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静静的看着顾识久好久,才缓缓的道出来一句,“识久,你变得不冷静了。”
顾识久微微愣了一下,“或许吧。”
文修表情变得很肃穆,眉头拧得死紧,“我以为叶卿过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影响你的情绪了。”
“或许吧。”顾识久有些无所谓的答。
“识久,如果他之后有什么意外,会怎么样。”文修觉得自己突然有些害怕。
一个叶卿的出轨,让顾识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痴癫一般的描摹着一幅幅人体的画像,细致入微到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
那么这个人呢,又会改变顾识久的什么,文修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异常棘手。
顾识久眼神有些空泛,“会变成怎么样啊,谁知道呢。”蓦地又转过头来,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你知道吗?”
少年嘴唇颤抖着,双腿都快要无法站立。
“毛毛啊。”顾识久伸出手想要摸摸顾子权的头,却突然发现少年早已比他高的太多,只得把手垂下放在身侧,“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识久这是他的人生,他才有权利去决定走向。”
对啊,他并不该去插手毛毛的人生,因为难掩自己内心的恐慌就擅自的给别人做了决定。
不得不说自己真的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呢,人的本性如此,他只不过不加掩饰而已。
“呵呵。”顾识久敛了表情,看着少年的眼睛缓缓道,“毛毛,下面的话你听好,现在你面前有一个机会,有一个选择。”
顾子权颤抖着抬起头看着顾识久,眼眶都有些红。
“一个,是跟着你文大哥去,一个是留在我身边,当然两个选择的结局都是无法预测的,但只有一点可以预测,就是。”顾识久顿了下继续说道,“留在我身边只会有越来越坏的结局。当然最大的可能也不过就是变成我们最开始相遇的那个样子,你成为一只狗,而我还是你的主人,你还是在我身边。”
少年眸子里颜色太沉重,顾识久略微错开视线,“而跟着你文大哥,我无法预测会在你身上出现什么,会变成人或者狗更或者直接——嗯,死掉,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不是神,我没法掌握一切。”
文修看着少年认真的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总该试试的不是吗。”
顾识久慵懒的靠着鞋柜,手插在口袋里,并不干扰少年做决定。
“我要跟着阿九。”
文修的表情黯淡下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我知道了。”
顾识久重新关上门往餐桌走去,却被顾子权突然箍紧。
高大的人微微弯着腰,伏在他的颈项处,全身瑟瑟发抖,声音都是颤的,“阿九,我怕。”
顾识久抚上他的脊背,“没什么可怕的,我会陪着你。”
没什么可怕的,顾识久对自己说。
自从那天起,少年开始近乎神经质的关注自己身体的变化,盯着镜子几乎挪不动步。
头发已经变得特别长了,被顾识久找了根皮筋给扎在脑后,乍一看还颇有些艺术家的气质,略显颓废和忧郁。
他的双腿又出现了一点无力的征兆,像是要逼迫他四肢并用的爬行走路。
顾子权日日咬牙坚持着,仍然适用着人类的生存方式。
家里经常会有一些稀疏掉落的毛发,那是顾毛毛咬下的自己尾巴的毛。
顾识久每次看到了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抓过少年的尾巴一遍遍的捋顺。
再次出现变化的是牙齿。
犬牙开始变得有些尖利,顾子权魔怔了一般没事就拿根筷子磨牙,好几双筷子都给他啃秃噜了。
一切发生的是那么措手不及,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前途没有灯光,只有一条既定的结局,无能为力。
顾识久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切的发生,静静的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更或许那一天根本不会到来。
凌晨三点钟,顾识久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尽管努力的做的轻微。
顾识久坐了起来,眼神放空的看着前面,蓦地想要抽根烟。
他没有烟瘾,也没抽过,只是突然有点想尝试那种吞云吐雾的感觉。
顾识久这一醒就有些睡不着了,靠在床头看着闹钟发出荧光,开了盏床头灯看着秒针一点点的转动。
直到文修的短信发了过来。
“识久,他来我这边了。”
顾识久笑了笑,关了灯闭上眼睛。
家里少了顾子权,顾识久还是如常的生活,好似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号人。
即使遇上了文修也只是如常的调侃,却丝毫不提顾子权的事。
研究的情况几乎一成不变,根本没有什么进展。
而少年身上的情况日渐恶化了下去,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困难。
顾子权每天安静的坐在床上,周围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设施,也没有人会和他多说一句话。
异端一样的存在。
每一天每一天,只会有各种各样的机器记录自己的生命体征,用极细的针管扎进皮肤。
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那么诡异,除了文修要好些之外,没有丝毫温暖。
冷是唯一的感觉。
文修有时会问他,“最近感觉还好吗?”
