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时候,除了自己就没人依靠。即便当时找了院长这靠山,他也没有真正的想要躲避在男人树荫底下好乘凉的半丝想法。
“所以您才过时了啊80后!”换做小朋友瞧不起他了。“白瞎了师傅你一副聪明样子,可惜只是个笨蛋!”
遇到一群混混,受伤,加上刚被薛其正数落的心情还没完全平复,又被一个半大不大的毛孩子鄙视,徐冉简直对自己今日的遭遇给怄笑了。
他微微一笑,没防备小家伙手中发出一道亮光,眼疾手快的,徐冉拿手挡住自己的脸,“干什么?”
“好小气的师傅!拍照留念怎么不行了?那个怪咖院长这样也就罢了,你干嘛也这么小气?”
话说的有理,但徐冉还是心里麻麻的。不是小气,而是总觉得以自己这种生活状态,还是低调点,再低调点,不要干扰现在他们拥有的平静,就这样才对啊。
小子的目的达到,心满意足的想溜,临走前往不忘往徐冉手里塞了一张卡片,朝他挤挤眼睛,“师傅,给你的,别弄丢了。”
徐冉想想,这小子一出院,或许再见着的机会很渺茫了。心下顿时多了一些令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缠绵和不舍。等视线之内那孩子兔子般矫健的身形渐渐消失不见,徐冉低头看手心里攥着的卡片,才发现是孩子手抄的工工整整的电话号码,从他家宅电到孩子自己的手机号,父母的手机号,父母工作单位电话一应俱全琳琅满目的十多个。
卡片上还有小小的一排字,“任何时候,师傅,记着有我在。”
没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家伙,还能这么MAN的来一句,生生的令到徐冉泛起内心深处的感动。他当然知道孩子心里想着什么。对他这样一个外乡人来说建立一些社会关系确实能够帮助他和院长不少呢。
记住了,一个懵懂任性少年所给予他的感动。徐冉想着,听见背后有讥诮的声音传来,“哈,徐医生,被我可逮着了,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徐冉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金博士那人赃并获后如愿以偿的欣喜表情。淡淡的,他说,“没什么。”说完,把卡片放回自己的白大褂口袋。
随他想什么好了,这世界原本如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徐冉宁愿浊者错怪了自己,也不愿玷污那孩子的一片心。
金博士看徐冉冷冷淡淡的样子,只好随意转换了话题,“对了,星朗集团医疗器材承诺书,徐医生你看过了吗?”
所谓星朗集团,就是主任准备签订心脏支架购买同意书的那家公司。徐冉没说话。眼帘一低。
不说话,也就是默认。金博士豁然开朗起来,难得的将沉默的徐冉揽在怀里,如果不是徐医生一贯的又拽又酷的话,搞不好金博士“吧唧吧唧”就要啃在徐冉脸上了。
“好好,我们好说。以后都好说。”带着难得的殷勤,金博士眼睛放光着说。“就是这样,大家共同进退,共同进退最好。”
共同进退,也要有个共同进退的底线才是。像这样,一切以牺牲患者的利益为前提,以共同赚钱共同坑人为目的的米虫,徐冉仍然没办法原谅。即使现在身处一穷二白的境地,即使现在他急需的就是赚钱赚钱,他也不愿牺牲自己的底线就酱紫。
于是想起李阳老师曾经对他说的一句,“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初心,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曾经的抱负,想要为徘徊在生和死之间的人们做些什么。”
虽然在混沌的人世,心里会不由自主蒙上灰尘,身上覆盖些难以洗净的污垢,也会失去方向,茫然若失,但不要随波逐流,时时告诫,勿失勿忘,那颗曾经干净的心。
手受伤了,上班格外不方便,这是自然,钟凡心教授得了消息过来,重新给徐冉处理了伤口,从打开绷带到重新包扎,从头到尾没抱怨徐冉一句,这倒好,弄得徐冉浑身不自在起来。
徐冉偷偷抬眼瞄着表情轻淡的钟教授,过了半晌才小声问句,“教授?”
