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徐冉不明白。他现在也没脑子和精力去明白。他只想着让男人早日脱离现在一穷二白的日子,有错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徐冉轻轻问。想了想,俯下身,右手揽住余江中的肩膀,却被他一掌打开。
徐冉彻底知道这人不是醉糊涂了,而是趁着酒意发泄心中的怨气呢。可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怨愤从何而来的徐冉当然更不知如何来解?
“别闹了,乖,算了,我也不找你要吃的了,扶你上床睡觉去!”徐冉从余江中膝上轻巧跳下来,拍拍手,耸耸肩,男人嘛,不管怎么样了不起的男人都有怂包的时候,姑且让他一回吧。却被余江中不耐烦地摔到一边,“滚!”
手指稍到徐冉眼角了,有点疼。但更疼的是一颗一直被包容一直被宝贝着久而久之变柔软了的心。
徐冉微微皱着眉头,自尊心驱使他扭头就走,可却总有根筋拧着,想把老家伙那股莫名之火给摁熄了。
“走吧,睡觉去,”他伸手,捋了捋余江中的头发,是微微踮着脚做出的动作,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瞬间却惹来更粗鲁的回应,“让你滚,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啊,走,走!”边说边推,顺手还将搁在茶几上的一个瓷壶狠狠惯到了地上。
那瓷壶是余江中的心爱之物。唯一的,他从那边,那曾经家里带过来的精细之物。徐冉皱着眉头,弯着腰想扑过去挽救,无论他张开多大的臂膀用了多大的力气挽回,可还是听到碎片噼里啪啦四溅的脆响。
这是第一次目睹余江中的失态。之前他满眼见得都是那男人的忍耐,坚持,慈善,这一次,或许才彻底暴露男人内心真实的另外一面。
眉毛那儿有微微疼痛的感觉。徐冉伸手,从眉角抹了一下,手指被细碎的玻璃渣给刺了一下。他沉默的站在原地想了想,才走到厨房拿了扫帚和簸箕,将地上一地的碎渣给清扫干净了。狠狠心从那个无趣地趴在桌上的男人身边掠过,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洗手的时候才看见从眉毛边流到眼角的一道鲜红的血痕。
第一次,余江中对他怎么的粗暴。可徐冉心里却没那么难受。可能是内心觉得欠他的,一直都欠他的,怎么还都不为过。至于会不会破相,其实他一点也没有在乎。
随意的,掬一捧清水,撩了撩眉心的伤,洗了血痕之后才看清是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对着镜子徐冉叹口气。
该来的总归要来。需要承受的毕竟要去承受。躲不掉的放马都来吧。
他摔了摔手中的水珠。深吸一口气,勇敢走到男人跟前,“走吧,我馋你。”
余江中没抬头。没动。徐冉发出邀请之后眼看没有动静,只好一个人去睡。
太累了,所以躺在床上的徐冉即使在心里堵堵的时候一闭上眼,也渐渐的睡意变得朦胧起来。却在昏沉时分被一个奇怪的动静给闹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一个人正在剥他的衣服。那个人他确定认识吗?
“院长!”他以为是梦,以为自己还陷在沉沉的梦境中,院长救我!直到那脸庞挨近徐冉的时候徐冉却刚确认,那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脸庞就是院长的。
“你要做什么?”陌生的院长让徐冉没来由的害怕。他那不顾一切的动作瞬间唤醒徐冉也已尘封好久好久也未曾拿出来也不敢触碰的伤口。
为什么他发疯的时候看起来面目如此可憎?是不是所有男人不论包装如何,内在都有同样的肆虐和粗暴的因子。徐冉想大叫,想大声喊叫出来,想说如果,如果你也像他们一样的对我,我们就完了,可无奈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疯了疯了,这一刻徐冉看清楚了自己,原来男人怎么待他他还是会一心一意留在他身边不是吗。无论自己有多难受。但是,please,院长,不要让我看起来这么可悲好不好?
