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脚很臭吗？当大夫的不嫌弃。”白顾托着对方的腿，忽然觉得不对，“这么硬？”手底下完全感觉不到弹性的存在，而且，凉凉的。
古时水将裤子褪到膝弯，两手在膝盖处做了什么动作，白顾手里忽然就一沉。
古时水撑着自己身体，挪了出来，留在白顾手里的，仍然是一条小腿。
“你……抱歉。”
古时水活动活动，揉揉膝盖和下面半截小腿：“没什么。事实上你没有害怕，已经很不错了。”他将包裹小腿的棉布套和弹力绷带解开，残缺的肢体暴露在白顾视线之内。
白顾看向古时水，后者上身还是那件熟悉的工装背心，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子弹头内裤，两条腿笔直修长，肌肉块儿健美得令人垂涎，然而在膝盖以下，两条小腿生生截去一半，末端由于长期穿戴假肢的原因，显得十分苍白瘦弱。
好可惜，好……厉害。白顾只道对方受过伤，要没有古时水主动暴露，他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残疾人。
白顾鬼使神差问了句：“还疼吗？”
古时水眨眨眼，秒问：“给揉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你的快递到了，茅山的。”白顾想起来，“一个箱子，在厅里没拆，有用么？”
“快递？”古时水眼睛一亮，“劳驾拆给我几个，很有用。”
“好。”
白顾把他两条死沉死沉的假腿立在床边，出去将箱子抱进来，准备拿钥匙戳开胶带——一般开箱都这么干，动作忽然顿住。
昨天他没顾上细看，今天才发现箱子并没有任何胶带缠绕，甚至没有任何缝隙，只是正上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框，框里是一只眼睛？
大眼珠，长睫毛，画的还蛮卡通。
而且箱体还写着八个鲜红大字：“内有镇物，损坏自负。”
白顾想也没想，一声很亲近随意的称呼脱口而出：“时水，这箱子怎么打开？”
“拿我手机，点开茅山APP，有一个自动生成的二维码，放在取景框扫一扫。”古时水随意回答，“手机在左边裤子口袋。”
白顾依言掏手机，一看锁屏，眉毛微不可察跳了跳，若无其事滑开屏幕，又看见壁纸，眉毛再次跳了跳：“古时水同志，够了啊。”
“啊？”古时水一脸迷茫。
白顾晃晃手机，屏幕扭转：“尽管你PS技术不错，再这样我报警了。”
“……对不起。”古时水诚恳道歉，几张白顾之前的图片而已，他硬盘有一堆呢，就算硬盘没有，玉简也有一堆呢，万一玉简毁了，还有识海影像记录呢。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把白顾设成墙纸……答案必然是肯定啊。
他只说了对不起，没说下次不继续“犯错”，是不是？
白顾先摆弄了几下手机，才将二维码放在取景框上，那只眼睛便突兀眨了一眨。
随后，原本光滑的箱体上，出现数个小黑点，扩散蔓延，由点至面，互相接触，转眼间这只箱子变成全黑，咻的一下，包装纸全部消失，露出里面真容。
——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只只玉石般莹白色小方盒，每一只有半个鼠标大小。
随手拿了个方盒，感觉重量也和鼠标差不多，白顾也没打开，直接拿给古时水。
“……我又没睡醒吗？”
门口传来吴小虎疑惑的问话，他揉着眼睛看过来，登时……又揉一遍眼睛，“一定是我没睡醒……”他绝对没有看见这种开箱手法，绝对没看见古时水人躺着脚还立在床边，绝对没……
“你醒了，醒了去吃泡面。”一个没好气的声音回答他，还推了他一下，“让让，让让。”
吴小虎习惯性先挪开身子，再定睛细看，说话马上也结巴起来：“你你你……”他绝对没看见微波炉妖怪啊啊啊！
“大人，喝粥。”小胖子不理吴小虎，很恭敬地把粥碗一举。
古时水没接，继续眨巴着眼睛看白顾。
“病人即使有特权，特权也很有限。”白顾严肃解释，绝不投喂。
“好吧。”古时水把小方盒转手扔给小胖子，“直接加热，高火三十秒。”想了想，一指那一堆盒子，“拿十个，分别单独加热。”
小胖子双手捧着，恭敬退下，这次他不怕爆炸了。
在一旁的吴小虎好奇地拿起一只盒子，顿时感觉仙气氤氲，一阵阵神清气爽：“这是什么？”
“灵石。”这是他据理力争来的、张咸道长的赔偿，五十枚下品灵石。
“哦，这个口味好吃吗？”吴小虎顺口问。
“还行吧。你可以试试。”古时水毫不在意，他装可怜失败，拿过粥碗，摸摸温度正好，迅速倒进嘴里。
“大人，您的东西加热好了。”小胖子把热气腾腾的方盒递过来。
古时水打开方盒，从中拿出一块看起来晶莹剔透Q软Q软的“和果子”，一口吞下。
