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晖!”
淮乐牙咬挤出身后圈着他腰腹的人的名字。
宋明晖仍闭着眼,嘴角带起丝缕浅笑,低头亲亲他的鬓角,声音是初醒时惯有的沙哑,
“你醒了?”
“废话!”
淮乐打开他潜进自己衣摆的手,
“我们怎么会在船上?”
惊讶过后,淮乐很快认出自己身处之地正是宋老夫人几年前为招待边境来的客人而特意买下的那艘装潢精美的画舫。因为宋明晖的关系,他已经乘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住的现在这个房间。不过太久没来,房间又被刻意装点了一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想带你下江南游玩。”
宋明晖轻轻啄吻淮乐的后颈,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波斯猫。
“好好的,去什么江南?”
淮乐的语气明显变好了,一抹粉红在软软的耳垂上浸开。
淮乐的家乡就在江南,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念江南的荷花了,结果一觉醒来,他就真在去江南的路上。
宋明晖这个……混蛋……
“等我们到江南,正赶上荷花开得最盛的时候,高兴吗?”
宋明晖的唇得寸进尺地贴上淮乐的脊背。
淮乐在他怀里转个身,伸手挡住他不怀好意的亲吻,佯怒道,
“不高兴!”
“嗯?”
宋明晖挑挑眉,撒谎,明明嘴角都翘起来了。
“我在教卓青念书,今天一早还要检查他的功课呢!你这样闷声不响地把我拐跑,耽误了我的工作,以为我会感动得掉眼泪吗?”
淮乐继续装腔作势,忽然觉得手心一热,连忙触电似的收回来。
“你是狗吗?”
竟然、竟然……舔他的手!
宋明晖伸出舌头回味似地舔舔唇角,手臂一收,把淮乐拉近得快要贴在他身上。
“既然先生如此有责任心,那就先检查检查在下的功课如何?”
折磨了他一个晚上的物件又神采奕奕地抵在自己腿间,淮乐的腰一下软了,嘴上却毫不示弱,
“检查就检查,要是让我不满意,哼哼,我就揍你的屁股!”
“是,先生。”
“这还差不……唔!呜……”
宋明晖低眉顺眼地回答,转瞬就开始凶猛地攻城略地。
柔软得几乎要将人化在上面的大床随着船体的颠簸摇晃不止,拢下的粉纱床帐里隐约能看见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带着哭腔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来,很快就被江风吹散在江面上。
“阿嚏!”
比起宋大少爷软玉温香在怀,宋二少爷显然要可怜得多。他犹自沉浸在昨夜与卓青翻云覆雨的愉悦里,忽然被冷风一吹,醒了。
天才蒙蒙亮,桌上燃到尽头的蜡烛还残留一点豆大的火苗,宋明曦身边的位置却空了。他的睡相一直不好,身旁没人时老爱甩胳膊踢腿,所以卓青一走,他就把身上的被子掀到地上,然后冻醒了。
带着被人始乱终弃的落寞感,宋明曦恹恹地爬起来,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坐到梳妆台前揽镜自怜——瞧这眉是眉,眼是眼,鼻梁高挺,嘴唇润泽,怎么卓青就不为所动呢?
不为所动就算了,居然还偷偷溜了!
宋明曦恨得差点掰断手里的梳子,眼角余光瞟到镜子映出的房门口压过来一道黑影,心中一喜,唤道,
“青?”
“少爷,是奴婢。”
碧瑶忐忑地打着帘子,不敢贸然进来。
“青呢?”
宋明曦的脸就像外面的天似的,昨个儿还艳阳高照,今日就乌云密布。
“少爷,卓少爷在小厨房里煎药。”
碧瑶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回答。
“煎药?”
宋明曦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他哪里不舒服?”
“这……”碧瑶欲言又止。
“快说!”
宋明曦催促道。
“不是少爷吩咐的吗?每次行房之后,卓少爷他都要服下‘凉药’,他现在正在……”
碧瑶的话还没说完,宋明曦就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卷过去了。她站在原地,头皮忽然有些发麻——要知道每次的“凉药”都是她监督卓青服下的,看少爷对卓青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哪天想起这茬,会不会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宋明曦院子里的小厨房设在东南角,此时烟囱已经开始往外冒烟,卓青在厨房里忙碌着,一会儿掀开锅盖看看,一会儿搅搅炉子上的药罐。
宋明曦一进门,就闻到流沙包子,紫芋酥卷香甜的味道,也闻到了苦涩的中药味。
“少、少爷?”
卓青从灶台前抬起头,看到黑面神似的宋明曦,吓得手里的柴禾都掉了。
“你……是不是饿了?”
这应该是宋明曦会出现在小厨房的唯一原因。
宋明曦的脸色更难看了,视线胶着在那只黑漆漆丑得要死的药罐上,忽然上前几步,一手抓住罐柄,提起就要走。
哐当——
药罐是一直架在炉子上,不知多滚烫,宋明曦细皮嫩肉哪经得住烫,还没迈出一步,就把罐子扔了,褐色的汤汁药渣溅湿了衣摆不说,手心还烫出一溜水泡。
“少爷,你的手!”
