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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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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崇昭两眼一亮,说:“就跟‘一字千金’一样?”

当初吕不韦作《吕氏春秋》就是讲文稿张贴在城门外,表示谁能增减一字或者改动一字,赏黄金千两!当时吕不韦势大,没人敢自讨没趣去改,《吕氏春秋》的名头却借着“一字千金”的佳话传开了。

谢则安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听到赵崇昭的话后笑着点头:“对。”

赵崇昭说:“成,我回去好好想想,整理好思路再去找父皇。”

谢大郎已经知道赵崇昭的身份,听到这话后没多大反应,谢则安身边的戴石和芸娘却不同,赵崇昭这句话在他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才谢则安一口一个“殿下”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听到赵崇昭这声“父皇”后才回过味来:今上只有一个儿子,眼前这胖胖的小子能是谁?他就是当今太子爷!

戴石和芸娘早就知道自家小官人不一般,却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他们看向谢则安的目光更加敬慕。

很少有人会教仆人读书识字,谢则安却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还让他们旁听他和贵人的谈话!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太子爷的面?

戴石和芸娘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能被谢则安买回来实在幸运到极点。

有这样的好东家,他们不能给他丢脸!

戴石整理好刚才的谈话记录,不卑不亢地交给了赵崇昭身边的张大德。

赵崇昭来时风风火火,走时也风风火火,眼看宵禁时间快到了,马上领着张大德往宫里跑。

谢则安让戴石和芸娘下去休息,看了眼还站在一边的谢大郎,问道:“大郎还不去睡?”

谢大郎从旁边抽了张纸,生涩地写了几个字:“教我认字。”

谢则安一怔。

谢大郎接着写:“我以前没学。”

谢则安说:“你这不是会吗?”

谢大郎写:“这几天在旁边学的,很多字认不全。”

谢则安说:“奶奶没给你请先生?”

谢大郎没反应了。

谢则安明白了,以前谢大郎有逆反心理,家里让他学他偏不学。现在谢大郎想学了,又不好意思和谢老夫人他们说。

谢则安爽快地答应:“好,我们悄悄学,到时吓死他们!”说完他又忍不住叹气,“我也要练字,我的毛笔字简直不能看。”

谢大郎写了两个字:“能看。”

“谢谢安慰!”谢则安说,“那我们以后游完泳一起好好练。奶奶的生辰好像是下个月底,到时候我们合力写它百八十个寿字送给她,”他觑了谢大郎一眼,旁敲侧推,“我瞧奶奶平时都是一个人,挺孤单的,我们哄哄她,让她高兴高兴。”

谢大郎顿了顿,幅度很小地点头。

谢则安摩拳擦掌:“我等会就定个计划,我们一步一步地照着计划来做。”

谢大郎这才离开。

谢则安看着屋外的月色,心里挺高兴的。刚来到这边就能交上好几个朋友,他对这个时代渐渐有了归属感。

他会好好在这边活下去!

谢则安第二天一大早跑去“私塾”那边,结果居然遇到个比他到得更早的人——姚鼎言!

门人已经认识姚鼎言,这次并没有把他挡在门外,所以谢则安过去时看到的是姚鼎言拿着粉笔在“黑板”前尝试着写写画画,粉笔字竟已经写得有模有样。

谢则安向姚鼎言问好:“姚先生!”

姚鼎言见到谢则安时两眼一亮:“三郎你来了?这东西好啊,你爹就是不爱出头,这种好东西也应该推广下去。”

谢则安:“……”

这家伙一大早过来就是因为惦记着这个黑板?

想到以后拿出任何一样东西,眼前这家伙都有可能两眼放光的盯着看,谢则安就有点头皮发麻。

看来借势也不是那么好借的,这家伙是个大麻烦啊!

谢则安正烦恼着,姚鼎言又抛出另一句话:“三郎,听你爹说你还没有拜师,要不要当我的学生?”

谢则安心里蹦出“卧槽”两个字,原来不仅是他这边的新东西,这家伙连他都盯上了!

谢则安说:“不要。”

姚鼎言吃了一惊。

以他在士林的地位,许多人都上赶着让自己孩子拜到他门下,这小子居然毫不犹豫地拒绝?

姚鼎言别的没什么,就是脾气有点拗,别人越是不答应的事情,他就越想做到。本来他也只是顺嘴一提,谢则安的一口回绝反倒让他较上劲了。

他瞅着谢则安追问:“为什么?”

谢则安坦言:“姚先生肯定是个严师来着,我自在惯了,受不得管束。”

姚鼎言平日最见不得别人疏懒度日,白白把大好天资的浪费掉,一听这话更觉得要把谢则安收到门下好好教。

姚鼎言笑着说:“你这可就说对了,我确实是严师。”他没再和谢则安提拜师的事,心里却想着改天直接和谢季禹商量,直接把事情定下来就好。

姚鼎言拿定了主意,状似无意地指着“教室”里的东西向谢则安提问,实际上却是在摸谢则安的底。

见姚鼎言好像已经放弃了刚才的想法,谢则安一颗心摆回了原位,可一对上姚鼎言的目光时又觉得毛毛的,浑身不舒坦。

他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年头的士人这么清高,应该不会上赶着“收徒”吧?

