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不相信吗?要知道我的心可是对得住天地良心的!不信我打开给你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写满了徐医生,徐医生!可惜呐,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女人眼珠婉转,眼睛晶莹透亮。
徐冉很汗,什么都能坦坦荡荡说出来的女人,你能说她些什么呢?
直率到毫无禁忌。欲望都写在眼底,满满的,简直要漾出来。面对这样的女人,徐冉本能的想退避三舍,可是不行啊,他往后退两步,这女人便越发的想要攻占城池了!
这世界到底肿么了?是不是非要逼的他百毒不侵,徐冉内心叹息着,挤出一个笑脸,“真的?那我一定去,不然对不住您一颗心对不对?”
“这才对啊,徐医生这样才像话嘛!”说完,女人一转身,抓住徐冉的袖口,在徐冉来不及做出适时反应的同时,“吧唧”的一声,亲了徐冉腮帮重重一记。然后在徐冉呆怔的同时光速逃跑。
是不是鲜少思索周边的女人,忽然有一天才发现这些女人居然变成了洪水猛兽般的怪物?他摇摇头,拿手擦了擦粘在腮边的少少许液体。眉毛轻轻皱起。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在桌边坐下,掏出手机,给院长发了一条短信:“嗯,可以给我找些资料发过来吗。就是前几天你给我提到过的,心脏支架那事?”
没过一会儿,手机轻轻响了一下,徐冉手指滑开屏幕,“好,等下,我记得看过一些报道,不过都是国外的网站里,找起来可能会费点时间,你别急,等我一会儿。”
徐冉手指轻轻敲击平滑的桌面。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冗长,趁着这当儿,他忍不住发了一条询问,“喂,不问我干什么吗?”
彼端速速回了,“知道,理解,支持,既然如此,还问什么?”
徐冉怔怔看着那一行字。
知道,理解,支持?还有什么比这六个字给予的安全感更重,信赖感更足,依靠感更甚?
“想做什么勇敢去做,没关系,没工作的话,我养你。”当看见下一个短讯时候,眼泪簌簌的落下的徐冉将手机压在自己眼眶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庆幸的找到这样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他都懂,了解,理解,体会,支持,信赖,爱。摔跤了,他默默在身后等待,默默的善后。开始时候徐冉也未必懂得,自己拥有的是什么,还总是偷偷在心里抱怨,嘀咕,终于的终于,他知道自己是何其的幸运!
好吧。我会勇敢!院长!拿定了注意的徐冉站起身,慢慢走到心外的走廊,打开自己的衣柜,整理书和衣物。
半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真的非得短暂时间做个整理可能不是这么简单。在这个岗位上徐冉曾经迷失过,但偶然的际遇又给了他重获新生的机会。
在这里他深切的认识到他热爱这个职业而不是出自执念。在这里他找到了自我也找到穷奇毕生也要为之努力的方向。
他很清楚,机会不可能随时都有,错过了终将一去不复返,这一次从薛氏出去他不可能回头也不可能再有幸运当回一名神圣的医者,也再不可能成为他幻想当中接近李阳老师那样的人。
会后悔吗?或许,会,但今天如若不做会愈发后悔,不是吗?
