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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夫难嫁上——by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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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重彦这才相信方云宣是真受伤了。

他性格豪爽,心直口快,厌恶喜欢全都摆在脸上。知道误会了方云宣,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第8章:县城返家

韦重彦一定要送方云宣回家,他心里过意不去,脸上一直讪讪的,帮着方云宣跑东跑西,弄得方云宣最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处理好肋下的伤,方云宣又跟老郎中约好了,约他明日到洛平村去一趟,给方世鸿看诊。

杜益山给的银子是个二十两的银锭子,方云宣让小药童拿去兑成碎银子和几吊铜钱,回来结了诊费,以及明日老郎中出诊的车马费。

有了韦重彦这个不要钱的劳力,方云宣出了医馆就直奔粮号,先称了两斤米、两斤面,让韦重彦抱着,又找了个挑菜的老乡,从挑子里拣了几样青菜、一颗大白菜,又去肉铺里割了一斤羊肉、半斤猪肉。

买完了菜,方云宣又去了一趟杂货铺,进门就问掌柜:“有木工用的刻刀吗?”

掌柜摇头:“咱们这是小地方,东西不齐全,县城里倒有一家做木器的,可人家用的东西都是专门托人从州府里买的。我这小本经营,又不干那个,进的都是咱百姓常用的东西。哪有那玩意儿啊!”

方云宣忙向掌柜打听做木器的作坊在哪儿,掌柜给他指路,说就在后面胡同里,往里走到头就是。

方云宣急忙去找,韦重彦抱着一堆东西,也不知他要干什么,一路任劳任怨的跟着。

这家木器作坊不大,进门就堆着一地的木料。方云宣一见就觉得亲切,祖父是木雕师,他家的院子里,也总是堆着大大小小的木料,陈磊曾说过,方云宣从小就跟木头呆在一块儿,难怪性子都跟木头似的,没有半点情趣。

其实陈磊只说对了一半,方云宣不是性子木,他只是有点闷骚,风情万种都藏在了心里,要人去挖掘才行。

作坊里的伙计以为来了客人,出来一问才知道,方云宣不是买家具,而是要买他们雕木头用的刻刀。

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哪能卖呢。小伙计犹豫半天,方云宣出到二两银子,小伙计才偷偷瞧了瞧里边。小声道:“你可别告诉别人。”

方云宣忙点头,没一会儿小伙计从院子里跑出来,揭开外衣,从腰里拿出一个卷成卷儿的布包,递给方云宣:“这是我师父用的,正好前两天师父有了一套新的,这套替下来就给了我。”

韦重彦看不过去,大嘴叉一咧,问道:“你把这都卖了,敢明儿你师父让你做活儿,你拿手指头杵啊?”

小伙计脸一红,扭捏道:“我,我还有一套呢。我就是,想攒两个钱,给我妹妹添点嫁妆,别让婆家瞧不起她。”

方云宣谢过小伙计,给了他银子,小伙计揣在怀里,欢天喜地回了作坊。

方云宣打开布包一瞧,里面圆刀、斜刀、三角刀一应俱全,跟他前世用惯的东西一模一样。这可太好了,他现在就指着它吃饭了。

老郎中让方云宣少动多歇着,韦重彦看他不住脚的转悠,怕他伤势难好,从大车店里雇了一辆驴车,又将自己的马交给他们照管,自己驾着驴车,送方云宣回洛平村。

一路上两个人边走边聊,方云宣才知道刚才撞他的男人叫杜益山,是西北道七星岭上戍边的将军。因为皇帝急诏他回京,他们才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韦重彦说起此次回京,脸色就不大好看,似乎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发生,他不愿细说,略略一提就揭过去了。

韦重彦十分健谈,与方云宣聊了多时,越谈越近乎。

方云宣谈吐不俗,又有方丑儿十几年攻书的底子,对什么都能拿起来说一套,更要紧的是他气度不错,虽然生了一张丑脸,却不卑不亢,言语自然,性子也不呆板,韦重彦与他谈得投机,一路下来,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两个人到了洛平村,天已经全黑了,乡间人家都过得节俭,很少有晚上还点灯的,差不多傍晚时就吃饭、洗漱,早早就休息了。

村子里静悄悄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方云宣见天色实在晚了,总不好让韦重彦一个人赶着驴车回县城,就邀他去方家大院住一晚,明日天亮了再走。

韦重彦也不客气,点头应下。这里的道路他不熟悉,万一赶车赶沟里去,更耽误事,倒不如歇一晚再走。

到了方家大院门前,两扇大门关得死紧,已经从里面上了锁。方云宣举手拍门,叫了半天,打更的马三才问了一声:“谁啊?半夜三更的,叫魂呐!”

