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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夫难嫁上——by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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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食盒装好了,从柜子里拎出一坛烈酒,抽了柴火,熄了灶里的火。再揭开大灶上的锅,往铜盆里加了滚水,热气烫手,才一并端回偏房里去。

“父亲!”

方云宣朝床榻上叫了一声,方世鸿只哼了哼,连眼皮都睁不开。

方云宣不敢再耽搁,脱去他的衣裳,用布巾沾上烈酒,擦他颈间、腋下、四肢等处,连擦了几遍,觉得不那么烫了,赶忙给他穿好衣裳,又盖上绵被,怕再着了风。

绵被轻薄,不像草屋的那么破旧,可也轻得像纸片似的。

这哪能发汗呢。方云宣急得在屋中乱找,终于从杂物堆里翻出两件破棉袄来。也不知哪辈子的,上面又是土又是洞,袖子都飞了。此时哪还管那么许多,还是保命要紧,方云宣拿到外面狠劲儿抖了抖,拍掉上面的浮土,赶紧给方世鸿盖在身上。

又找了一气,反正有什么算什么,能保暖的全翻出来捂上,过了约半个时辰,方世鸿脸上才见了红色,额头也浮出了一层薄汗。

方云宣这才松了口气。这会儿铜盆里的水正好晾得不凉不热,拧了个手巾,不时擦拭方世鸿头上的虚汗。

方世鸿呼吸粗重,拉风箱一样一长一短,过了许久,才慢慢平稳下来,嗓子里也没了刚刚呼噜呼噜的声响。他紧闭双目,已经昏睡过去。方云宣不敢再惊动,蒸了鸡蛋是想给他补补体力,这会儿看方世鸿睡得安宁,怕叫他起来再受了凉,也只好罢了。

又守了一会儿,方世鸿发出细细齁声,方云宣不敢睡着,怕他再发起热来,隔一会儿就摸摸他额头,试试温度。

屋里全黑了,只有方云宣从厨房拿来的一盏油灯照亮。一灯如豆,灯火小得只能照出巴掌大的亮光。万籁俱寂,只有床榻上的病人偶尔传来一声难受的呻吟。

方云宣似睡非睡,心里惦记着方世鸿,不敢睡实,只合着眼假寐,养养精神。

门口突然传来细碎声响,悉悉索索的,方云宣开始也没在意,以为是屋子老旧,闹了耗子。悉索声越来越大,门轴吱呀一响,一个小小的东西慢慢蹭了进来。

方云宣还合着眼,身体有些累了,方丑儿的身体从没干过活,只是做了这么简单的事,这个身体就累得气喘吁吁的。

身体有种困倦后的乏力,神志一时也有些恍惚,方云宣仿佛回到了现代,此时他正躺在自己的雕花罗汉床上,身边依偎着他最爱的男人。陈磊深情的望着自己,手掌抚过他的身体,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他撩开自己的衬衫,伏身吻上自己的胸口。

方云宣一下就清醒了。像做了恶梦似的机灵一下。

太离谱了。就算做梦也离谱了。且不说陈磊能不能接受男人,只说方云宣当了三十二年的处男,前一世别说与人亲热,就是初吻都还完完整整的保存着。竟然做了这样的梦,对象还是那个陈磊,方云宣觉得心里难受,倒不是他对陈磊还余情未了,只是觉得太窝囊了,为了前世那个傻傻的自己。

方云宣还没来得及伤情,就觉得肚子上沉了一下,不知什么压了上来,不轻不重的往上拱着,还有两只手抓着他的衣襟。

方云宣连忙张开眼睛,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娃正瞪着一双大眼,眼巴巴的瞧着他。见方云宣睁眼,小娃咧嘴一乐,趴在他胸口使劲蹭了蹭脸颊,喊他:“爹爹!”

