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位置一点点地挪移。
楚原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看看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他沉住气又坐了一会，远处传来狗吠的声音。
宋冬野行动不便，达斯虽然兴奋却也不敢跑太快，就怕带着让他摔倒。一人一狗离门口十几米，达斯显然发现楚原了，兴奋地叫唤起来。
楚原站起来大步迎上去，接过达斯的绳子，“怎么是走过来的？”
宋冬野看了一眼手表，“你今天来早了。”
楚原勒紧达斯不让它乱跑，“我今天没事。刚才有给你发短信。”
“哦。”宋冬野摸了一下口袋，“我好像没带手机。”
楚原注意到他身上穿着一套从没见过的衣服，皱眉道，“你们昨晚出去的？”
“嗯。”
“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坐车？”
宋冬野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前面路口下的车，这里不能进来你知道的。”
“说起来，我还没吃饭呢，正好你给我弄一点吧。”
楚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他进了屋子。
他在厨房里捣鼓半天，探出头来，“厨房里没有什么食材了。”
宋冬野无所谓地说道，“随便吧，弄个蛋炒饭也好。”
没多久蛋炒饭就上桌了，楚原坐在他旁边说道，“我晚点去趟超市。”
“嗯。”
“你跟我一起去。”
他用的是肯定句，宋冬野停了吃饭的动作看着他，“我可以拒绝吧？”
“去完超市就没空带达斯出门了，所以我想带它一起去，但它又不能进超市，难道你忍心让它独自待在封闭的车子里吗？”
宋冬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难道你是想让我待在车里帮你看着它吗？”
楚原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它会很愿意跟你一起玩的。”
宋冬野嘟囔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上车了。达斯难得坐车楚门，在后座上简直兴奋地不可抑制。
宋冬野偏过身子揪住它的尾巴不让它乱动，“笨蛋，你是吃了兴奋剂吗？”
达斯冲他叫唤一声。
“女孩家要淑女。”宋冬野无语的看着眼前一脸蠢相的哈士奇，忽然觉得让它配种的想法不太靠谱。
达斯把头凑到前面驾驶座的中间，身后尾巴不停地摇啊摇，被宋冬野用手推回去了。
楚原把车开进停车场里，跟宋冬野一左一右地从两边下车，宋冬野打开后车门，一颗毛茸茸的头就要挤出来，宋冬野挡住，上了后车座，顺手关上门，回头就看到达斯蠢萌蠢萌地看着他。
“想下去？”
达斯吐着舌头傻笑。
“别想了。”
达斯的脑袋就耷拉下来了，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宋冬野，转过身屁股对着他，隔着玻璃窗看着走远的楚原。
宋冬野一把拽住它尾巴，“喂喂，这么恋恋不舍的，忘记谁才是你主人了？”
达斯回头瞄了他一眼，心想说人家才不理你。
宋冬野被它那副哀怨的模样逗笑了，顺顺背上的毛说道，“带你出来兜风还不高兴啊？”
达斯终于转过身来，咆哮道，“特么把我锁在车子里就叫兜风？”
可惜宋冬野听到的只是汪汪汪，他摸摸达斯的头，笑着说，“乖。”
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达斯又默默背过身子。
06.演技
他们呆了二十分钟，楚原终于又回来了。车子阴霾的感觉一扫而光，达斯扑上去楚原身上差点没舔他一脸口水。楚原轻轻拦住这个热情的投怀送抱，“乖，坐好，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罐头。”
宋冬野抱胸冷眼旁观自己的狗叛变。
楚原丝毫没有察觉。他把东西放好上了车，往海边开去。
宋冬野拧眉，“为什么来这里？”
“带达斯去散散步。”
楚原让达斯下了车，手里拽着绳子，俯身问他，“需要我扶你吗？”
宋冬野摇摇头，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拐杖了。停车场距离环海路还有一定的距离，尽管宋冬野可以自己走了，看起来却还是很吃力。
他找了张长椅坐下，楚原蹲下去解开达斯的项圈。
宋冬野连忙阻止，“我不是说过不能放开它吗？”
“这样它会更高兴的。”楚原拍拍它的头。
达斯已经跑远了，宋冬野冷冷地看着他，“看起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觉得。”
宋冬野眼睛盯着远处的达斯，“或许过几天你就可以专心工作了。”他的腿已经拆了石膏，行动也不会那么不方便了。
楚原对他的话感到有点意外，停了一下说，“让达斯自己去玩并没有什么。”他顺着宋冬野的视线看过去，“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因为这个蠢货曾经迷路了大半个月才找到路回来。”宋冬野视线回到他脸上，“瘦的皮包骨头，差点被人抓去炖了。”
楚原沉默了。
