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破坏蕾贝卡的飞船。”塞米拉说，“还有她的手下，近距离接受助推器的冲击会受重伤。”
“我知道，”我回答，“我保证不动蕾贝卡，记得你的承诺，叔叔。”
章 42
塞米拉似乎被我的无赖给惊住了。
“你的父王没有教过你如何做一个言出必践的君子吗？”塞米拉问，“你这样破坏飞船，与伤害蕾贝卡有什么分别？”
我呵呵一笑，在意识里告诉塞米拉：“我承认的伤害只有直接打击，如果你把伤害感情都算上的话，那原谅我做不到。”
塞米拉无语。
战神顶开驾驶舱的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靛蓝色的灯光照耀着宽阔的驾驶舱，我再次见到蕾贝卡，她依然穿着老旧华丽的蓬蓬裙，坐在宽大的指挥位上。
她应该已经收到报告，战神私自行动，还撞坏了几层舱板。
蕾贝卡望着我，不，她望着的人应该是塞米拉。
“你一定要这样吗？”蕾贝卡冷笑，“对付那些迫害你的人的时候，你可没有现在这么勇敢。”
我其实一直觉得这对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很奇怪。
好像感情深厚，但却又是以伤害对方为乐，像是蕾贝卡的嘲笑，还有塞米拉的沉默。
蕾贝卡从指挥位上站起来。
她把手伸进袖子里，拿出生命之石。
绿色的柔光莹莹散发出来，照得她脸色诡异。
我眼前一亮，就是这个东西，如果能拿到它，那么我以后就再也不用吃营养素做出来的假玩意儿了。
蕾贝卡笑了笑：“塞米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把手中的石头高举过头顶。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那石头不是生命之石，而是毁灭性的武器。
是的，蕾贝卡曾经说过，她要用生命之石毁掉大地星。
如何毁？难道……
我脑海中浮现中坎贝拉星那些疯狂生长的植物。
是用植物吞没大地星？
那也不太可能啊，就算植物长得再快，它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我用意识对塞米拉说：“叔叔，我并不想和她动手，所以麻烦你问她想怎么样，如何用那块石头攻击大地星。”
塞米拉沉默了一下，把我的疑问问出来，不过他用的是十分淡定的陈述语气。
蕾贝卡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怎样，终于考虑和我合作了吗？”
一个不错的误会，我想。
接着，蕾贝卡收回手，爱抚着生命之石，说出一段冗长的回忆，包括她是怎么捡到这块石头，又怎么在斯科特星建立植物基地，又怎么在坎贝拉星做植物实验……
我忍着无聊听完了。
“有一天，我发现这块宝贝还有另外一个功用。”蕾贝卡终于说到重点，“它可以产生引力。”
引力？
“只要是它‘播种’过的星球，大到恒星，小到陨石，只要那物体上有它制造出的‘种子’，它就可以对它们产生强大的引力。”
所以呢？
塞米拉阴沉的声音在我意识中响起：“原来是这样。”
什么样？你们俩老夫老妻不要说谜语啊！
“如果那块石头真的有引力，她可能想用那块石头的引力，把坎贝拉星投向大地星。”
我对塞米拉说过坎贝拉星的事，因为坎贝拉组织这个名字，就是由坎贝拉星命名的。
“怎么可能，一块石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引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斯科特星岂不是要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飞跃几个星系的距离？”我仍然不相信。
“很难说斯科特星有没有跟在我们后面，你还记得碎石带里那些小陨石吗？”塞米拉提醒我。
我恍然记起，我似乎看到舷窗外许多静止不动的小陨石，当时我还在奇怪，它们好像受到什么引力，一直跟着三角魔鬼舰飞，所以能保持相对静止。
“那岂不是连自己的基地都不要了？！”我的脑海里一瞬间迸出“鱼死网破”这个远古词汇。
“嗯。”塞米拉说。
“她是不是疯了……”我忍不住感慨。
“你跳进我的大脑里也是够疯的。”塞米拉淡淡地来了一句。
呃，好像也是，对于塞米拉来说，那个实验缸就是他的大脑。
“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拿到生命之石。”我说。
“拿到之后呢？”塞米拉问，“带着它跳窗逃走？”
把那个危险的东西弄到手，然后用它威胁蕾贝卡转舵，这样既不会主动伤害蕾贝卡，也可以保全大地星。
之前我还想用这块石头种点菜，改善一下大地星的伙食，现在看来，它随时都有可能把坎贝拉星吸引到大地星上，实在消受不起。
我控制着战神半蹲下去，身体前倾，接近蕾贝卡。
蕾贝卡一向高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怎么样，硬的不行，准备来软的？”蕾贝卡愉快地说。
被她一下戳穿心思的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蕾贝卡，这不值得。”塞米拉沉稳的声音响起，“毁掉斯科特和坎贝拉，只为一时之快，这不值得。”
