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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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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只是印出来的,没印出来的那些呢?谁都不知道旬报那边掌握着多少东西。

谢则安说:“有些事,光靠少数人是做不成的。”

耿洵说:“谢少卿为什么要找上我?”

谢则安说:“因为老马和秦先生都在为你头疼啊。”

耿洵又呆住了。

谢则安说:“老马离京时交待了我不少事,其中你是重点关注对象。老马非常看好你,也非常担心你。还有秦先生,你与他共事这么久了,应该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你出面弹劾我和姚先生这两次,他都不站出来?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

耿洵瞪着谢则安。

谢则安清咳两声,面不改色地换了话头:“陛下和先帝不一样,他才是个半大少年,你老拿仪制出来说事,陛下会很厌烦。陛下不喜欢处处受制,在他看来你根本是在无理取闹。要是姚先生或我做了什么欺横霸市的事,你怎么弹劾都不是问题,陛下一定不会不满。”

耿洵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

这话连谢则安自己都不信。

谢则安说:“好吧,我的意思是,反正都是惹怒陛下,不如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出头。”他说了句掏心掏肺的劝告,“死在这种小事上根本毫无意义。”

耿洵眼睛瞪得更大:“死?”

谢则安:“……”

好像说漏嘴了?

耿洵气红了脸:“你是说陛下因为我的两次谏言想杀我?”

谢则安只能说:“耿御史先别气,陛下还在成长中,还小嘛,成长空间大大滴有……”

耿洵脸色转为青白。

谢则安知道对这么个满腔热血的年轻言官来说,真相非常打击人。但不下点猛药,怎么能把耿洵这样的有生力量保下来?御史台的人贬了两次,坚守的人所剩无几了!

虽然他也不太喜欢被人指着鼻子或者戳着脊梁大骂,但这样的骂声也是朝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少了它,生活肯定没现在这么多姿多彩了……

谢则安说:“耿御史,今天你也看到了,陛下他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我劝你现在多忍耐不是为了让你保全自身,而是为了朝廷的未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又一次郑重地朝耿洵一揖:“将来朝廷会更需要你们。”

耿洵听过许多关于谢则安的事,却没见过这个在外人面前温文又温和的谢则安这么正经的一面。

“将来”两个字重重敲在他心头。

要不是看出风雨欲来,他怎么会站出来挑姚鼎言的刺?

耿洵沉默片刻,说道:“我尽量。”

第一五一章

谢则安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耿洵对他的种种做法明显不太认同,他找耿洵无疑有点犯贱。可孟相、老马走时殷殷相托,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谢则安第二天拿着《舆论监督法》去给徐君诚过目。

赵崇昭同意,不等于政事堂同意。徐君诚目前是政事堂老大,谢则安想做什么自然得和徐君诚通通气。

徐君诚看完谢则安的原稿后,抬起头看着谢则安:“你小子又准备搅风搅雨了?”

熟稔的语气让谢则安呆了呆。回京后事事不如意,他连走访师友的次数都少了,要么是怕牵连到别人身上,要么是要避嫌。徐君诚当上宰相后更是难得一见,谢则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面上带了点小羞涩:“先生你说啥?我听不懂。”

徐君诚说:“三郎你做事谨慎是好事,但也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他伸手拍拍谢则安的脑袋,“你我的师徒之谊摆在那里,即使你再怎么避,别人也不会觉得你和我没关系。”

谢则安眼眶一热:“先生!”

徐君诚说:“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和我商量,你的想法要是够好,我一定支持你。”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陛下让我为相只是一时之选,他心中属意的人恐怕还是你姚先生,往后我要是不在相位了,你再想撇清关系可就难了。”

谢则安苦笑说:“先生把我当什么人了?”

徐君诚说:“这和你是什么人没关系,懂得权衡时势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谢则安用徐君诚的话堵回去:“先生你不是说了嘛,就算我再怎么避,别人也不会觉得我和您没关系。”

谢则安把自己的想法简单地告诉徐君诚。

徐君诚说:“你小子果然藏着不少东西。”谢则安是徐君诚教过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逼一逼谢则安能逼出很多出人意料的东西?以前谢则安就是太疲懒了,做事随性而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个定性。他笑了起来,“等当值完了,我去你家坐坐。你不厚道,陛下赐宅都不请我们去坐坐。”

谢则安爽快答应。

他转身离开政事堂,出门时却撞上了姚鼎言。姚鼎言和刚见面时还是没多大变化,朝衣邋里邋遢,衣领都卷了起来,他自个儿一点都不在意,腰板挺得老直。姚鼎言目光如炬,扫过谢则安轻松快意的笑脸,脸色并不好看:“三郎来了。”

“先生,”谢则安恭恭敬敬地喊完,才回道,“来找徐先生说点事。”

姚鼎言说:“你徐先生经常惦记着你,你是该来见他了。”

姚鼎言话里带着刺,谢则安听得不舒服。他抬起头看向姚鼎言,唇微微翕动,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先生,我一直想去您府上拜访。”

