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院长的当儿,是断然拒绝了与这家公司合作,没想到几天前,他在一家医学杂志封面上看到了现任SH院长和这家公司总裁亲密无间的合影照片。
什么感觉?羡慕嫉妒恨吗?没有。最多的是默默想着一件事情,就是多年老友记曾经对他很认真的说了一句,“你以为你放弃的一切仅仅对你一个人的人生有影响吗?你的放弃会影响多少人的人生你考虑过了吗?”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他的影响没那么大。可分明从这件事上,他分明看到了更多人的人生正因为他的选择而在悄悄改变,或许这种改变只是悄悄而循序渐进,但是余江中却真实觉得了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这些他能和徐小冉透彻的说明吗?要小冉知道他面对的将是怎么样的抉择?是放弃刚刚起步的事业还是选择良心的安宁?
他不想说。让小冉自我去决断吧。虽然他已经预知等待徐冉前面的将是什么样的风雨摇曳。
薛其正对着镜子刮胡子。
昨晚,迷迷糊糊,一直梦见一个人在他身边。他想摸分明触不到,他想接近也挨不到,明明是想推开那人,为什么最终还是狠狠的,将那人搂在胸口?
疯了不成?胸中明明有小小的火光簇动。那么脏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人为他放弃所有?他想大声嘲笑那个老男人,可是心底却又小小的艳羡,羡慕那种可以釜底抽薪的爱情。
“哥,有事找你。”冷不丁一声叫唤,把沉思的薛其正唤回现实,他冷淡的回头。
薛佳轩看到白得吓人的一张脸,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昨天在手术室做胸外手术了?连续三场不间断接着又去骨外抢救病人了?这么辛苦必要吗我的亲哥啊!”捶胸顿足的大声说话的薛佳轩,夸张的口吻配上夸张的动作,字字句句分明是挖苦他对徐冉的杀人不见血的惩戒,可又说得这么感天动地,让薛其正不禁扼腕叹息,这位仁兄,不当演员真正是可惜了。
“废话大王,捡重点!”冷哼一声的薛其正直接了当的说。薛佳轩只好抛去绕来绕去最后再奔主题的打算,挠挠头发,“这个,哥,关于心脏支架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薛佳轩的位置,他确实不懂,那个心思深厚的薛其正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为什么会让那只老狐狸全权代理?这里面有何机关吗?
薛其正没说话,而是低头,往吐司上斯条慢理的抹黄油,一下,又一下。眼睛里有深黑的,无人能看破的小小一簇火焰跳动。
这才是薛某的作风。即使成竹在胸,运筹帷幄,他也能远远的看戏,远远的将自己置身于世外。他那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让薛佳轩大早晨的就莫名的打了个激灵。
第68章
徐冉一上午脑子里都盘旋着余江中给他说的那句,“我觉得那个公司有猫腻。”
他渐渐已经熟谙院长的个性,对于一件事儿,如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透半句口风。可下一步院长绝不会叮嘱他,该怎么做怎么做,选择权和决定权全权交给徐冉自己。
中午,他去食堂吃饭回来,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师傅!”
徐冉没回头,嘴角微微上翘,全世界就一个人这么喊他。等回头了,笑容也被自己给抹平了,“干什么?”
嬉皮笑脸的巫起凡跳到徐冉眼皮底下,“师傅,我等下就要出院了,您还有什么对弟子唠叨的?快点放马过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这孩子分明看清徐冉冷的外表也其实也没那么冷的心,所以,每天都要找徐冉闲聊一通,什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现在的孩子都玩什么,他的苦恼,等等。徐冉通常只是埋头写病历,偶尔抬头,搭两句腔什么的,表明他也没有完全漠视眼前这个小鬼。
可小鬼对他吐露的东西越多,徐冉就越来越按捺不住的自己性子的要和小鬼理论一番。他绕过的弯子,吃过的亏,一点一滴的,当徐冉情不自禁的想要讲给巫起凡听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他家的院长。
徐冉顿住了。
有没有那样的时候,院长也会像他对巫起凡这样的无能为力却又忍不住想现身说法?不会吧,一定没有那样的时候吧,什么时候男人都是那般的笃定,始终如一的予以默默等待的姿势。如果想要有男人的修为,估计还得历经多少年的磨砺和挫败吧。
实在学不来,只有暗暗惭愧。
“你要走了,我倒是耳根要清净不少。”徐冉瘪瘪嘴巴,很嫌弃又如释重负的样子,小鬼自尊心有点受损的装作抽泣两下,在徐冉转身的当口儿又大喊一句,“师傅,快看!”
