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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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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秋雨打在脸上、打在肩上、打在手上,蔡东忽然意识到好像有种陌生的感情从心底破土而出。

蔡东还没来得及仔细体悟,忽然见到一队人马骑行而至。

为首的人穿着寻常的衣服,气势却不寻常。谢则安本来在他前方,此时蓦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那人。

那人问道:“三郎,燕凛他们走了?”

谢则安答道:“已经走了。”

那人抱怨说:“也不等等我。”他调转马头,腾出半边道儿让谢则安跟上,“等他们下回回来了,我非好好骂骂他们不可。”

谢则安打马跟上,走到一半想起了蔡东,调转马头回望。

蔡东下马行礼:“见过陛下。”

赵崇昭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也在?”

蔡东心中微凛,答道:“我也是在留客廊那边送人。”

赵崇昭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蔡东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挺有趣的人,但也仅止于有趣而已,他压根没把蔡东放在心上。想到刚才蔡东的目光始终黏在谢则安身上,赵崇昭心里不太舒坦。这家伙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谢则安有了不该有的妄想吧?

最好不是!

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不喜,赵崇昭没再理会蔡东,招呼谢则安上前一同回城。

第一六六章

京城两边达成短暂的“和议”,凉州却出事了。

在端王送出信的两天之后,一队人马奇袭端王府,掳走了端王!端王府地处僻静,这件事发生得又极为突然,凉州知州竟无人发现,直至送菜的人发现端王府不太对劲,才察觉端王失踪!

几天之后燕冲接到奏报,有一行人伪装成商队斜穿西夏,由桑丹沙漠去了北边。这队人行迹古怪,他们原本要彻查的,却被对方冲破关防入了沙漠。到底是在西夏境内,他们不好闹出太大动静,只好放弃追击,回禀燕冲。

燕冲皱起眉头。端王在封地失踪可不是小事,他马上修书一封送往京城,告知赵崇昭凉州这边的变故。

端王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消失的。

他被击晕塞在货箱里,混混沌沌地过了好些天。等他重见天日时,脸色看起来苍白得吓人。“商队”驻扎在一个绿洲里,中央是个大湖,周围长着一圈翠碧的树木。

端王有点狼狈,但并不着急,他泰然自若地向为首之人提出要求:“我要洗个澡,你叫他们避远一点,要不然眼瞎了可别怪我。”

为首之人不自觉地听命:“请。”

端王笑了起来。从这个“请”字,他大概猜出了把自己绑来的人是谁。这么大费周章、劳师动众,真叫人受宠若惊。

端王说:“替我去准备一身衣服。”说完也不看对方的脸色,脱下穿了几天的外袍下水。长发几天没打理,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端王没管为首那人是不是按照自己说的去做,自顾自地用湖水为自己清理。

为首的人虽然下令叫其他人都远离湖边,却还是有那么几个不听命令的,放肆地盯着湖里光裸着身体的端王。在荒漠和草原中急行多日,他们都没时间、没机会去找乐子,平时早憋得不行了。

端王是文人的体格,虽然不算孱弱,却因为皮肤白皙又细腻,看起来格外诱人。

几个商队“护卫”看得兴起,你一眼我一语地口吐秽言:“那腰身真够俊!”“一定比娘们还带劲。”“等大王玩腻了,我们说不定也可以享用享用……”

端王被人伺候惯了,丝毫不介意岸上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即使明白那里面满是猥亵、龌龊、下流的意图,他也不怎么在乎。他就是什么都不穿,他们又敢对他们做什么?

至于那叽里呱啦的污言秽语,真抱歉,他根本听不懂。

没必要和这些没开化的野蛮人计较。

端王不计较,不等于别人不计较。那几个护卫正说得兴高采烈,一声冷得彻骨的嗓音从他们背后响起:“把这几个家伙的眼睛给我挖掉!”

