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你意下如何?”
别人可能会认为,他是在威胁他,可是景昀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
“恕臣弟无能,无法担此重任。”
景尧听了,笑得更是开心。忽的,笑容一敛,神色严肃起来。
“你可知,抗旨,是死罪。纵使你是皇亲国戚,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景昀无所畏惧地笑笑,很是淡然。“臣弟着实无能。”
这句话,拒绝得彻底。
景尧脸色沉了下来,对于他的不知好歹气愤不已。
“那你就不要怪朕不念亲情了。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侍卫们不敢怠慢,急忙捆了景昀下去,留下殿内人心惶惶。
新帝上位,先开刀的,竟是胞弟,这岂不令人心寒?看来新帝残暴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了。******
景昀倚靠在牢房一角,静静地坐着,即使身陷囹圄,却依旧折损不了那谪仙般的气质,反而愈加飘忽。
牢卫门对着他的容颜唏嘘不已,却是不敢靠近的。
陛下早已吩咐过,牢里的这位主子,要好酒好菜招待着,不能有一丝马虎。否则,那是要杀头的。
自古帝王无情,连兄弟也是万万容不下的。想不到,这谪仙般的人物,也逃不开世俗的枷锁。
守夜着实无聊,狱卒喝了几口小太监贡献的好酒,不禁困倦起来,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进了牢房,小心翼翼地避开熟睡的狱卒,疾步找寻着什么。
“七皇子,七皇子。”蓦地,此人在景昀牢前停了下来,小声地唤着。
景昀漠不关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药公公,反应竟不是很热烈,仅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顾自沉思。
“公公,景昀已是待罪之身,你还是快些离去吧,免得遭到波及。”他的话语淡然,似是看开了生死。
“殿下,您这是在说些什么?您放心吧,您一定会没事的。”药公公见景昀如此,以为他是没了盼头,急忙安抚。
景昀嗤笑一声,抬起头,目光冷然。
“景昀命薄,受不起的。公公既已经在皇上身边做事,便不要有所犹豫了。”声音还是淡淡的,却透露出一片了然,让药公公哑口无言。
“殿下——”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这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保住性命才是最紧要的。”景昀顿了顿,继续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匆匆离去,并没有安排好你们的后路。你们自己找生路,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奉劝公公,在皇上身边做事,万万小心。”
药公公老泪纵横,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药公公拾袖拭去脸上的泪珠,声音又带着哽咽。“殿下,皇上他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他——”
景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要做什么,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公公你且回去吧。”
公公欲言又止,最后颓了下来,留下食物,颤巍巍地离去。
景昀别过头,不去看公公颓丧的身影,神色笼罩在阴影里,若有所思。
******
“皇儿,你为何不斩草除根?留着他,迟早会是个祸害!”女子声音响起,略带着苍老,话语里竟是一阵寒意,透出刻骨铭心的恨。
细看下,这女子浓妆艳抹,掩去了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风韵。面容似双十的少妇,让人不免惊叹保养有道。
景尧慵懒地靠在龙座上,眯着眼睛,恍若高贵而慵懒,又带着神秘的猫。黑发披在金色的椅靠上,竟是那么和谐。
“母后何必如此心急?朕自会小心处置,您就放心吧。”
“十年前让他逃了开去,这次可不能马虎!”
那个女人不但夺了帝王的隆宠,连她的孩子都是狐媚子转世,竟让先皇因他冷落了尧儿。此子不除,必有后患。
很不耐烦地挥手,表示自己不愿多谈,太后没法,甩了袖子离去。
等太后走远了,景尧才坐正身子,一脸肃穆。
门口传来扣门声,景尧眼精光一闪,重新躺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来人是药公公,他低垂着头,不敢看高高在上的帝王,只能低头,小心应着。
“奴才本想劝劝七皇子殿下,可是——”
话语未完,景尧却是明了,依照昀儿的性子,怕是不会妥协的。
叹了一口气,景尧坐起身,示意药公公上前服侍。
药公公急忙迎上,却捉摸不清皇帝的意图。
“药公公,你在朕身边,几年了?”
“回皇上,十年了。”
“十年了,竟这么长了……”
“小人们一刻也不敢忘皇上的大恩,只是……”
“朕当初从太后手下救下你们,不是要你们感恩的。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是为了殿下。陛下您不忍殿下伤心。”
“连你都知道,为何他会不了解呢……”似伤心,似感叹,留下一路的深思。
“罢了罢了,你且注意着他,不要让母后伤他一丝一毫!”