徐冉回眸,只觉得眼前闪了一道亮光,他会意的抓住小鬼的领口,“还给我,快点!”
“不给不给偏不给,好歹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吗,好歹留个纪念。”小鬼挣扎,握住相机的手扬得高高,忽然间半道被人将手中的物件拿走。
徐冉和巫起凡同时一愣,看清来人则又不禁一怔。
“院长?”看着薛院长阴沉沉的脸色,徐冉居然有种可笑的担心,怕他把手中的相机砸得粉碎。
飞速翻动相机里的画面,耸耸肩,“照片没照好,有点影响徐医生的形象啊。这样,小朋友,我帮你删了好不好?”
被叫做小朋友的,分明是最不高兴被叫成小朋友的年纪。哭丧一张脸,不置可否。
,明明是温和的态度,用的是善良的口吻,可手指已经不容置疑的下去执行了从容的命令。完事了,作势要把手中的相机还给巫起凡,忽然收回,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才说,“相机不错,怎么也得几万块吧。早说了,未成年人在医院不能携带昂贵的电子产品,被偷了怎么办?我姑且帮你保存一下,等会儿交给你父母好了。”
话说的漂亮,分明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用的又是官方的辞令,乳臭未干的孩子哪里算计得过薛其正这只狐狸呢?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相机拿走。
瘪瘪嘴巴,委屈的巫起凡幽然道,“师傅,院长是不是喜欢你?”
白日里徐冉禁不住一阵冷颤。撇清自己地摇摇头,干脆利落断喝一声,“别胡说!”可院长这一杠子把个正暗暗寻思着将主任选定的心脏支架有问题这件事儿告知院长的徐冉彻底将念头抛在九霄云外。
不是吗。情形不明,状况不明,自己所处的局势也不明朗,徐冉哪里敢在这种节骨眼轻举妄动啊。他又想到了一个人,这个医院就属她和他最知心,可转念想想,以钟凡心冰雪透彻的一个人,眼里哪里见得任何龌龊事啊。如果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让钟教授早早的身陷囹圄,不害死这女人才怪!
怎么办?徐冉闭上眼睛,额头不禁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第69章
某一刹那间,徐冉想起一个人,顿时有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居然大脑几乎不能受意识控制的拨起了熟稔在心的一串电话号码。按通话键的时候才醒觉,手指在空中停顿一会儿,才慢慢收回。
放下电话。苦笑。疯了不是?那样义无反顾的离开,从李阳老师身边一声不响的离开。还想怎么着?想被那个暴脾气的男人给揍死是不是?
若和老师的瓜葛真能被一顿暴揍给扯平,徐冉倒宁愿被他痛痛快快给揍一顿。
虽然一直压抑住不去思念,以后差不多就要忘却,但瞬间那种连绵的思念几乎要压垮徐冉。老师过得好吗。小宝和师娘好吗。如果冷漠的徐冉都会有这种莫名的想念,惦记,那院长他呢?
要院长他怎么办?家,亲人,舍弃了所有的院长该怎么办?
徐冉想着,隐隐约约觉得胃底部痉挛的疼痛,渐渐的,痛意越来越明显,捂住胃部,他将头伏在桌角边。脸微微上扬,看着从窗外透过来的阳光,斜斜的,一圈一圈的,和办公室的灰尘掺杂着,构成了或绚烂或斑驳的一个又一个的光圈。
尽量的,少回头,多想想以后,这是徐冉的风格,可为什么稍作回头,反而换来他对院长的更深的揪然?