方云宣认得,这小娃就是方丑儿的儿子,楠哥儿。不过,方云宣细细回忆,冯青莲从嫁进方家那天起,就没让方丑儿碰过她,这孩子打哪来的,方丑儿心里怕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想起今日初见冯青莲时,那不属于他的悸动。方云宣想,那应该是残存在方丑儿心中的,对冯青莲的爱恋。方云宣天生就是弯的,从没喜欢过女人,他尊重女性,但对女人却从未有过他对男人时的那种渴望。

方丑儿面丑自卑,心中憧憬着美丽的人也是人之常情,他怕是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相貌美丽的人,会有一颗如此狠毒的心。

楠哥儿蹭了又蹭,小脸儿红扑扑的,高兴得蹬着两只脚丫,扑腾着搂住方云宣的脖子。

方丑儿极爱这个孩子,就算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一直瞒着父亲,待楠哥儿一如己出。

楠哥儿也喜欢丑儿,甚至比起母亲,他更喜欢这个长了一张丑脸的父亲。都说孩子的心最纯净,他们可以不看外表,只透过感觉来感知一个人的心。也许楠哥儿就是如此,他知道谁真心爱他,是真正对他好的。

方云宣怕摔了孩子,忙笨手笨脚的抱住楠哥儿,搂着他坐起身来。

楠哥儿在方云宣身上腻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爬起来揭开衣裳,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塞到方云宣手上,“爹爹,吃!”

那包子贴肉皮儿放着,还烫手时就被楠哥儿藏进了怀里,烫得孩子嫩嫩的皮肤起了一圈燎泡,方云宣一眼瞧见,忙用烧过的针挑了泡,挤出里面的透明色的液体。

楠哥儿腆着肚子任方云宣摆布,小嘴里咝咝的吐着气,方云宣问他疼吗,楠哥儿又是一咧嘴,这次却没说话,只摇晃了两下小脑袋。

楠哥儿是趁乳母睡着,才偷偷跑出来的,那两个包子几经辗转,已经被挤得不成样子,扁塌塌的,里面的馅儿都露了出来。

方云宣拿着包子,心里五味杂陈。三两口吃了,笑对楠哥儿道谢。

楠哥儿弯着一双大眼,笑眯眯的盯着方云宣。他生得极好,面目随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就长得风流入骨,一笑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哎,又一个祸害人的。”方云宣望着楠哥儿,边吃边感叹。

第5章:山间之行

第二天一早,方云宣还没出屋,就听见厨房那边闹得沸反盈天。

管厨房的马婆子揪着书墨的头发,说她偷吃了家里的鸡蛋,昨日数明明是整整五十颗,今日却成了四十八,少了两颗,一定是她偷吃了。

书墨也是烈性子,人长得又出挑,平素就爱掐尖要强,在几个底下人里,从来是不吃亏的。今日被人指着鼻子说是贼,她哪里肯干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照马婆子脸上啐了一口:“呸!你那嘴里吃了屎不成?怎么满嘴喷粪!你才是贼,你们一家子都是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干的事,买低报高,暗中取利,每日给我们吃些菜叶子、菜帮子,省下好的再拿出去卖。里外一倒手,你倒挣了个盆满钵满。拿着官中不要钱的东西,白白挣利钱,你当我不知道?亏你还是在方家呆了二三十年的老人儿,别叫我替你臊了!”

马婆子被书墨说中短处,顿时红了眼睛,炸毛的公鸡一样,扑扑棱棱和书墨扭打在了一处。

马婆子掐着书墨腰上的嫩肉,骂道:“小臊蹄子,你还敢说我?你整日在那潘少爷跟前发浪,勾得潘少爷直往你屋里钻。别以为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看不见你干的没脸的事。是老婆子我给你留情面,没把这事捅到少奶奶跟前,不然,呵呵,你想想你的脑袋还在不在了!”

书墨见马婆子说出这话,唬得三魂离位,伸出长指甲挠在她脸上,吼得声儿都岔了:“你是鬼打的胡沁!你娘才勾人,你爹才偷汉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厨房离正房远,离偏房近,她们打架的声音一点没漏,全都灌进了方云宣耳朵里。

有心出去说是他拿了两个鸡蛋,让她们别再打了。听到后面,马婆子和书墨互相揭短,越说越不堪,方云宣倒不好再出去了。转念一想,可管他呢,这好心可使不得,他出去解释,马婆子和书墨都是心中有鬼的人,多半不会念方云宣的好,反而会恼羞成怒,两个人都得恨上他。

方家的人口简单,家里也没有几个丫头仆妇,冯青莲管家后,变着法子把方家老诚护主的老家仆全轰走了,只剩下一个做饭的婆子、一个打更看院子的更夫,还有两个小丫头和楠哥儿的乳母。这些人全是冯青莲亲自言周教过的,一个个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昨夜天晚了,楠哥儿玩了一会儿,就趴在方云宣怀里睡着了,方云宣抱他和方世鸿并排躺在一处。这会儿孩子还睡得香甜。

