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当初韩禅金红颜入狱时,自己几天几夜地奔波,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父母逼出家门,他才骤然觉得心寒。在悲伤难过之际,他想到了梁倾城,心中不禁一暖:不论旁人如何,但至少他是喜欢我的。
然而梁先生不单是喜欢他,还喜欢许许多多年轻漂亮的人。
这个想法又颇使他沮丧。
林梵行愿意在酒店里度过安静的时光,但是温澜又雷打不动地约他出去吃饭了。
“我在家陪妈妈,不能出去。”林梵行躺在酒店的浴缸里随便扯了一个谎。
温澜沉默了一会儿,好脾气地问:“你在家吗?”
“嗯。”
“可是我刚从你家出来,伯母说你去剧组了。”
“哦,那我在剧组。”
温澜轻笑了一下,语气颇为宠溺,像是听见心爱的孩子说了很小的谎言:“你们的剧组下周才开工。”
林梵行轻轻舒了一口气,已经很不耐烦了。
温澜用诱哄的语气说:“乖,你在哪里,告诉我。”
这种故作亲密的语气使林梵行颇为不舒服,他索性不再兜圈子了:“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听不出来?我不想看见你!不要再问了!你真烦。”说罢又把电话丢到一边了。
他在酒店里度过无聊的周末,每天看电视听音乐玩游戏,期间还做了一件事,就是联系到了洛云。
洛云还在风城。两人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见面。他整个人春风满面,锦衣秀服,大老远就开心地打招呼,林梵行带着墨镜,很低调地拿杂志挡住脸,以免被人认出来,落座之后,林梵行问了他的近况,洛云很矜持地表示:“还是瞎混呗。”
林梵行给他介绍了一个角色,是一个商业片,剧组阵容不错,虽然是男三号,但是戏份也挺足。林梵行说:“那位导演是我朋友,他会很照顾你的。”
出乎林梵行意料的是,洛云这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喜出望外,只是略笑了一下:“很好啊。”
林梵行疑惑道:“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戏?”
“啊啊不是。”洛云忙说:“我这种小艺人,能接到这样的戏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只是……”他有些害羞地说:“我要结婚了。”
林梵行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随即恭喜道:“太好了。”又笑道:“我原先以为你是GAY呢。”
洛云很无辜地笑:“我啊,无所谓的嘛,谁有钱就跟谁好。对了,我要娶的这位是一个很有钱的寡妇,超级超级有钱哦。”
虽然作为好朋友不该在这个时候泼冷水,但是林梵行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有钱人都特别精明,尤其是那种有阅历有年纪的人,你确定能从她手里弄到钱而不是作为她慰藉晚年的玩物。”
洛云连连皱眉:“你说话好难听。”沉默了一会儿撅嘴道:“那个女人的确挺精明的,也做过财产公证。不过我总能想办法赢得她的欢心,或者等到她死了,我就能得到她的遗产了。”
林梵行看着现在的洛云,总觉得他那些想法未免太过幼稚和不切实际了,不过林梵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那么这个戏你要不要接呢?”然后又很诚心地劝他:“靠婚姻发财风险太大了,何况现在你们两个还没有结婚呢。但是拍戏挣钱却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俗话说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你再考虑一下。”
洛云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当场只是笑了笑,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当天晚上洛云给他打电话,终于还是拒绝了林梵行的好意,他说:“我跟你不一样,当初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出名,是为了钱,现在我得到钱,其余的就不重要了。”
林梵行没有说什么,只好祝他好运,又和助理打了电话,问了明天剧组的拍摄行程,然后才心平气和地睡下。
33、向本情深
《纵横天下》这部剧里面有一幕高空坠落的镜头,乃是林梵行所饰演的角色从城楼跳下来自杀的情节。
这天林梵行来到剧组,被告知临时决定拍这一幕,原因好像是因为何朝露要提前退出剧组,所以赶着把有关他的镜头拍完。
导演先是给他讲了戏,然后武术指导过来给他讲了跳楼的动作要领,并且安慰他:“你不要害怕,很安全。”指了指吊在威亚机器上的钢丝绳。
林梵行问了一句注意事项,就进化妆间换衣服了。不一会儿,其他演员陆陆续续地来到。何朝露依旧是姗姗来迟,旁边跟着威武高壮的阿多尼和高傲冷酷的梁倾城。
何朝露宛如国王似的,把身上的斗篷一抖,阿多尼动作利索地接住,搭在了手腕上。何朝露跟导演确认了一下今天的戏份,然后从助理手中接过咖啡,坐在挡风屏障后面,慢条斯理地吃早饭。
林梵行瞧见这三人的阵仗,早就远远地躲开了。他没什么明星架子,待人又亲切热忱,所以剧组上下都愿意跟他说笑。
何朝露低头用小调羹搅拌咖啡杯,目光远远地扫过整个拍摄现场,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梁倾城:“哥,你回公司忙吧,不用管我。”
梁倾城很觉意外,难得何朝露如此懂事了一回,于是他也不耽搁:“我下午来接你。”
何朝露心里嘿嘿一笑:不用等到下午了。他脸上却很不耐烦:“反正是最后一场戏了,你不要担心。”说完却又咳嗽了几下,他免疫力下降,一点刮风下雨都会引起疾病。
梁倾城离开了何朝露,绕过一大堆摄影器材和忙碌的人群,走到了林梵行面前。
林梵行穿着灰色系带长袍,沿着摄影轨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最近遭遇许多变故,心情很是低落,常常在没人的时候发呆。正散步时,对面出现一双黑色干净的皮鞋,林梵行困惑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充满爱意的眼神。
林梵行吃了一惊,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梁倾城:“……”
梁倾城忍着笑把他扶起来,两人掩人耳目地躲到一间狭窄的更衣室里。梁倾城故意说:“你不要紧张。”
林梵行无法解释刚才的狼狈,一张脸羞得通红,简直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两人沉默不语地呆站了一会儿,梁倾城说:“你好像情绪不高,最近怎么样?”
