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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隐丘山去 上——by席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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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的叩门声响起,燕离陌饮下一大口酒,潇洒起身,往外间走去。不枉费他今日白天演的那场戏,也不辜负他等候了半夜,想钓的鱼终于上钩了。

“燕公子。”

房门打开,微笑着站在门口的,是今日替二王子送礼而来的沈珩。

“沈先生来得好慢,离陌都喝了两壶酒了,正想着是不是高估沈先生,找错人了。” 燕离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恶劣。

沈珩狭长却不显突兀的眼睛里有一道细微的光芒闪过,须臾又浅笑如常。

“沈某的确愚钝,今日在二王子府中与公子初次相遇,不知公子有何求,沈某能力有限,也不知帮不帮得上忙?”

燕离陌闻言嗤笑一声:“若是沈先生执意如此虚伪作谈,不如就回吧,就当离陌看走眼了,良辰美景,浪费在一堆狗屁之言上,还不如睡觉来得清静。”一边说着,他伸手就要去关门。

沈珩一挡,面上笑意加深:“公子莫急,是沈某浅薄了,既然公子如此诚心,沈某愿与公子倾心详谈。”

燕离陌瞥他一眼,转身往内室走去。

“我要见你家主子,你们回去之时,我和你们一同上路。”抛了一壶酒给沈珩,他仍坐在窗台上看着薄云遮月。

沈珩接过酒壶放在手里把玩,闻言轻笑:“沈某能不能多嘴问一句,公子何以确定一定能帮得到我家主子的忙?又为何要帮?”

燕离陌转过头来看他,直视他探究之意不明却意外清净的眼神:“你今日难道没有看到吗?朱穆轮信我,这便是我的筹码。至于原因,我需要一个能给我一切的人,而不是个只知任性妄为的孩子。”

沈珩深邃的眸光一闪,这人竟然说的是实话,完完全全的是实话。在来这里之前,他还纠结燕离陌是否别有居心。可是如今看来,他似乎一点也不隐瞒自己的用意。可也正是他如此坦诚,让沈珩内心隐隐不安。

离开之前,沈珩自然答应了会带燕离陌一起回去面见月阔镜台。可是临出门前,沈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让似乎一直都站在把控全局之位的燕离陌骤然一愣:

“二王子现在年轻,却会有长大的一天,一个人不会永远任性下去,或许燕公子太心急了些。”

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门,有寒风趁机溜进来,燕离陌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咽了一大口酒才稍稍缓解。

沈珩他们后日才走,于是燕离陌趁着这一天的空隙回了一趟陇城。

陈晋戈见他回来,没有多大的惊喜,却还是能从舒缓的神色里感觉到他的放心。燕离陌自上任以来,基本上什么事情都没做过,幸亏有陈晋戈在,一能安抚将士,二能处理军事。

似乎是心有歉疚,燕离陌耐着性子跟陈晋戈说了自己要去石月国都的事,吩咐他继续代理大将军之职。

陈晋戈听了沉默一会儿,却没有反对,只说会派一队暗卫跟随保护。燕离陌自然不愿,被人监视的滋味并不好受,掣手掣脚反而做不了事。陈晋戈也不坚持,替他准备了一些必用之物,又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石月王族的情况,以便他更好行动。

“我还欠你一顿酒,等从石月王都回来,我便与你痛饮三天三夜。”

陈晋戈将燕离陌送到玉门关时,一直板着张脸听他絮絮叨叨的燕离陌似乎忽然心情畅快了,他笑着提起上一次离开之前约好的事。

“好,晋戈到时必定与大将军尽兴!”