卓青脸都吓白了,拉起宋明曦的手就浸到门口的水罐里。
浸了好一会儿,宋明曦手上火辣辣的痛才退去许多,卓青把他的手提起来,仔细地察看起来。
原本白皙光滑的掌心被烫得通红的,冒出好几个大水泡,一看就疼得很。
少爷是最怕疼的了。
卓青动作轻柔地捧起他的手,一面往伤处吹气,一面抹上菜油——这不过是应急处理而已,等下还是要请大夫诊断,开些烫伤膏的。
“青,我不疼。”
宋明曦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碰碰卓青的脸,心里因为他紧张的模样升起一丝甜蜜的感觉。
“怎么会不疼,都起泡了!”
卓青难得强硬一回,抬眼看见宋明曦脸上傻傻的笑,心里有点犯怵,
“是我做错事了吗?”
他看一眼地上碎裂的药罐,如果少爷没被烫着,应该是想把罐子里的药倒掉吧?
那里煎的“药”……是少爷要求他喝的。他喝了好几年了,为什么现在却惹少爷生气了?
“青……”
面对卓青只有疑惑,没有责怪,也没有委屈的眼神,宋明曦心中酸涩难忍,也不顾及伤口,抓住卓青的腰就把他扣进怀里。
“你记住,这个东西以后碰都不准碰!”
说着,他还伸脚将药渣子踢远一些,生怕药里的毒性伤到卓青。
“可是……”
是祖母让我娶你的,我根本不喜欢你,更不会让你生下我的孩子!我以后是要和自己心爱的人成亲的,你若想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就自觉点管好自己的肚子,不要让我发现里面有动静,否则——不管祖母怎么护着你,我都会要你好看!
卓青还记得宋明曦甩给他“凉药”方子时的那个眼神,那样凶狠不屑的神情,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脸上。
或许是出自本能的恐惧,这些年来,无论碧瑶有没有看着他,他都会自觉在事后服药。
可现在,少爷又不准他服药了。
这是……为什么呢?
“青,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宋明曦把卓青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他无法直视他迷惑不解的眼神,只能拼命地道歉。
这个上辈子被他伤害得体无完肤甚至为他而死的男人,这个傻得让人忍不住心疼的男人,什么时候就真的被他放在心上了?
“少爷,你的伤……”
卓青小心翼翼地提醒,只换来更紧窒的拥抱。
“青,你还记得李群吗?”
李群是宋明曦少年时众多损友之一,那张“凉药”方子就是他给宋明曦的。
卓青不明所以地点头,他每日去书院接宋明曦下学,自然是记得李群的。
“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宋明曦的语气听来很嫉妒。
“呃……”
他很久没和卓青说过疑似撒娇的话了,卓青一时语塞,顿了许久,才安慰道,
“少爷刚过完二十一岁生辰,还很年轻,以后一定也会有许多孩子的。”
“等不到以后了,我现在就要!”
少爷有点蛮不讲理了,孩子又不是东西,怎么可能说要就要?
卓青很为难,柔霜姑娘都被老夫人赶出府了,少爷一个人……哪里生得出孩子?
“那……少爷赶快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吧,柔霜姑……呃……许姑娘一走,林媒婆这些日子送了好多姑娘的画像来,你可以……”
被宋明曦恶狠狠的瞪着,卓青自觉消了音。
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我只要你生的。”
耳边扫过一阵热气,卓青惊得抬起头,正好撞进宋明曦温柔得要将人溺毙其间的眼神里。
第32章:诊断
“周大夫,明曦的伤处可要紧?”
一听闻宋明曦的手被烫伤的消息,宋老夫人扔下喝到一半的糯米粥就赶过来了。
攫阳城内医术颇高明的周大夫已经给宋明曦诊治完毕,他好脾气地捋几把下颌标志性的长白胡须,笑道,
“老夫人且放宽心,二少爷手上的伤不碍事,涂几回老夫特制的烫伤膏也就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宋明曦包扎好的手给宋老夫人看。
宋明曦烫伤最严重的地方是右手掌心,尽管抹了伤药,缠了一层纱布,还是有些火燎燎的痛。
宋老夫人轻轻碰一碰,他就皱起眉躲开手,嘶嘶地抽气。
“该!你个不省心的,好好地去抢青儿的药作甚!”
宋老夫人在来的途中就问清宋明曦是怎么受伤的了,见他现在疼得抓耳挠腮的,既心疼又好笑。
“老夫人,是我……是我不好。”
生怕宋明曦被宋老夫人责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卓青站起来,局促不安地把错往自个儿身上揽。
“关你什么事?”
