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印子深浅不一,形状不同,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
明显对方防着他们追上来,故意布了疑阵!
周大蹲下来,细细观察那些车辙印。
刘县丞派来的捕快也跟着蹲下来察看。
不一会儿,他们分别站起来,脸色一点也不轻松。
“可有发现?”夏飞博问周大。
周大神情刻板,“车辙印虽然有宽有窄,但车辆应该都不大。”
一方脸捕快点头同意,“对方故意的,想混淆我们的视线,真跟着窄的走,不一定对。”
“且这些印子虽然有深有浅,车上的东西却并不一定重。”一瘦高捕快补充,“车辙窄了印子深很正常。”
“所以说……这些车辙印里,没有留下可用的信息?”夏飞博皱眉。
那么在所知信息有限的情况下,大概只能分头追了。
夏飞博看了看徐文思林风泉,二人表情一样的凝重坚毅,“我们分开追!”
方脸捕快看了看天色,“两日内会有雨,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纪少爷,等大雨冲走所有痕迹,再想找到就更加难了。”
林风泉跳着脚,“那还等什么!纪小九被抓走的时间还不长,这会子我们快马加鞭,没准就追上了,为什么要等到下雨!”
夏飞博点头,“我们找不到更多信息,只有用这样的笨法子,好在纪九失踪时间不长,对方总会休息落脚,我们只要不停歇,顺着车辙走,一定能找到!”
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周大点头同意。
徐文思林风泉分别带了人,挑了一个方向就追;所有捕快也分出来,尽量每两个人跟着一位少爷,剩余的人重新组队,挑一个方向走。
待人都走了,夏飞博看向周大,“你我选的方向相近,如果有事,就燃放通知烟火,我会尽快赶过来。”
周大点了点头,骑上马,扬鞭就走。
信息量的确太少,少到他无法确定主子方向,但他直觉,这个方向应该是对的!
他提着心,太急于找到主子,催马跑的太快,别人呼喊也不听,慢慢的,后面的人渐渐落下了。
他没太多与人合作的意识,自小师傅教的也是一个人的本事,所以对此他并不在意。
跑一段,他会下马察看一下情况,尤其遇到岔路口,还得辨别方向,保证自己一直在对的路上。
阳青县小,过往的路不好走,又是这样的炎热季节,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这样的情况也大大帮助了他辨认痕迹。
周大不知疲倦地跑了一个整夜,一直不停地跑,直到第二天下午,心内越来越焦灼,精神绷的几乎到了极限时,他发现了一样东西——一小条竹青色的布块!
他从小跟着师傅学习各种知识,师傅天天挂在嘴上的,就是两个字——细节。任何时候,不管多么危急,不管多么焦躁,都不能忘了这两个字,周大一向做的很好,他很细心。
视野里出现这块挂在树枝上,迎风飘扬的布条时,他并没太关注,照着习惯看了一眼后,立刻紧紧拽了缰绳停了马,一个纵身把布条拿下来。
这布料再眼熟不过,最近经常在眼前晃,他看了两眼便确定,这布条一定是主子身上的!
一定是主子故意留下来,提醒他们——掳他的人往这个方向跑了!
他就知道,主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找不到!
周大眼睛一亮,干裂的嘴皮裂开,脸上绽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看了看背后,同行的人还没追上来。
再抬头看天色,天有些阴。可再暗也是白天,光线太盛,这样的时候放焰火,没有人能看到。
想了想,周大拽下一枝茂密的树干,撕下自己一块衣角,将那块竹青布条绑在树枝上,将树枝放在路边一侧,靠着块大石,大石上他拿尖利的石头写了一行字:告知少爷们。
这样明显,不管谁都能注意了。那些人虽被他落在后面,也不会太远,到时看了就能明白,他们这条路是对的,派人去给另外几位少爷送信。
周大没时间处理这些事,他心情非常急切,自家主子还不安全呢。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跨上马,继续往前追!
既然方向是对的,他追了这么久还看不到人,说明对方并没有休息。马车速度终归比不上马,就算对方不休息,两边的距离肯定已经被拉的很近,只要他再快些,就能碰到了……
仙泉镇,纪居昕和夏飞博徐文思林风泉游学到阳青的上一站。
这里有很多传说,有非常不一样的仙泉,有奇特的地理特征。
这里还有一种白芍,开在仙泉边,洁白优雅,香型独特。
一般白芍花香沁人,可只有在仙泉边上的白芍,才会有种独特的冷冽幽香,提神醒脑。
所以这里,必是仙泉镇。
纪居昕被蒙在麻袋里,差点笑出声来。
得亏那天林风泉好玩,他从本地中年汉子嘴里听到不少好玩的事,这里的奇怪地形,也听了个大概!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只要有机会,他就可以……
麻袋很快被拿开,他放缓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
耳边有脚步声远去,又近来的声音。
接着,眼睛仍然被蒙着,脸上却被泼了一碗凉水。
纪居昕一激灵,差点呛住了。
“醒了?”一道陌生的声音问。
纪居昕咳了两下,没说话。
“醒了就好。”又是一道陌生声音。
同时,他两边胳膊被左右两个人架起,走向一个方向。
为了不那么难受,虽然没力气,他也尽量脚上用些力,配合走点,让肩膀没那么痛。
这条路好像相当漫长,纪居昕因为感觉太痛苦,已经没有心思记路,不记得拐了几道弯,直到左边胳膊被松开。
左边架着的他的那个人好像推开了一道门,因为他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接着门也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同时眼前湿湿的黑布被解开,他眼睛眯了一下。
下一刻,右边的人一个用力,他被推进了门。
他猛的转过身,想要阻止他们再关门,已经再来不及。
好在这边有隐隐烛光,透过来不及关完的门缝,他看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脸!