“别让手受伤了,外科医生的手啊,嗯?”
说他什么呢?侄儿扣在徐冉头上的帽子还少吗?徐冉做错什么了吗?坚持自己坚持自己的心何错之有?
她也说不好。只觉得心疼的厉害。世界上有个人,和她师兄一样忠于医生的信,仁,义,即便活着坎坷又怎么样?即使与尘世有些格格不入又怎么样?
不能阻止她对这小子的欣赏,感动和敬畏?虽然钟凡心知道这次即使内心深处是站在小子这边的,可作为薛其正的姑姑,不要和有血亲的侄子唱对台戏也是必须的,所以,这情形,她只能保持沉默。
孤零零的徐小冉筋疲力竭回到了家。
如果家里的那个人还不站在他这一国,徐冉简直不敢顺着这个思绪想下去,推开房门,他看见院长皱着眉毛盘腿坐在床上,床上摊在乱七八糟一堆图纸草图。
走到男人面前,男人没有抬眼,只是淡淡来了一句,“回来了?菜烧好了,洗干净手,去吃吧。”
这是他一路上疯狂想要的那种温暖,是吗?没搞错吧。
“这是什么?”
“房子草图,冉,有了房子,我们就会有真真正正安定了,有家的感觉对吗?”男人眼睛视线还是没有从一堆草图上挪到徐冉身上,可徐冉却一下子怔忡住了。
安定了,真真正正拥有家的感觉,这究竟是什么感觉?活到这么大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啊。
第75章
刹那间,徐冉的眼眶居然有些泛红。
他当然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男人心里压着很多沉沉的东西,太重了,都无法揣出来。而自己也是。徐冉也悄悄设想过,某一天凭借自己的力量给院长安个家,可是这愿望太遥遥不可及了简直是个奢望不是吗。
余江中顺手的揽住徐冉的腰,徐冉呢,也顺势搂住男人的肩膀,滑在男人怀里,双手圈着他的脖子。脸挨在他的脸边。
眼睛悄悄望着男人。
鬓角有隐隐约约的灰白,但风霜非但没有给男人的魅力减分,反倒是愈发的沉淀下来,让岁月无端的做了男人的化妆师。
勾着男人的手指,余江中摸着徐冉的头。这些日子以来徐冉头发长了好些,发质是介于软和硬之间,露出清爽的额头。余江中的嘴唇滑在小子那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记。
什么都没有说,但无以伦比的宠爱却在无声的流转着。徐冉抱着男人的头,嘴唇挨上去,蜻蜓点水般吻了一记。余江中眼角瞟过来,遇见徐冉魅惑挑逗的眼神,笑了。伸手,解开小子衣领的第一颗扣子。
“瘦了,好瘦。”微微叹息。徐冉拍拍男人遗憾的脸,却忘了藏去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余江中脸色骤变,虚虚握住他那只手,连连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徐冉呵呵一笑,那只手很不老实的滑入男人的衣服里面。
粗糙的绷带磨蹭着男人的胸部,腹部。让正在揪心的男人瞬间有了小腹坠坠热热的感觉。他有些生气徐冉对他自己的漫不经心。
“一个外科医生,怎么可以老是伤着了手?知不知道,这是你的吃饭家伙,你应该爱惜它们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徐冉,记住没有?”余江中边呵斥,眼睛紧紧盯着那只被包裹得面目全非的可怜的手。
“嗯。”徐冉乖乖的点头。他知道,当然知道。凑过去,在男人沉郁担忧的眼睛皮上盖上一记轻吻。转移话题的,“买多大的房子,首付多少?”
余江中的视线仍旧胶着徐冉受伤的部位,只是勉强说了句,“首付什么的你不用操心,我搞得定。不能太小,至少二室一厅吧,以后可以接你妈妈过来。”
徐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愣的,扎进到男人怀里。
撒娇对吗?也是也不全是。更多的却是掩饰自己忽然之间澎湃而出的泪水。
从来没有吐露过对妈妈的思念,渐渐的把愿望隐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但并不表示这个外表看起来冷漠的男孩就没了那种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渴望。
从省事以来,照顾妈妈就是徐冉的责任。就是压在徐冉心上最大的一块石头。没想到,男人非但为他,也为他的家人提供一个安身立命的窝?
