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优羽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掌心紧紧攥在一起，指节都泛白了：“嗯，没有关系。只要不遇到，就没关系。”
莱纳多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对你和米洛斯而言，这次任务真是非常考验你们呢。要上车吗？”他说着指了指停在一头马路边的车问。
八重优羽点头，情绪却没能再提起来。
十一章：忽吻
凌野跟米洛斯回家后，米洛斯单独去了学校，晚上才回来。他拎着满手的肉和蔬菜一进门就喊凌野：“凌野，过来帮忙。”
凌野早早收拾好，在阳台上待着。从那里能看到公寓的大门，米洛斯何时从大门进来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好久没有试过怀着等待一个人回家的心情了。每次米洛斯出去有一段时候他便会到阳台等着。
有迎接回来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听到米洛斯开门叫他的声音，他漠然地走了出去。米洛斯朝他微笑：“学校那边已经沟通好了。今晚我们吃顿好的，早些休息。你收拾好行李了吗？”
米洛斯似乎已经恢复回平常的样子，凌野无从问起他那时的奇怪神色为了什么，只好淡漠道：“嗯。”
“那我们一起来做饭，你一定很饿了吧？”
他摇头，跟着米洛斯进厨房。米洛斯是个非常擅长料理的人，凌野在他旁边只是帮他洗洗菜端端碗而已，帮不上什么忙。
米洛斯做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两人坐到饭桌上吃时，凌野却没有动筷子。米洛斯瞧见了，不解：“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应该不是吧？都住在一起有段日子了，他想自己大概也摸清了凌野的口味才对。
凌野摇头。
“……还在为早上那件事烦恼？我知道你不是有意那么说，所以你真的不必为此烦恼。有些事情说出来比较舒服，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对我说说？”米洛斯放下碗筷，真诚地注视着凌野的脸，关切地问。
他的瞳孔真的非常漂亮，像璀璨的星空般深深把人吸引进去。
凌野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摇摇头，说：“对不起。”
“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实在没必要这么客气。你只是个小孩子，有任性的权利。如果想撒娇的话，我会随时欢迎。”
“……”这就是所谓大人吧？游刃有余的说着些不负责任的安慰话，到最后还是没有遵守与小孩子间的约定。
半夜凌野又被噩梦惊醒。梦里的感觉太过凌乱与糟糕，每种时空事件都交织在一起，让他没来由去的心惊胆战。
真是奇怪呢，明明前些时候搬来这里就没再做过噩梦。直到想起了周彦明这个人。
凌野忽而感到非常无助与彷徨。他的目光巡视了漆黑的房间，静悄悄的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闹钟行走的嘀嗒声。
以往被噩梦惊醒他都要紧紧怀住自己的身躯盖在被子里头，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继续入睡。他知道，做这样的事情无济于事。但如果不这样做，他要如何度过这漫长而可怕的黑夜？
就在凌野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毫无征兆地被打开。米洛斯带着略微凌乱的喘息轻声问他：“凌野，没事吧，又做噩梦了吗？”
温暖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着急的关爱语气。
凌野怔怔然：“米洛斯……”
米洛斯走过去打开床头灯，坐到床边看见凌野的额头满是汗水，伸手替他拭去了：“已经没事了。”
他一直所期待的，其实只是这样的温暖吧？心里无数遍的暗示说服自己，他不需要这些，这些随时都会背叛自己，自己一个人才比较好，才不会受伤……然而他只是缺少了再次接受温暖的勇气罢了。
他只是一个胆小鬼罢了。
凌野忽而紧紧抱住米洛斯，双手和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着，让米洛斯为之一震。这个男生到底经历过些什么难过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从米洛斯初见凌野时起，对凌野的怜悯与关注就没停歇过。
他纤细的身体承受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他想，这个少年只是缺少了可以投靠的怀抱，所以才假装冷漠。
他回抱住凌野，想些说什么时却听见凌野小声而毫无逻辑的话：“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会乖乖的……别背叛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约定了吗？……我不……不是……怪物呀……”
他还在梦魇之中吗？米洛斯紧握住凌野的手，凑到他耳边轻柔地说道：“凌野快醒醒，我在这里。会一直陪着你的，不会背叛你。快醒醒，那只是梦而已。”
凌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神色恍恍惚惚，嘴里呢喃着说些语无伦次的话语。
米洛斯抬手揉着凌野的头发，更紧的抱住凌野，试图让凌野冷静清醒下来，却收效甚微。