“是我!”

方云宣等了半天,马三也没来开门,问过一声后就石沉大海,再没了动静。

方云宣的火也上来了,白天受了一天气,晚上回家还要被人拒之门外,方云宣又狠拍了几下大门,叫道:“开门!”

马三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一身酒气老远就能闻见。到门前开了一条窄缝,用油灯往外照了照。

方云宣故意一伸脸,把马三吓得后背发麻,险些吓尿了。油灯的光线微弱,黑暗里就见一张丑脸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谁能不害怕。

马三哆里哆嗦缓了半天才找回魂来,骂着娘打开大门,对着方云宣就是一通报怨。

方云宣让韦重彦进门,韦重彦正纳闷方云宣的身份。这院子看着就像土财主住的,又听马三喊方云宣“丑少爷”,按理方云宣该是这家少爷才对,可看马三的态度,和方云宣今日的穿着打扮,哪有一点少爷的样子。韦重彦心里犯了嘀咕,又碍于是别人的家事,不好多问,赶着驴车进了院门。

马三还在门口絮絮叨叨的骂人,方云宣进来后,就站在马三跟前,眼睛却没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后瞧。

马三被他瞧得心里直发毛,嘴也不利索了,“看,看啥?”

方云宣指了指他身后,“你后边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马三就觉得头发根都乍起来了,回头一看,松了口气,骂方云宣道:“放屁,哪有什么女人!”

方云宣目不斜视,一直盯着他身后,好像那里真有人似的,“就在你后边,红裙子,披散着头发。看!”

方云宣突然拔高了声调,吓得马三哎哟一声,蹦起多高,“丑,丑少爷别吓我,我,我我胆小!”

方云宣面无表情,装得像真事似的,指着马三的脖子,阴侧侧说道:“她想掐你脖子!多亏我喊了一声,不然你这会儿就被她抓了替身。”

韦重彦憋着不敢笑,方云宣又吓唬了马三一气,才转身进了院子。

马三疑神疑鬼,一晚上都觉得背后有人盯着他,脖子里直冒凉气,可又不敢回头,怕真看见什么,非吓死不可,差点追着方云宣去草屋。求他陪自己呆一夜。

方世鸿躺在床榻上,哪能睡得安稳。等了儿子多半天,也没见孩子回来,心里着急,身子却不做主,想下床走动都不行。恨得他给了自己一巴掌,狠狠骂着:“你还活着做什么,现世报的东西,拖累了孩子,你还活着做什么!”

方云宣进门时,他正躺在床榻上掉眼泪。门一响方世鸿急忙抹了一把脸,看见方云宣,心才安稳了,“可回来了。累了没?”

方云宣笑答:“才这么点路,累什么。父亲,这位是我在县城里认识的贵人。”

韦重彦搭话道:“什么贵人,你这不寒碜我?老伯,叫我重彦就行。”

方世鸿极重脸面,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哪能见客。韦重彦一身武将打扮,腰里胯着佩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方世鸿更加自惭形秽,扭捏半晌,才敢与韦重彦说话。

方云宣让韦重彦陪着方世鸿说话,自己去厨房张罗晚饭。

韦重彦不由问起方云宣的事,方世鸿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方家的事与韦重彦说了。冯青莲与人通女干,以及楠哥儿的身世,方世鸿觉得太丢人,自然都略去不提,只说儿媳不孝,儿子又是个老实人,他们父子俩才被欺负到这步田地。

韦重彦听着,心里更觉怪异,他虽与方云宣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看他为人处事,不像是被人欺负到这个熊样,还不知反击的。怎么方世鸿嘴里说的方云宣,和自己认识的这个不大一样,韦重彦疑惑了一会儿,就被别的事打断了思绪。

方云宣端回来三碗汤面,摆上桌,笑道:“天晚了,来不及做什么好的,你将就一晚,明天我起个大早,再给你做点好吃的。”

韦重彦瞪大了眼,“这,你做的?”