“遵命。”
皇宫大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倘若当初不是皇上的计谋,殿下又如何脱得了当时贵为皇后娘娘的太后之手?只是,那场变故却让兄弟二人生了间隙,补也补不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人之间的凌乱,到底何时才能理清,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第六章:接下兵权
景昀坐在冰冷简陋的床榻上,出神地看着地面,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在他牢前站定。
“你还是那么坚持?”
了然地抬头,像是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
景昀缄默,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再害怕。师傅过,一再被以往的梦魇折磨,难成大事。所以,他要学着勇敢,第一道坎,就是景尧!
“看来你还是那么倔强呢。”景尧轻笑,轻蔑地看他一眼,打了个响指。
声落,侍卫们从阴影里拖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人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看得景昀眉头一皱。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刺客而已,竟然胆大妄为到来劫天牢,你说是不是很笨?”
劫牢?难道——
景尧知道景昀已经猜到了,大手拽住男子的乱发,用力一拉,那人的脸暴露在空气里。
“师兄,殇止……”
殇止的脸也是伤痕累累。最让景昀心颤的是,在他以往清秀的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占据了整个右脸。
伤痕还在流血,显然是新弄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景昀此刻也管不了什么,猛然站起身,冲到栏前,手用力地抓紧柱子,指甲嵌进木头中。
景尧无所谓地笑,笑得张狂。“我做什么,需要理由吗?”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殇止一直对他极好,现在竟然又为了他,被毁去了容貌……
“残忍?呵——”景尧靠近景昀,手用力地托起他的下巴。“要不要我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残忍?”
景尧头一点,两个侍卫立即站到了殇止身边。“看好了,这是为你特地上演的戏。动手吧!”
侍卫们接获指令,架住殇止的双手,用力地一拧,骨骼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殇止因此痛醒过来,尖叫着,又痛晕过去。
景昀看着殇止受苦,身子不断往下滑。“不要,快住手!你快叫他们住手!”
他的眼睛不敢看,怕自己承受不住。此刻,他开始恨,恨老天不公,为什么总要折磨他身边的人。本不想恨的,为什么要勾起他早已丧失的能力,让他有杀人的冲动!
景尧眼角含着冷笑,死死地托着他的下巴,硬要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境。
“知道什么叫残忍吗?残忍的定义,永远比生不如死要广泛,你最好不要想尝试。”
景昀抬眼,狠狠地瞪他,眸中盛满恨意。“你会后悔的!”
此时的景昀竟似脱胎换骨,没了先前的弱不禁风,强势地面对着景尧。
景尧心下一惊,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点看不清这个弟弟了。以前看的分明,现在却是模糊了。
“后悔?哼,等你有能力了,再来跟我讲这句话吧。现在的你么,”眼睛扫视一遍景昀全身,很是轻蔑:“还差太远!”
景昀咬牙,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为什么一定要我掌管兵权。你难道不怕,我有一天端了你的天下,让你成为丧家之犬?”
景尧笑,笑得肆无忌惮。“我就是要给你这个机会,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什么都没有的你,斗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呢。”
“你不要太自满了,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鬼?呵,连神都要惧我三分,还怕什么鬼?笑话!”
景昀看着他,似要把他看透。“你设下局,让父皇召我回国都,又设计让他传旨,把兵权交托于我,为的就是让我打倒你?哼,不要开玩笑了。”知道他的目的不单纯,却不知究竟为何。他的身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他占去,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大的兴趣。如果是这条命,以前无所谓,现在,抱歉,就算是为了父皇和殇止,他也绝对会留下最后一口气,把他扳倒!
当然不止如此,最大的原因,就是得到你。天下算什么,比起你,一文不值。
景尧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依旧笑得张狂。“没想到昀儿还是这么聪明,皇兄永远也瞒不过你。”
咬牙,拳头紧握。虽然很想动手,但现在不是时候。
“好,我答应你。兵权,我接。但是,把殇止还给我。”交易,就要有筹码,不打没有把握的战。既然景尧要他接下兵权,想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殇止?原来这个小东西叫殇止啊。要不是太倔强,本来还想收了他呢。啧啧啧,可惜了这副脸蛋。”
“你对他做了什么?!”该不会——幼时的回忆涌上心头,景尧一阵战栗,究竟还是无法逃脱幼年的阴影。
“你很关心?”景尧邪笑,一脸暧昧。“如果我说,我把他——”
“你真是禽兽不如!”