他还能彷徨些什么,怀疑些什么,又质疑些什么呢。面对一个如此坦坦荡荡将徐冉的所有接纳的男人,当接纳他的真,假,热情,冷漠,干净和肮脏,纯洁和污垢,简单和复杂,接纳世人所忌讳,所犹豫的一切时候,他还能迟疑些什么呢?
余江中感觉到了徐冉无声的呜咽,只是默默的,柔情百结地揉着大男孩的头发。
能说些什么么?要心爱人的感恩,感激和爱慕,以身相许吗?
敢要吗?配要吗?真的能够做到不羞愧不窘迫吗?能吗?
他不会忘了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徐冉不会成为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的小孩;不会忘了如果不是他们,徐冉压根沦落到那么一步;若不是他们这些人,他的徐冉压根都不用像现在这副样子——老天爷明鉴——他的徐冉外表有多冷漠,冷淡,世故,复杂,他的徐冉内里就有多热情,明朗,纯洁和简单;正是因为老天赋予他的逆境,才将那个线条原本应该明快的孩子变成了他眼前的徐冉。
还能说什么呢。默默的,做再多也于事无补,唯有将剩余的一生去弥补,他们给予孩子的所有不幸。
这就是余江中的内心解读。
而徐冉呢,院长家的徐冉呢,只是从院长怀里缓缓抬起头,用孩子般倾慕,明净得仿佛洗涤过的眸子痴痴看着他。渐渐的,送上他的唇。送上他全身心的感激。却不知此时此刻投入的深吻,换来的却是彼人更深刻的恻然,逐渐的,辗转,逐渐的,加深……
喂,某人,和某人!这场爱里,曾经计较过,斟酌过,介意过,冷漠过,纠结过,盘桓过,徘徊过,等待过,挣扎过,终于到了今天到了这里,终于一切心安,一切等待和彷徨都坐实了应有的位置——
还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吗?如果有,也一定只是一次无可预计,无可预期的,意外吧。
第76章
清晨起床,迷迷糊糊的徐冉把搭在院长肩膀的爪子拿下来,揉着眼睛提着裤子往卫生间走。
阳光透过卫生间的毛玻璃的缝隙射进来,柔和温暖,照亮徐冉的面庞,好一个美好的不像话的早晨啊。
脑子里还有断断续续的画面,都是晚上两人耳鬓厮磨令人心跳脸红的情景,徐冉想着,不仅伸手捂脸害羞笑了。
他对着镜子慢慢刮胡子,听见门轻轻巧巧被扭开的动静,于是抬眼,从镜子里面斜睨来人。
院长的白色衬衣全部敞开着,露出腹肌不甚明显但仍然算得上有几块的胸腹,男人背靠在门上,玩味看着利用镜子反射光对他进行目光洗礼的小家伙。
第一次见到徐冉是什么摸样?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以卑躬屈膝的姿态,却又以笔直不讨好的躯干示人;玩世不恭,冰冷世故;喂,余江中,你是从什么时候陷入的?
是怎么沉溺到今天这一步的?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明明知道有多苦多累,可还是觉得,值得,就这样,只要他回头一笑,或是安静的陪在身畔,天荒地老就好。
“几点了?”徐冉问。
“很早,我可以送你慢慢走到车站。”余江中抬手看看腕表,“我上午没课,可以在家里备课。”
渐渐习惯了这种有条不紊而井然有序的生活,虽然经历了颇长一段时间的不习惯,终于骨子里开始认可这样安静平淡的生活。
比起声色犬马的生活,想起来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纪一般。有时候静下心来认真想想,其实自己是更适合这种教书育人的生活和职业的。
口才好,这是余江中的最大优势。俗一点来形容,这人是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再说死过去,要不怎么可以在SH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脱颖而出?