当男人终于任意捅进徐冉身体里的时候,徐冉无声哭了。他拿手背揉着眼睛,大量的泪水从眼角流过脸颊,然后流进颈窝。
他闭着眼睛。委屈的呜咽。驰骋在他身体男人怎么会知道他简直在徐冉身体深处用了一把利器,一刀刀的,在徐冉身体里磨着,带着血腥味道,一点点的。凌迟。
是你给我的,我就想接着,所有的都去承受。只要你好好过。不要后悔,不要后退。当徐冉平静望着颓然倒在他身边的那一张憔悴面庞,他在心里轻轻说道。
余江中翻了翻身,徐冉侧身,这才觉得身体好像被这家伙用坏了一般,连翻身都痛。
咧咧嘴。连润滑液都不用,不撕裂才怪。正因为施虐的人是院长,他才觉得那种难受的感觉更锐利了,干脆来把刺刀直接端在他胸口得了。
却听见一声呜咽,停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过了许久的宁静之后,男人才喃喃,“徐冉,徐冉,徐冉,求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如果连你也不要我,我就真的什么也没了,什么也完了。”
徐冉从来没听男人如此直白的表白过,所以一时之间几乎魔怔。他想坐起来抱着男人安慰来着,也想搂着男人认认真真发誓,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这个男人。可没等他爬起来表白一番,男人就哭了起来,先是小小声的抽泣,接着就是压抑的痛哭,渐渐的就变成嚎啕的恸哭。声音是那么的撕心裂肺,是那么的伤心伤肺,把个徐冉都哭愣住了。
许久,徐冉也不敢过去惊扰那兀自伤心的一个人,而是,蜷缩在床角,手指画着没人能懂的图案,眼泪却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明明身处绝望中,为什么他却读懂了男人所给予他的,那种,爱情?
第63章
徐冉静静躺在余江中身边。
男人已经停止了哭泣。徐冉不敢确定他是否清醒。醉意昏沉吧或许这样更好。他甚至不愿意男人知道自己已经看到他的伤口。
小心翼翼的翻动身体,害怕会惊扰身旁的人也是因为疼痛的关系。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辗转反侧,没想到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居然还一夜无梦。
直到,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徐冉脸庞,直到他徐徐睁开双眼。
院长还在沉睡。徐冉轻轻爬起来,唯恐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院长。对着镜子漱口时候,他凑到镜子前看了看眉弓的那道伤口。
因为伤口周围有些红肿的原因,看起来比昨天状况愈发严重。他抬手摸了摸比起身体其他部分传递的痛感来说这里几乎不算什么的伤口,对着镜子咧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
不难过。其实比能想象的要坦然多了。即使再糟,至少他发现他都能站直身体去承受。
临出门时候,徐冉看了看手枕着脑袋睡着的男人。看见他整片肩膀露在被子外头,忍不住弯腰,给他拉好背角。
男人脸埋在臂弯里。看不出是痛苦亦是平静。希望是平静的吧,就像自己现在的心情,仿佛翻不起微澜的死水。
薛佳轩一直忐忑不安的偷眼瞧着脸色阴冷的一个人。
怎么了?那位不是已经迅速上位了吗?那位不是火速搭上他这眼光高得都快顶天了的哥哥,哥哥不是已经成为那位膝下弄臣吗?还有什么剧情大逆转吗?他捻着下巴煞费苦心想着。
在医院大厅长廊,远远的,薛佳轩就看见了徐冉。
印象里的徐冉总是腰背蹦得很直,一袭白衣总是那么合体而笔挺,像他的人,美而素淡。没想到今天的黑色衬衣倒是衬得那张原本白皙的脸孔愈发的白了,肃穆而浓烈的一抹黑色却被他HOLD很好,既不显得阴郁,反而把徐冉本身那种连薛佳轩也形容不确切的安之若素和气定神闲都衬托出来了。
暗自咂舌。薛佳轩一直以为人的气质是由所受的教育程度和这人的家室有关,也就是,跟先天无关,可徐冉,他的气质也太好了吧,出乎薛佳轩所理解的范畴之内。远远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挺欣赏这家伙的,即使,这种欣赏,和爱慕无关,和羡慕嫉妒都无关。
徐冉也看见了他们,只是微微点点头,然后擦肩而过。薛佳轩发现他哥的脸色居然愈发的阴冷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缠绕人的念头一直折磨在薛佳轩脑海,知道上午十点他收到院长薛其正发过来的手术安排表。
“唰。”实在按捺不住火气的薛佳轩站起身来。匆匆忙忙的,他跑去敲院长室的门,几乎用踹的,他蹬开了门,直挺挺站在他哥面前,手里抖动着那薄薄的一张纸。
“开什么国际玩笑,能这么安排吗。徐冉能一天做三台手术吗。你想他死吗?”嘴唇微微哆嗦着,薛佳轩问。
薛其正手托着腮,冷冷一笑,“想他死?哼。怎么能。我只是充分看好徐医生的个人能力,而已。”
薛佳轩愣住。
他见识过薛其正整人的能力。知道那不是盖的。以前他也留神对付过徐冉,不过那种程度,在薛佳轩看来完全是小孩置气,过家家的那种,那时候,薛佳轩担心他哥的成分倒是多点,不像现在,这一刻,他居然在为一个陌生而冷淡的徐冉,在操心吗?