少年会呆滞的看着他,艰难的问,“阿九呢?”
“他很好。”文修看着他,顿了顿开口。
“他有想我吗?有问我吗?”少年满脸希冀的看着他。
文修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少年神色黯淡下去,神情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呆滞,不论怎么唤都没有反应。
他想他了。
想的快疯了。
甚至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似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然而那个人却并不会问起。
不管自己怎么竭尽所能的努力,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甚至不值一提。
作为狗在顾识久身边呆上短短的十几年?
那不够,远远不够。
“最近感觉怎么样?”文修看着他的目光很担忧。
“我想阿九。”少年抱着腿,有些神经质般的啃着膝盖上的布料,“我想他。”
“他也很想你。”文修侧开脸。
“是吗?”几乎是瞬间,顾毛毛就笑得一脸灿烂,“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很忙,最近学校里面事情很多。”
“那我可以去看他吗?”那双黑眸里闪着光,看上去漂亮极了。
“不可以。”文修顿了下,“你的情况还没有得到控制。”
少年脸上没了笑意,“噢,这样啊。”
“我是不是这辈子都可能是这样了?”
“毛毛你要有信心,不会……”
“毛毛不是给你叫的。”少年冷着眸子,“我有名字,他给的名字。”
这辈子如果都只能是这种样子,或许还挨不到寿终正寝。
那么也就是说,再也见不到阿九。
怎么可以。
他那么那么那么的努力,不可以是这种结局。
少年攥紧手心。
所有能实现他的愿望的方法他都要竭尽全力的拼一拼。
而他的愿望再疯狂,也充其量一个人而已。
他找到的地方很正确。
那个人穿着白大褂,用近乎病态的眼神看着自己,“你还是来了。”
顾子权丢了的消息,顾识久很快就收到了。
他觉得自己很累,心脏的地方像是吊着好几十斤的重物,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口空气,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顾识久想着,或许是时候换个地方尝试着生活了呢。
文修在电话里着急的问他顾子权有什么可能去的地方。
顾识久只是笑了笑,对着电话道,“阿修,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如果有人问起我来,就说不知道。”
“有人?”文修咀嚼着他话里的词语。
“你知道的。”
“你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
“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
“你回来么?”
“我不知道。”顾识久笑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有这种被人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就这样吧。”
“学校呢?”
“我辞职了。”
“奶奶呢?”
“奶奶早就搬家了啊。”顾识久笑了。
“……那何泽呢?”
顾识久沉默了一下,“我告诉他了。”
“他没说什么?”文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需要说什么?”顾识久揉了揉额头。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的,他其实……”
“嗯,我知道。”顾识久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呢?”文修觉得有些难受,看着两个好友之间这么折腾。
“那么久了都没给过现在为什么会给?”
“顾子权和你几乎是被你判了死刑了,可是何泽不是啊。”
“文修,我这么和你讲吧。”顾识久叹了口气,“我们买袜子的时候,你却看到一双你很喜欢的鞋子,但是却小了很多,我们没法像灰姑娘的姐姐那样为了让鞋子适脚就去把脚给切掉,那么你会因此去选择一双你并不喜欢的鞋子么?”
“你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文修有些目瞪口呆。
“那你慢慢理解吧。”顾识久说着就要挂电话。
“……撇开何泽不说,你真的不管你家那小子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只是为了你。”文修叹了口气,“你怎么能那么祸害人。”
“你错了,他是为了他自己。”顾识久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卧铺,“如果。”
顾识久深呼吸一下,“如果,我是说,他,他没事的话,你帮衬着点,让他过好点,账记在我头上。”
“但是如果,如果啊……”顾识久有些说不下去了。
电话两端都在沉默。
“识久你在怕。”文修打破沉默,陈述的非常肯定。
顾识久微微一笑,“我们果然相处太久了。”
“那,再见?”