渐渐的,他将头埋在了臂弯,疼痛还在,多久了没有这样痛过了,都陌生了。因为院长照顾太好的关系,都没给徐冉一个犯病机会。莫非真是只有在痛的时候才能发现某人的好?
迷迷糊糊中,有一阵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徐冉脸庞。耳边有小小的声音在呼唤他,“徐医生,徐医生?”
徐冉从臂弯往外看,发现是和主任勾结的心脏支架的公司总代理袁慧丹。
他嘴角勉强才算是给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为什么这女人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徐医生?要不要去看医生?”朝徐冉探过来的袁代理殷切地问,一阵女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搭在徐冉肩膀上轻轻抚弄的一双白皙的手,以及一脸关切的表情让徐冉几欲呕吐。
这世界真假难辨,假的东西多了,真可以以假乱真了。他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只是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居然睡着了。”
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细密汗珠分明证明了徐医生在撒谎。当然聪明的女人不会识破,她知趣的离开之前,轻轻巧巧在徐冉手边放下一个信封,袅袅婷婷地走了。
徐冉从桌角撑起了自己。这才发现袁代理放在他手边的厚厚信封。打开,心情复杂的朝信封里面看。
厚厚一沓崭新的人民币。不用数,保守估计不下五万元。
一年的工资,就这么一眨眼就赚来了。轻轻松松。比当MB都容易多了。
过去,有前辈戏谑道,“只要脱裤子就能挣钱还能爽到的营生干不干?你都能卖自己了还有什么不能卖?”
他卖过。也觉得丢人丢份过。不过那时候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卖比出卖自己的身体还要容易还要可耻。
掂量手中的万恶之本。心里觉得憋屈,为那么多没钱治病的患者。除却巫起凡这样的不算,他生个病,家里倒是更大发了。老百姓呢?治病几乎靠借贷,一场病之后差不多全家一贫如洗,实在挪借不出一毛钱的地步再回家等死。
这样的程度,为什么放在身体里的医疗器械却像一块霉斑,不定哪天就会霉变?为什么永远都是个人中饱私囊?为什么获利者永远就不会是老百姓呢?
徐冉很失望,对现实由衷的失望。他想马上把那沓钱还给袁代理,可站起身来的他又缓缓坐下。
不成,打草惊蛇了怎么办?主任那只狐狸一定早早嗅出了风声,一定会想出层出不穷的方法对付他,被人整徐冉倒不怕,但是,一定得想个法子阻止啊,一定会有好法子的不是吗?
眼下分明是悬崖峭壁的绝处,居然找不到一个出口。徐冉在一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转圈的时候,哪知一个人正把心胸外科所有人的细微举动都收纳到了眼底。
很好。看戏人的心态就是悠悠然的将众生相都放在眼下,看为了功名利禄,为了那印着世界上最帅几个男人的治病而人仰马翻的人们现实剧场。
至于那个叫徐冉的,其实他的一举一动这人最关心不过。只要那人能毁了他那种莫名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念想,倒也是一种不错的解脱啊。
这人以为,解脱的日子,就快了。
第70章
徐冉的手机震动一下。他掏出手机,发现是二线的紧急小号。
“喂?”
“徐医生吗。今天你到骨外门诊来值班吧。袁医生病了,门诊这边缺人,救场如救火。”医院门诊的二线秦老总急急忙忙说。
骨外?徐冉几乎从位置上弹跳起来,下意识的,“可我这边的班?”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今天没安排手术,值班的人也够,快过来帮帮忙。我听说了,你在骨外做过好几年。也算是熟手吧。快点!”