第二十七章

太子太傅徐君诚第一时间得知了赵崇昭修撰《本草》的打算,因为赵崇昭递交给赵英的折子必须他先把把关。

徐君诚看完后觉得这事大有可为。

虽说医者地位低微,可平日里谁不需要治个病之类的?要是真能把《本草》修出来,那绝对是好事一桩!

徐君诚帮赵崇昭修了修,把折子还给了赵崇昭。

教授结束后徐君诚又去老师秦老太师府上拜访,和他说起《本草》的事。

秦老太师听完后顿了顿,说道:“君诚,这个三郎是根好苗子。”

徐君诚讶异地看着秦老太师,对于阅人无数的秦老太师而言,这种评价是非常高的了。

秦老太师说:“你是太子太傅,应该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脾气。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上话,而且还能让太子殿下把话听进耳里的人,你见着了几个?”

徐君诚苦笑说:“还真没见过。”他当这个太子太傅也算尽心尽力,平日里没少在很多事上劝说赵崇昭,可赵崇昭常常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听进去的次数少得可怜。

秦老太师说:“当初选太子太傅时是在你和姚鼎言里选的,最后陛下选了你,因为太子殿下生性不羁,什么事都想做,姚鼎言又有满腔想要施展的抱负——姚鼎言在士林声望日高,和太子殿下碰上是迟早的事,陛下选你当太傅就是希望你能当缰绳,以免他们横冲直撞酿成祸事。”

徐君诚神色羞惭:“我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秦老太师缓缓地开口:“君诚,我刚才说了,这个三郎是个好苗子。”

徐君诚愣了一下,静心琢磨起秦老太师的意思来。过了半饷,他说道:“我明白了。”

太子和姚鼎言一旦碰上的话会比现在更需要“缰绳”,就算光靠自己做不来他也不必灰心得太早,大可多找几根“缰绳”。这个“谢三郎”明显是不错的苗子,要是把他收到门下悉心教导,日后可能会有大用处!

徐君诚从秦老太师府上离开,一路都在思索着怎么开这个口去“收徒”。他连这个“谢三郎”的面都没见上,贸然提出收徒的话实在太唐突了。

徐君诚回到家中后写了张拜帖,准备下次休沐时去谢家拜访。他准备先见一见“谢三郎”,要是合眼缘就当场把事情提出来。

操心谢则安的人远不止姚鼎言和徐君诚,谢老夫人在谢则安兄妹俩入府前就打定主意要给他们请先生。眼看谢大郎和谢则安越晚越好,谢老夫人对这件事更上心了,想把谢大郎也塞过去让先生一起教。

她毕竟是一介妇人,选谁来教三个小辈这种要紧事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只能把谢季禹和李氏找过去商量。

李氏听到谢老夫人对自己一双儿女这么上心,心中感动,说道:“全凭阿娘做主。”

谢老夫人说:“禹儿,你说说看。”

谢季禹摇摇头说:“一般先生教不了三郎。”

谢老夫人大概知道谢则安在外面捣腾的事,可也仅仅是知道而已,远不如谢季禹了解得深。听到谢季禹这话后谢老夫人气得直乐:“敢情我们还得把宰相请来教他不成?”

谢季禹认真想了想,说:“张相太守旧,不成。”

谢老夫人:“……”

李氏拉拉谢季禹。

谢季禹一怔,这才回过味来:他母亲刚才是在说笑来着。

谢季禹说:“三郎确实不一般,阿娘你多和他处处就知道了。”

谢老夫人说:“那难道就不给他找先生了?”

谢季禹说:“先给小妹找一个女先生,三郎的话,等等再说吧。”

谢老夫人说:“既然你都有主意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女先生的话我倒能找着几个人选,到时给你们瞧瞧哪个适合。”

李氏说:“让阿娘你操心了。”

谢老夫人说:“老了不操心几个小的还能操心什么?”她拍拍李氏的手背,“回去好生歇着,等我把人选挑出来再给你们送去。”

李氏从小孤苦无依,鲜少碰上谢老夫人这样的长辈,听到谢老夫人关切的语气后心中一暖,眼眶都有些发红。

谢季禹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等离谢老夫人那边远了,他忍不住吃味:“颖娘你心里喜欢阿娘多一点。”

这酸溜溜的语气让李氏一怔,红着的眼都睁大了。

谢季禹觉得可爱,借着梅树的遮挡俯身亲了李氏一口。接着他在李氏不赞同的目光中露出了满怀愉悦的笑容:“情难自禁。”

