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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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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则安说:“你们都是这样的?”

蔡东知道他们这些人都讲究得很,心中一动,故意说:“那当然,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多讲究?”

谢则安说:“那我就放心了,刚才我给自己做了挺久的心理建设,还是没克服没法随地大小便的心理障碍!”说完他转过身去对着林子尿了个痛快。

蔡东心里暗乐。

这边确实没建茅房这么不风雅的东西,所以这些士子喝多了之后遮遮掩掩地找地方“方便”,“方便”时还得叫另一个人挡着,活像他那话儿小得惊人,被人看去了会被嘲笑一样。

这个谢三郎虽然也犹犹豫豫,但又比那些人直率许多。

蔡东故意走到谢则安附近,掏出自己的大家伙跟着“方便”起来。

谢则安:“……”

虽说是随地大小便不用讲究那么多,但这家伙也太不讲究了吧?走过来是想和他比大小还是比远近?

谢则安慢条斯理地提上裤子去江边洗手,蔡东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他。

谢则安的记忆回笼了,一下子认出了蔡东:“上回见面时你好像不太喜欢我,故意把酒杯停在我面前很多次。”

蔡东根本不打算承认:“这还能故意吗?”

谢则安说:“当然可以,让我来的话,我能永远都把酒杯停到你面前。”

蔡东不说话了。

谢则安笑眯眯地说:“我姓谢,他们都叫我三郎,你叫什么名字?”

蔡东说:“蔡——”东字没出口,他突然停顿下来。“蔡东”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这在他们那一带是人尽皆知的,这个身份怎么能在他们这种人周围混下去?蔡东改了口,“蔡阳。”

蔡阳是蔡东那位死去的远亲的名字,蔡阳身上有好些银子,都是他家中老母攒下给他的。蔡阳屡试不中,伤心绝望,年前又患了急病,很快就一命呜呼。

蔡东为了贪昧掉蔡阳的财物,压根没把蔡阳去世的消息传回他们家,只悄悄把人扔到乱葬岗那边,对外人则说蔡阳已经走了,他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蔡东心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蔡阳已经死了,但蔡阳的身份凭证全都在他手上。他们是亲戚,长相总有几分相像,好好拾掇拾掇,冒认了蔡阳的身份谁又能说他不是蔡阳?

虽然蔡阳没考上功名,但至少是个秀才!

这秀才长了个榆木脑袋,是个实打实的书呆子,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朋友,只有家中一个老母亲。要是这秀才没骗他的话,那老母亲还是眼瞎的,看人都看不清了,哪里认得出来?

蔡东越想越觉得可行,更加理直气壮地编起谎话来:“上京考了两次都考不中,这几年我根本不敢回家了。”

谢则安淡笑道:“哪有不敢回家的道理,不管中不中,你家中的亲人总是盼着你回去的。”

蔡东脸上挤出点哀色:“我若是没点出息,怎么都不能回去。”

谢则安点点头,与他边走边聊,回到了流觞泉边。

有人见他们走到一块,笑闹:“‘白狗身上肿’和‘馒头没馅嚼亦甜’倒是知己!”

谢则安和蔡东相视一笑,加入到新一轮的“流觞诗会”之中。

第一零八章

谢则安接下来又与蔡东“不期而遇”好几回。

蔡东脑筋灵活,歪点子很多,只是行事中总透着点儿流氓劲。对于这种泛泛之交,谢则安向来不太计较他的心性。

这日蔡东仿佛掐准了谢则安要来,谢则安一到他就拉着谢则安去后头。

蔡东这几日没过来这边时都在琢磨怎么取蔡阳而代之,他识字不多,还是蔡阳生前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教会的,那时他特别不耐烦,仅仅勉强认识了自己名字里的“蔡东”两个字,其他都不想劳神去记。

蔡东翻出蔡阳的遗物,在对方留下的书上找到了个“蔡”字,直觉便觉得后面那个肯定是“阳”,所以一直对着那“蔡阳”两个字来回地写。他又不是要考科举,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差不多了,其他情况他可以见机行事。

蔡东这几天做了不少功课,早已摸清了谢则安的来历。这“谢三郎”原就是众人口里赫赫有名的“小驸马”,几年过去,“小驸马”已经不小了——快到了考取功名的年纪。

提到这位小驸马,自然会想到太子爷。据说太子爷十分宠爱妹妹,当初妹妹病重,还是太子爷和这位小驸马成的亲。蔡东的父亲和蔡东一样是街头的闲汉,当时就带着他蹲在路边抢喜饼和喜糖。

蔡东没费什么劲就想起了那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他远远地在底下看着,那娃娃却在马上坐着,穿着上好的喜袍,带着大大的红球。马驹不高,说实话,那模样儿其实有点儿滑稽,但那娃娃十分从容,别人看了竟也说不出半句怪话。

蔡东那会儿还小,懵懵懂懂地问他爹:“男的也可以娶男的吗?”