吴小虎得到允许，也打开一个小盒，里头摆着……白色鹅卵石，无论样式还是质地，就是一块石头，他看着发愣：“不是零食么？”
“没错啊。”
“可是它就是一块石头而已啊。”
“灵石当然就是一块石头，加热是因为口感好。”而且古时水的吸收方式和修真者不一样。
“……灵石。”白顾恍悟，“不是我们平时吃的零食？”
古时水点头：“这是修真界的叫法。”
“就是小说里那种很奇妙的石头？能脱胎换骨、得道成仙？”吴小虎十分兴奋，忍不住浮想联翩，“太牛掰了！”
——之前他淡定，只不过以为是零食而已，灵石如真开了灵智，怕是会气得跳起来给他若干暴栗吃吃。
第三十四章
“肯定不能得道成仙。”古时水看着吴小虎的体格，作评价，“你如果整个儿吞了这块，最大的可能是爆体身亡。”
“这么严重？”吴小虎登时手有点抖。
“补过头了就会这样。人类通常的办法是穿根绳挂胸前，睡觉时压枕头下面，循序渐进着来，而且它还能防病治病，长期佩戴，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没问题。”
“人类”？这个词很能说明问题，白顾微微眯起眼睛。
而且吴小虎吃一块就可能爆体身亡，古时水刚刚一次性吞了十块，脸色也不过大概好了一些些。这种量级对比……
“哇，真有这么厉害？”吴小虎没有白顾那样敏感，挺高兴，又犹豫，“这太贵重了。”尽管他不清楚灵石的真正价值，从古时水昨天的作派看，也不认为这东西是大路货。
“拿着吧。”古时水吞了碗粥，又吞了十枚灵石，眼看着就有点精神了。
“好，你休息吧。”白顾将古时水手机递还，“我存进自己的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他今天没法请假，社区医院虽然人不多也挺忙的。
“多谢。”
白顾迟疑一秒：“借你一套被褥？”
“好呀。”古时水调整姿势躺平，眨巴眼睛，“晚上还吃羊蝎子？”
“好。”
见白顾要走，“你也拿一个。”古时水赶紧说，“养身体。”
白顾顺手拿了个小盒：“多谢。”
“白大人，”小胖子恭恭敬敬献宝，“您的午饭餐盒准备好了。”
白顾讶然：“……真周到。”
吴小虎忐忑地看向小胖子。
“你的方便面还在柜子里。”小胖子白他一眼，秒答。
“呃……”
“白大夫早。”
“早。”
白顾停好自行车，开始忙碌的一天，这一天，虽然没有黄博在耳边叽叽喳喳普及灵异事件，他的心态和之前可大有不同。黄博还没亲身经历过灵异事件，而他，这两天的事情实在对他的三观冲击不小。
仔细想想，一切开端于自己被一柄剑扎了个透心凉，再往前，便是七日一次碎碎念的时间发生变化。
中心是古时水。
古时水是什么样的人呢？实力强大不说，重点在于白顾对其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这难道是因为潜意识里对碎碎念的人选产生了依赖？还是处于危急关头对方救了自己，从而出现的英雄效应？
白顾对自己的直觉有几分把握，对于古时水给他做人工呼吸也没感到任何不适，每个医生的初吻都会以人工呼吸的形式丢在医学院，白顾也不例外。只是对方这个，绝对不是单纯的人工呼吸——舌头都伸进来了，还乱动！
而他自己竟然不讨厌！
这才是邪门了吧，白顾默默地想。严格说来，白顾对自己的性向一直没有认真考虑过，有男生也有女生向他表露爱意，但他从来都没有应该有的感觉，鉴于流传过国外25种不同性向，他觉得自己大概属于冷感或者无性恋之类，也挺好的不是么。
古时水的亲吻和触碰，同样没有令他产生身体某方面反应，因此大概并不构成问题？
没有人平白无故对别人好，那么对方是为何而来的呢？自己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吗……白顾没读过几本流行网文，一是没时间，二是没兴趣，因此他不会像吴小虎或者黄博那样，自动脑补许多内容，一步一步踏实生活才是他所追求的。
无论是否故意，毕竟古时水救过他的命。如果古时水没有打扰他的生活，那么自然好好相处，他日如果打扰到，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也就是了。
白大夫心里想得不少，脸上云淡风轻，继续工作，临近下班正盘算去预订羊蝎子，忽然电话响起：“黄大夫在吗？能过来一下吗？还是老样子！”是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声。
“黄大夫今天休息。”
“那……您能来吗？我这里有伤员需要缝个针。”对方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外伤？有打过120吗？现在什么情况？”社区医院急救能力有限，白顾可不能打包票，耽误宝贵的抢救时间。