一天做三台手术,他真的会死吗?死,如果死了,是不是反倒好些?眼不见心为净,只要,脑子里不乱七八糟,全都是他和那个男人的影子作祟。
薛其正疯了,完完全全的疯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爱那个人。可从那人开口拒绝他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他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都倾斜起来,走得路斜了,看的景物斜了,所有对他绽开的笑脸,全他妈斜了。妈的!
薛其正甚至想不起什么时候他开始注意到那个人。好像很晚。有一天那人穿着白大褂和他擦肩,明明是他见怪不怪的白色袍子,可偏偏穿出了他心中深藏的那道光芒。然后呢,就是那个人的心机,冷淡冷漠,明明眼睛里看到的全是他素来的不喜,他还是会那人对他张开的密网张开了怀抱……
尽管警惕警戒,结局还是那么孤注一掷,既然如此还是让他从消失吧。只要能够阻止自己继续陷落,不让自己堕落得那么惨烈那么绝望,还是去死吧你!
钟凡心很想让自己厌恶徐冉,但不管她心里对徐冉有怎么样的看法,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手术台上她已经越来越倚靠这人。
徐冉低着头。
眼睫毛密而长。钟凡心每次瞥到徐冉的脸孔,目光总会在那随时仿佛飞起来的睫羽上耽留一会儿。
今天的徐冉很平静。可明明很平静的脸孔下好像有股钟凡心看不到的潜流在舞动,那美丽的脸上为什么会多了那么一道恐怖伤口?
“发生什么事了吗?”第一台手术结束,钟凡心和徐冉并排弯腰在洗手时候,钟凡心忍不住开口道,“眉毛这道伤,怎么弄上去的?”钟凡心有点不放心,除了担心徐冉之外,她还怕,这道伤口会不会和她那宝贝侄儿有关?
“没有。”很平淡的口吻。“不小心磕到的。”
“是吗。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用点愈伤软膏?”
徐冉摇摇头。
“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找个好点的地方,吃点,顺便我们谈谈?”钟凡心问。翻来覆去一夜,她终于在心里彻底接受了徐冉。一旦接受,她心里渐渐也释然起来。为什么不可以是徐冉,只因为他选择的那个人是她侄儿吗?其正总归是要幸福的,不论徐冉用了何种诱惑的手段,只要他们结局幸福,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不是吗?
“Sorry,我吃工作餐。”
“Why?不想和我一道?”钟凡心不甘心地问。或许这两天自己态度过于强硬冷漠,徐冉不高兴了?
徐冉觉察到了钟凡心的担心和微微失望,这个时候,还是坦白点好,“接下来的手术,还有我。”
投降了。徐冉对院长大人。知道那人会蓄意报复。但是今天,对于徐冉恰好是个逃避的契机,所以,他对薛大院长的明明白白的摆一道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怨愤。
“什么?疯了吗?怎么可以连着做,你又不是铁打的?”钟凡心弹跳起来,急急说道,“谁安排的,主任吗?他疯了吗?我去告诉其正去。”当看见徐冉静静的眼神时候她顿住了,“难道是他,其正吗?”