这张脸非常普通,中年,肤黑,无须,身材很壮,跟外面种田的中年汉子没什么区别。
不普通的是他的袖子!
纪居昕眼瞳一缩,他非常确认,短短一瞬间,他看到这人袖口绣着一个图案,这个图案,他无比的眼熟!
像一只火凤,浴着火光,身体弓起,翅膀打开,结成一个半圆,流光溢彩,华美非凡,充满力量,令人神迷。
这图案他在一个人手上见过,而那人……他曾经在大佛寺见过,在方家见过,在上元夜也见过!
现在它换了位置,被绣在袖口上!
难道这群人是一伙的!
纪居昕脑仁直蹦,身体软弱无力,瞬间后仰,砰一声摔倒在地。
他怎么这么倒霉,又遇到了这帮人?
这帮人到底在做什么?
从前世记忆里,他知道这群人后面是要造反的,可现在,他们结成组织,做山匪,抢劫,还贩卖人口,弄这么大阵仗,没开始大规模造反,做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为什么?
抓他……又是为了什么?
看到这个标记,纪居昕非常肯定他们不是一般的拐子人贩子,这个组织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那么买他的人……
仔细回想,重生归来,他只坑过前世仇人,还是悄悄坑的,并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无害,他没得罪过别人,谁会想用这种方法把他绑了?
记忆交叉,纪居昕终于想到一个人——方平睿。
方平睿这人心不正,方家梅宴上见了他,苦追未果,还吃了亏。
被卫砺锋伤了之后消停了一阵,又逢夏林徐三家高调升官,简王世子没到临清,方家低调,他也跟着低调,如果不是刻意去想,纪居昕还想不起这个人。
卫砺锋曾说过这个人不能死,当时他在查神秘贼窝的事——那么方平睿肯定与这些人有关。
即有勾结,利用他们做点事,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想想,梅宴结束后,吴明的消息里,方平睿的确又找了他一阵,可是后来慢慢的没了消息,他以为他死心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或许……只是巧合?方平睿没找他?只是恰好与组织有关系,让他误会了?
纪居昕想着各种可能性,深深呼气。
不管怎么样,他要好好保护自己,他的伙伴现在肯定已经追来了……
平复呼吸后,纪居昕觉得自己可以站起来了,他以手撑地,缓缓坐起,想要观察下现在境况……
不想一回头,对上一双双好奇的,害怕的,担心的眼睛……
这里,竟不只他一人。
第104章:境况
一双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好奇又害怕,纯真又懵懂,竟是一群孩子。
纪居昕叹了口气。
这个房间并不大,开间窄进深长,是个狭长的长条形状,纪居昕觉得他再长高些,双手平举,手掌能抵住侧边两面墙。
侧边两面墙相当长,右侧墙上中上方有个小窗,窗子太靠外,高度也太高,从下往上看,看不到外边一星半点,就算贴紧了墙壁,也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且并没有任何光线从那里透出,映在左侧墙上。
联想到这个房间是用来关人的,那么这个窗子的作用大概只是为了透气。贼人行事小心,一路行来,他眼睛都被蒙了黑布,现在想通过窗子判断时辰,基本是做梦。
房间里很黑很暗,一点点烛光用处有限,纪居昕只能看到孩子们全凑到一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脸,挤在最里面的墙角。
虽然在这种时候遇到这群孩子,证明这些孩子遭了难,并不是好事,但心情还是难得被治愈了些。
“你们别怕,我不是坏、咳咳、人……”
说到一半他忍不住咳嗽,不想吓着孩子,他以袖遮面。
“我们知道。”有一道不怎么友好的少年声音传来,“不过你这么大年纪被抓来,还弄成这个样子,真有出息。”
纪居昕微微一怔,密长眉睫一抖,脸上缓缓绽出笑容,看来这群孩子,不一般啊。
他清了清喉咙,手放下,负在背后,慢慢走近墙角,看清了这群孩子。
十八个孩子,特征非常明显。其中十个年纪幼小,约在七八岁之间,另外八个皆是十一二岁左右少年。
两拔人中间又有相同特征,一半身上衣料华贵,眼神清明,相貌姣好,各有各的气质韵味;另一半相貌很是相似……细看会发现并不是相貌相似,而是骨骼相似。
他们头型一样,眉骨鼻子下巴,胳膊腰腿都很像,粗粗一看觉得他们长的很像,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兄弟,细看就能看出区别。
大约是用处不同……这个组织找掳人,很有目的性。
不知道这样的事他们已经持续做了多久,祸害了多少孩子,其心可诛!