看着燕离陌皎若春月秋华,堪抵风刀霜剑的笑脸,陈晋戈心中一软,从未饮过半滴酒,却一点也不想拒绝,好像就这样答应下来,他就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终究还是个喜欢承诺又喜欢守约的孩子啊!看着燕离陌策马远去的不羁背影,陈晋戈立在玉门关下,眼神悠长,不知一直能看到何处。

回到其克尔朱穆轮府时,燕离陌刚刚转进后院,就看到了在湖中心等他的朱穆轮,少年凤目剑眉神色坚毅的脸上,一双琥珀样的眸子竟然闪闪生光,周围也有些泛红。

呆了一呆的燕离陌忽然就想起了那夜沈珩的话,或许将来,这个少年当真会成长为整个荒漠和草原的神,会褪去今日的稚气和任性,而沉稳睿智能够给人想要的一切。可是,他不能等,也不该等。自己的神,从来都不在这里。

“沈珩说你要跟他回月巴城。”

少年自他进了院子,目光就未曾从他身上移开,燕离陌对上他真挚浓烈的眼神不过瞬间,便若无其事地避过去,看着一池碧水:

“不错,我跟你说过,我来石月是为寻人,既然其克尔没有,我自然要去别处寻找。”

“那你还回来吗?”朱穆轮竟然十分冷静,“回到这里,我的府上。”

“不知道。”燕离陌想都没想就回答。

“我要知道答案。”少年的汉话突然有些生硬,他一字一句,语气仍如燕离陌最初见他那般,有一种号令天下的气势。

“我该走了。”

燕离陌忽然起身,墨绿的大氅在风中一摆,带起一阵独属于他身上的酒香。

刚走不过两步,手腕一热,一股蛮力从身侧袭来,他顺势竟然被少年拉在了怀里,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指堪堪握住他的脉门,挣脱不得。

“怎么?王子怕我出卖你,不肯放我走?”

燕离陌靠在朱穆轮怀里,长眉微挑,红唇斜勾,眼神却没有正对他专注凝视的目光。因为他不想看到少年透明的蓝眸里映出的自己的脸,明明比他还小了三岁,只是个骄傲自负毫无能力的孩子,竟然以这样强势的姿态将自己揽在怀里,这未免让他觉得单薄可笑。

“你明知道不是。”少年宽厚的胸膛传来一阵有力的跳动,让燕离陌有些失神。

“那我想不到王子拦我的理由了。”左手推一把那让自己难过的胸膛,他作势要从他怀里起身。

下一刻,朱穆轮已经用行动给了他一个理由。

左手被他抓住反剪在身后,将他身体往自己怀中拥紧了些,朱穆轮低头噙住他的嘴唇,一阵狂风暴雨的吮吸,却有如盛夏骄阳一般炙热的温度,让燕离陌骤然意乱情迷,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少年有些粗暴地挑开他的牙关,咬痛他的舌尖,燕离陌眉头微蹙,混乱的心绪才恢复一丝清明,推开少年的力气有些加大,带了决绝的意味。感受到他的反抗,少年的情意却更加炙热,冲撞啃噬的动作几乎要将他活活吃下肚去。

微眯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他放松了身体,放弃挣扎,任凭少年如何肆虐他的唇舌,也再无半点反应。

两人如此亲密接触,朱穆轮如何能不体察他的心境,缓缓松开制住他的手,却仍然在他的唇舌上流连了片刻才彻底起身,还他自由呼吸的空气。

“王子该成亲了,连接吻都不会,还说自己不是孩子,小爷牺牲自己给你练习,还真是善良啊!”

白皙手指抚上自己被少年咬破的嘴唇,伸出粉红的小巧舌尖舔去上面血痕,燕离陌浅笑着看了朱穆轮一眼,眸光清冷一如深夜月华。

朱穆轮被他的魅惑动作挑得心头一紧,呼吸不稳,全身似乎都在发烫一般,几乎要化身为狼将人生吞活剥,可是与他的眼神相遇,却又是当头一盆冷水,所有的欲望都烟消云散。

日影渐长,小榭里的纷乱气息散尽,一身玄衣的少年独自站在那里,看着风过水面,涟漪四起。

8.二王子

从其克尔到石月的王都,比想象得要久的多。尤其沈珩不会武功,受不了一直在马上颠簸,中途还要停一停,更是消耗时间。

燕离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微感焦虑,忽然又起的风才让他稍稍平静。与沈珩所带的人一路无语,在马背上默默发呆的时候,他忍不住觉得朱穆轮的任性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现在,他准备推迟起兵,自己便有了更多的时间浪费。