蕾贝卡的笑容又变得嘲讽：“是吗？可我盘算了一百年啊，如果没有这一时的快意，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你拥有生命之石，为什么不用它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呢？”塞米拉叹了口气。
蕾贝卡的笑容愈发尖刻起来：“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事就是毁灭，战神大人。”
两人眼看就要争执起来，我操作机甲向仪表盘转动脑袋，同时发送同频电波，试图干扰飞船的行进方向。
塞米拉似乎感觉到我正在努力改变航道，他更加卖力地吸引蕾贝卡的注意力，不断地用各种大义和道理劝说她，我一边听一边想，两个人能走到今天这地步也不是蕾贝卡一个人的问题。
这艘舰艇的技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不一会儿，战神的显示屏就连接上飞船仪表盘。
我看了一眼上面的目标：大地星。
我被惊出一身冷汗，竟然距离目标仅剩30分钟时间。
我们拖延对方时间的同时，对方也在拖延我们的时间。
如果现在负责劝说工作的只有塞米拉一个人，那大地星肯定要完。
果然够女干猾。
我一边想，一边去篡改航道。
只是，能接收到信号是一回事，篡改信号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努力了10分钟，目标依然没变，只是时间缩短到了倒数20分钟。
我急出一头汗，神啊，为什么我没有好好珍惜杜尚别，没有好好跟他学技术！
就在这时，战神的显示屏跳动起来。
一阵信号乱蹦之后，熟悉的面孔取代倒计时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竟然是杜尚别！
杜尚别在那边激动地挥了挥手，接着，想到什么，他伸手从旁边拉过来一个人，是温穹。
温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左侧下颌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但他的表情很镇定，语气平稳地说：
“塞米拉先生，我们知道你就在驾驶舱，很抱歉，我们必须借用你的机甲。”
说完这话，他按下一个键。
我感觉战神晃动了一下，什么情况？
而这边塞米拉刚刚和他的老婆交涉失败，关掉外放声音，一本正经地回答温穹：“我会配合你们，但你们不要伤害蕾贝卡。”
温穹咬咬牙，问：“伽洛在吗，我要跟伽洛说话。”
我一惊，温穹他们发现我现在的尴尬现状了？
塞米拉回答：“他说不了。”
温穹眼里的希望褪了下去，他还想问什么，但又克制住，声音里有些颤抖：“还有15分钟，这艘飞船会掠过大地星，而大地星附近的坎贝拉星会受到引力影响，撞击大地星，由于距离非常近，就算我们通知大地星，他们也无法应对撞击来的坎贝拉星。”
塞米拉“嗯”了一声：“我知道。”
温穹垂下眼睛：“我们现在要控制战神，扭转飞船的运动方向。”
想到一块去了，快上！
塞米拉诧异：“你们能远程控制机甲？”
我也没听说过这么玄幻的技术，不过如果是杜尚别发现的，那我绝对相信可以成功。
温穹没有再解释，他只说了一句：“你准备好。”
接着，一股强大精神力通过战神的神经元接触系统，虽然和战神正面对接的是塞米拉，但我也算是操作者的一部分，所以那股精神力碾压过来的时候，我也同样感受到了被车迎面撞飞的冲击力。
就在我大脑空白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不管一开始的身份多么卑微，能力多么弱小，我注定会喜欢上的那位强受最终都会变成超级大神。
然后他征战四方，然后他声威远扬，然后他站在世界之巅，然后我变成他生命里偶尔出来溜溜的龙套甲。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命运又走上了老路啊。
章 43
温穹精神力爆发，仿佛一波海浪形成的高墙直推了过来，瞬间拍在精神世界里。
他的意图非常明显，夺取战神控制权，揍扁蕾贝卡，简单粗暴地扭转航向。
我赶紧稳住心神，防止自己被拍扁。
塞米拉问我：“你朋友是什么人？”
他也感受到温穹的威胁，但是，战神毕竟是战神，要拼精神力也没那么容易败。
我感到似乎从大地深处传来震荡之声，仿佛有巨兽蛰伏在底下，突然被唤醒，挣扎着从土地的束缚中出来。
我知道那是精神世界里的幻觉，塞米拉的精神力对我产生的影响。
就在温穹的精神力呼啸而来的时候，隐藏在精神世界下面的巨兽猛地跃出，硬生生扛住温穹的打击。
猛烈的撞击让精神世界剧烈地抖动起来，我没办法作壁上观，因为这是我的精神世界，我的大脑。
如果说之前像被车迎面撞飞，现在就是被两辆车同时撞上，夹在中间，扁了。
颅骨仿佛被寸寸碾碎，疼痛让我想打滚想大叫。
温穹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塞米拉，你疯了，不要抵抗！”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不过这种时候还能说话，应该是还有余力。
塞米拉缓缓地说：“无论你想做什么，不许伤害蕾贝卡。”
两人相持不下，我有种快疯了的感觉。