比起和医院里各色千奇百怪的人设交集沟通打交道,学生相比较而言则单纯善良很多,老师也是,不乏复杂的,但只用在办公室里说一些肤浅的,打哈哈的恭维和天气如何的简单寒暄,下班了收拾东西回家,不用陷在没完没了的牌局,饭桌,人情当中,只要对金钱权势的要求莫要贪得无厌,一切都完美。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相守到老,多好!唯一的担心是害怕自己早死,留了心爱的人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思念里,有了这点沉重的担心,于是便极其注意养生,就是为了那个人,也要活的好一点久一点,这样岂不是赚到了?
“好啊,送我到车站!”徐冉雀跃,手捏成拳头,蹦蹦跳跳,“我要吃楼下张记的小笼包,我要吃三笼!”
“好好,好,别说三笼,就是三十笼都成!”余江中微笑着说。就喜欢看见他的冉露出吃货的表情。也最喜欢看到他脸上那郁郁寡欢神色一扫而空之后的明朗和阳光。
这样才不枉他放弃一切的初衷不是吗?贪婪看着眉梢眼角都被阳光点亮的徐冉,和沉淀在心底那个男生有多大不同啊。
徐冉嘟着嘴,吹了一记响哨。余江中捏了捏徐冉包子脸,把徐冉受伤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手掌里。心满意足揽住徐冉,头轻轻蹭了徐冉脸蛋一下,牵着小子往外走。
旭日里,小子的脸粉粉白白的,特别招人想啃一口,咬一口,就这样你一眼我一眼,闷闷的心底恨不能你一口我一口的咬下去的走着,就这么徜徉在幸福里面,静静的,仿佛永远也延续连绵下去的幸福呢。
可惜现实总会打破那些美好的不真实的梦幻,就像——
“徐医生!”
徐冉低头,在系白大褂最底下的纽扣,听到叫声抬头,安宁和淡淡的喜悦顿时锐减——“袁代理!”机械的,徐冉应了声。
“你好!”
“嗯。”徐冉点点头。
“吃了早饭吗?”
“嗯。”一个是殷勤备至,一个是冷冷淡淡。袁代理习惯了,也不为杵,手臂很自然的伸进徐冉臂弯里。
徐冉眼睛瞟着那只送上门的一截手臂。
呃,这女的,想干什么?
“今天我们公司的在贵院发布签约仪式,徐医生一定要记着出席啊!到时候会有惊喜呢!”嗲声嗲气说完这句话,袁代理的身体越来越软下来,最后轻声的一记尾声上去,徐冉都快被这女的给——扑倒了。
签约仪式?就知道越隆重自己死得愈快,
软玉在手,当然这软玉不是指的袁慧丹,徐冉陡然间紧张的浑身都在冒汗。他在想那些个医生遇到投怀送抱的,又会做些什么呢?
如若自己性向趋于异性恋,没准会动心,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是不是这一行面对的诱惑太多了才愈发让人迷失,分不清前面正确的方向?
想起这点,徐冉不由又一次想到李阳老师,不由油然升起对老师的钦佩,坚守家庭责任,即使没那么深厚爱着师母又如何,那个男人从未背叛过那个举步维艰的家,从未背叛过柔弱善良的师母,不是吗?
这条崎岖的路,究竟要转多少弯,摔多少跤,需要踏过多少泥泞,面对多少良心的拷问,违背多少天性;抉择多少次;在失衡的天平激荡多久,才能走到最后?
而我,面对这些,将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才能无愧于我心呢?老师,帮帮我吧。
第77章
“我,”即使徐冉下定决心不要和身边这群人同流合污,无奈也知道惹了这群人的代价将是怎样。突然间,他有些彷徨?
“别推辞,在我心里,谁不去都行,徐医生是不可以缺席的!”漂亮的女人用温婉的语气娓娓道来,即便是不会受勾引的徐冉,也忍不住一时之间语塞了呢。
徐冉嘴角上翘,明知道那是人家的迷魂汤罢了,但男人大多数都吃这一套的,难怪金博士他们都成了眼下这女人的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