方云宣点头,“你别嫌粗糙就好。”

“哪能!”

面是热汤面,清香诱人,擀得匀长劲道的面条浸在油光透亮的汤汁里,每一根都滋味十足。上面撒了一点香葱,盖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韦重彦原本还不觉得饿,看见面条就觉得肚子里咕咕直响,也不用人让,端起碗来大口吃。

方世鸿也疑惑道:“这是你做的?”

早上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才觉得奇怪,儿子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方云宣心道:“坏了!”

忙找理由,“我是跟马婆子学的。平日看她做饭,觉得不难,私下里多练了几回,自然就会了。”

方世鸿听后怒道:“谁叫你跟着下人们学这些的?你是方家的少爷,那是你干的活吗?”

方云宣不敢反驳,怕越说越露陷,端了面坐到方世鸿跟前,挑了喂他吃。

第9章:再起风波

第二天方云宣果然起了个大早。

洗漱好了直奔厨房,通着了火,把昨日买的猪肉去皮,刮去没褪净的猪毛,先用刀背敲松肉质,再切成小段剁碎。加盐,淋一勺香油,为去腥再稍稍搁一点酒和葱姜汁,再搅拌均匀。拌肉陷很有讲究,手上的劲儿不能散,要朝一个方向搅拌,打到最后肉陷成泥,所有的味道都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看着就觉得鲜嫩多汁。

拌好陷儿搁在一边,方云宣又去和面。一碗面倒在案板上,中间挖出一个坑,打进一个鸡蛋,边和面边加水,揉到最后面团不沾手了,再拿屉布盖好,醒一会儿,擀成大薄面片,拿擀面杖比着,叠成长条,再切成两寸见方的小方块儿。

把这小方块儿托在手心里,找一根筷子,从拌好的陷儿里拔一点在筷子上,往四方块儿的小面皮里一抹,手往上使劲,用筷子一卷,手指捏住尾巴不让陷儿露出来,往案板上一扔,一个官帽馄饨就包好了。

方云宣前世就是厨师,这些活儿都是基本功了,手里上下翻飞,一碗茶的工夫案板上就堆了一堆儿小馄饨。

馄饨吃的是汤,里面的馅儿倒在其次。这会儿现熬高汤也还来不及了,方云宣就用昨天剩下的野蘑菇吊汤,取其鲜味。

方云宣正忙得欢,马婆子打着哈欠从外面走了进来。

天亮她才起来,做早饭已经迟了,着急忙慌进了厨房,就看见方云宣正往汤锅里下锟饨。磕睡虫全跑了,只剩下惊讶。

马婆子盯了一会儿,才想起不对劲儿,吆喝道:“我说丑少爷,昨天就算了,您是主家,一次半次的我也不好说您。今天您又来了,您瞧瞧您……”

马婆子想说你瞧你把厨房祸害的,这个乱。可她找了一圈,方云宣干活利索,这儿干着那边已经顺手收拾了,手底下连边角上都干干净净的,愣让她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马婆子梗着脖子,话说半句噎得慌,往下说又没话辙,只好硬拐了个弯:“您这可不行,厨房里一向是我管,少奶奶每月给的钱都是有定例的,哪经得起您这么糟蹋。昨天的木炭就使超了,您走了我一数,乖乖,活活多用了一小簸箕。您今天又来,这又是米又是面,又是菜又是肉,还有灶膛里烧的这么些柴火,这,这得糟蹋多少东西。您说说,这让我月底怎么跟少奶奶对帐。”

她正报怨,门外面徐氏进来要热水,听见这话,顿时戳了她的肺管子。

徐氏爱财,又抠门,钱都拴在肋条骨上,用一个大子儿都跟撕肉似的。听见方云宣使东用西,心里就不痛快,她也不想想,这里是方家,连她还吃着用着方家的,人家浪不浪费,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世上要有那么多讲理的,也就没有那么多能气死人的事。

徐氏听见马婆子的话就急了,进厨房又看见方云宣慢条斯理的给馄饨装碗、浇汤、撒上切好的香菜,又淋了点香油,香气直扑鼻子。

徐氏咽了两口唾沫,才指天顿地骂道:“哎哟哟,造孽哦,胡吃海塞遭报应哦!”