纪居昕压下眸底激愤,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人群里蹲坐在最前面的孩子。
看他提防的表情,就知方才是他在说话。
这孩子最多十一岁,身上衣服很脏,没半点饰物,看他腰间悬着的绳结,和松松垮垮很不利落的头发,纪居昕猜他身上的饰物一定都被抢走了。
烛光太暗,纪居昕认不出他身上的料子,但就在这样情况下,他衣服还隐隐泛着银光,定然不是一般衣料。
少年长的也很漂亮,剑眉,凤眸,琼鼻,薄唇,尖下巴。肤色很白,脸有着少年人独有的丰润可爱,眼睛也不似成年人的凤眼狭长有气势,略圆,眼尾微挑。
许是出身极好,少年身上有上位者的气势,说话不客气,眼神也很凶狠,结合他的长相,有了另外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很吸引人。
见他走过来,少年瞪着他,眼神更加厉害,小身板也摆成蓄势待发的姿势,好像他有一点不友好,他就能扑过来咬他一口似的。
纪居昕失笑,“放轻松些,少年……”
“你是谁!”少年骄傲又鄙夷地看着纪居昕,好像在说你是哪根葱,管得着本少爷?
纪居昕真不想笑,因为大笑实在太费力气。
他索性偏头不看少年,看着墙壁平缓心情,之后慢慢盘腿坐了下来,面对少年,“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怎么脱离这个困境。”
他眉眼肃穆,声音清冽,平静地看着少年,“你这样浑身带刺,一点用都没用。”
少年瞪了他一眼,别开头,“你以为我们不想出去?是出不去!”他冷哼了一声,“告诉你,你也别想了,这里进来了就出不去,想出去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少年的声音冰冷又残酷,还带着说不出口的绝望,“十天前,这里有三十人。”
纪居昕眼梢微垂,这些孩子,大概被抓来很久了。
“哥哥……你不要那么凶……”突然一双小手拉了拉少年的袖子。
小手的主人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脸蛋圆嘟嘟,粉雕玉琢,非常漂亮。
少年身子一僵,瞪了纪居昕一眼,回头把孩童的头摁下去,“不是说过了,不许冒出来,躲在哥哥后面!”
孩童扮了个鬼脸,身子藏在少年背后,小心翼翼地偷看纪居昕。
“你弟弟?”纪居昕指着少年。
“要你管!”少年瞪他。
纪居昕看了看房间里的其它孩子。
年纪小点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回视他,有的还小心翼翼地笑,大点的孩子避开了他的视线,偷偷看向少年。
纪居昕明白了,同样的经历下,面前少年大概表现的不错,已是这群孩子的头了。
少年倔强又防备,坐在最前面,承受着最重的压力和责任,用小小的肩膀,弱小的力量守护着背后的人……纪居昕大概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你担心什么?”他子漆般瞳眸里带着笑,一闪一闪似夜空繁星,“担心我撺掇他们逃跑,却没有足够的本事逃跑成功,反倒害了他们性命?”
像是被说中了,少年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咬着唇,“做人当看清现实!跑不了时就该保持力量,等待时机!你们话说的都好听,还不是想让别人帮你们探路!”
“你们?”纪居昕敏感地抓住关键词,眯了眼睛,“有人这么做过?”
少年面色一僵,半晌呼了一口气,小身子缩成一团,“他们死了。”
少年说话的同时,他背后的孩子们也齐齐缩了缩,抱着膝盖紧紧靠在一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房间里气氛安静到吓人。
纪居昕不忍看到孩子们这个样子,故意语态轻松,“那我不是不知道情况么,不如前辈同我讲讲,或许听完我就改主意了也说不定哦。”
少年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纪居昕。
这人被甩进来时那么虚弱,很明显遭了罪。可他那么难受,还挣扎着坐起来了,眼睛亮亮的一点不认命,肯定是个难相与的!他长的还太好看,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声音又轻轻柔柔,最容易骗人的!他不能让孩子们被他骗过去,真的被说动再想跑,丢了命怎么办!
结果他一来就说要逃!根本不怕他的下马威!
是该吓唬吓唬他……
少年眯眼。
明明看起来只比他大一两岁,也还是个少年,装什么大人样子,他才不会信他!
少年开始讲述这些天的事情。这些事于他来讲,也像做恶梦一般,他不愿回忆死人的样子,便在事情发生前后和各种细节上大做文章,所有能想起来的全说了,意在渲染那群贼人如何厉害,如何像背后长了眼睛般,什么都骗不过,如何手段狠辣,小孩子的性命一点都不顾忌,说杀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