我很想直接晕过去，但是计时器一分一秒在走，这种关键时刻，我绝对要挺住。
温穹咬牙：“从他身体滚出去！”
塞米拉不吭声，继续对抗。
我想抹把汗，手抖得抬不起来，踉跄地往前走了一步，我恍惚发现，好像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塞米拉的精神被温穹牵制，竟然能让我暂时夺回身体控制权。
但是精神世界里两股强大外力的肆虐让我无法集中精神，有那么一两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站在这里。
等我回过神，已经跪倒在显示屏前，显示屏上同时出现了好几张脸，我伸手去够屏幕。
精神力不够的时候，需要手动操作，最老的一批机甲有这种功能。
我用力按下去，切断和温穹的联系，切换到倒计时画面。
还有五分钟，五分钟……
糟了，坎贝拉星已经被生命之石的引力牵住，改变航向恐怕来不及。
温穹的精神力被切断后，塞米拉也收回了他的精神力。
他有些担忧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答应你不会伤害蕾贝卡。”我艰难地说，“你也不想大地星完蛋，对吧，所以，接下来不要妨碍我。”
塞米拉沉默了。
我扶住控制台，站起来，操纵战神，一拳挥向蕾贝卡。
塞米拉的精神力条件反射般放出攻击，又迅速撤回。
我感到暴露在外的神经元一阵灼痛，立刻收缩。
这是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失败。
神经元再度对接，战神的手臂精准地掠过蕾贝卡右臂，蕾贝卡万万没想到塞米拉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攻击她，手上的生命之石被强风带起，她慌忙躲开，却没能抓住那块绿幽幽的小石头。
生命之石终于握在我手里。
我通过战神的感觉系统，体会着它强大的能量。
这也让我的精神创伤能稍微平复。
蕾贝卡的惶然变成愤怒，又变成狠戾的笑。
“塞米拉，已经来不及了，坎贝拉星会在五分钟后撞上你的大地星，你亲爱的国家，因为你的错误而……”
她话音未落，我已操纵战神冲出驾驶舱。
连着撞翻几层舱板，直到最外层的星空出现在我头顶。
我看了一眼脚下巨大的三角魔鬼舰，它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一样，缓慢地滑过大地星边缘。
植物，引力，方向……
比三角魔鬼舰大一圈的坎贝拉星正向我这边飞来。
我打开战神的助推器，引擎发出剧烈的震动，一阵音爆之后，战神笔直地向坎贝拉星飞去。
时间有限，我必须把坎贝拉星向反方向引去。
这样才能抵消刚才的引力，让它慢慢静止，再改变运动方向。
“不能直接过去，你会被它吸住的！”塞米拉忧虑地说。
的确，相比于三角魔鬼舰，战神实在太小了，是坎贝拉星吸住战神，而不是战神牵引坎贝拉星。
我几乎是被坎贝拉星吸过去的，加速度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蕾贝卡之前如何使用生命之石，但她显然非常谨慎。
“你会直接撞上去！根本没有用！”塞米拉一向淡定的声音终于焦急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我恼火。
塞米拉沉默了片刻：“如果牺牲有用的话，我会牺牲，可是现在就算你撞死，坎贝拉星也不会停止向大地星的撞击。”
“那就控制住，不撞死。”我紧紧盯着坎贝拉星的边缘，“白虹！”
这次白虹出来了。
我一边操作战神，一边和白虹沟通。
虽然压力很大，幸好白虹和我的默契很好，不需要耗费太多精神力。
“你要怎么做，两台机甲的力量也拉不动一颗坎贝拉星。”塞米拉问。
“不需要拉动，只要不撞上去。”
坎贝拉星的地表状况已清晰可见。
我看了一眼星球边缘，浩瀚星空就在它的后面。
要到那边去。
要到星星的背后去。
地表在我视野中呼啸而过时，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我还是个兽人，有着蓬蓬的毛发和强健的躯体，我和我的小雌性坐在森林里最高最大的树杈上。
小雌性指着横贯天穹的银河问我：“你说那里会不会有人，也在看着我们？”
小雌性的问题一向很难回答，匪夷所思，充满想象力。
我粗声粗气地回答：“有可能。”
小雌性“嗯”了一声，若有所思：“我想见他。”
我立刻竖起耳朵，醋意大发：“谁？”
小雌性压根注意不到我的态度，他一向如此，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问问他，为什么把我扔在这里。”
我：“哦，你说天神啊……”
天神什么的，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般人对话呢？
他安排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回忆有时候很长，但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
像一只白鸟，在水面停了一下，扑簌簌飞走。
甚至来不及看清水里的影子，只隐约觉得，有那么个东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