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城市距离很近,粱倾城开车,林梵行在旁边吭哧吭哧地吃糖。一个小时后,两人一起下车,林梵行特意照了镜子,又揉了揉脸颊,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唐。
金红颜容色憔悴,头发灰了一半,不复之前深闺贵妇的娴静优雅,她见到儿子来,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又琐碎地说狱中生活,睡不着,被人欺负等等。林梵行看出来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心里难过,安慰她再熬一段时间就可出来。
探视时间结束后,林梵行犹犹豫豫地,又去另外一个监狱看望了韩禅。
韩禅的一双女儿早就逃到了国外,音信全无,他的党羽又都悉数落马,基本上算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当他看见自己的私生子来看望自己时,那种意外震惊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
隔着一层铁丝网,林梵行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并且无话可说。他们父子两个极少交流,也从来不存在父子亲情一类的东西。
“我进来后,没人为难你吧。”韩禅开口问道。
林梵行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你以后别来了。”韩禅声音很低,严厉而古板,他伸出手指指向窗外:“他们两个都跑远了,我不担心。就是你,我从来没照拂过你,只害怕此事把你连累了。”
“我在风城工作,能养活自己,妈在另一个监狱,她很想你。”林梵行干巴巴地讲完了这些,看了一眼面容瘦削地韩禅,又低下了头。
韩禅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就要起身时,林梵行忽然说:“等你和妈出来后,我养活你们两个。”
韩禅回过头,很诧异地看着他。这回林梵行很镇定地说:“我养活你们。”
韩禅微笑了一下,眼角显出很深的皱纹:“好啊,儿子。”
林梵行走出监狱后,抬手遮了一下旷野里的寒风,他弯腰钻进车里,摘掉手套,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十分高兴似的,快手播放了一支欢快的音乐。
粱倾城发动了汽车引擎,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乐什么。林梵行忽然说:“梁先生,我想在公司找点事情做。这样即使成不了明星,至少也能学点别的技能。”
粱倾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可以啊,我回去帮你安排。”停了一会儿又调笑道:“怎么转性了?之前不是还为了一个小角色哭天抹泪的吗?”
林梵行郑重严肃地说:“我跟别人不一样,我爸妈都在监狱里,我不能只顾着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顾他们。”停顿了一下,他忽然转移了话题:“刚才我跟老韩说,等他出狱了,我养活他。”
粱倾城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林梵行把嘴巴一扁,凑到他面前道:“你不懂,过去的二十多年呢,一直都是他们韩家施舍我们母子俩。我那时年纪小,常常受韩禅老婆一家的欺辱,现在可算轮到我施舍他们了。”
粱倾城微笑着摇头:“孩子话。”
他俩回到风城之后,忽然下起了小雪,林梵行对于粱倾城肯亲自陪自己回光城的行为非常感动且惶恐,他知道粱倾城是大忙人,一分钟几十万上下那种,所以格外不敢耽误他。
“梁先生,你把我送到前面路口的地铁站就行,我坐车回家。”
粱倾城打着方向盘,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那我呢?”
“额……”林梵行有点无语,怯怯地说:“您忙您的大事去吧。”
“我不忙。”粱倾城懒懒的说。
汽车迎着小雪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车顶偶尔传来沙沙的树叶掉落声音。林梵行大脑飞速旋转,想着风城所有公共场所里适合两个成年男性游玩的地方。
“梁先生,咱们去大学城吧。”林梵行提议:“我带你去我的母校看看。”
大学城里不算热闹,汽车在学校门口的停车场停下,路上学生很少,雨雪纷纷扬扬,路面也有些湿滑,林梵行带着粱倾城一起进了学校,陪他在西饼店里喝咖啡,吃华夫饼,然后撑着一把伞去体育场。
校园道路上,随处可见相互依偎着的男女青年和说说笑笑的好朋友。昏黄的灯光投射下来,照映出无数片亮晶晶的雪花。
粱倾城把雨伞往林梵行那边倾斜,因为眼前的景致是如此的温柔旖旎,粱倾城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哎,你跟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
林梵行一愣:“我没有女朋友。”
粱倾城目视前方,冷不丁笑了一下:“小骗子。”
林梵行仰起脸,因为粱倾城个子很高,他只能瞧见他下巴上淡淡的青色胡茬。林梵行隐约想起之前好像说过关于有女朋友的谎话,如今无意间被揭穿了,他略有些尴尬,只好装聋作哑。停了一会儿,十分艰难地挑起话题:“梁先生,你个子真高啊。”
“嗯。”
粱倾城惜字如金,林梵行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说话了。
篮球场上空荡荡的,唯有一个黑色的篮球在水泥地上慢悠悠地翻滚。粱倾城忽然起了兴致,把雨伞往地上一扔:“陪我打球吧。”
林梵行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表情有点傻:“……好。”