马婆子忙拉着徐氏道:“可不是!老太太,您给评评理,放着我这么个大活人,丑少爷偏要自个儿做饭吃,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合着我平日是白吃饭不干活的?您可得给我做个凭证,这可不是我偷拿官中的东西,都是丑少爷私自用了!”

徐氏听见更不受用,冯青莲与冯老汉吃饭不在一处,都是各吃各的,每月只给他们老两口一两银子的零花,平时要买什么,都要跟冯青莲开口要钱才行。

冯青莲厌恶方家父子,对自己的亲爹娘也没多少好感,若不是这些人强逼自己,她早就和潘子涵双宿双栖,过他们的小日子去了,哪会像现在似的偷偷摸摸,想亲近亲近,还要打个表兄妹的幌子。

冯青莲巴不得爹妈也像方家父子一样,快死去算了,平时爹妈用一文钱,她都得算计算计,徐氏想买什么都得看女儿几日的白眼。

徐氏抠门抠到了家,从吃到穿一律能省就省,吃饭几天都没见荤腥了。此时看见方云宣在厨房里做馄饨,又馋又嫉恨,嘴里一个劲儿念叨:“造孽!”

徐氏要水一去不回,冯老汉找到厨房,劈头就骂:“死老婆子!要盆水要到现在,跟谁闲磕牙去了,你是骨头痒痒了!”

徐氏和马婆子可算找着出头的人,跟冯老汉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好像方云宣不是用面做的馄饨,而是用金玉堆出来的一样。

要说徐氏抠,那冯老汉只能说是更抠。徐氏把钱拴在肋条上,冯老汉则是把钱拴在命根子上,一动钱就要他的命。如今的冯老汉,早把方家的家产当成了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方氏父子动一分一毫,都跟拿刀抹他脖子一样。

冯老汉怒火攻心,到灶前一看,果然见锅里还飘着几个白汪汪的小馄饨。

冯老汉恶狠狠回头,瞪着方云宣,咬牙切齿的骂:“好啊!方家也知情达理的人家,怎么教出个儿子竟是贼!”

换做是方丑儿,他这一句话就能把丑儿一击在地,再不敢还口。

冯老汉还不罢休,蹿跳着出了厨房,到院子中间扯着大嗓门叫唤:“方家的儿子做贼啦!在自个家里还做些鬼祟事,放着每日做好的饭菜不吃,非要单弄小灶,败家啊!再有钱哪能这么败啊!几日就得把家吃塌啊!”

冯老汉这做法在村子里不算稀罕,一般都是婆婆嫌儿媳妇能吃或有了别的矛盾不好开口,就拿吃喝的事扎筏子,站在院里对着当街大声叫骂,意在让众位街坊邻居听听,羞臊羞臊媳妇,让她以后老实听话,再不敢忤逆婆婆说的话。

冯老汉也是这个意思。他是长辈,论起来是方丑儿的岳父,岳父教训女婿,天经地义。还是以乱花钱、不过日子这样的理由,在村子里极容易找到支持者。

没一会儿院墙外就站满了人,踩肩膀、伸脑袋,人人伸着脖子往方家大院里看。冯老汉越发起劲儿,冲着人群数落,说方云宣怎么怎么败家、又怎么怎么糟蹋东西。

众人指指戳戳,男人们吆喝着起哄,女人们梳着头发说闲话。

“一大早的,这又咋啦?”

“方家打起来了,老丈人说女婿偷吃,做好的饭不吃,扔了喂狗,非要现做起一桌席面才肯动筷子。”

“哎哟,那哪成,这日子哪能这么过,有多少钱也不够使!”

“可不是!”

“……”

方云宣都快被气笑了。再过一会儿,他都快成了一大早就想吃满汉全席的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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