姚鼎言见谢则安毫不闪避,顿了顿,说:“好,当值完你到我府上来,我们说说话。”

谢则安一愣,没想到姚鼎言突然松了口。他想到和徐君诚的约定,艰难地吐出话来:“我刚和徐先生说好了,等会儿徐先生要到我新宅那边坐坐。”

姚鼎言脸色黑透了。他说:“那算了,你以后都不必来了。”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留给谢则安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谢则安小心翼翼地提醒:“先生……你刚刚不是要进政事堂吗?怎么往外走了……”

姚鼎言猛地顿步,静立良久,终于忍不住转头瞪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先生,要不您也一起过来好不好?我那边新宅落成,请不着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非常犯规地摆出乖宝宝姿态,继续小心翼翼地看着姚鼎言。

姚鼎言默然片刻,狠狠敲了他脑袋一下:“你小子就知道耍这种小心眼!”

谢则安说:“那我当您答应了!”说完他避开姚鼎言想再拍下来的魔掌,逃似也地跑走。

姚鼎言的手悬在空中片刻,缓缓放了下去。他抬头看向政事堂的方向,就在隔着几扇门、几扇窗的地方,徐君诚在那里办公。曾经他以为,徐君诚会是最支持他主张的人;曾经他还以为,谢则安会是接他班的人。可惜那终究只是他的“以为”,不管怎么看,他和徐君诚、谢则安都渐行渐远。

算了,去一趟也没什么。

姚鼎言大步迈进政事堂,专心处理公务。

谢则安忙完太常寺的事,又一次守在赵崇昭旁边。赵崇昭让左右都退了下去,直接拉了张椅子让谢则安坐在他身边,国事繁忙,赵崇昭哪天都偷不了闲,只能磨着谢则安和自己一起看。

谢则安早前是答应了的,真做起来却不太愿意越权。

古时有个有名的典故叫分桃,大意是皇帝和男宠好的时候,男宠咬了一口桃,觉得很好吃,喂给了皇帝。当时正是浓情蜜意时,皇帝觉得“他对我可真好,有好吃的就想着分给我”。后来恩断情绝,皇帝想起这件事则是下令让人惩处男宠,理由是“居然把吃过的桃给我吃”。

谢则安当然不是自比男宠,可他如今的处境比那位分桃君更糟糕。要是将来他和赵崇昭翻脸了,他这妥妥的死罪啊。

谢则安笑着说:“我给你念好了。”

赵崇昭两眼一亮:“好!”

谢则安的声音当然是好听的,当初他们刚见面,谢则安正是因为给他念书才跟了他一路。这样的待遇让赵崇昭非常满意,处理政务的效率刷刷刷地提高。

饶是如此,两个人还是在一个时辰后才正式收工。这还是奏折经过政事堂筛选的结果,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由政事堂裁断完了,赵崇昭只要披个“阅”字就差不多了。而谢则安是负责给赵崇昭拟诏的人,赵崇昭知道他懒,故意把这活儿也给了他。

忙完后谢则安嗓子在冒火,手腕也软得要命。

赵崇昭见谢则安在那灌茶,笑眯眯地说:“喝什么茶,我给你润润嗓儿。”说完他逮着谢则安亲了下去,其恶劣程度和过分程度让谢则安恨不得狠狠咬断他的舌头。

谢则安目光微顿,反客为主地回亲过去。比起赵崇昭那凶猛到想把他拆吞入腹的吻法,他显然要更有技巧、更懂调情一些,没一会儿,赵崇昭已经受不了了,伸手想攫住谢则安的腰,毫不留情地把他压在身下。

谢则安早防着这一点,灵敏地从赵崇昭怀抱里脱身,一下子逃开老远:“我当值的时间马上要结束了,我去和人换班!”他笑眯起眼,“陛下你快点去把你那不听话的玩意儿解决了吧。”

赵崇昭:“……”

这简直是残忍到可怕的折磨!

谢则安飞快出门。

此地不宜久留啊!否则贞操不保!

谢则安回去和人交班。正好碰到了姚清泽,姚清泽没外放,而是入了翰林院。作为翰林学士,再整出点名堂的话姚清泽也能和他一样经常伴于赵崇昭左右。

谢则安笑着和姚清泽打招呼:“姚兄。”

姚清泽早看见了谢则安,他眼底藏着不算明显的嫉恨。

谢则安比他还小,品级却比他高不少。本来他也能把“三元及第”的美名甩在谢则安脸上,偏偏考会试时他病倒了,白白错失了那么一个扬名机会。这让他非常不高兴,于是他更不愿意见到谢则安。

这样的狭路相逢,并不在姚清泽意料之内。他面色沉沉,抬眼打量着意态轻闲的谢则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一贯的云淡风轻姿态,淡笑着说:“谢少卿,许久不见了。”

谢则安“嗯”地一声,又与姚清泽寒暄了几句。见姚清泽明显不愿和自己多说,他识趣地结束了话题,去政事堂那边等姚鼎言和徐君诚“下班”。

姚清泽与刚见面时不太一样了。

虽然谢则安早看出姚清泽与自己不是一条路上的,真正察觉这一点还是有些惋惜。

心胸太狭隘的人,注定走不了多远。

心里连容下一个对手的位置都没有,还能用什么地方来摆所谓的凌云壮志呢?

