,不知道要过多长时间。
好容易两人活着分开,于洋靠在床上,看着肖蔚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衫去浴室,之后穿着衬衫拿着杯水笑盈盈坐在自己身边喝,突然有点儿紧张,好像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被这样的景色迷住过,可下一秒那人就把自己头给砸了……
肖蔚似乎没有发现这点,问道:你怎么穿着正装?
于洋一愣,低声说:糟了。说着披上衣服就往门外跑去,一会儿回来拿着一个放文件的纸带,放在床上,松了口气。
肖蔚看着,问:这是什么。
于洋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说:个人简历。
肖蔚手停住,看着于洋,问:你在面试?
于洋长出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说:好像错过了。
肖蔚着急起来,喊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于洋挥挥手,说:你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我能知道你怎么了?
肖蔚看着于洋,把手里的水杯放在凳子上,于洋看着水杯下意识躲一下,看着肖蔚爬到自己身边,缩到自己怀里,刚刚洗过的身体,凉凉的。
于洋安慰着:没关系,是个地产公司,我跟他们再联系一下。
肖蔚什么多没说,就是缩在于洋的怀里,一会儿,梦话般:我们把小丁赶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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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洋下午接到地产公司的电话,说让他明天再去面试。
挂了电话于洋很纳闷,猜测着:那个公司有问题,可能是个骗子公司。
肖蔚也有些意外:怎么会呢?我知道那家,挺大的,听说换了个老总更厉害了。
于洋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主动送上门来的有问题,半信半疑,拿不准明天还去不去。
肖蔚鼓励他去看看再说。
李铁成把电话撂了,不耐烦地跟身前人说:我给人事打电话了。
魏骄阳拿着于洋的简历端详着,笑着说:听我的,准没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铁成讽刺的笑了一声,并不答话,想起什么,问道:你和肖蔚到底什么关系。
魏骄阳仍然随意的信口胡说:不是说了嘛,一日夫妻百日恩……
没说完,李铁成一个纸团扔过来,准确地打在魏骄阳的头上,开玩笑般警告道:跟你说,就这么一次啊。
魏骄阳哼了一声,埋怨道:你说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像戚向北了。
李铁成不爱听这话,打断魏骄阳,说:像个P,他个矬子,有我这身材嘛。
魏骄阳斜眼飘着李铁成,轻笑着:那倒是。
这话李铁成爱听了,盯着魏骄阳看。
两人相互盯着对方,等着太阳落山。
大董警告肖蔚再随便请假,就算他哥死了也不给他批丧假。肖蔚忙保证再不乱跑摸鱼。
但大董的心情还是非常好的,他帮着小丁把参展作品:盛景隙源,改的尽善尽美,让所有的图案的边缘处都不规则起来,有特别的一些卷边儿,勾出一些立体感,弥补了剪纸本身缺乏立体视觉的短处,又亲自操刀监视小丁配了中英文的介绍。肖蔚把小丁个人简历,作品初稿和创作思路作了一个简单的PPT,让人们可以更加理解作品形成的过程和欣赏角度。一切都很完美,就等着7月中旬,一些基本文件整理齐全,交给评委会。三个人并排站在大董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前的图案,和已经做好的成品,有些欣慰。小丁看着电脑上变化的图案,微微笑着,轻声说:谢谢。
大董心情好极了,一边儿搂一个,笑着说:等我们翻身了,给你们两个涨工资。
小丁立刻掏手机要录下来,被大董打到一边儿去。
第二十一章
肖蔚想最近发生事情,决定和妈妈聊聊。
妈妈问他:你大哥怎么样了?