林梵行不屑于和别人讲述自己的苦难,但是在梁倾城面前,他并不打算隐瞒任何事情,甚至还期望得到梁倾城的怜悯和关爱,尽管他本身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这几天一直住在酒店里。”林梵行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眼圈微微一红。
梁倾城果然是心疼他的,只听了这一句,忙把他抱住怀里,温柔地训斥他:“你这家伙,遇到麻烦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找我?!现在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使我看了心疼难过。”
林梵行闷闷地说:“我不是跟你诉苦,因为你问了,我才白说一句。放……放开我。”
梁倾城好容易逮住他,自然不会轻易放手,贪婪地嗅着他脖颈里的香味,梁倾城含含糊糊地说:“不,等一下。”
林梵行着急咬牙道:“要拍戏了。”
梁倾城这才松开手,又问道:“你住在哪个酒店,我晚上找你。”顿了一下又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有许多烦恼和困惑需要找人倾诉,那么我肯定是最好的人选。”
林梵行犹豫了一下才说了酒店的名字。梁倾城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林梵行走出试衣间,停了一会儿才转过身,轻声说:“梁先生,等我拍了吊威亚的镜头您再走吧,那个城楼挺高的,我害怕。”
梁倾城露出迷人的微笑:“好啊,但是作为报酬,可以亲我一下吗?胆小鬼先生。”
林梵行敛容,规规矩矩地说:“不要做出轻佻的样子。”
梁倾城找了一把椅子,坐在房间一角,透过窗口从远处观看整个拍摄现场。
简易搭建的古城墙楼上,站着一大群演员和工作人员,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众人都闹哄哄的,何朝露嘴里叼着橘子汽水,偏过脸凑到阿多尼面前,阿多尼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朝他那张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扇风。
林梵行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上城楼,众人见主角上来了,于是各自退回工作岗位上,阿多尼收起折扇,略略低头,步伐沉稳地走下去,经过林梵行时,两人肩膀相撞,林梵行不经意地抬头,正好看见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他不禁愣了一下,竟有毛骨悚然之感。
带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走到城楼上,旁边的工作人员迅速在他腰上安装钢丝绳,一旁的导演给他讲戏,林梵行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他忽然想逃离这个地方。他看了一眼周围,几个群众演员已经摆好了姿势,何朝露站在不远处,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林老师,您别紧张,只有一个镜头。”年轻的武术指导安慰他,检查了一下扣环就离开了。导演喊了一声:“各就位。”于是众人围拢到林梵行四周,何朝露作为剧中主角的爱徒,自然是紧紧地依在林梵行身边。
彼时秦国的君王率领几万大军,兵临城下,以赵国私藏了秦国逃亡的谋士为由,要对赵国开战,赵国国王不愿意交出这位谋士,又很忌惮秦国的威势,十分为难,大仁大义的谋士听说了此事,慨然走上城楼,在两国君王面前自尽,拆穿了秦国意图侵略赵国的阴谋,一代名士的生命也走向了尽头。
因为今天林梵行状态不好,因此省略掉了一系列的台词,直接拍跳楼的情节。林梵行站在城楼上,腰上系着纤细的钢丝绳,他举目四望,只见下面都是忙忙碌碌的人,却没有梁倾城。
也许他工作忙,先走了。林梵行想,总是敷衍我,这个人啊。
随着开机的声音响起,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在呼呼风声中,他听见很清脆的嘭的一声,然后整个身子被吊在了半空中。现场轰的一下炸开了,只听见无数的喊叫声,奔跑声,以及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他腰上的其中一根钢丝断掉,幸而还有另外一根支撑,但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影视城的城墙是由泡沫塑料和砖石搭建的本来就不结实。因为刚才的骚乱,城楼上那些群众演员闹哄哄地炸开了。何朝露本来是站在城墙边缘,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拥挤地人群推了出去。
何朝露整个人五米高的城楼上摔了下去。随后林梵行也噗通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地跑了过来围住他。林梵行疼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坐在地上正咬着牙忍耐。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梁倾城大步跑了过去,连头也没有回的,直奔何朝露。