说是陪他打,但是林梵行在球场上跑跑跳跳,连篮球的一根毛都摸不到。粱倾城读书的时候是校篮球队的中锋,球技非常之高,能把林梵行甩出几条街。林梵行小猫似的在他身边左扑右抢,十分狼狈。
最后林梵行终于放弃了,他捡起座椅上的外衣套上,去旁边的奶茶店里买了一大杯热饮,顺手拿了两根吸管回来。
粱倾城一个人在球场上玩,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休闲裤,宽肩细腰,英气勃勃,是个很有朝气的英俊男子。
林梵行嘴里叼着吸管,慢吞吞地走进篮球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粱倾城,忽然一个篮球袭过来,林梵行忙腾出手接住,顺手扔在地上,又把沾了泥水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
粱倾城已经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他刚运动完,满身的热气和汗水,头发上带着几滴汗水,与雪片凝结在一起。见林梵行只拿着一杯热饮,粱倾城蹙眉,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买瓶水。
林梵行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支彩色吸管,插进杯子里,举到粱倾城面前,理直气壮地解释:“我钱包里的钱只够买一杯了。”见粱倾城不动,他又说:“喝呗,我没有传染病,也没有往杯子里吐口水。”
粱倾城微微弯腰,却是认真地打量林梵行,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林梵行一接触到他的目光,脸颊微红,很尴尬地别转过脸,嘀咕道:“我们该回……唔。”
粱倾城微微上前,很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嘴唇。像是怕吓到他似的,粱倾城十分温柔且耐心,过了很久才把舌尖探进去。
林梵行僵住身体,双手还下意识地放在粱倾城的肩膀处,像是要把他推开,但最终也没有任何举动。过了很久,身体渐渐柔软下来。
粱倾城托住他的腰肢,以免他滑倒地上,半晌又轻笑道:“我们该回去了。
林梵行嗯了一声,勉强挺直了身体,他脸颊通红,头发凌乱,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有点魂不守舍。
体育场离停车场很近,加上夜色很暗,粱倾城将他半拖半抱地,推到了汽车后排座椅上,狭窄的车厢里,空气也变得沉闷。林梵行仰躺在椅子上,双腿微微弯曲,他茫然地睁着一双眼睛,看见粱倾城跪在他身边,眼神很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正方形的包装袋,熟练地用牙咬开,又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调情的话。
林梵行大脑渐渐清醒过来,他忽然抬起手打开前方的车门,小鱼似的从车里逃了出来。站在汽车旁边,胡乱用手整理凌乱的衣服,他很惶恐地望向车里:“梁先生。”
粱倾城整个人都愣住了,这算是什么情况,他强忍着怒气道:“你搞什么鬼?”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有什么条件?”
这句话使林梵行非常伤心,他后退了几步,双手迅速地系上衣服上的纽扣,林梵行镇定了心神,认真道:“我一直把梁先生当做我的朋友和老板,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透过一层茶色的玻璃,他看着粱倾城的眼睛,很温和地说:“您大概对我有所误解,我并不是您认为的那种人。”
想了想,林梵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歉意,只得弯下腰鞠了躬,然后歉意地摆摆手,转过身飞快地跑了。
林梵行一个人茫然地在黑暗的街道上乱走,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旁边,粱倾城脸色很阴沉地看着他:“上车。”
林梵行有些惧怕,强撑着回答:“不。”
粱倾城给他递出来一件羽绒服,上面还放着一个钱夹,一条腰带,这是刚才林梵行落在车里的。
“别在外面待太久,早点回家。”粱倾城交待完这些,就头也不回的驾车离去了。只留下林梵行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梵行在空旷的夜里走了许久,忽然就释然了,漫天的小雪花落在他温热的脸颊和脖颈上,林梵行想:他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才会要亲近他,要与他肌肤之亲。
这一发现使他开心极了,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也喜欢粱倾城。但是,被人喜欢着,至少不是一件坏事情。林梵行忙拦了一辆车,心急火燎地回去,他担心刚才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伤了粱倾城的心。
粱倾城这个人其实蛮好的,林梵行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心里莫名地觉得很喜悦。
他急匆匆地跑回家里,一脚踩到客厅的地毯,还没来得及换鞋,就要往楼上跑,正在这时,二楼也传来两个人说笑呢喃的声音。林梵行刹住了脚步,仰起脸往上看。
粱倾城环抱着一个长相妩媚的少年,正要往楼下走,两人皆穿着浴袍,衣襟松散,头发微湿,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
三人打了照面,唯有粱倾城最坦荡:“回来这么晚?快去睡吧。”
林梵行一手扶着楼梯,脸上的笑容还凝滞着,目光却散,只是下意识地问:“他是谁?”