徐冉想着,关上柜门,倚靠在柜子边,眯缝着眼睛,向着一圈又一圈从窗缝边跳跃进来的灿烂的阳光光环看着。
与此同时,有个男人正对着电脑揉着太阳穴。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行行黑体字蹦出来,每个字不亚于一枚炸弹。
他一直等着徐冉抉择的一天,不焦急,慢慢的,耐心等待。虽然知道,无论哪样抉择都会让他的冉陷入痛苦,他还是耐心等待。
只要徐冉一旦需要,他就提供能给予的帮助,哪一种选择他都能体谅,体会。但身体的某一处隐秘的弦忽然松了,另一处的弦却绷紧了。
是这样吧,远远的看着爱人跌跌撞撞的走,中间也会跌倒很多次,也会心疼,但还是忍住不忍的心看着他。他哪能不知道这一次将意味着徐冉这个人再也不能出现在医疗界。
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失去工作并不可怕,可怕的失去前行的方向和现在的位置。
对一个事业刚刚起步的人来说,重新开始并不可怕,推翻现在拥有的一切重新来过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终将失去他最挚爱的事业,另谋生路。
如果,像徐冉的年纪能够做出与当时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抉择,他还能拥有曾经拥有的一切吗?答案是,不能。
余江中心里万分清楚,医学界明明那么多医学泰斗知道,心脏支架存在巨大的猫腻,到如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个不字是为什么。
利益利益巨大的利益!一个成本三千多的支架最后能翻上十倍之上而这十倍以上的获利背后到底有多少收益者举不胜举。
他无力去和市场规则挣个输赢,他余江中所做的唯有做到自己不昧着一个医者的良心,将不靠谱的支架放在患者的身体内但他却无力阻止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这一刻他很清楚徐冉下一步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他所做的将只是等待失去机遇和前途的徐冉回家,默默把他抱入怀中,做他这世界仅存的倚靠。
徐冉,我爱你——
第78章
徐冉手捅在白大褂兜里,若有所思地往外科大楼顶层的国际会议厅走着。
院长已经把资料传给他了,那些数据他已经了然在心。还能说什么好呢?
佩服那些人呐。厂家明明知道是多坑爹的材料,也敢昧着良心往老百姓身体里放。医者明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要趋之若鹜。还有更滑稽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徐医生,你来了,坐坐!”主任殷勤备至地说。
徐冉没拒绝。顺势在主任身边坐下。既然决定了,索性做得彻彻底底,让看热闹的人干脆看得通通透透。
袁代理转头,对着徐冉温温柔柔地笑,罢了,徐冉送女人一个荡气回肠的秋波。
与其躲躲闪闪,不如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袁代理这是第一遭发现徐医生除去礼貌和规矩之外,原来居然有不羁和妩媚的一面,吓坏了。半天才做出适当的反应,却是较之徐冉明显显得寡淡的干巴巴一个笑容。
来报告厅的人越来越多,医院方面,院长和副院长都来了。说好听点是院长他们捧场,其实说不好听点是有人演戏自然有人也会来看戏。来了不少的记者,金报晚报商都时报等等,都是医药公司找来了的无冕之王。看样子这回人家是想往大的动静上做,顺藤而上,好吧。徐冉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等着好戏开锣。
金博士兴冲冲地来了,老远就点头哈腰起来,坐到徐冉身边时候还冲徐冉做了一个鬼脸。
主任和胸外的赵教授交头接耳一会儿,两个人忽然把视线交织在徐冉身上,意味悠长的目光让佯装什么都看不破读不懂猜不明白的徐冉也有些吃不住了。他别转头,看见笑容可掬的主任做递给他一叠资料的动作。
什么?
金博士悄悄趴在徐冉耳根,“主任的意思,院方的推广由你做吧。加油哦徐医生!fighting!fighting!”
徐冉睁大眼睛。
我做推广?“为什么我做?”
“为什么?还不明白吗?徐医生你形象好啊。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相貌,打死我也不会把机会让给你的,小子好好珍惜机遇吧。看看,院长副院长不是都在吗。各大报纸记者镜头都对着呢。”金博士捏了捏徐冉的手指,难得没有泛着酸意,轻轻说。
徐冉微微低头,这个嘛,形势可比不上投一个反对票那么简单;之前拿了袁代理的五万,也不是这么轻易想交就可以交得出来的。想着,有些烦躁地抬眼,正对上薛院长专注看他的眼神。
猛然间吓了徐冉一大跳。虽说他渐渐心里有些明白,那个男人是有点喜欢他的,但从来没有过如此执着的,持续的对他这般关注——而且,眼睛里闪烁的不是炙热的爱恋,相反是洞穿世事的冷静和冷漠?
