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皓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大孙子一眼,眼神冷淡之极,一点情绪也没有:“余海,你自己做的蠢事,是自己说,还是我来帮你说?”
听到爷爷开口,余海就知道不妙了,整个人都颓丧了下去,一眼都不敢看向身边的林悦溪:“……就是这个样子,本来只是你情我愿地玩一玩,我也不知道他会丧心病狂地做到这种程度……”
“你,你,”余钰气得手指都在抖:“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指责又有什么用?余皓天不去管那两个父子,只是看着余斐,也不说话,静静等着下文。他知道这不可能是余斐的底牌,与其说余海的事情是余斐的后手,倒不如说这是余斐心血来潮准备的玩具——这件事情迟早要揭开,哪怕没有自己,余斐也会亲手撕开这块遮羞布。
余斐悠悠然地笑了笑:“爷爷,您不必这样看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好吧,哪怕退一万步,这动机是有了,可证据呢?你们可以去把林先生找出来,我愿意和他当面对质。”
余斐有恃无恐——他当然可以这样,因为他很确定,余家人找不到林启枫——陈昀虽然有时候很脱线,但关键时刻总是靠谱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陈叶那个神经病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冯若梅气急败坏,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一等一的白眼儿狼!”
余斐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敛,看着冯若梅的目光冰寒,但他的失态也只有那一瞬,晋乐很快就又看到了他一向从容淡然地笑容。
“二伯母,请您冷静点。”余斐忽然间就觉得兴致缺缺,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要知道,就算是司法部门也是不能如此轻易的给人定罪的——要是你们想把这份录音拿出去,我想我可以先告你们一个诽谤吧?”
整个客厅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到底还是余钰经历的事情多,回神也快,勉强笑道:“小斐,你说什么呢?二伯怎么会做这种事?”
余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二伯说的是。”接着他拉着晋乐起身,平静地看向余皓天:“爷爷,打扰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告辞了。”
余皓天点了点头,平静的表情和余斐如出一辙:“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第二十六章
余斐走后,余家的气氛古怪极了。
余皓天环顾了一圈,淡淡地说:“我早就说了,让你们收起那点小心思,他不会上当的——有心思想这种旁门左道,还不如认真的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余钰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冯若梅还是一脸愤恨,余海脸上的颓色还没收,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悦溪——余皓天看着他们,觉得心里一阵无力,忍不住要叹气。
虎父犬子,本来就是一件悲哀的事,而更悲哀的,是一代比一代更差。
但最终他只是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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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看不到余皓天的背影了,余海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这方面他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特别怕他爷爷。但是这份害怕里又有一份敬畏,所以对着和余皓天很像的余斐也是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冯若梅可没有他们父子俩这种复杂的情感,她对自己的公公已经不满很久了:“老公,你说你爹怎么总是这个样子——他到底明不明白,余斐根本就是想毁了余家!还总是一副最满意那个孙子的样子,真是……”
“至少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余钰叹了口气,眼睛里却隐晦的闪过一丝得色。
他知道父亲有多不满意自己——若不是大哥死了,父亲是绝不会把余家交给自己的——可这又怎么样呢?无论他比起大哥是有多差,活到最后的是自己,赢到最后的也是自己。
现在,大哥的儿子和大哥一样能干。但是他已经彻底恨上余家了,只要父亲不想让余家毁在那个小兔崽子手上,他就不可能去帮余斐——不管他有多满意这个孙子。
所以现在,余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是余海,而不是余斐。
余钰长这么大,只赢过余修一次,但却是大获全胜。
“好了,既然诈不出什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第一次没成功,就不会再成功第二次了。”余钰说着也忍不住有点遗憾:“小海,去公司着手处理后续吧,这件事就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下一次,小心余斐。”
“我知道了,爸爸。”余海应了一声,还是有点疑惑:“可是我想不通,余斐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录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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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录音的?”汽车上,晋乐也在问同一个问题:“还没被他们套话……”
“套话?你把那种拙劣的试探称为套话?”余斐闻言,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怜悯:“这可真是……小乐,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的智商和那家人是一个档次的,我想这大概不是我的错觉?”