再这样下去凌野会陷在梦魇中出不来。米洛斯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选择下了这样的决定。他抬起凌野的头，双手抚上他的脸，低头吻住了凌野的唇。
柔软而发烫的触感，微湿的粘度让人一发不可收拾。
有什么湿湿粘粘的东西贴着唇，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视着米洛斯的脸，猛然间才意识米洛斯在对他做什么，反射性用力推开了米洛斯。
米洛斯被凌野推开后，表现得很正常，他用往常微笑的样子问凌野：“你还好吗？”
“……”凌野不知该怎么回答，思绪仍在混乱。刚才……米洛斯吻了他？！
凌野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已经清醒了，米洛斯又道：“好像没事，那我回去睡了。如果你再做噩梦，我会再过来的。”
说完，不等凌野作出什么反应他便关门离开了。
凌野还处在刚才米洛斯吻了他的懵怔之中。刚才的吻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米洛斯也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头脑发热吻了上去。他站在凌野的房门前，用手摸着刚才吻了凌野的唇上，心里暗暗为难——明天该用什么脸去面对他才好？
他以为第二日见面会有什么不同，但米洛斯与平常一样非常自然，让他以为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梦。
这样他就没能开口问米洛斯关于那个吻的事情。
陈纪平认为人太多一起上飞机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最好要错开班次，所以改成让他们分批在不同的时间飞往日本。
宋飞云觉得临时做这个的改变会对组织带来不严谨的影响，唐非清却赞同陈纪平的做法。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随机应变才应该是特事部的最高处事方针。
被安排同一个班次的八重优羽，莱纳多，米洛斯还有凌野在飞机上相视无语了很久，八重优羽终于忍不住问米洛斯：“你们两个怎么了？从一见面你俩的气氛就不大对劲。”
女人心思缜密得太可怕了。莱纳多倒没多大看得出来米洛斯和凌野两人之间与平常有什么不同，大概也可能是他一直盯着飞机外的景色看的原因吧。
米洛斯与八重优羽在一起久了，对八重优羽的直觉已经有了十分的了解，到底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米洛斯苦笑道。
八重优羽听到米洛斯这样说，想起此行的目的，没再追问下去。
而凌野从上飞机到现在都一直沉默，面无表情地呆呆坐在那里，似乎与平常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八重优羽实在觉得无聊，就用脚轻轻踢了踢凌野：“我到现在还是对你的能力很好奇。米洛斯说你的能力是反弹伤害，是真的吗？”
凌野抬头看着八重优羽。今日的她穿了一身非常清新的连衣裙，套了一件针织外套。如果不是那天吵架听到莱纳多说她二十三岁，凌野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生竟然比他大那么多。
难怪她扮成学生也没任何人觉得可疑。
他对自己的能力一直非常厌恶，根本不想提及，所以他没有回答她。
八重优羽却不死心的追问道：“是不是呀，干嘛不说话？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的？”
莱纳多颇为不满地斥道：“我说你看看气氛，他不想说你还问个不停，被讨厌了可别偷偷哭鼻子。”
“谁要哭鼻子，问的又不是你。”
“所以说蛮横的女人根本没男人会喜欢。”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米洛斯对两人争吵习惯了，开口劝说：“你们停一停。别人都看着，不要太引人注目了。”
八重优羽扭头不理会莱纳多了。莱纳多耸肩，对凌野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代她向你道歉。”
莱纳多的性格与脸完全相反。这么一张凶恶的脸个性却认真踏实，这就是女生口中常说的反差萌么？
凌野对莱纳多的第一印象不好不坏，现在却觉得他虽然长相凶恶，却是个不错的人。
相比之下，自己会不会太不合群了？即使八重优羽和莱纳多吵个不停，但他们却没有对彼此有所隐瞒。
在下定决心加入这个组织时，他是带着想要改变的心情吧？如果不踏出第一步，他就永远无法前行，不是吗？
“……不是。”
听到凌野难得地开口，八重优羽莱纳多都愣愣地注视着他。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凌野暗自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努力开口说：“不是反弹伤害。”
连米洛斯都吃惊了。以之前对凌野能力的观察，不是反弹别人对他造成的伤害那种能力吗？
不过能主动开口说关于他一直不想提及的话题，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十二章：深交
不愧是国家级别的待遇，不止能入住高级公寓，连出国住宿都被安排在一些非常舒适的地方。
但为了避人耳目，果然还是选了一个偏僻的酒店。虽是偏僻的酒店，但从面积和装饰来看，也算得上是三到四星的酒店了。
嘛，即使这个三到四星是在酒店前台的标语看到的，但也不影响八重优羽对这酒店装修与环境的满意程度。
惟一让她觉得不爽的是，为什么莱纳多要住她的隔壁，米洛斯和凌野却要住在另外一层楼？