那人脸上一脸的肃杀之气让徐冉心里不再残存一丝可笑的幻想,冰冷的眼睛仿佛瞬间可以结成冰棱的湖水。却这么毫无遮拦毫无避讳的看着他,仿佛等待什么。能等待什么呢,这人?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呢?
徐冉不解。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今天这趋势,明明是不能回头的,嘴角漾起一抹苦笑的徐冉手指轻轻叩击面前的桌面,有意识的回避不远处某人挥之不去的眼神。
医药公司的老总在说话。抑扬顿挫表情生动。引经据典字字如矶。徐冉望着那不住张合的嘴巴,忽然觉得那多像一个源源不断吸金的钱袋啊。
亲人有病的时候,没有人会吝啬每一笔救命钱的支出吧。可是,若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巨大利益的被盘剥者之后,又会作何想法呢?
激动,失望,担心,颓丧,然后呢,还是终于会平静的接受现实,对吧?
还能怎么样?谁要你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对吗?你对抗不了残酷的现实对吧,再如何愤愤病还是会生有病还是要求医院求大夫求药不是吗?
老总说完,袁代理妖娆的走上台,算是言简意赅的把他们公司的发展史介绍了一下,当然之后又极尽赞誉之词的将薛氏捧到天上,阿谀奉承了半天后忽然以日本女人的仪态对着薛其正方向鞠了一躬,小心翼翼道,“我这也只是穿针引线罢了,下面,真正的主角该登场了,我们要请出的这位先生啊,我要大家猜猜这个人是谁,他很年轻,目测芳龄没到二十八;他很英俊,我敢说好多明星都比不上他那么英俊;他很酷,酷到我在贵院做了五年的医药代理,却从来没有和他成功的搭讪一句,但是,尽管我是如此仰慕这位先生却如此落寞,我还是要将我对他的滔滔不绝犹如江水的仰慕之情全盘脱出,全盘奉上!”
台下有会意的笑声,还有噼里啪啦的巴掌声。没有人敢如此大胆,会意的将目光直接定格在某男身上脸上,只敢躲躲闪闪的注视着那个既英俊又酷又多金的男人,徐冉瞥了那人一眼,惊悚地发现抱胸冷冷坐着的男人视线居然还是牢牢对住,自己这边?
大厅陷入一片默然。
好像一直是这样,那人一直都有非常了得的情绪带动力量——只要有他的地方哪里就会陷入巨大的死寂当中——
一片尴尬的默然之后,终于薛院长冷冷开口了,“没什么好说的。”
汗,站在主席台上正殷切对着薛其正笑着的袁代理“唰”一下脸色煞白起来。也是,遇见如此一个奇葩院长也确实挺让好端端的姑娘着急上火的。
“如果真让我说什么,我宁愿找个代理人帮我发言。”徐冉听着这句听起来颇有点让正常思维和正常理智的人匪夷所思的话,心里颇有几分瞧不起薛其正这种连日常简单发言都要找个替死鬼帮他挡着的男人。
至于吗?绕来绕去还不是院长阁下那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什么弟弟出来,虚张声势一番,巧言善变一番,如果一个人连普普通通的承担能力都欠奉,连表达自己主张的能力都贫乏,还能指望那个位置上的那人能做什么?
不都是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吗?即使被坑爹的公司套得死死也无所谓是吗?如果真是如此,徐冉忽然有瞬间的怀疑,自己准备做的会不会只是渺小的以卵击石,这样的话除了陷自己于危险的陷阱当中之外还能为那些患病的人们做些什么?他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真的有必要将所有曾经努力过而得到的一切都踩在脚下,弃之不顾;真的有必要将即将得到的一切都抛掷脑后吗?
头痛啊。虽然一直以来徐冉都在做着选择题,但如此短暂的时间考虑如此繁杂,信息量如此大的选择题还是头一遭。天平在倾斜,微微眯缝着眼睛的徐冉心里默念,我们都是凡人,我只是凡人,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可逆不可扳动的社会问题而跟自己较真——不是吗?