外面越闹越凶,隐约听见是动了家伙。楠哥儿换了床睡得也浅,听见动静就被惊醒了。迷眯瞪瞪睁开眼,使劲揉了揉,张嘴打了两个哈欠,四下里找了一圈,才把目光搭在方云宣身上。他睡得正香呢,被闹醒了就觉得不痛快,张开手臂扑进方云宣怀里,扭着身子哼了几声,没哭出来,但也带出一副哭相。

方云宣喜欢孩子,前世知道他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还失落了挺长时间。此时他抱着楠哥儿轻轻摇晃,心里都柔软起来。

方世鸿还沉睡未醒,方云宣等楠哥儿又睡着了,才把他安顿在床榻上,自己起来洗漱干净,出门往村子里去。

天刚蒙蒙亮,乡下人家起得都早,这会儿多数都已吃过早饭,要到田间下地。秋收时正忙,农户们三三两两的往田梗里走,想要赶在雨季前把种下的粮食收回来,不然这一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黄土路上不时能碰上几个人,他们看见方云宣,全都先是一惊,然后就换了一副微妙表情,与方云宣打招呼。

方云宣心里纳闷。就算这张脸丑点,也不至于都跟看稀罕似的吧。

他不知道,乡间缺少娱乐,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能让乡亲们端着饭碗议论好几天,方世鸿要强了一辈子,结果生了个儿子却丑得吓人,人还有些呆傻。方丑儿的相貌和家世如此不般配,又娶了一个风流美艳的娘子,能不惹人遐思,勾搭着人去编排他么。因此这些人与其说是在看稀罕,倒不如说是在等着看热闹。

方云宣站在村口的石桥上,回身看整个村子的全貌。

村后身就是一座高山,山间引出两道细流,正好绕过村子,把洛平村圈在正中,这里土地肥沃,风景极美,是个适宜人生存的好地方。

村中有百十户人家,多以务农为生,方云宣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人家都是自给自足,春天播种,秋天收粮,打了粮食也很少有卖的,都是留着自家冬天时吃。富余些的再养上两口猪,喂上几只鸡,小日子过得很是悠闲满足。他们平日不花钱,花钱也是买些油盐酱醋的日用品,一年三五两银子,就顶天了。

这可真是难了。方云宣不会种地,再说那样挣钱也太慢,方世鸿的病哪等得。本想找个用人的地方,打个散工,先挣点钱吃饭买药,可转了一早上,除了村里另一家财主雇长工秋收,这村子里连个卖货的店家都没有,哪里有雇人的去处。

看来还得往远走,到县城里看看去。方云宣盘算着又往前走,想再到山上去碰碰运气。

山峰不算陡峭,连绵起伏,伏脉千里,方云宣进了山才发现,这里的山头一座连一座,站在这个山顶上往远处看,一眼看不见边。

不敢再往深山里走,那里人迹罕至,万一蹿出个豺狼虎豹,自己就给它当点心了。方云宣沿着山路转了转,这回倒是有点收获,在山涧里发现几棵野粟子树,野山菌漫山遍野,地下的野菜也有不少。

方云宣有些泄气,记得他看过几本穿越小说,人家一进山里就能发现什么珍贵草药,野山人参,最不济了,也能遇到个贵人救他脱离苦海。可到了自己这儿,怎么竟找到些带乡土气息的东西。

算了,人和人不能比。方云宣撩起衣摆,拿大襟兜着,边走边采,摘了不少粟子和野菜回家。起码早饭有了着落。

野蘑菇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挑拣时费了不少工夫,等方云宣下山,天都已经大亮了。

回到方家大院,乳母正满院子的找楠哥儿,急得都带了哭腔,又怕冯青莲听见,小声地喊着楠哥儿的名字。

“楠哥儿在老爷屋里。”

方云宣一句话救了乳母的命,她一把拉住,急道:“丑少爷可别逛我。我一睁眼就看见这个小祖宗不在炕上,唬得我魂都掉了,命都短了几年。”

方云宣领着乳母去偏房,推门一看,果然见楠哥儿已经睡醒了,正躺在床榻上,扳着自己的小脚丫玩。他知道爷爷病了,不能吵他休息,醒来时找不见方云宣,还偷偷掉了几滴金豆子。

乳母一步迈进门去,抱起楠哥儿就走。冯青莲下了严令,不让方家上下跟丑少爷说话,更不让楠哥儿见他。这要被她知道,自己昨晚睡死过去,把楠哥儿给看丢了,又是一顿好骂。

楠哥儿见了方云宣,哪里肯走,在乳母怀里挣来扭去,怎么也挣脱不开,终于还是哭了。

他一哭床榻上的方世鸿就醒了,以往他也疼爱楠哥儿,自从知道楠哥儿不是丑儿的亲生子,这份疼爱就全变成了愤怒和痛恨。

方世鸿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把这孽障抱出去!我看见他就生气!”