他爹嘿笑:“娶是不能娶,玩却能玩,走旱路的滋味可不差。”说着便带他到一处阴暗的小巷,掏出几个铜钱给他演示什么叫“走旱路”。

蔡东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哀哀求饶的男孩,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坐在马上的半大少年。那皮肉多嫩,那脸蛋儿多好看,那小小身板儿多匀称,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家伙哪里比得上那小小少年的万分之一。

再见到谢则安,某些在蔡东心底埋藏了很久的东西开始蠢动,仿佛在那么一瞬间冲开屏障破土而出。

本来他只是想骗点酒喝……但现在,不一样了。

蔡东感觉有种比渴望喝酒更为热切的东西涌了出来。他暗暗吞咽了几下,藏起过于明显的目光,对谢则安说:“我有样东西想给三郎你看看。”

谢则安边和他往后面走边问:“什么东西?”

蔡东说:“前朝有种玩法叫蹴鞠,我想了个办法可以把球做得更好一点。”这是蔡东考虑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办法,太子爷喜欢玩,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往太子爷身边凑的人从来不少,但蔡东一一数过去,竟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除了太子爷本身喜怒无常之外,更大的原因是那些人都在唆导太子去玩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比如养猛兽、比如赌牌赌棋、比如斗鸡斗狗……

蹴鞠这东西和赌不沾边,能强身健体但不会伤身,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更重要的是他会把规则改一改,球也改一改,这么一改,会玩的人只有他一个!太子爷想要玩这个,就得把他留在身边,甚至交一些人给他训练。

这样一来,他就攀上太子爷这个大靠山了!

蔡东这段时间算是把所有能想到的点子都挖了出来!

蔡东把自己新造的“球”递给谢则安。

谢则安微微讶异。

蔡东说:“我觉得只读书是不够的,强健的身体也很重要。这东西是前朝的蹴鞠,不过那时候的球没有弹性,不耐踢,玩着不带劲,我这种球弹性很好。”

谢则安当然知道才蔡东拿出来的是什么。

这不就是简易版的“足球”嘛。

一上手谢则安就知道蔡东创新在哪儿了,他把某种家畜的膀胱掏了出来装进了球里面!

谢则安有点犹豫。

这东西是不错的,真要推广开倒是可以给百姓添点乐子,也可以让累死在书堆里的书呆子们出外面活动活动筋骨。问题在于这个“蔡阳”样貌虽好,面相却带着几分女干邪,眼睛更是转溜得很不安分。

这样的人他是不想往赵崇昭面前引的。

可要是直接把蔡东这“发明”抢走,谢则安又做不出来。毕竟眼下看来蔡东也没干什么事儿,他总不能拿蔡东没做过的事去给蔡东定罪。

谢则安淡笑着夸了一句:“蔡兄果真有巧思。”

听到谢则安冷淡的回应,蔡东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正要再多说几句,却听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什么巧思?”

蔡东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武的少年郎迈步而来,若不是面容犹有几分稚嫩,那高大硬朗的身姿绝不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仔细看去,那稚气犹存的脸庞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仪,眉宇英气凛凛,叫人一与他对视便弱了气势。

蔡东还没想出对方是谁,谢则安已规规矩矩地问好:“殿下来了?”

蔡东精神一振,眼中瞬间迸出光来。

这人是太子爷赵崇昭!

蔡东学着读书人作揖:“见过殿下。”

赵崇昭是来找谢则安的,听说谢则安和个他不认识的人走了,心里不大高兴。他没立刻免了蔡东的礼,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蔡东,见蔡东衣服上有两块补丁,看起来格外穷酸,赵崇昭放心了不少。再看了看蔡东样貌,比了比蔡东身高,赵崇昭满意地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拿了什么新玩意儿给三郎看?”

“我叫蔡阳,”蔡东说:“这是蹴鞠,不过和以前那些不太一样,殿下您亲自看看吧!”

赵崇昭听过这东西,还玩过几回,但他力气大,没踢多久球就坏了。当时赵崇昭觉得败兴极了,叫人把球门都拆掉,没再玩过这东西。

他接过蔡东递上来的球,惊异地说:“好像很不错。”

蔡东得意地暗笑不已。

这皮革和里头的尿泡他都挑了很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为了让它入贵人眼,他还特意去拜托村口的王寡妇帮自己把它缝好。王寡妇自己带着丈夫的遗腹子生活,平时他匀过几次饭给他们母子俩吃,这点小忙对方很乐于帮忙。

蔡东开始滔滔不绝地向赵崇昭介绍起自己的想法来。

赵崇昭见蔡东一心巴着自己,心中的不喜顿时少了,兴致勃勃地和蔡东聊了起来。谢则安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蓦然想到徐君诚前几天对他的劝告。徐君诚说他以前做什么事都很顺利,前头还有个谢季禹顶着,所以可以过这么久安乐日子。将来若是踏入仕途,有些事注定不能再做了,他那些想法再怎么新奇都好,终归是奇氵壬技巧,上不了台面。

谢则安原本对徐君诚这番话不以为然,可看着赵崇昭被蔡东忽悠得直点头,谢则安忽然明白了徐君诚的担心。他一开始忽悠赵崇昭是为了让自己一家人能在京城安身立命,后来却是为了好好吃喝玩乐。

但他不利用赵崇昭这种心性,不代表别人不利用。

眼前的蔡东明显是想攀上赵崇昭,而且蔡东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蔡东还算聪明,不像谢曦那样怂恿赵崇昭去做太蠢的事。正相反,这东西看起来有用且有趣。

谢则安想了想,没有劝阻赵崇昭和蔡东交谈,甚至偶尔提出一两个意见。他一直注意着赵崇昭的神色,轻而易举地发现每回他开口时赵崇昭总是大点其头,两眼发亮地说:“好主意!就这么办!”