危险地眯眼,景尧握着景昀下巴的手猛然一紧,凑近他,气息喷洒在他脸上,一阵热辣。
“说起来,他还真是比不上你呢。要不,你代替他——”
景昀打掉他的手,后退一步,恶狠狠的目光剜向他,语气也危险起来。
“妄想!你最好不要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分毫不差地还给你!”
耸耸肩,似一点也没把景昀的话放在眼里,景尧吹了吹沾灰的手指。“还是那句话,有能力再来吧。”
俾睨天下,要的就是这份狠劲。景昀,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如果扳不倒我,你就永远属于我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最后的自由。不是我死,就永远无法断了拥有你的执念,你可要当心了。
“放了昀王爷。”
这声昀王爷是比试的开始吗?如果是,他很乐意接受。等着,他一定会从新回来这里,然后把一切都结算清楚!
景尧好似不知道景昀的心思,自顾自回身离开,经过殇止旁边时,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略走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抽出系在腰间的玉佩,扔向景昀。
“不要再弄丢了。”
景昀伸手接住,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下一惊。环龙配!不是应该在殇止身上吗?
难道殇止是因此才被他打虐至此?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先救殇止再说。
景昀等不及狱卒打开牢门,疾步走向殇止,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师兄,醒醒!”
殇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出现了景昀那张熟悉的脸。幸福一笑,伸手想触碰他的脸,抬到一半,没了力气,颓了下来。
景昀伸手接住,握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我在,师兄,我在这里。一切都过去了。”
殇止迷糊地笑,像小孩子般点头。“有你在身边,真好,真好……”
声音越来越小,景昀知道他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不再犹豫,架起他,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外走。
今天的一切,他都会记住。改日故地重游,一定,一定要把今日的一切原数奉还!
第七章:亲人,殷殇止
“景昀,你在哪里?!”殇止眼前一片迷茫,心里恐慌起来,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任何东西。只有迷雾,散不尽的迷雾。叫喊声在空气中回荡,沉淀,静寂在苍茫的脚下。甚至连听觉都派不上用场,耳边一片嗡嗡声。
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他是要去救景昀的呀,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努力地想看清楚前路,努力地想拨开迷雾,却是徒劳。
“师兄!你醒醒!”
这是谁的声音?是景昀吗?真的是景昀呢……可是他在哪?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迷雾。
“师兄——”
呼唤声持续传来,让殇止一阵雀跃。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应该就能见到景昀了吧。
摸索着前进,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唔——”殇止难受地眯起眼,一下子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待眼睛稍微适应了,转眼打量四周,愈觉陌生。
开口想说话,发现喉咙针扎似地疼,就想起身找点茶水喝。
一动身子,剧痛袭来,疼得他喘不过气。
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走来,细心地扶起他,并为他调整好姿势,让他能舒服地坐着。
“景昀——”似在沙漠中竭渴的旅人,声音沙哑。
心疼不已,景昀急忙端来一碗茶水。
殇止接过,有一口没一口,细细地抿着。喝够了,才放下茶碗。
“好点了吗?”
微微点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抽气。
景昀既心疼又气愤。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他折磨成这样。
“不要动了,好好坐着吧,省得伤口又裂开。”
殇止听了无话,静静地坐着,闭了闭眼睛,表示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知道自己不行,何必来拼命?我不是说过吗?我会完好无缺地回去。”话语里有些责怪,更多的却是心疼。殇止懂,可是却不能认同。他有危险,自己是绝对无法置之不理的。可能在无形中,自己就对他上了心吧。可是这个迟钝的家伙现在估计是无法理解的。
“你的脑子,少了一根筋,我得来为你续上。”声音依旧沙哑,可是听得出来渐渐地有了生气。
景昀一听,火气上来了,手用力拍向殇止的头。
“伤重都躺了好几天了还这么多话,真该把你嘴巴缝起来!”这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担心,什么叫危险,哪危险尽往哪跑!想起来就咬牙切齿。
几年前跟他一起下过一次山,说什么受师傅的命来保护他。最后呢?人倒是跑了个没影。等他办完事,还要去青楼把他拎回来。一想起那原因就让他含恨。你见过有人被花魁调戏,然后晕倒在人家怀里的吗?他绝对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