“嗯,再见。”顾识久挂掉电话,把手机卡拿出来掰断丢掉垃圾桶里,安静的看着窗外。
在一切无法控制之前,他要率先逃离这一切。
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他要保持最美好的印象。
他无法困住顾子权,少年无法只满足于自己作为一只狗的形态呆在他的身边,不论能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会非常漫长,说不定稍不注意就到了共此生的程度。
但是他不愿意。
无论他怎么劝说怎么挽留,那孩子还是会执着于自己的做法。
从很早就知道了,那是个执拗的少年。
他留下的话,若有一天在哪个小巷发现一具尸体。
白发,兽耳,长尾,杏眼。
他怕自己受不住。
又或者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的被处理掉,神不知鬼不觉,就好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顾识久嘴角微微扬着。
看,游乐园再惊险的项目都没能吓到的顾识久,栽在了这么一个人身上。
何泽在正文里不会有什么露面的机会的,正篇完结后可能会有一个简单的小番外,就可能讲讲阿九大学的事情之类的。
关于阿九为什么一定要走而不是去把毛毛救回来之类的是这样的,在文里面也有清楚的写。
毛毛是个很执拗的少年,很多事情认定了都没得改,譬如他就这么吊死在了阿九这颗歪脖树上,而丝毫不去考虑外面的大森林,所以阿九就算用尽一切代价把他给拉回来,他还是会去找那个人,这些都是没有用处的。
阿九已经被拖得很累了,之前被叶卿弄得已经算是要死不活了,再加上一个顾毛毛让他受不了,之前就有说过,一个人再怎样也有承受不住极限的那一天,所以他选择逃离这一切,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毛毛之所以固执的要去变成人,是因为狗没办法成为顾识久身边的那一个。
就酱,以上解释完毕。
我在尽快的把文给更完……累orz。
三年的时间似乎能改变很多,又似乎什么都不能改变。
天气晴好。
楼道里站着一青年,白发,高个,一双杏眼里眸色深沉。
一个女人正提着垃圾袋出门,上下打量了一下神色可疑的他。
“你是?”青年率先发问,突兀的问话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你找谁吗?”女人警惕的看着他。
“顾……识久,他在吗?”青年想了一下,才出口一个名字。
“你说房东?这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那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他人去哪了。”女人径自下了楼。
青年有些发愣,想了想随即敲开了邻居的门。
开门的还是当年的大妈。
他松了口气的道,“我哥去哪了?”
“你是?”
“我是顾识久的弟弟,你能告诉我我哥人去哪了么?”青年始终带着礼貌的浅笑。
“顾识久?早不知去哪了。”大妈瞅了他一眼,还记着这精神病的小子攻击力有些高,话一完就关了门。
青年呆在原地,脑子里有些空白了。
心脏有些被揪起来的痛觉,每一个脑中掠过的想法都让他心惊肉跳。
阿九走了?
顾子权下楼去找了个公用电话,回忆着顾识久的手机号,听筒那边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提示音。
“呵呵,你们一定在和我开玩笑。”顾子权有些神经质的笑了笑,一路狂奔到文修的家门口开始砸门。
文修顶着个鸡窝头,打开门的一瞬间眼瞳都瞪大了一瞬,又马上恢复了正常,“是你?”
“阿九在哪。”
“阿九?”
“阿九!顾识久你出来!”青年撞开挡着门的文修,冲着房间里嘶吼。
没有人回答,这是当然。
“别叫了,识久不在这。”文修皱着眉。
“那他在哪?”
“我不知道,他没告诉别人。”文修揉了揉太阳穴,这小子叫的他脑仁疼。
“骗人!”
文修翻了个白眼,“我骗你干嘛?”
“他去哪了?”青年全身气的颤抖。
“不知道,他没给我说。”文修耸了耸肩,“你当年跑去哪了啊,现在身体控制好了么?”
“我要去找他。”顾子权说完就要往门外冲。
“找不到的,都走三年了。”文修叹了口气,“阿九太累了。”
“他不可能不要我,不可能!”青年愤怒的瞪视他一眼,“我们说好了的!”
摔门而去。
等我找到你……等我找到你……
就用绳子套在你的脖子上,把你拴起来,拴起来……再也跑不掉,再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