宋老夫人地拍着他的手安抚,又转过头瞪宋明曦一眼,
“他倒掉你的药,倒还有理了?”
提到药,卓青就想起宋明曦在他耳边呢喃的那些臊人的话了,没什么血色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宋老夫人看出点端倪,心中不由一喜。
她其实知道卓青煎的什么药。
宋明曦强迫他服“凉药”的事,还是阮翠在后厨听到丫鬟们碎嘴说给宋老夫人听的。宋老夫人当时气得脸色煞白,心口痛了大半天,她就奇怪,卓青没病没灾的,和宋明曦一起六年多了,怎么就生不出半个孩子?原来全是叫那小混蛋给祸害了!宋老夫人差点就要叫人把宋明曦关进祠堂请家法。可那个时候许柔霜都进门了,宋明曦跟蜜蜂见了花似的整日围着她转,几乎连正眼都不瞧卓青。宋老夫人冷静下来,也就打消了替卓青鸣不平的念头。她知道卓青是个好孩子,奈何宋明曦看不上他,也不肯要他生的孩子。作为祖母,她撮合过,劝过,也骂过,可两人终归没什么缘分,否则许柔霜那小狐狸也插不进来。她怕逼急了宋明曦,不仅不能替卓青讨个公道,还连累他更遭宋明曦厌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全如了许柔霜的意?
宋老夫人不否认,她一直不肯点头同意宋明曦休弃卓青,是存了部分不让许柔霜“独大”的心思。那个丫头表面温柔无害,可眼神糟心得很,一看就不是什么省心的货。没有资历胜过她的卓青在上面压着,难保明曦不被她掌控得死死的。
宋老夫人都作好一旦许柔霜生下孩子,宋明曦就要闹着扶她为妻的准备了,虽然不甘得很,但毕竟延续宋家的血脉是最重要的,有些时候她也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
还好宋明曦陡然清醒了,也许那次落水是祖宗显灵,把他稀里糊涂的脑袋瓜子给冲开了窍。
昨晚得知宋明曦让卓青宿在自己房里,她就隐隐觉得这两个孩子总算有在一起的希望了。没想到一睁眼,就传来宋明曦抢夺卓青的药罐子,把自己烫伤的消息。
说是抢夺,估计就是宋明曦自个儿犯浑,意气上来,不管不顾端起药罐子就跑。
那里煎的可是避子的“凉药”。
“周大夫,您等等。”
宋明曦的声音把宋老夫人飘远的思绪拉回来,一旁正在收拾药箱的周大夫停下手看过来,
“二少爷,可还有哪里不适?”
宋明曦摇头,左手环过卓青的腰把他带到周大夫面前,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想劳烦周大夫替青……咳,卓青看看。”
宋明曦改口及时,得到卓青意外又感激的一瞥,他顿时心里跟吃了蜜似的,不能在外人面前亲密称呼对方的郁闷也烟消云散。
“卓少爷也伤着了?”
周大夫扫过卓青的手,他还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却是一点儿伤痕都没瞧出。
“卓青他没伤着。我是想请您给他把把脉,看看他的身体状况,顺便看下这张方子。”
宋明曦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恭敬地递过去。
宋明曦打小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请周大夫过来看诊。换句话说,周大夫是看着这个脾气古怪的二少爷长大的,还从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客气过。不由得多看了他护在怀里的卓青两眼。
卓青他也没少见,宋明曦生病的时候都是他一手一脚的伺候,周大夫也是知道他身份的。却不知两人何时这么……恩爱了?
“这是……”
展开方子粗粗看一遍,周大夫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他手里这张方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正经人家里根本不该有的。
这可是青楼里的姑娘用来避孕的,对一般人来说药效很猛,尤其里面加了一味麝香,对身体尤为有害,如若长期服用,就连生育功能都会全部丧失。
宋明曦被周大夫说得心都悬起来了,放在卓青腰间的手紧了紧,万分懊恼地问道,
“可有补救的办法?”
周大夫悬壶济世近四十载,什么样的怪病怪人没见过?至于豪门富户的秘辛,他更是听闻不少。宋明曦抱着卓青递给他方子的时候,他差不多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对一脸苍白的卓青不禁生出几分同情,微微叹口气,便握住他的手腕把起脉来。
整个过程也就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宋明曦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待周大夫收回手,宋明曦就迫不及待地扯过他的手问,
“他的身体可还好?”
可怜周大夫一把老骨头,被他没轻没重地拉扯,差点没散架,气得暗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算好。”
常言道,医者父母心,周大夫气归气,还是把卓青的状况坦诚相告,
“他有段时间服药频繁,体内积了不少麝香的毒素,身体底子有些坏了……”
宋明曦满脸的悔恨歉疚令周大夫心情愉悦,故意停顿片刻,才接着道,
“幸好卓少爷近一两年没再怎么服药,沉积在体内的药性疏散不少。今后要想怀孕生子也不是难事,就是比常人要辛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