“不不不，没有那么严重。”对方连忙说，“黄大夫知道的，就是过来缝个针，输个液，她来过两次了，不严重，真的不严重。”黄博之前开过药，对方连一次性医疗用品都准备好了，白顾只要过去就行。
“好，你的地址。”社区医院有功能，一般是帮行动不便的老人打针输液量血压以及按摩之类，白顾和黄博做起来都轻车熟路，问过地址收拾收拾就过去了。
自行车七拐八拐，在一栋楼前停下，白顾背着包往里走。
“晨星里”是片老式小区，有些年头了，楼房还是旧式一层四户，两偏两独的格局。楼道里堆着杂物和自行车，大夏天凉风飕飕的，光线阴沉沉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更没安电梯。白顾爬上四楼，在一户独单门上敲了敲，立刻有人应声出来。
门一开，白顾眼前不由一亮，对方看起来也就大学毕业，短发，紧身T恤加长裤，清爽干净、阳光开朗，站在门口，生生将陈旧的楼房明亮度调高了一倍。
“白大夫？您好，我是戴利，他们都叫我小戴。”小戴很礼貌，侧身让白顾进来，在鞋柜上拿了双深蓝色的拖鞋。
“你好小戴。”一见对方不急不慌的模样，白顾就知道患者情况大概属于可控范围，“人呢？”
“在里屋躺着呢。”独单一室一厅，布局简单，进门是厨房，隔壁卫生间，随后是厅，最里面是卧室和阳台，整个屋子家具不多，布置得整齐干净。
小戴直接将白顾带到卧室，双人床上躺着……没有人？
不错，床头针具都准备好了，但是床上除了床单和瘪瘪的一条被单，并没有任何活人的存在。
白顾的眼睛微微眯起：“小戴。”
“嗯？白大夫？”小戴望向床头，有点心疼，“阿锋今天精神又不好了，他恢复得慢，您看看要不要再开点药？”
白顾微不可察地叹口气，转过头盯着小戴：“我视力一向不错。”
小戴一愣：“嗯？”
“再不错的视力，也没有办法给一个隐形人缝针挂点滴。”
小戴脸上唰一下褪去血色：“你你你看不见阿锋？”
他走向床边，将被单拉了起来：“这样也看不见？”
被单底下没有人，只有一张……羽毛球网？
还是破损的。
第三十五章：球网精
白顾扶额，经过昨天的事，他现在没法轻易判断究竟是对方出现妄想，还是自己出现问题：“我的眼里，只有一张羽毛球网。”
小戴的表情忽然紧张起来，双臂张开护在床边：“白大夫，请出去！”他又回头嘱咐，“阿锋，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害你！我会保护你——”左看右看，从床边抄起一只羽毛球拍，恶狠狠盯着白顾。
白顾后退一步，他是大夫，不是防暴员，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手机响起。
小戴身体一颤，叫道：“不许接！”
白顾失笑：“放松点……”心里盘算，羽毛球拍并不重，但人急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小心为上，既然只是让他离开，那么他干脆离开就是了。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往外退。
小戴似乎松了口气，然而白顾都要退出客厅了，他又想起了什么，大叫：“你别走！”
嗯？白顾警惕起来。
小戴挥舞着羽毛球拍冲来：“你走了，带人来抓阿锋怎么办？”
“这就没道理了，又要我离开，又不许我走，你想怎么办？说出来，我听你的。”白顾反问，暗暗滑开了手机，无论来电的是谁，至少能知道自己这边有麻烦。
“你不许报警，不能把阿锋的身份说出去！”小戴脱口而出。
“这个可以，我报警会有人信吗？”白顾点头答应。
“也不准通知精神病院，我没病！看不见阿锋是你的事！阿锋一直都在！”小戴空着的手胡乱抓起一个橘子，做威胁状。
“这个也可以，还有什么要求？”白顾继续点头。
“你……”
小戴挥舞了一下羽毛球拍，还要说什么，就见白顾忽然笑了笑：“恭喜你，考验通过了。”
——嘎？轮到小戴僵硬了。
对待惊慌中的人，应急处理手段自然是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先处理情绪，再处理事件。
“所谓考验，就是看你知不知情，以及对他的维护程度。”白顾脑子不慢，随口说了一个理由。
果不其然，小戴出现了明显的犹豫。
白顾于是继续努一把力：“你不好奇为什么黄大夫和我看到的不一样么，很明显我有特殊能力，我来做治疗，专业更加对口。而且作为大夫，救死扶伤是天职，请相信我的医德。”
小戴神情缓和了一秒，突然又脸上变色：“可是阿锋很怕你！你、你带着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