“……”晋乐翻了个白眼,忽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余斐就是这样——在他愿意的时候,他能把任何人噎得死死的。
余斐看了看他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顿了顿,他又回答了晋乐前一个问题:“其实我不知道他们会录音——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当时只是诈他们一下。结果看他们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可真冤。”忽然有点同情余钰一家人了,晋乐无语地想着,惹上余斐,这是迟早要被玩死的节奏啊!
余斐只是笑了笑,没有对他这句明显立场不对的话发表看法。
车上静了一会儿,晋乐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一无所获——余斐心里在想什么,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很多情况下别人都看不出来——所以最后,他还是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余斐倒也没否认:“今天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高兴地起来?”虽然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不过这不妨碍余斐觉得余钰一家人实在是太不清醒了,简直就是无药可救——虽然敌人愚蠢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种好事,但太蠢也很让人头疼好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如果晋乐知道余斐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不幸,或者幸运的是,他不知道——所以晋乐很自然的往下接:“是因为你……二伯母的话?”
“我妈妈本来就有神经病,她又没说错什么,我为什么要生气?”余斐温温润润地道,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唇边甚至还带着一贯轻柔的笑意:“当然,这不代表她不用为今日的话付出代价——这是两码事。”
晋乐看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上一世,余斐夺权成功后,余钰一家人的下场很有创意——余钰出了车祸,和当年余修出事的地点一模一样;余海进了监狱,原因是经济诈骗,作为证据提供给法庭的那些钱足够他坐一辈子的牢;余薇自杀,从楼上跳下去,现在晋乐知道了,这个死法和陈叶一样;其中算是下场最好的余涛,也是远渡重洋到了国外,几乎是被发配了。
而冯若梅,晋乐没有记错的话,她似乎是因为确诊的精神病而进了精神病院。
现在看来,进了精神病院是真的,那个确诊的精神病,却是有待商榷。
这些事,说和余斐没关系都没人信啊……但就像当年余修的死一样,每个人都知道有隐情,但毕竟成王败寇,没人会讨嫌地去查证什么。
这么想着,晋乐只觉得浑身都涌上了一股寒气。
韩墨和他讨论过,上辈子的经历也暗示过,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而清醒地意识到——余斐这个人,很危险。
野心,心计,隐忍……每一样他都有,最重要的是,他还记仇。
——这简直就是究极大BOSS才有的属性好么?要不要这么符合设定啊喂!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余斐看着晋乐千变万化的脸色,几乎想叹气了,陈昀也是晋乐也是,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总是这么不着调呢?
“哈哈……”晋乐回过神来,干笑两声,也觉得自己的脑洞刚刚开的实在有点过分。
无论怎么样,自己一没有利用价值,二没有得罪过他,只要余斐精神正常,就绝对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对付自己。
而且,按照余斐这种性子,他会把仇怨记得多深,就一样会把感情记得多牢——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也完全不必担心——晋乐很确定,自己在余斐心里是有一定的位置的。
而这个位置——想到上一世完全不知情,但这辈子却是余斐亲口告知的那些隐秘,晋乐唇角就微微扬了起来——这个位置,说不定比余斐自己认为的更重要。
不过既然余斐自己还没想清楚,晋乐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地说出来,看了看余斐平静的侧脸,晋乐一下子想到了那位和余斐十分相像的余皓天:“对了,阿斐,我觉得你对你爷爷的态度有点奇怪。”
余斐原本松松地扶在方向上的右手轻微的一抖,他微微垂下眼,飞快的掩去眼底的流光:“……我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爷爷带大的。”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渐渐习惯于向晋乐讲述这些原本不准备告诉任何人的事。
“在父亲去世之前,我一直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余斐淡淡的,面无表情地道:“只是我忘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余家。”
所以,对于父亲的离奇死亡,他不置一词,看着余钰等人鸠占鹊巢,名正言顺地成为余家的掌权人。
那么这一次,余斐也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把余钰一家赶尽杀绝的。
你不是只要余家吗?好啊,我成全你,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兴盛的余家。
作为代价,我要你锦衣玉食却孤家寡人的过完这一生。
晋乐下意识地觉得余斐话里有话,但却不是很明白,正想问个清楚,余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余斐在开车,直接吩咐晋乐:“帮我开免提吧。”
开了手机,打电话来的人却是连余斐都没想到的。
“余二少,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余斐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笑意:“林小姐邀请,当然有空。”
第二十七章
余斐对林悦溪约自己见面这件事很感兴趣。
以林悦溪和他的身份地位,按常理,他们俩避嫌还来不及,余斐倒是真的想不到她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谈——这让他在好奇之余,更加期待。
未知和机遇总是并存的,过去的经历让余斐很明白,越是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越可能蕴含着巨大的利益,端看你能不能把握。
所以他飞快的定下了地点,第一时间出现在林悦溪面前。
“林小姐”在她面前坐下来,余斐微笑着道:“刚刚在余家,因为形势所迫,没和你打招呼,见谅。”
“这怎么可以怪你?”林悦溪笑了起来,略带调侃地道:“我以为,余二少应该叫我大嫂?”