肖蔚看着她手里的十字绣,玩儿一个线头,说:改改说恢复的挺好。
妈妈点点头没说什么。
肖蔚想了想,说:大哥病的时候,二姐跟我说了继承权的事儿。
妈妈手里的东西停了一下,说道:嗯。是吗。
肖蔚安慰着说:我不是要那些钱,我们现在挺好的。我是想说爸爸当初也许有别的想法,但他没有骗你。他的遗嘱里面有我们可以是用共有基金的,而且还把自己一半的股票留给了我。
妈妈手上的十字绣没停,只是有泪水滴在十字绣上。
肖蔚顺手把眼泪给擦了,轻声说道:爸爸没忘了我们,只是很多事情太突然了,谁都没料到。
妈妈止住哭,哽咽得说:你说这些我就放心了,我一直很担心,担心你恨你爸爸,恨我没用不能保护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肖蔚微笑着拍拍妈妈的后备,温和的说:不会。
肖蔚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妈,我今天主要想跟你说件事儿。
妈妈抬头看着他。
肖蔚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接着说:你记得于洋吗?
妈妈嗯了一声,说:就是你那年去他家住了快一年的?
肖蔚点点头,说:我和于洋,我们……很好……
妈妈茫然的点点头,看着肖蔚。
肖蔚解释着:上次大哥打我并不是因为股份的事情,是因为我和于洋,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情,被二姐知道了,告诉了大哥。
肖蔚一口气说完,回头看着妈妈,有些担心,但与其后面无数人等着用这件事要挟他,不如自己来说清楚。
肖蔚的妈妈看着儿子,想了想,歪头看看自己的十字绣,习惯性说:哦,好的。
肖蔚有些纳闷,看着妈妈,没弄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突然妈妈又哭了,肖蔚有点儿慌,忙去找毛巾,递过去看着妈妈把泪擦干净,说:妈,你别哭。我错了,不该跟你说这些。
妈妈快速的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他凭什么打你啊,又没喜欢他。
肖蔚呆了,这是他从小到大听他妈妈说的最逗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妈妈拉起肖蔚的手,轻轻拂过他每个指头,流着泪说:别理他们,我们家小小吃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都过去了,别理他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肖蔚笑着看妈妈玩儿他的手指头,说:你也是,那么年轻,想干点儿什么干什么。
说到此,妈妈突然想起来,说:哦,对了,我的十字绣。说完又开始绣自己的十字绣,叨叨着:别说,这玩意儿还挺费时间。
肖蔚笑了。
于洋听肖蔚说起这次回家的事情,想了想,问:你到底说清楚了吗?
肖蔚摇摇头,说不知道。
于洋好笑的看着肖蔚,说:你到底担心什么。
肖蔚还是低着头摆弄手里面的杯子,没说话。
于洋似乎看着胸有成竹,一把把肖蔚抱在怀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玩儿着的他的耳朵,说:什么都别想,让那帮混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上次不是跟你开玩笑,他们想到我们家就到我们家,想来找我就来找我,别怕,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肖蔚抽抽鼻子,没说什么。
于洋笑着说:也别担心我爸我妈,我们又没错,大不了大家一起摊开了说,着急说通了还让咱俩去结婚呢。
肖蔚笑起来,把头往于洋的手深处蹭蹭。
于洋下巴磕着肖蔚的头,轻轻摩擦着,说:别担心,有我呢。
两人蹭了一会儿,肖蔚抬起头,问:你真这么自信?
于洋瞪一下眼睛,说:独生子女,就要有独生子女的独生感。知道吗?
肖蔚想了想,放弃了。
6月底的北京,公司里面的冷气开得很足,小丁喝着冰红茶,看着流氓兔,大董走过来,立刻换了个建筑坯子,大董斜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肖蔚比较忙,在整理展会的东西,和展会接洽位置,他不满意觉得他们的展台有点儿偏光,不像鹏宁他们公司的那么敞亮,小丁眨眨眼,说:算了,他们财大气粗的。
肖蔚问:叶盛庭的工作室后来找你了吗?
小丁点点头,说:我想着能不能让大董掺一脚,等我们展会结果好,公司有起色了,就好说这件事情了。
肖蔚笑着说:那猛子就该回来了。
小丁笑眯眯的说:让他给大董磕仨头。说完用手指头笔画着。
两人正说笑着,大董的门突然开了,厉声喊道:丁舒寒!肖蔚!过来!