姑且算是去骨外打回酱油吧,徐冉也没废话,一路小跑的到了骨外门诊。一上午也就碰见些关节挫伤的,骨折的常见患者,也就是重操旧业吧。时隔半年,一坐在骨外诊断台,那种熟捻的,控制力度和爆发力的感觉又来了。
和心外的纤细和敏感截然不同的感觉,但依然能够体会到扑面而来的激情和心跳。每次都是这样,最沮丧,对自己的职业开始失去信念和相信的时候,总能从自己内心深处,血液深处能够感觉到除了灰心之外,这份职业给他带来的快乐和冲击。那是没办法的,即使那么多事情之后他还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骨子里的执意,说明,自己有多钟情于这白衣天使的工作。
钟情到,徐冉几乎都不齿承认这个事实了。
徐冉正在为一位软组织挫伤的患者查看伤口,忽然听到诊断室外一阵喧哗。
他抬头,看见门口瞬间涌进了十几个人。
十几平方米的诊断室忽然间呼啦啦挤进十几个人,原本并不阔绰的空间变得愈发狭小嘈杂。徐冉停下手中的操作,微微蹙眉,看着那十几个彪形大汉。
“喂喂,快帮我们开住院证,马上要死人了,马上要死人了。”据说马上要死了的那位,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身溅得是血不假,可分明是个好端端几十年都死不了的。
“啊呀哎呦!疼死我了,活不成了,啊哟啊哟!妈呀!救救我呀。”
能够一口气喊这么多句不带喘气脸色也不变的,肯定是在装。徐冉掉头看看一直苍白着脸仓惶四处作揖到处说好话的那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心里顿时像明镜一样透亮透亮。
一定是这书呆子碰上无赖的职业班子讹他钱来着。
“怎么了?”四平八稳的,徐冉问。
十几人看骨外这医生不仅仅年轻,居然还是个一望就没经过世事的小白脸,纷纷都窃笑了。是啊,这年头有谁还愿意多管闲事,就面前这个一捏简直可以掐的出一汪水的软柿子?
“老子的兄弟正在人行道边走,忽然这个人就开车撞老子兄弟,把老子兄弟撞到了,还想不负责任就溜。哼,没门,今天怎么着也要好好检查一下,若老子兄弟有事,你全家也会统统有事!”
“没有啊我冤枉,医生,我就没撞,好端端的忽然他就冲到我车面前,相信我医生,我长到四十岁了都从来没有撒过一次谎!”急急匆匆为自己辩解的男人言拙地拿十根手指在徐冉眼前比比划划,一脸的汗水滴滴答答沿着眼镜框直流到下巴颏下。
这种情形,徐冉知道,他遇到棘手的状况了。
十几个大汉,看打扮身形言谈举止,分明不是从事正当行当的家伙。那戴眼镜的中年书生摸样的人,一看就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
这种情形,分明对这老实人不利。这帮子人怎么会轻易就放了嘴边上好的一大块肥肉啊。不吃个盆满钵满,狼群怎么会撒手?
“哪里被撞到?”
几个人虚张声势的扯出被抬着的人几个部位对着徐冉比划,还有一难看的混混朝着徐冉眨眼。眨眼也就罢了,眼睛还从他站得角度往徐冉v字领的白色背心往里面钻。邪邪的目光粘滞得往下再往下。徐冉感觉到那邪得出火的目光,恶心的快吐了出来。“肩膀,手臂,全身都有撞到,医生快给开个住院证。”
徐冉低头,唰唰写着病历。平平淡淡道,“先做个X光片,看结果再说。”
“喂,小医生,把我兄弟撞成这样,怎么着也得开个核磁共振吧。怎么,几十块钱的X光片,你能诊断些什么?开玩笑?”
“我觉得自己疼得要死了,不管了,反正我这次得住院,好好查查,”扭头,满眼杀机的盯着嗫嗫喏喏的中年人,“有什么事的话,我要杀光你全家!”
无赖者耍无赖的时候徐冉见多了,知道打发这种人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就是他们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好了。总之他们是想住在医院里,能住多久就住多久,能拖延多长时间就拖延多久。
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活该他遇见这一群吸普通老百姓血的混混们。这辈子可能被这群人盯上,没完没了的被讹钱再被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