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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留半殇 下——by君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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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搭了搭他的肩膀让他坐下,问道:“有个问题朕一直想问,炎卿不是去了北国忠于清帝了么?前一次朕去北国的时候要你回来你不肯,怎么这空子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回来了呢。”

焱潲象征性地扯眉笑了笑,道:“皇上难道不喜欢臣回来?”

新帝哪想焱潲会曲解了意思,忙解释:“炎卿多虑了,朕自然欢喜。”

“此番,还请皇上在南北战事上多费心了。”

南北战事,一触即发。

此刻流清殿里得了消息,他上完朝还得拖着身子回来谋略。

“殿下,城门来报,说是有大批人马举着南国的战旗遥遥赶来,再过几柱香就到护城河了。”龙帘蹙眉。南国不战而战,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南国真的以为,他们的兵力比得过北国?

与龙帘相比,茛觿更加镇定一些,幽幽道:“无妨,让御林军上前候着,若他们还未击鼓,便不要出手。”

龙帘应了声是,瞧了瞧茛觿的脸色,道:“殿下的身体……如何了?”

茛觿取来笔架上的玉笔,沾了沾砚台,道:“无妨。”

到底无妨不无妨,龙帘心知肚明。前些日子烈儿突然间炎毒发作,用尽了办法都不能。血梓祭是秘术师,略懂一些,想要救烈儿,只有两个人可以。一个是焱潲,另一个是茛觿。

对于焱潲,他的体内拥有可以抑制炎毒蛊虫的血,却只能是暂时让蛊虫平静下来。对于茛觿,他的体内有炎毒蛊虫,蛊虫与蛊虫之间是具有吸引力的,用茛觿体内的血,可以将蛊虫引出来,但这会让茛觿更加痛苦。

茛觿强行用自己当做诱饵,把烈儿身上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上。换言之,烈儿身上的蛊虫全部已经转移到了茛觿身上。

他本就只剩一年时间,如今这般,怕连可以活着的时辰都要对半。

“这次南国派来的领将是谁。”他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抬眼问道。

龙帘不回答,蹙眉。

茛觿会意。

这个世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够让龙帘蹙眉有意隐瞒?茛觿手中持着的玉笔久久不能落下,墨滴凝在笔尖,承受不住重量滴落在宣纸上,化开,化开。

龙帘轻叹,问道:“殿下,此次要派谁去守城门呢。”

茛觿晗首,“不必了,朕亲自坐阵。”

龙帘觉得不妥,茛觿虽说有这个能力去驻守城门,却没有这个精力,他真的不希望自家殿下在生命即将衰亡的时候还要忍受战役之苦。

“若是他们攻进来呢。”

“若他真的想,你们拦的住吗。”

龙帘沉默。这真的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怎么处理都不好。将领是谁都可以,可为什么偏偏是炎尚书?茛觿一开始对于南国的来势汹汹,不是派骑兵步兵上前驻阵,只是拍了御林军,这不是对焱潲心留旧念是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就要打一场只守不攻的杖?

他龙帘绝对不会让这事发生,尽管对方他有多么的惧怕。

那么如果,阿千也在呢?他一顿,立刻软了下来。阿千离开的这三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他想要见他。

没想到三个月后重逢,居然是兵戎相向,还真的是悲哀。

第七卷:一曲流殇(四)

南北战役蓄发,一连三日,南国军队都只是在北国护城河南岸驻营,完全没有要开战的样子。

北国这边,御林军在城门口守了三日,苦守的结局就是,现在完全没有精力继续驻守。

“殿下。”在城门上观察敌军动态的一位上将见身后有所动静,回身见是茛觿前来,低头行礼。

茛觿打了个手势让他起来,问道:“没有动静?”

那上将点点头,如实回答,“是。南国那边倒是驻营驻得欢,而我军御林军已经苦守三日三夜,眼睛都没合过。”

茛觿轻轻应了声,双手扶着城墙壁,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南国营帐,一顶一顶排列得整整齐齐,不时可以看到有小的几乎成一点的人影从营帐里进进出出。

兵不持刀剑,将不携玉龙。哪里有点要打仗的样子?还是说,南国是故意的?

上将看着茛觿的眉宇一点一点地蹙起,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该怎么办?”

茛觿转过身不再看,道:“先把御林军撤回,让他们好好休息。”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继续道:“既然南国这么喜欢搭营帐,那我们就陪陪他们吧。”

两日后,北国城门口护城河北岸,搭满了大大小小的营帐,同南国同样,兵不持刀剑,将不携玉龙,每日好吃好喝。

清帝亲自坐阵,这个消息传到护城河南岸,难免会引起南国士兵的慌乱。谁不知道清帝厉害成什么样子,虽说不是什么阴险的招数,却招招可以让整个军队溃散。

这消息传到焱潲的耳朵里的时候,焱潲正在喝茶。苦丁茶。

他低头呡了一口又一口,确始终不能将它含在口中品位良久才喝下,他终究还是不能习惯苦丁茶的味道,从北国回来,他已经喝了三个月了。

“少主还不打算进攻?我们的军粮有限。”阿千按照他的命令,又沏了一壶新的苦丁茶,问道。

焱潲靠着狐裘,懒洋洋道:“耗着吧。”