余斐很淡定地回应:“要是有必要,我当然可以叫你大嫂……可是林小姐既然约我出来,想必是不想用大嫂的身份交谈吧?”
“余二少真是聪明人,在我看来,余钰一家人完全不是你的对手。”林悦溪一瞬不瞬地盯着余斐的眼睛,慢慢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请你来,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的。只是不知道,余二少对此有没有兴趣?”
余斐对于她的第一句试探没有一点反应,笑容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很平静也很疏离:“林小姐请讲。”
“不急,听说余二少喜欢喝咖啡?可惜这里只有日本炭烧,要不要尝尝看?”林悦溪指了指余斐面前的咖啡:“这可是我亲自点的,余二少可要给我这个面子。”
余斐笑了笑,举杯抿了一口,唇齿间充斥着咖啡的醇香,但余斐却只品到苦味。
在心里微微皱眉,余斐面上却不露声色地微笑:“的确还好。”
他自然不会和林悦溪说自己不喜欢这个,甚至他连一丝不喜欢的神色都不会表露出来——隐瞒和伪装已经近乎本能,即使是在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上,余斐也不愿意被人了解。
林悦溪看着他仅仅是礼节性的抿了一口,也没失望——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来喝咖啡的——她把话题重新绕了回来:“余二少,不知在和余钰一家的算计中,你有几分胜算?”
“这种事情,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也无法保证最后会如何,即使我现在说我稳赢,林小姐只怕也不怎么敢相信吧?”余斐不急不缓地道。
“……的确如此。”林悦溪沉默了一下,眼神慢慢坚定起来:“不过,我相信我的判断。余二少,我提出的交易就是,我可以向你传递余家内部的消息——我相信,即使你在余家有暗线,他们知道的也不会有我多——我的要求就是,等你斗垮了余钰一家,把余海应得的那份家产交给我。”
“我不明白,以林小姐的身份,难道不该是帮着大哥的吗?”余斐单手托着下颚,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林悦溪说的这话是真心的,这余斐还看的出来——但也就是这点才让他更加奇怪。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我还是清楚的。”林悦溪皱着眉,眼睛里有针对余海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何况,我那个‘丈夫’又是什么好货色?嫁给他是因为林家当时的确需要这场婚姻,我被逼无奈——当然,如果他有真材实料,既然已经嫁给他了,那我也就认了。可是他是什么样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如今眼看有了摆脱这场婚姻的方法,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余斐静静地看了她半响,这才笑了起来:“那么,合作愉快。”
他一直觉得林悦溪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原以为还要在对付余钰一家的时候注意她的动作,现在嘛……
余斐淡淡的冷笑起来。
——真是老天都要你们一家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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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乐没有和余斐一起去见林悦溪——虽然余斐明确的表示了自己不介意,而晋乐自己也的确是相当有兴趣——不过高如景打电话来说韩墨回来了,晋乐想了想,觉得韩墨还是比八卦重要那么一点点的。
——而且,墨墨和姜拙琪的事也像极了相爱相杀的话本嘛。
“你好像状态还不错?”高如景摸摸下巴:“我以为你怎么样也要颓废一阵子——话说你昨天晚上又没回家!”
韩墨好笑的摸摸他的软毛,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别闹。”
晋乐到底要比高如景严肃那么一点点:“昨天和那个姜拙琪摊牌了?结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