终于赶到石月王都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了,沈珩带着他一路往城中而去,又走了几个时辰才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二王子府。

燕离陌好奇的是,为何这王都竟然如此之大,比晟轩的鄢都至少要大上几倍不止。直到后来入了石月王宫,他才知道,原来这王宫并不如晟轩皇宫一样,便是一国之君的居所,王宫之中,还有一座月宫,比之晟轩皇宫也要更加宏伟壮阔,才是石月国大汗居住之地。

一城套一城,三道城墙,十二道主门,这石月皇宫可谓是固若金汤。

月宫之内,只居住大汗和后宫嫔妃,还有大汗亲兵,后宫宫人。至于众位王子和王公大臣,则都环绕月宫居于王宫之内,所谓的众星拱月,大抵如此。

二王子府在南面,燕离陌远远望了气势恢宏的月宫一眼,心中不是没有叹息。邻国势大,晟轩皇帝难做,那人肩上的担子一定很重很重,自己能替他分去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愿,此情长久,不负朝暮。

直到第二日,月阔镜台才在府中露面,沈珩带着燕离陌到书房时,他正在写字。听到二人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一直写完那一笔,才有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

“沈珩,你出去一趟,就带回一个闲人,真当本王这里是善济堂了吗?”

燕离陌听着他平平淡淡却颇具威严的语气,忽然有些耳熟,他忽然像是回到了晟轩皇宫,而那人正在伏案批改奏折,顺带数说齐斯一句,有一种平静却让人倍感压迫的姿态和气息。

沈珩回答了什么,燕离陌没有完全听懂。这几日赶路,都以石月国语交谈,他会的其实已经很多。可是若沈珩有意隐瞒,那就另当别论了。

果然,沈珩话未说完,那位二王子忽然抬起头向他投来一道审视的目光。

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燕离陌向后一步靠在门框上,抱臂而立,随意地吹起粘在脸颊上的一丝长发,他对月阔镜台的探究视若无睹。

月阔镜台似乎有了兴趣,挥手让沈珩退下,他起身走至燕离陌身边:

“你是我九弟的男宠?”

带着些许讶异,月阔镜台用汉语说出口的话竟然如此直白。燕离陌眸中水光微微静滞,片刻才又涟漪重起。

“二王子觉得呢?”他往前一靠,媚眼如丝,带着酒香的气息顿时沾上月阔镜台的衣襟。

“是与不是本王并不感兴趣,能替本王做事的人,只要有能力就好。”月阔镜台一动不动,任凭他如此放肆,显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之人。

燕离陌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和退缩,收回身体重新靠在门框上,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与虎谋皮,他也有个限度,这位二王子不好男色,最起码对他无意,这便是他的底线。

“你在试探我?”

凤眸里一道精光转瞬即逝,月阔镜台看向他的表情多了一丝玩味。不错,看上去只是个纨绔的美貌公子,原来也是工于心计。

燕离陌不禁暗叹,朱穆轮对他这位二哥的评价果然精准,是一头有勇有谋目光犀利的老虎。

“离陌一身本事,自然要配用得起这身本事的主子。”这句话说得晦暗不明,即使月阔镜台城府极深,不知燕离陌真正身份来历,他也无法多想。

“那本王达到你的标准了吗?”月阔镜台被他挑起了一丝兴趣。

燕离陌心中早有计较,如今只不过是引他注意故弄玄虚而已,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位石月二王子与朱穆轮有几分相似,俱是凤目剑眉,秀颀挺拔,举止间贵气尽露,不是凡人之姿。只是这二王子眼眸,不似朱穆轮的淡蓝,反而墨绿如黑,比燕离身上的大氅颜色还要深沉,仿佛看得久了会被吸进去一般。