接着下了几日大雨,雨后空气中带了些许馨香泥土的味道,流清殿的白菊开了。一朵挨着一朵,丰腴的花瓣相互推挤着,像是白露留下的白色羽毛。

炎毒过后,他白色的脸颊微微有了血色,逐渐精神起来。

他没有时间了。他把仅剩的一半的生命给了烈儿,至多至多,他只剩下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时间打完一场杖,将北国朝政推向高峰,把帝位传给烈儿,莫过太短。

北国帝王十八岁之后才能登基,这是历代以来的规矩。十岁那年他经历了北国的低谷,见证了君家皇族的衰亡,为了登基,他整整等了八年。如今烈儿才多大,难道又要让他再等上八年吗?就算烈儿等的起,北国呢,北国子民等的起么?

如果没有炎毒,那该有多好。如果他只是一介布衣,而不是帝王,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遇到焱潲,就好了。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这些事情尽管再不愿意,也要硬着头皮去做,去扛,可是,他真的只剩三个月时间了。

茛觿看向白菊的目光有些失神,直到龙帘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殿下,刚下完雨,天气潮容易着凉,殿下快点进殿歇着吧。”龙帘担忧地看着茛觿,道。

茛觿只是盯着白菊,说的话里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却让龙帘心痛,“龙帘,几个月后朕死了,你一定要好好辅佐烈儿,就像当初辅佐朕一样。”

龙帘眼眶一湿,声音有些发抖,“殿下不会这么早死的,会有办法的。若殿下真的……属下绝不苟活。”

茛觿失笑,“别说傻话。”

“一定有办法,属下不会让殿下这般早死。”

“……但愿吧。”

但愿吧。

第七卷:一曲流殇(五)

北国士兵该喝酒的喝酒,该休息的休息,却迟迟不见南国开战。南国营帐今日刚从朝廷运来几万军粮,然而看主将的意思,还没有打算开始。

“你这是在拖延时间,你想要给清帝足够机会来准备。”谷无忧不能够容忍焱潲每日游手好闲不打算进攻的局面,用过午膳后不经通传进去主帅营帐内。

焱潲不悦地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语气生冷,“我从不屑去欺负毫无准备的敌人。”

谷无忧在一边坐下,面色正经,“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等的了本侯等不了。”

焱潲轻笑一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若是想要得到他,就耐心候着。”

谷无忧沉默了片刻,神色微微放松,道:“事成之后,天下归你,清帝归本侯。”

焱潲斜眼睨了他一眼,呡着唇不说话,心底慢慢盘算。

此时此刻,龙帘和茛觿在主营里,无声的看着面前铺开来的战形图,上面勾勾圈圈画了许多印记。

“殿下觉得,南国迟迟不肯动手,原因是什么?”龙帘按照茛觿的指令小心收起战形图,问道。

茛觿淡淡道:“其一,他们想要打水战,准备不足。其二,他们在与我军打心理战。”

谁都知道,南国水军连周边小国实力都不如,不可能是要打水战自寻死路。最有可能的就是茛觿说的第二种,心理战。战役不怕兵力弱,就怕士兵底气不足。

茛觿仰着头靠着檀木椅,悠悠道:“天下事,成于勇而败于怯。”

南国的谋略在于,南岸虚张声势挫败北岸士气。北国谋略在于,北岸悠闲自在镇定军心。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南国北国做足了准备,就等战役号角吹起,鼓声响起。

次日,北岸主营有人通传,说是南国军队在护城河南岸登船。

三万兵力随同五十战船迎战,这是清帝下的命令。

北国的护城河算是宽大的了,南国北国战船下水也不显得拥挤。茛觿没有亲自上传,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坐在营帐里听着消息。

“殿下,前面来了战报,南国下水士兵整整比我们多出了半成,他们人多而且士兵们个个拼斗得猛。我军根本不占上风。”龙帘额角溢出了冷汗,尽量让自己镇定。

茛觿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就像水面上拂过的微风,不起波澜,“半成兵马也是难为南国了,去告诉我们的水军将领,只需败不许胜,差不多了就撤。”

龙帘一惊,但他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茛觿的用意。北军虽然兵力强大,到底还是比不过南国的拖延战术,倒不如暂且给南国北军败落的假象,也好养精蓄锐。

一柱香,又一柱香。

龙帘匆忙掀开主营的帘子,脸色有些苍白,道:“殿下,没用。我军后退一步,他们后退三步,分明就是故意要引诱我军将领追赶。”

如果说北国刻意要输,那么南国就是刻意不让北国输,特意要让自己在北国之前先输。看来南国的战术转变还真的迅速,明明两柱香之前还是那么强势。

“知道这次南国水军将领在哪艘船上么?”