何朝露掉一堆泡沫塑料中,梁倾城将他抱起来的时候,他身子软软的,像是没有反应似的。梁倾城脸色很吓人,大声训斥了几句话,然后抱着何朝露快步跑出去,旁边跟着手足无措的阿多尼。
很快,两个助理扶着林梵行也走进了救护车。林梵行只是受到了惊吓和皮外伤,略包扎几下就完事了,但是导演为预防万一,还是让他在医院里多住几天。
林梵行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全剧组上下的人走马灯似的来看望他,包括附近的一些不太熟的艺人听说他受伤了,也提着花篮来看望他,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才略清净了一些。他摆弄着手机,不时看一眼门口,心想:何朝露大概伤的很重吧,不然那个人总会抽空来看望我的。
他又想起了白天梁倾城大步走过他身边的情景,无论如何,自己也受伤了啊,哪怕只是回过头看一下,他也不至于越想越觉得心寒。
梁倾城抱着何朝露去医院时,吩咐摄制组的人报警并封锁现场。将何朝露送进手术室,他抽空找来医生问了林梵行的伤情,得知伤的并不重,才放了心。凯瑟琳很快赶了过来,她将梁倾城拉到楼梯拐角处,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才问道:“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梁倾城揉了揉眉心,深深地舒了口气,有些疲惫:“正在查,那些人要杀的是我,应该不会对朝露下手。”
凯瑟琳正色道:“梁先生,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严峻,您还是到海外避一避吧。”
汉皇公司早些年起步的时候,因为资金短缺,曾经和当地的一个黑社会团伙合作,帮他们洗过黑钱,后来公司逐渐壮大,这件事情也被掩盖了过去。而今年政府高层忽然要铲除这个黑社会团伙,因此不可避免地查到了汉皇集团。而梁倾城作为汉皇的老板,无疑成为黑白两道竞相追杀和追查的对象。
“今天上午,检查组的人来公司查账,还查封了好几台主管的电脑。”凯瑟琳神色严峻:“那些账目虽然表面上没有问题,但如果他们认真揪住不放,迟早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公司不但会面临几亿元的罚款,您自己也会被整个公司拖垮的。”凯瑟琳顿了顿,指向手术室:“他怎么样?”
梁倾城靠着墙壁,一瞬间眼神竟有些茫然,好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即将坍塌似的。但是他很快又使自己清醒过来,只是简单地说:“内脏出血,医生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事故原因还在查。”他目光一凛,看了一眼走廊上耷拉着肩膀的阿多尼,对凯瑟琳说:“给我派几个打手来。”
凯瑟琳知道他们兄弟两人关系好,何朝露的事情不解决,梁倾城是不会离开的。好在梁倾城也不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真到了危急时刻,他会给自己留下退路。
临走时,凯瑟琳随口问:“那个……听说林梵行也受了伤。”
梁倾城心不在焉地点头:“受伤了。”
“我去看看他?”凯瑟琳试探着问。
“去吧。”梁倾城随口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跟他解除合约,然后再想办法给他安置新的公司。”
凯瑟琳嫣然一笑:“还挺情深的嘛。”
梁倾城神情冷淡:“快去。”
34、奈何缘浅
一星期之后,何朝露的病情好转,已经可以靠坐在床上谈笑风生了,前提是梁倾城需守在他床边,因为梁倾城一旦离开,他这边又要寻死觅活痛不欲生。
梁倾城将他抱在怀里,给他看手机图片,跟他说移民美国后居住的房子。“别墅后面就是沙滩和大海,比咱们现在的房子还漂亮。”
何朝露欢喜道:“好!太好啦!”恨不能现在就插上翅膀飞过去。
梁倾城随手摆弄手机,说道:“离开之前,有件事情得处理一下。”他看了一眼何朝露,平静地说:“我查到,摄制组吊威亚的钢丝绳,被人为剪断了。”
何朝露哦了一声,说道:“谁怎么可恶?”
梁倾城冷冷一笑:“是啊,城墙五米多高,要不是林梵行运气好,现在不死也成残废了。”
何朝露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央求道:“你再给我讲讲那栋房子的事情吧。”
梁倾城并不理他,打开手机里的视频,放在何朝露面前,继续说:“幸好现场有监控,查到是这个人在钢丝上面做了手脚,只是不知道他背后的主谋是谁。”
画面十分清晰,是一间类似车库的房间,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激烈的踢打声,一个浑身是血的庞然巨物在地上翻滚,几个手持棒球棍的蒙面人朝他身上打。肮脏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地上还有几颗牙齿。
何朝露瞳孔微缩,顿了一下才说:“原来是他,阿多尼这人身份隐晦,我本不该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