方世鸿常年教训学堂里的学生,还算有些余威,乳母不敢搭言,忙往外走。

楠哥儿还在哭闹,乳母哄了又哄,怎么也哄不住,他挣扎着要下地,直往方云宣身边扑。

乳母无奈看了一眼方云宣:“丑少爷说句话啊,别傻站着。”

方云宣还没开口,方世鸿就急了,咳了两声,斥道:“你说谁傻?你再说一遍!”

乳母翻了翻眼睛,到底不敢回骂,朝着床榻上哼了一声,强抱着楠哥儿出了门。

方世鸿又激动起来,直喊:“家门不幸!主不主、仆不仆,娶个儿媳竟是个冤家。天要绝我啊!”

方云宣忙劝,安抚一气,抬手试了试方世鸿的体温,烧已经退了。他才捧着刚才从山上摘回来的东西,去了厨房。

马婆子坐在厨房门槛上,手里扒着葱皮,一面喋喋不休的骂人,看见方云宣也没好气,粗着嗓子说道:“早过了饭点了,厨房里火都熄了,要吃饭等中午。”她以方云宣是讨饭吃来了。

方云宣也不多话,绕过她迈进门槛,直接奔了炉灶边。

方云宣从山上采了不少稗子和马齿苋,饥荒时这些东西都是救人命的宝贝。此时家家有余粮,它们就成了无人问津的杂草。

找个笸箩,把稗子里的黑子全搓出来,细细筛干净,倒进碾子里碾成细粉,收进小磁盆里,加水和成糊状,把锅灶烧热,淋了一勺豆油,转圈抹均,再把糊糊慢慢倒进锅里,用铲子摊开,摊成薄薄的煎饼。

接连摊了五六张,稗子磨成面后口感细腻,跟白面当然比不了,但煎出来也是两面金黄,看着很有食欲。

第6章:又生女干计

煎饼盛在一边,方云宣把洗好的蘑菇撕成片,下进凉水里烧开,滚了几个滚儿,抽去一块大柴,往灶膛里换上些没烧透的木炭,改用慢火煨汤。山里的野蘑菇味鲜,熬出汤来不用加太多作料,就清香味美。

那边煨着汤,这边又把大灶涮洗干净,重新烧开了滚水,方云宣把马齿苋掐头去茎,只挑最嫩的叶子搁进滚水里焯熟,捞出来加糖加盐,调好口后炝了熟油,撒了点芝麻,那边等着汤熟,这一顿早饭就算做得了。

马婆子目瞪口呆。像见鬼似的盯着方云宣瞧。

以前哪见过丑少爷做饭,方家爷俩平时连厨房都不进,锅在哪儿,碗在哪儿都不知道,吃饭只等人端,不端到眼跟前,就连问一声都不会。

丑少爷今日这是怎么了,厨房里的活计做得比她这个女人还顺手。就说这汤,马婆子离得老远,就闻见一股子清清淡淡的味道,不浓,却甘美鲜甜,勾得人口舌生冿,恨不得扑上去抢一碗尝尝。

还有那拌野菜和稗子做的煎饼。马婆子是穷苦人家出身,闹荒年时也拿野菜救过急。可那都是切碎了隔水一蒸,加了杂合面做成菜团子,哪见过这样细致的做法。精工细做的,比普通菜蔬还见工夫。

马婆子在厨房里忙活了二三十年,都没有方云宣这样利索的手艺,怎能不吃惊呢。

马婆子在厨房门口发愣,书墨伺候冯青莲吃过早饭,收拾了家伙送回厨房,见了马婆子一脸傻相就气不打一处来,喊了声:“借过啊!”肩膀一扛,险些把马婆子拱了一个跟头。

早上的火还没消,这会儿书墨又来招惹,马婆子稳住身子就指着书墨骂起来,什么爹娘老子、祖宗十八代,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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