进了房间后凌野和米洛斯之间的气氛更加尴尬了。米洛斯把东西都收拾好，假装不在意地问凌野：“飞了一天的飞机很累了，你要先洗澡么？”
凌野摇摇头，转身侧躺到床上背对米洛斯，不敢看向他。
米洛斯打开浴室的门发现凌野躺在床上，动动唇，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其实这次任务我本不想让你参加。”
“嗯？”凌野把身子扳过来面向米洛斯，眼睛也终于敢望着米洛斯了。
漂亮的脸依旧是无欲无求的淡漠模样，仿佛一个没有心的木偶。
“这次的任务你应该很清楚。目标是个正常人类，我不希望你的第一次任务是这个。”
“你在替我着想？”
凌野的目光充满疑惑和怀疑，并不是非常信任人的眼神。米洛斯轻笑，握着门把的手指紧了紧：“是呀，一个正常人去杀人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更何况是你这种不想伤害别人的好孩子？让你去杀人你绝对办不到。”
“……你跟我说特事部只针对变异者的秘密处理，那为什么要抹杀一个人类？”
米洛斯怔了怔，才苦笑道：“因为他是变异者的制造人。”
米洛斯进了浴室洗澡，凌野还在为刚才的谈话内容作整理，他就听到了敲门声。凌野才打开门，敲门的人一见是凌野，立即就扯过他往外快步走：“太好了，你没睡，我们去逛街吧。”
凌野甚至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意愿就已经被她拉到了酒店外面。她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到地铁站坐上去往银座的电车。
此时的电车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坐着。有的在闭目小憩，有的在翻报纸，有的低着头玩手机……
八重优羽兴奋得朝着车窗外的景色一直看，坐她旁边的凌野却盯着电车顶上那幅巨大海报看。
海报上的男人与八重优羽很相像，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弄混了。
八重优羽压低自己的毛线帽挡住自己的视线侧头眯着眼问凌野：“跟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女生出来约会你不感到荣幸吗？”
凌野下意识的摇了一下头。
“感到荣幸吗？”八重优羽伸手戳戳凌野的脸，“既然感到荣幸，那笑一个给姐姐我看看？”
凌野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问：“为什么找我陪你？”
“为什么呢？因为你比较好差遣？”八重优羽想了想，自顾自笑道。
“……”
“你难道是面瘫症？都不会笑的，明明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不笑的话实在太可惜了。”八重优羽又把目光放到车窗外，不再逗他了。
“我不是……优羽学姐你是在害怕吗？”虽然只是很轻微的动作，但凌野还是感觉到了坐在身旁的八重优羽在轻微颤抖，不小心碰到的手指发凉，没一丝温度。
“喏，你是不是觉得那个海报上的人像我？”八重优羽突然问。
凌野把目光又放回到那张巨大海报上，点了点头：“你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都说让你叫我优羽姐，听明白了吗？”八重优羽任性地说着，手却紧紧握住了凌野的垂放在她身旁的手：“不要跟米洛斯说喔，小凌野。”
不要跟米洛斯说是指哪一件事？凌野不知道，在看到八重优羽既安心又困扰的模样时他却无法询问出口，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了一声轻轻的回应：“嗯。”
黑暗中闪闪发亮的霓虹灯好像星星一般，电车驶过就像是在夜空中摆渡的小舟一样。他们没有着际的闲谈也随着电车的飞速飘散在车箱中。
八重优羽兴奋异常地从银座头逛到银座尾，凌野拎着满手的购物袋跟在八重优羽身后像个跟班似的走，心里还在想女人真是可怕，逛了那么久，那么多的地方，却好像永远感觉不到累。她穿得了那么多衣服，戴得了那么多帽子，放得下那么多双鞋子么？
果然她只是需要一个可方便差遣的苦力而已。
走过中心广场，八重优羽突然顿足了。那里有一块非常大的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着高级官员的演说。
凌野也跟着望了过去，他们说的话凌野听不懂，但是八重优羽的神色却在见到屏幕上正在演讲的中年男人时变得极为不自然。
那个中年男人有着英挺犀利的棱角，非常威严。一身合身的深蓝西装让他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仔细看，他的眉眼和八重优羽也有几分相似呢。
是因为他不会分辨日本人的样貌，所以才会觉得每个人都和八重优羽相像？
八重优羽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便转头催凌野：“快点跟上来，我还有好多地方要去。”
凌野本想拒绝她，看到她又是强装着很快乐兴奋的一幅神情，很体贴的没有开口。
八重优羽得差不多了，带着凌野来到角落的一个小公园里。小公园灯火通明，路口有两个路摊，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遛狗。
八重优羽买了两个可丽饼回到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的凌野身边，把一个递到他手里：“奖励你的。”
凌野并没有多想的接过，感觉到八重优羽坐到自己的身边，他只是沉默地低头咬可丽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