谢季禹牵着李氏的手往回走,对李氏说:“我们三郎已经很好了,不过这还不够,还得再加把劲。”

李氏不是很理解。

谢季禹耐心解释:“三郎的出身还是陛下心里的一个疙瘩,三郎得表现得更加出色才能让陛下忘掉这一点,真正承认三郎是我们儿子这件事。不过颖娘你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李氏垂下头。

她错付终身,不仅仅让自己在第一常姻缘中惨伤收场,还害了一双儿女。要不是赵英将她指婚给谢季禹、让儿女入了潼川谢家的籍,即使她甘愿一死也挣不回儿女的好前程。

谢季禹抓紧李氏的手,说:“颖娘,那不是你的错。”他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景,五指收拢,“你只是看错了人,是他辜负了你。”

李氏抬起头看着他。

谢季禹笑了起来,拉着李氏一步一步往回走,再三保证:“以后我都不会让你难过。”

两个人回到主屋后把谢则安找了过来,和他商量拜师的事。

谢则安眉头突突直跳。

谢季禹说:“你小子聪明归聪明,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学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先生的人选,到时你得配合点,别故意把事情搅黄了。”

谢则安喊冤:“我是那样的人吗?”

谢季禹笑了笑,问道:“假如我给你找个像和尚念经一样唠叨的先生,你会乖乖拜师吗?”

谢则安:“……”

想想就觉得人生一片黑暗!

谢季禹说:“三郎,我知道你听得明白,所以我直接和你说说拜师这事儿的关键所在。”

谢则安正襟危坐。

谢季禹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以后肯定是要走正途的,不管以文入朝还是以武入朝,拜师都是很重要的一环。即使是拜在‘名士’门下,你也没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立场,所以在拜师之前先要了解他们的主张,免得日后陷入麻烦里头。”

谢则安心中一凛。

他说道:“您有什么建议?”

谢季禹说:“从眼前来看,前些天你碰上的姚鼎言是最适合你的,以你平日里的行事方式,要是选了个想法比较保守的人肯定很难接受,那会让你束手束脚。可想在朝中找出想法不保守的人挺难的,只有姚鼎言可以选。”

谢则安敏锐地抓住了谢季禹话里的关键:“您说的是‘从眼前来看’?”

谢季禹嘉许地一笑,说:“对,从眼前来看他最适合,不过往后看的话,变数实在太多了,我也拿不准。”他认真地看着谢则安,“他胸中的抱负太多,伸展抱负的机会太少,好几次建言都被陛下打回了,所以他始终有一口郁气憋在心头,前些年他之所以‘三辞’馆阁,未必没有负气的原因在里面。”

谢则安明白了。

憋太久的人一旦有了机会会怎么样?会大刀阔斧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种过于急切的心情会带来很多糟糕的后果。

谢则安说:“那您的意思是我不能拜姚先生为师?”

谢季禹沉默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摇头,对谢则安说:“不,他是最适合的。”

谢则安迷糊了。

谢季禹说:“要是他有意向收你这个学生,你就拜师;要是没有,你也不要主动提。”

谢则安问:“为什么?”

谢季禹说:“因为他的脾气。”他见谢则安还是不理解,唯有把话说得更明白,“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他想要让你拜在他门下的话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与其闹成那样,还不如直接答应了。而且你是他学生的话……”他皱了皱眉,还是没把更长远的事说出来,而是含糊其辞地带过,“到时你就明白了。”

谢则安明白得比谢季禹想象中更快,直接问出口:“您的意思是姚先生还有点刚愎自用,一旦身居高位必然会排除异己,我是他学生的话也许还能避开这种祸事?”

谢季禹惊讶地看了谢则安一眼。

他沉声吩咐:“今晚的谈话不要和别人提起。”

谢则安点点头。

谢季禹说:“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他看着谢则安,“姚先生有大才,陛下却始终不肯大用,原因很简单,就是时机还没到。陛下觉得需要磨磨他的拗脾气,或者说给他找一个剑鞘才能启用。”

谢则安安静地听谢季禹解释。

谢季禹说:“可现在他在士林中声望越来越高,想找一个能让他抗衡的人实在太难了——而且,陛下已经年过五十。陛下一直想给太子留一个平安盛世,在位期间恐怕不会再有大动作。在这段时间内他都是最适合你的老师人选,可一旦换成太子即位,你应该已经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脾气吧?”谢季禹少有地叹了口气,“他们碰上的话……”

谢则安接话:“他们碰上的话,就是关了很久的猛虎被放了出来——还是两头一起被放。”

谢季禹说:“你明白就好。”

谢则安心里除了“服气”两个字之外没别的想法了。

姚鼎言果然是个牛人!

瞧瞧,人家当官当到让皇帝既舍不得弄走又不敢重用、既想把他留给太子又怕他会把太子带偏,只能煞费苦心地留在身边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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