两人被大董的声音吓了一条,赶忙跑过去,他们两个一进去,大董就关上了门,指着一本杂志说:谁,谁把设计图纸漏出去了?
肖蔚拿起来看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是小丁的剪纸建筑图,小丁愣在那里,脸立刻白了。
肖蔚翻到介绍页,心里一阵绝望,上面介绍是张猛、赵鹏宁两位设计师联合为朝阳向隅大厦设计的标识,上面介绍他们是如何考虑到中国传统元素结合现代特点作出来怎么样等等。这是小丁那组图中的一幅,进行了改动和加工,但明显的相似和创意的接近一点儿区分也没有。肖蔚的心里一阵慌乱,看着小丁,小丁的脸刷白,一时没有主意,只是愣愣看着那本杂志。
大董气坏了,吐沫直飞,来回指着他们两个,颤着声音,厉声问:你们两个,谁,到底是谁……
肖蔚吓坏了,没见过大董这样,轻声说:大董,别,别生气。
小丁白着脸站在那里,突然转身离开,门摔得嘭一声。
大董看着小丁离开,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坐回到椅子上,把眼镜扔在桌上,一头栽在桌面上。
肖蔚看着大董不知所措,叫了大董一声,大董一点儿反应没有,只好给他关上门,走出去。
蝎子听见声音,跟着肖蔚过来,问:怎么了?发现你们聊天了?
肖蔚摇摇头,说:小丁的作品被抄袭了。
蝎子愣在那里,问道:哪儿呢
肖蔚指着大董办公室,说:大董哪儿有本杂志……
没说完,蝎子转身快步朝大董办公室走去,没敲门直接进,出来的时候拿着那本杂志,指着封面上的图,问:这个?
肖蔚点点头。
蝎子看着,问:他们只有一幅。
肖蔚苦笑的说:那是我们的参赛作品,怎么能有雷同呢。
蝎子严肃的看着肖蔚,没说什么,拿着那本杂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肖蔚等不到下班就往家赶,一进家门,看见小丁房间的小灯亮着,忙走过去,看见小丁坐在电脑点删着什么,脸上映着电脑的蓝屏有些诡异。肖蔚把大灯打开,担心的看着小丁。
小丁没什么表示,把一个信封推给肖蔚,轻声说:帮我把这个给大董。
肖蔚没有接,轻声说:吃饭了吗?
小丁没答,仍然在电脑前点着什么,手有些发抖。
肖蔚看不下去,按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来到客厅,小丁坐在沙发上,随手把电视打开。
肖蔚坐在他身边,问:是不是猛子。
小丁看着电视,木然的说: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不知道那是我的参赛作品。
肖蔚冷笑了一声,说:骗谁啊。
小丁笑了,说:骗我呗。
肖蔚沉默了,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丁摇摇头,猛擦了一把脸,说:就算打官司也来不及了,我们没法参加比赛了。
肖蔚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突然推了他一下,喊道:不是说了别给他看嘛。
一推,竟然把小丁推哭了,肖蔚赶忙又去哄。
敲门声,肖蔚开门,于洋
于洋看着小丁,说:这是怎么了?
肖蔚简单说了下午的事情,于洋看着小丁,想着什么,说:我带了好东西,先吃饭吧。
肖蔚去厨房把于洋带得东西拿出来,来到客厅,看见于洋正在逗小丁,说:你还会剪纸呢,没看出来。
小丁没理于洋。
于洋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人,问:你们那个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肖蔚说:7月中旬。
于洋点点头,说:那就再做一个。
小丁冷笑了一声:说的倒轻巧,这一组作品花了我们小半年,现在给2个星期。
于洋无所谓的哦了一声,说:我们有个师兄写论文的时候玩忘了,2个星期就写了一本书,然后就过了,你要是不要求太高,怎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