达斯本来在绕圈狂奔，忽然发现两个人都在看它，欢脱地跑回来了。楚原帮它揉揉脑袋，又把项圈系上去。达斯露出震惊的表情。
宋冬野逗弄仍处在迷糊状态的达斯说道，“没办法，你太蠢了。”
达斯已经不打算理主人了，摇着尾巴看楚原，楚原带着它走，“跟我一起不好吗？”
达斯停下来，看着楚原的脸露出深思的表情，用身子蹭了蹭他的腿。
宋冬野扶额，这只以貌取人的狗。
本来宋冬野已经决定再过几天就结束楚原的帮佣工作，然而他似乎最近走霉运，洗澡出来的时候一脚踩滑，摔倒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撑住，然后……骨折了。
楚原头发还没擦干就被叫过去了，宋冬野坐在沙发上托着右手，达斯趴在脚边。
楚原看了一下他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冬野努努嘴，“问这个笨蛋。”
达斯唉唔一声，水汪汪地看着他们，爪子下扒拉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宋冬野推开他的手，“别看了，你又不是医生。”
“我送你去医院。”
宋冬野用一种废话的眼神看他，懒洋洋地对达斯说，“在家好好反省。”
楚原选了最近的一家医院，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因为是晚上，看诊的人不多，老医生捧着宋冬野的手，“骨头错位了，要吊一段时间。”
宋冬野皱眉不说话。
“很痛？”
老医生白一眼楚原，“摔成这样当然会痛，”又对宋冬野说道，“年轻人痛一下没什么，不过你也没必要忍着。”
又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一番不能碰水不能干活的话，宋冬野一张脸早就臭的生人勿近。
楚原把他送回家，“我还是再帮忙一段时间吧。”
宋冬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得知情况的丁林哈哈大笑，揶揄说，“我看宋冬野最近走霉运啊。”
“你很高兴？”
丁林伸出食指摇啊摇，“no，no，我是什么人，会幸灾乐祸么？高兴的应该是那些被他言周教过的人。”
任行从他们身后默默走过去。
丁林拍拍他肩膀，“不过你就辛苦了，逃离苦海遥遥无期。”
楚原不置可否，“如果这是苦海，别忘了是你推我下来的。”
“嘿嘿，我可是用心良苦啊。”
楚原看他，“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丁林无谓地耸耸肩，“尝试总是第一步。”
“也许你去点颗痣会更有说服力。”
丁林假意揍他一拳，“敢说我是媒婆？记得好事成了给我封个大红包。”
“你想太多了。”楚原换好衣服又用毛巾擦了擦脸，还是挡不住一身泥迹斑斑的样子。他看看手表，“我快迟到了。”
丁林上上下下地瞄啊瞄，“我打赌你会被拒之门外。”
楚原不以为然，“他没有这么苛刻。”
“嗯，看来我的眼光是对的，你一点都不觉得他难搞。”
“这是事实。”
事实是，丁林说的是对的，宋冬野拒绝让他进门。
楚原站在门口，远远看有些傻，但他浑然未觉。“今天的戏份要求，我也没办法。”宋冬野掂量了一下他全身，还是摇头。
“我不想家里落满灰。”
“我会打扫干净的。”
“哦。”宋冬野说，“那还是不行。”
两个人僵持不下，楚原第一次感受到丁林所说的意思，问道，“你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什么？”
“固执己见，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
宋冬野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丹凤眼微微眯起，这种神情有种独特的吸引力，楚原禁不住视线落到他眼睛。他往常其实很少注意宋冬野的眼睛，虽然对方长相完全不逊色任何明星，却不带任何侵略性，不似楚原五官轮廓极为显眼，天生镜头的聚焦点。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嗯，如果你现在让开的话，它们和你之间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等号。”
“等不等于又跟我什么关系呢？”
两个人的对话已经绕进了毫无意义的怪圈中，楚原扯回正轨，“天色已经很晚了，或者你可以考虑让我进去冲洗一下。”
“如果你有这个意识，你应该在来之前就这样做了。”
“我们在野外拍的，条件简陋。”好的休息棚也绝对不是留给他这种不出名的演员的。他这样说宋冬野倒想起来了，“这部戏怎么样？”冯导把《光华》的剧本给他之后，他一眼就看中了某个角色，虽然只是个戏份寥寥无几的小角色，却很有磨炼演技的效果。楚原引人注目的长相身材甚至都被淡化了，但宋冬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还好。”
宋冬野挑挑眉，“你说不出一点实际的评价么？”
楚原眉眼不动，“我不擅长这个。”
“或许你连演技都不擅长。”
楚原没有回答，宋冬野微微一笑，“我想你是懒得跟我强调你不在意这种问题了，”他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但我却非常介意，我不希望你成为我职业生涯里的败笔。”