这么明显的事,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谢则安神色微顿,没再说话。

赵崇昭和蔡东很快结束了讨论,赵崇昭对蔡东十分满意。他叫张大德拿来纸笔,刷刷刷地给蔡东写了个地址:“明儿你到这个地方去,我给你派些人,你负责教会他们这种新玩法,赶明儿我和三郎各领一队玩儿!”

蔡东欣然领命。

赵崇昭摆摆手:“你下去吧。”

蔡东忍不住看了眼谢则安。

谢则安说:“蔡兄再会。”

目送蔡东离开,赵崇昭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三郎,你与他很熟?”

谢则安定定地瞧了赵崇昭一会儿,故意说:“是挺熟的,我们可是一起尿过的交情。”

赵崇昭的脸色倏然转阴。

谢则安说:“蔡兄的小鸟儿挺大的……”

赵崇昭用力捏住谢则安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正好让谢则安疼得不轻。

谢则安:“……”

赵崇昭捏了一会儿,说道:“三郎你对男人有兴趣?”

谢则安知道自己玩笑开过火了,只能说:“……当然没有。”

赵崇昭说:“没有你总盯着人鸟儿看做什么?”

谢则安说:“一起尿尿总会瞄上两眼,看都看见了,当然忍不住比一比……”

赵崇昭说:“那三郎你要不要和我比比?”

谢则安算是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他说道:“我暂时不想尿尿!”说着他转开了话题,“殿下你怎么来了?”

赵崇昭没有抓住谢则安刚才的话不放,他知道谢则安一向大大咧咧,对与感情或者欲望都很迟钝,敲打敲打也就够了,没必要逼得太紧。

赵崇昭改为牵住谢则安的手:“这不是听说你出来了,想过来找你玩儿吗?”

谢则安不太自在。

越是试探,赵崇昭的想法摆得越明显。若是以往,这种亲近根本不算什么,可了解了赵崇昭的心思,他觉得这几年来自己真是被揩光了油。

亏大发了!

谢则安不着痕迹地挣开了赵崇昭的手,说道:“今日还是富兄开的诗会,他可真是人如其姓,富得流油啊。”

赵崇昭说:“富家确实有钱。”他揭了谢则安老底,“不过三郎你更有钱,可惜你不爱张扬。”

谢则安说:“小财,小财而已,殿下你提这个,要不然富兄肯定要我回请一回,我肉疼啊!”

赵崇昭一乐:“三郎你可真是个守财奴。”

谢则安暗道“不守财哪行,到时想跑路没钱怎么办”,面上却满脸微笑:“钱少嘛,当然得省着花。”

赵崇昭却再一次握住谢则安的手:“我看倒不是这样。”

谢则安微微皱眉,笑容没变:“殿下觉得是怎么样?”

赵崇昭说:“说不定三郎你攒着钱想逃跑。”

谢则安心里咯噔一跳,不动声色地问:“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赵崇昭说:“三郎你这人性格疲懒,一向最讨厌麻烦,父皇和姚先生他们都想把你拉回‘正道’。你要是被逼急了,说不定真会拿着钱一走了之。”他边说边握着谢则安的手把玩,劲道不轻不重,却没有给谢则安任何摆脱他钳制的机会,“三郎,你说你要是真跑了,我会做什么?”

谢则安笑眯眯地说:“殿下你一定会帮我打掩护……”

赵崇昭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句话:“我不会。”

谢则安收起笑容。

赵崇昭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找回来。”他摩挲着谢则安手腕的手停顿下来,“——绑着也好捆着也好,抓着也好扛着也好,我都会把你找回来,到时我可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不过我想三郎你肯定不会想一走了之的,对吧?”

赵崇昭的语气就像在闲聊一样,谢则安心里却打了个突。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

赵崇昭这是在威胁他。

赤裸裸地威胁他。

真是有能耐了啊这家伙!

第一零九章

赵崇昭回到东宫时抽出了挂在墙上的刀,静静看着刀身上映着的自己。

姚鼎言告诉他,谢则安想要离开京城。

赵崇昭和谢则安相识六年,比谁都清楚谢则安的性格,谢则安不怕事,但不喜欢麻烦,若不是犯到他头上去的话他绝对不想惹事上身。

要是搁在以前有人对赵崇昭说世上有这种人,赵崇昭肯定嗤之以鼻,可谢则安不一样,这样的家伙稍微一放手,他能跑得连影子你都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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