谢则安静立政事堂前,在徐延年惊异的眼神中将据说已经“水火不容”的姚鼎言和徐君诚等了出来。

——再在其他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和姚鼎言两人并肩离开。

第一五二章

新府并不新,只是添了不少巧物。谢则安的书房窗明几净,坐在里面有豁然开朗之感,窗外则花木扶疏、交相掩映,若不走近,根本看不清屋内的一切。

姚鼎言和徐君诚都是人精,平时没什么机会聚头,真正走到一块,倒也不至于无话可说,一路上聊得还挺欢畅。要不是谢则安知道他们之间的分歧有多大,肯定看不出他们已经翻了脸,只会以为他们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他们三个人本来绝无可能再像这坐在一起,真正坐下来,气氛竟然很不错。姚鼎言和徐君诚高来高去地聊天,谢则安乖乖在一边给他们煮茶。

这可是好技能,得好好学啊!

水一翻滚,谢则安把茶奉到姚鼎言和徐君诚面前。

姚鼎言两人默契地停下来,齐齐看向谢则安。谢则安一脸腼腆兼羞涩的小笑容:“先生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多不好意思!”

姚鼎言直言问道:“三郎,你在打什么主意?”

谢则安还是非常腼腆:“先生,我想给你们看点东西。”

姚鼎言眉头一跳。

他和徐君诚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太美妙。以前谢则安每次忽悠人替他出头时,脸上都是这小表情儿!这几年谢则安远离京城,他们被祸害得少了,可听说凉州那边的端王被他折腾得挺惨的……

徐君诚说:“什么东西?”

谢则安把姚鼎言和徐君诚拉到一个硕大的沙盘前,麻利地堆出了西夏的地形。他在西夏皇宫那插了根小旗:“燕冲大哥在西夏那边埋了很多线,目前西夏朝廷、西夏商贾、西夏军队那边都有我们的人。”

姚鼎言和徐君诚点点头。

燕冲是边将,遇急事可以自行裁断,可这种祸害整个西夏的大事还是得和政事堂这边说一声的。他们虽不知道燕冲派去的是什么人,却清楚燕冲对西夏境内的控制力已经远超于外人的想象。

比如燕冲去年居然给赵崇昭的内库弄了笔钱,说是西夏“密贡”,“密贡”这词简直闻所未闻!难道西夏朝廷居然有做好事不留名的良好品德?唯一的可能性是,燕冲从西夏那弄了一大笔钱,那笔大得他拿在手里非常烫手,只能秘密送回京给赵崇昭充实内库。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守边打仗不费钱就算了,还能来钱?

偏偏西路军做到了。

姚鼎言睨了谢则安一眼:“难道你在凉州时做了什么事?”

谢则安恬不知耻地夸自己:“我做的事可多了,在我的治下凉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要多好有多好。我走的时候——哎哟喂,不知道先生你们有没有听说,凉州百姓夹道相送,个个都哭得肝肠寸断,拉着我不让我上马。”

徐君诚说:“……你小子正经点。”

谢则安马上恢复腼腆的模样:“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认识了好些个老头儿和没正形的人——”

谢则安正要把杜清杜醒他们拉出来抹黑几把,门外有人怒然插口:“你说谁是没正形的人?你小子给我说清楚!”随着这话落音,门也被人推开了,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闯了进来,满身酒气,怒目直横,“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要不然你这张嘴不知会把我们编排成什么样!”

谢则安摸摸鼻头,也不辩驳,转头向姚鼎言两人介绍:“先生,他们就是杜清先生和杜醒先生。”

西夏的局势,杜清杜醒是最清楚的。他们并不谦虚,大大方方地站在沙盘另一侧,将谢则安的“多线计划”合盘托出。新法在国内还没施行,已经先在西夏那边开展一段时间。当然,西夏那边的新法是阉割版的,他们压根没想过要善后,手脚都放得很开,完全把那边当自家试验田来玩。

杜清说:“这边有三个区域,接近边境这边,花的力气比较大,上下都有好好整治,一年下来略有成效;中间这块包括西夏王都在内的地方,几乎全由当地官员操作,一年下来……呵呵,结果先不说,等一下再分析暴露出来的问题。最后这一块,弄了几只蛀虫过去,不到一年已经摊牌了两次青苗钱。”

姚鼎言心头猛跳。

杜醒笑呵呵地接过话头:“第一次还没还清,第二次又来了,你们猜结果如何?”他拿着指挥笔在西夏往西、往南两边画了两道线,“西辽和回鹘咬住了这两块,西夏汉化程度高,在他们眼里西夏也是不小的香饽饽了,难得他们境内乱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抓紧机会撕咬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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