“公司里一个新艺人,小周,你不认识的。”粱倾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酒柜在一楼,自己去拿,我回房间了。”
小周甜腻的笑了笑,又朝林梵行点点头,错开他的身体,欢快的下楼了。
粱倾城与林梵行对视了一眼,林梵行满眼的困惑、不解甚至是伤心。而粱倾城很平淡地转过身,大步回自己房间去了。
17、得不到
冬日的早晨,总是格外的寒冷困乏,上午八九点的时候,外面隐约洒下来一点阳光,林梵行如平常一样按时起床,打电话叫来两份早餐,自己先洗漱了一下,去健身房活动了。
半个小时后,他估摸着早饭应该送到了,就跳下跑步机,听着音乐,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漫不经心地走进了餐厅。
餐厅靠近窗户,光线很好,干干净净的白色饭桌上,放着两份精致的早点,粱倾城和小周穿着同款睡衣,一大一小地坐在饭桌边,轻声说笑着。
林梵行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走进去还是退出来,他有些愤怒的,但是自己也知道没有生气的立场。粱倾城哪怕带回来一千个床伴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小周低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倒是粱倾城有些尴尬:“只有两份早餐,让他们再送来一份吧。”
林梵行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眼神十分哀怨。惹得粱倾城哭笑不得,他把餐巾纸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刚要说几句安抚的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音。
梁宅外面是绿茵和花园,平常是没有人敢私自把车开到这里的。所以三个人都有些惊讶,一起抬起头看向外面。
一辆白色的跑车威风凛凛地停在门口的台阶下面,尚未停稳,一个高瘦的青年从车内跳出来,戴着亮晶晶的墨镜,手里端着精美的小木盒,轻轻松松地站在门口,按了指印,推门而入。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以至于粱倾城有点措手不及,在看见何朝露的进来后,他微微蹙紧了眉,十分警惕的站在了两个少年身前。
何朝露满身风霜,然而浑身带着耀眼夺目的光辉,他站在门口,摘掉墨镜,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似的,他的目光最先锁定在小周和粱倾城身上。
他冷笑了一声,把手里沉甸甸的木盒朝小周扔了过去,这一下奇准无比,小周嗷地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指缝里渗透出细细缕缕的鲜血。
粱倾城先去查看了小周脸上的伤,又见何朝露已经转身出去,而林梵行还一脸痴傻相的站在原地,遂恨铁不成钢地朝他喊道:“你别愣着,赶紧躲起来。”
林梵行只是站在原地看热闹,心想:关我什么事呢?偷腥的是你,又不是我。
何朝露翻开后备箱,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挑拣,端出来一柄剑。
林梵行:“……”
粱倾城:“!”
“快跑!”粱倾城把小周往林梵行身上一推,大声喊道。
小周本来还想凭着伤口撒娇做痴,见此情景吓得腿都软了,而林梵行是见识过何朝露的火爆脾气,当即二话也不说,拽着小周的手腕,逃命似的从地下室通道里溜走了。
两人从梁宅出来,一口气跑了一里多地,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各自靠在花圃旁边休息,小周脸颊上的伤早就凝固住了,他自顾自的抱怨了一阵,从便利店里买了口罩和帽子,又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林梵行无家可归,唉声叹气地在路边吃了一碗热干面,他只好重新回到梁宅。
那辆漂亮的汽车还停在门口,林梵行见了就发憷,只好遮遮掩掩地来到车库。里面停放了三四辆豪车,林梵行爬进他最常开的那辆车里,里面有饼干、糖果和水,林梵行在车内枯坐了很久,糖果和饼干也吃完了。他忽然想,我可能要不到何朝露的签名了!
而且,自己大概也要被粱倾城赶出去了吧。
林梵行想到这些,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给粱倾城发微信:梁先生,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穿外衣。
很快,粱倾城给他打电话了,语气还挺悠闲:“没事了,回来吧。”
林梵行有些将信将疑,他从车库里出来,走进屋内客厅,只觉得空气比之前更暖和了一些,还掺杂着一点很淡很好闻的香水味。
客厅的角落里是一架三角钢琴,琴下铺着极柔软的苏格兰地毯,何朝露穿着简单的私服,盘腿坐在地上玩游戏,身子靠在粱倾城怀里,而粱倾城则闲闲地用手摆弄他的头发。
“梵行,快过来,我介绍你们俩认识。”粱倾城很和气地对他招手。
林梵行微微有些害怕,但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在很近的距离内,林梵行发现何朝露是真的很漂亮。他的皮肤非常白,白皙莹润,宛如瓷器玉石一般,容长脸,眉眼妩媚,风流婉约。他是那种气质非常出众的男子。
粱倾城很随意地介绍了两人的名字,又说:“朝露喜欢玩游戏,梵行可以陪着,两位都是年轻人,大概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何朝露微微仰起脸,目光流转,在林梵行身上转了一圈,眼角微挑,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林梵行本来是傻站着的,看见何朝露的笑容,下意识地蹲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何老师,给我签个名吧。”
何朝露歪着脑袋看他,半晌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然而很好听:“可以啊,我这段时间都住在这儿,你随时可以跟我要。另外,”他眼尾扫了一下粱倾城,平淡地问:“你们两个没有睡过吧!”
林梵行汗毛乍起,慌得连连摇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