龙帘思索了下,道:“有探到指挥船的位置,但是周围有船只保护,进攻不得。”

茛觿只好作罢擒拿南国水军将领的打算,道:“通知我军将领,半柱香更换一次指挥船只,记住,不要让南国任何一个人发现我们真正的指挥船只。”

同样,南国这边也在寻找北国指挥船只,可怎么也找不到。

焱潲单手撑着下巴,绕有趣味道:“有点意思……”

再次之前,他没有真正和茛觿面对面作战过,如今成为了真正的敌人,他却不禁开始对南北战事上心了。

第七卷:一曲流觞 (六)

水战拖拖拉拉打了三日,双方多多少少都有伤亡,南国不说,北国派出去的三万水军,能够完整回来的只剩下一万多点。要不是他强行把水军撤回,还真的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军用开支很大,将士们的斗志大不如以前。不过这不是茛觿所担心的,因为按北国的兵力,不会存在需要他国援救的现象。他现在只想知道一点,焱潲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自从他知道南国主帅是焱潲之后,他便知晓这场仗不好打。其实也有些看不透新帝,焱潲的尚书之职只算作是南国的一个文官重臣,怎么就派来领战了呢。新帝看中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茛觿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脖颈。他本来有许多种可以来对付南国的战术,可这三日,不管北国用什么战术,南国便照搬照做,到头来就是在费力气。这就是南国的战术?

无论无何,他都不能让南国冲破北国的城门,起码……在他还能活着的这段时间。

焱潲他,一定是恨毒了他吧。也罢,再过三个月,他就再也不会看到焱潲恨他的神情。

其实,挺好的。

龙帘匆忙掀了帘子进来,面色有些凝重。他来到茛觿身侧,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茛觿,道:“殿下,这是南国的和解信。”

“念。”茛觿怔了怔,蹙眉道。

这南国究竟是要做什么?消耗他兵力不说,仅仅对战三日就想和解?还是说,挑起战争根本就是在胡闹?

龙帘二话不说,展开信纸一字不差地念了下来。他认得这字,是焱潲亲笔不错。

很平凡的一封和解书,却让二人的心无故紧张了起来。书中完全是焱潲的口吻,虽然字面无奇,字里行间却表达出如若北国不去,就动手毁了北国。然而他指定前去谈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茛觿。

张口就要清帝前去,还真的是胆大妄为。可是茛觿有选择的余地么?这和解书倒不想是和解书,而是命令。

龙帘黑着脸,手中攥着书信狠狠地揉成一团,面露不甘,“殿下还是别去了,属下去。”

茛觿沉思了片刻,道:“不必,朕自己去便可。”

龙帘自然不会答应他只身前往,茛觿身负炎毒那么虚弱,如果对上焱潲,就算武功再高也让人担忧。他道:“殿下切勿轻易前往,南国那边指不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殿下若执意要去,务必要让属下一同前往。”

茛觿看着龙帘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知怎的笑出了声,“龙帘,朕知道你忠心于我,却没必要这般为朕考虑。”他停止笑颜,目光骤冷,“再者,像朕这样的命,就算活着回来又能如何,朕只剩下三个月了。”

龙帘没想到茛觿会提起这事,不由得眼眶一酸。他跟着茛觿很多年了,很多时候茛觿并不是把他当做仆人,而是得力的左右手。龙帘本人对茛觿是充满感激的,可现在,茛觿的生命在流逝,过一天就少一天,要他怎么能够不难过。

“殿下……”

“就算朕不在,你还有阿千。”

龙帘微怔。没错,他还有阿千。

他还有阿千……

可为什么他想到阿千,鼻子这么酸呢。阿千和茛觿之间,他选择了忠于茛觿,而龙帘和焱潲之间,阿千选择了忠于焱潲。这就是他和阿千之间的羁绊,也是茛觿与焱潲之间的羁绊。

还是说,他们还是太过应接不暇。

第七卷:一曲流觞 (七)

次日,南国军队果真退兵。像是预料到一般,南国早早就派了轮船停靠在北岸,接茛觿前去谈判。

龙帘才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茛觿送上船,此刻他对于南国,是极度的不信任。他特地备了一艘船准备护送茛觿去谈判船只。可当他看清楚从南国船只出来的人之后,他猛地愣住。

阿千。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阿千显然在出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龙帘,脸色有些发白。他受命来接清帝,却不想遇到了龙帘。其实,他是渴望见到龙帘的吧?因为有清帝的地方,就会有一个叫做龙帘的皇侍。

二人目光灼灼,对视了良久却一句话也不说。三个多月了,这些日子里,他们是否曾仰望同一颗星星,对星星述说着对彼此的思念?可又为何,面对面的瞬间,却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是敌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清帝请上船。”阿千强行将自己留恋在龙帘身上的目光收回,低声对一边的茛觿道。

茛觿抬首看了龙帘一眼,独自上船。龙帘当做没有看到阿千,登上北国派来的护送船。阿千见龙帘如此反应,苦笑一声,跟在茛觿后面上船。

上船后茛觿久久盯着阿千的侧脸,快到目的地时才道:“他很想你。”

阿千嘴角自嘲般的勾了勾,脸上爬上一抹红晕,“可我们……终究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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