徐冉有些怀疑,换李阳老师,他会如何抉择?连徐冉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临阵倒戈,即使心里充满犹豫和负罪感,但是,终于他退缩了一步——逃跑吧,徐冉,你无法改变人类命运但是至少你自己命运还操纵在自己手里;你可以不去试图碰撞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去打破这个世界的幻象同时不伤害到自己——但是没来得及逃跑的徐冉听到一个带着磁性的男低音静静说道,“我想请心外科的徐冉做我的发言人,可以吗?”
这是怎么了?疯了不是?他是堂堂院长大人;他是区区一个小小住院医;他是主宰者而他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徐冉没想到自己何德何能怎么可以作为院长的发言人表达某个主张,好吧,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和心,徐冉一步一步地走向主席台——台下无数关注的目光渐渐聚拢起来,仿佛要将徐冉给炙烤化了一样。
第79章
徐冉左手手指头无意识攒成一团,右手拿着一沓方才主任塞给他的资料。他在位置上呆立片刻,才明白自己下一步应该越过所有人的视线走上前台。
会议助手在帮他调节麦克风。记者们的镁光灯沉寂下来。甚至连方才的喧闹气氛瞬间都变得凝滞。
这是医生吗?有人心中质疑。毕竟在大家心目中有个大致的映象,应该是这个框框里的大体不错。而徐冉,一袭白衣,愣是穿出了出尘的味道,脸又是那样的,一时间让人端端的有些茫然。以为自己居然在电影拍摄现场呢。
被几百双齐刷刷目光切割,这种场景在徐冉这里并不多见,所以他微微局促,但还好他足够的冷静和外表的冷漠帮助他掩饰了某种不足。
他用拳头手捂嘴轻轻咳了一声,“嗯,说什么好呢,”是啊,说什么好呢,目前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今天我站在这里,以医生的角度阐述,心脏支架对患者的意义重大,贵公司对医学做出的杰出贡献。”
这小子,得了多少好处?薛其正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像对兔子撒网的狮子?可是心底却一点点的沉,一点点的灰败下去。
“我很想告诉大家,这个产品是多么多么高端,对患者是多么及时,有效,对于饱受心脏疾患的患者是多么美妙的福音,可是,我有在想,是这样的吗?”
这是什么样的解说?底下有人已经悄悄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手段吗?先抑后扬?没想到这小子倒有他的一套啊。薛佳轩笃定地想,还竖起食指,朝徐冉方向挥了挥。
徐冉从白大褂兜里拿出厚厚一沓钱,放在他面前的台上,手拍了拍那厚实的家伙,“这,是我沉默的代价,是今天,此时此刻能够站在这里的代价。还有多少医生因为沉默而得到和我相同的报偿,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想请求能够主宰千千万万患者生命,康复和健康的各位,能不能不要让含有放射物质的医疗产品流入患者的体内;能不能不要因为一己私利,为了饱中私囊而将患者的安危置身度外;能不能不要……”
主任越听越不是那回事儿,霍然起身,被身旁的薛院长猛然间拽下,他转头,对着主任竖起手指头“嘘”了一下,“有趣,等等,稍安勿躁!”
“搞什么名堂!出什么风头,徐医生到底在说什么?”主任压低声音怒骂道。
“能不能不要老百姓那么无助,与其把大部分人力物力投入这方面的支出,”徐冉拍拍自己面前的孔方兄,“还不如投入到开发真正有利无害的医疗器械的产品上去,把精力投入到真正拯救人类生命的探索当中去。”
他疯了吗?语无伦次了吗?这个貌美的有点出离的医生,该不会为了搏出位而出奇制胜吧。如果是这样,他脑子是不是秀逗了呢?台下议论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点骚乱起来。
没想到,居然会这样?薛其正万万没料到他认为很世故很漠然的徐冉,他怎么会说这些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