其实徐冉也是猜的。但是凭直觉他就知道薛院长会怎么做,接下来会走什么棋,他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即使曾经也过雄心万丈,可经历这几年社会的无情打磨,身上的锐气和刺都快消耗得剩不下多少了。
“徐医生,病人在手术间了,快点!”手术室护士长在催促,毕竟手术是等不了人的,钟凡心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徐冉蹲在墙角,手里端着饭盒,低头,匆匆忙忙吃饭,摸样看起来又憔悴又狼狈,她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心疼一个人过。
不用说了,那事,黄了。不然徐冉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依薛其正那个性,谁敢动他的人啊。钟凡心眼前晃动的都是徐冉那缺乏表情的脸。
怎么会这样?其正有什么不好?或许有很多不尽如意的地方,但不但能保证徐冉今后的衣食无忧,还继而能保证徐冉今后的前程之远大,就像她开头不能理解的徐冉为什么会选她侄儿一样,钟凡心也不能理解徐冉为什么会不选择她侄儿。
人啊,为什么会是如此复杂的动物呢?
第64章
余江中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没有尽头,回旋往复的一个梦。
徐冉就在咫尺却够不着的地方,每当他伸手想触碰他,却老也抓不到他,甚至连一片衣角也抓不到,只是一夜,余江中却觉得仿佛人间十年一般。
从来没有过的渴望,想拥他入怀。迫切的需要证明,徐冉是他的。迫切的想要在他身心烙上他的记号,想要,在那个耀眼的生命上记录,他的来过。
至于自己做了什么,余江中却恍恍惚惚。这种恍惚和怅然一直维持到那天的下午,脑海里才闪现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是幻影吗?
他颓然抱头,宿醉的恶心还在体内浓重的粘滞。那一星半点儿的碎片画面都足够他整个人翻江倒海的呕吐了。
希望,是梦,仅仅是个浑浑噩噩的梦罢了。不然,可让他有何种面目面对他的徐冉?
余江中也知道自己这种状况不对,简直是糟糕极了,这天下午,没有课,他抱着厚厚一摞授课资料坐在偌大的办公室,眼睛望着窗外。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每当他看见阳光,脑子里盘绕的总是徐冉仰着脸眯缝着眼睛渴慕看着太阳时候的摸样。
很难想象那般身处逆境还能逆流向上,骨子里保持那般的阳光和温暖。如果最终不能保护这个人,反而成为徐冉的累赘和负担,那么,要他在徐冉身边的意义是什么呢?
草草吃了中饭之后进了手术台的徐冉又在无影灯下站了六个多钟头。
期间钟凡心穿着白大褂进来过,对他说过什么来着徐冉忘了,大概是说让他下台,她来什么的,聚精会神的徐冉默默摇了摇头。
薛副院长也来过,和钟教授低声说了几句话,凑过来用徐冉从来没有遭遇过的温柔口吻问他感觉怎么样,坚持得下去吗。
徐冉茫然看了态度谦和到他几乎不认识的人一眼。
脑子里除了神经和血管,几乎任何东西也装不下。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徐冉也并未察觉。连自己身体有无不适他也丝毫感觉不到。
肉体好像和他隔膜了厚厚一层。只剩下血管钳和放大镜下残缺的血管和瓣膜。待到手术结束,机械洗手的徐冉脱去蓝色的手术衣时候,才发觉全身上下居然被汗水浸透了。
站在层流间的风口,被凉热参半的风一吹,他居然打了一个激战。勉勉强强走到手术室外的长廊
凳上,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是不是太累了,坐上去就动弹不得了。他下意识摸了摸白大褂的口袋,有一小包烟早已被蹂躏的面目全非。
他依靠在长凳靠背上,眯缝着眼睛,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手术的细节。是的,所有辛劳都一定会有回报,譬如今天的两场手术,徐冉明显的感觉到了这几个月来自己的成长。痛。累。并快乐着。这就是他现在的工作状态吧?那,就一句话形容他现在的生活状态,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