“但愿不会，你的脚完全好了？”他们已经在门口站了十来分钟，宋冬野却看起来好好的。
“当然了。”宋冬野动动右手，“手脚同时废了也是挺麻烦的不是？”
楚原认真说道，“但目前你连自己穿衣服都很困难。”
宋冬野敛了刚才看似温和的表情淡淡道，“怎么，你还想帮助我的贴身起居？”楚原摇了摇头，在他看来，纵然自己的询问非常合理，对方也不见得能够愉快地接受，与宋冬野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其他人口中所说的性格阴晴不定是如何明显，然而时间长了，这种特质的确暴露无疑，楚原怀疑事实上自己所见的还是冰山一角。这种个性是天生，抑或是家庭环境所致，他不清楚，对此也无喜恶。
“既然这样，今天我就先回去吧，晚餐你可以叫外卖，屋子我明天再来收拾。”
“冯导说你的表情动作都非常到位细致，的确很有潜力，然而缺乏一种感觉，”宋冬野忽然说道，止住了楚原的脚步，他回头看到宋冬野微弯的唇角，明明很淡，却带一点嘲讽的感觉，“对什么事都这么不咸不淡，去演绎戏里的感情会感觉力不从心吧？”
楚原定定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宋冬野依靠在门口的一幕，“性格这种东西，随娘胎而来，由成长环境塑造，无论如何很难改掉的吧？你不也是这样吗？”
宋冬野微微变了脸色，但很快就平复了，“你回去吧。”
07.谢甘
《光华》改编于一部同名小说，讲述了一场房地产之争引发的近百年前两个家族间的渊源纷争，主题戏份自然是这份往事，因此对于场地角色都要投入很大的精力。楚原饰演的是林家第三子，一个自小遭遇火灾毁容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却对数字极其敏感的人。他的戏份不多，但每次化妆都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更遑论时刻待命，然而这部戏多是老戏骨，导演也是著名导演，自然不会有人去在意一个新人。
恰巧男主，也就是他戏中的大哥，是由宋冬野带入娱乐圈，一手捧成国际影帝的谢甘。
楚原对谢甘并非毫不了解，他常年呆在剧组，也曾经看过谢甘拍戏，那个人天生张就一副好相貌，然而最难得的，是他的演技。平心而论，谢甘虽然外表出色，但长相却偏中性化，并不是时下大众的审美趋势，然而这些年他所接过的戏各种角色都有，并且演绎极其精彩，让合作过的导演都赞不绝口，可以说谢甘是宋冬野最大的成就。
直到今天为止，楚原才跟他有了第一场对手戏，之前虽然同在一个剧组，但却从未有过交道，一个国际巨星，一个新人演员，正常不过，但是现在谢甘却正往他的方向走过来，非常礼貌地对楚原说道，
“你是楚原对吧，我听说过你。”
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过来，楚原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道，“你好。”
“呵呵，你不用这么客气，听说你是冬野带的新人？”
“嗯。”
谢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爱说话的类型啊，跟着他应该会很辛苦吧？”
楚原摇摇头，纵然无数人这样说，他本身就是不太在意这种问题的人，所以无话可说，不过他还是客气地说了一句，“你演的非常好。”
谢甘一双墨黑的眼眸沉沉看着他，他的长相虽然不那么阳刚，线条却非常柔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虽然是比较老套的称赞，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我先过去那边了。”
丁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拍了楚原肩膀一下，“谢甘居然主动过来跟你说话。”
楚原扒拉开他的手，“很奇怪吗？”
“也不是，圈子里人都说他脾气好很有礼貌，只不过一个大牌明星特地来跟你打招呼确实出人意料。”
“只是因为宋冬野。”
“也对，”丁林点点头，“那两个人认识那么久，私下交情非常好。”
楚原却没兴趣听这些，问道，“你怎么来了？”
丁林手一指，“喏。”楚原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刚跟他打过招呼的谢甘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宋冬野。
“我被叫出来充当司机，送他过来这边。”
“他过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心血来潮想看看你的进度，也许人家就是来跟谢甘聊聊天。”
楚原瞥了他一眼，抬腿就要走，丁林嚷嚷，“诶你怎么突然走了？”楚原回头用一种“难道我还要停下来听你继续唠叨吗”的眼神看他。
“他过来了。”
楚原转过身看到宋冬野正朝他们走过来，脚步平稳完全看不出一点痕迹。楚原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宋冬野看到楚原妆后的样子，眉头皱起，停在他一米远的地方，说道，“真是……比我想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