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总不会过而立,但是眉宇间历经岁月沉淀的那股子深沉稳重,却仿佛天塌地陷都不会让他受惊半分。这样的人,应该是最值得依靠和信赖的,若不是燕离陌天生敏感,能察觉浅层之下他完美隐藏的那一丝残暴霸气,一丝阴冷狡诈,当真会被他迷惑。这样复杂的人,天生就是王者,也最让人难以把握。

笑意中多了些无奈,燕离陌竟然在他面上看到了另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或许,那人表象之下隐藏的情绪,也如此丰富,只是自己从不敢触碰而已。万一真相太过残忍,那便是万劫不复,还不如苟延残喘,留有一丝希望。

月阔镜台看着他思绪纷飞的样子,也不出声,就那样静待着他回答。

“离陌不知道。”

燕离陌的答案如此坦率,月阔镜台脸上却浮现一抹欣赏的笑意。这样独特的年轻人,最好不是敌人,否则他一定丝毫不会迟疑地让他消失。

从月阔镜台书房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沈珩等在门口。

对于沈珩其人,燕离陌也是有些好奇,他是二王子府的人,却又对朱穆轮无半点恶意,这未免太过耐人寻味。

“有事?”

方才竟然跟月阔镜台说自己是那小子的男宠,这口恶气燕离陌不会不出,对沈珩的态度自然不好。

“沈某确实有事要向燕公子询问。”沈珩照旧不理会他的忽冷忽热,这让燕离陌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莫名懊恼。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沈珩要问他的,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琐事,诸如从哪里来,去过哪些地方,可有二三好友。这像闲聊一样的相处还真让燕离陌不习惯。不过,当他说到曾到过陇城之后,沈珩的表情有一丝动容,欲言又止,最终也没问出什么来。

这事的蹊跷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陇城是来到石月的必经之路,何须询问?欲盖弥彰,却不知盖的究竟是什么?

沈珩果然厉害,不够一番交谈,就在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燕离陌心中扎下了一根刺。直觉告诉他,这根刺并不是无谓之物,反而是关键所在,只是他一时想不到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燕离陌一直没有见到月阔镜台,直到立秋那一日,入夜,王府的管家忽然来请燕离陌赴宴,等他换身衣服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场晚宴只有两人。

月阔镜台正坐在那里饮酒,满室通明之下,他面色冷凝,似有怒气。

燕离陌浅浅一笑,这几日筋骨都有些酸疼,是时候动一动了。

“王爷若再不让离陌做些事情,可就真成吃闲饭的了。”随意落座,他举着挑了些菜肴,俱是珍品。不吃白不吃,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要亏待自己的肚子。

“你这么着急,本王倒是有些开始怀疑你的用心。”月阔镜台见他坐下,脸色有些缓和,显然是不愿旁人看去了他的心思。

老狐狸,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燕离陌心里愤愤,却仍得小心应付眼前的人,他不是朱穆轮,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突然,燕离陌开始有些怀念那个单纯毫无心机的少年了,大人的世界实在复杂得让人生累。

一脸老神在在的燕离陌似乎忘记了,他也只不过是刚刚及冠,还没从少年的心态中完全脱离,便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如此评价,故作老成,实则还是年轻的表现。

“九弟上书父王,十日后出兵。”

月阔镜台也没在意他的回答,忽然向他说起了正事。

燕离陌一愣,少年不是说得不到说法不会出兵吗?为何又突然变卦。可是再看月阔镜台的神色,竟然是在为此事不虞。

“九王子出兵,是为石月国计,王爷应该不会为此烦忧,那离陌倒是当真不知王爷找离陌来所为何事了。”

他说得真切,月阔镜台也毫不怀疑。

“本王自然赞成出兵,但是这领兵之人,本王不希望是九弟。”

燕离陌沉默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原来这二王子只是不愿朱穆轮抢去了这立大功的机会而已。

“上次刺杀失败,九弟必有防范,如今时间紧迫,本王需要一个可以快速有效地替换九弟的方法。”

侧眼看着燕离陌,月阔镜台的声音竟然有些波澜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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