跟在来人身后的黑衣卫听令上前,手起刀落,挖出了那几个护卫的眼睛。他们的刀太快,以至于那几个护卫眼前变黑了都没反应过来。等剧烈的痛感从眼睛的位置传来,他们捂着血淋淋的脸哀嚎不已。

此起彼落的惨叫声让端王转过头看向来人。

这样的重逢并不怎么美好,来人脚边倒着好几个护卫,地上还滚着鲜血淋漓的眼珠子。端王看了看地上的“护卫”,又看了看来人,打理好湿漉漉的头发,起身上岸。

其他人都默契地转过身,不去看一丝不挂的端王。

端王皱了皱眉头,问那为首的人:“衣服呢?”

“衣服?”来人正是耶律衍,他见端王始终没正眼看自己半眼,冷笑盯着端王,“既然你不介意光着,还要衣服做什么?”

端王同样回以冷笑:“也行,真没有我也不在意。”

耶律衍怒火中烧,将从人手中的衣服扔给端王:“穿。”

端王一笑。他不慌不急地穿好衣服,说道:“耶律大王是想请我回北狄做客?多小的事儿,直说便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耶律衍说:“没办法,有人要把你送给我。”他抬手把玩端王垂在颈侧的发丝,“你们主仆俩可真有趣,他怕你出卖他,急匆匆地帮我安排好接你过来的门路。你呢,又为了你的‘朋友’把他的罪证送到京城。这下好了,你过来了,他也进了天牢。”

端王一瞬间明白这是谁的手笔。能在凉州无声无息地做出这种事,除了曾经在凉州经营好些年的吕宽还有谁?果然,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对敌人心慈手软。

端王抬起头朝耶律衍笑了笑,说道:“所以呢?我过来了又如何?”

瞧见端王脸上那浑不在意的笑容,耶律衍心头火起,语气却越发温和:“你过来了又如何?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会如何,以后都由我说了算。”

端王抬眼,眸光带着几分冷意:“是吗?”

耶律衍猛地捏住他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吐出一个字:“是。”他收紧手指,“你可以想想该怎么讨好我了,你那儿子就做得不错,你到了那边之后会看到当狗当得多有滋味。”

端王懒得和耶律衍说话,他挣开耶律衍的钳制,问道:“今晚先不走吧?”

耶律衍眯起眼看着他。

端王说:“给我准备个帐篷,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盯着端王眼底的青影一会儿,耶律衍笑了起来:“真是娇惯的家伙。不过你活了这么久,恐怕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那就先遂了你的意吧。”他叫人去安营扎寨暂留一晚。

端王当然不会认为耶律衍果真这么好说话。他躺进帐篷,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能让耶律衍亲至,吕宽还出卖了什么?他皱眉思索着,却听外面传来几阵狄语交谈。接着是的律的律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整块绿洲很快被火光照亮。

端王揭开帐门看去,只见一批西夏人正在湖边与耶律衍商谈。

西夏人和狄人都长得非常高大,双方对峙片刻,才放下长刀说起话来。

不管是西夏语还是狄语,端王都不太精通,光这么远远地看着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端王放下帐门,回到床铺上闭目思考。西夏人能和狄人聊什么?正想着,鼻端忽然传来一阵刺鼻的气味。

这东西是……火油!

这么浓烈的味道,火油量恐怕不会少,他们想做什么?

端王皱紧眉头。

这时一只飞奴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帐篷周围,垫着爪走了进来。端王没动,等飞奴走上前才伸手拆下飞奴足上的短笺。那是一张空白的纸,中间卷着根短短的铅笔芯。这种飞奴是谢则安精挑细选选出来的,从出生开始就经过严格的训练。当有人陷入困境时可以捏碎身上的传信香,这种传信香能在身上停留数天,吸引这一类在空中往来的飞奴。

飞奴脚下系着纸笔,供他们传信求助。端王简短地将自己的处境和刚才的发现写下来,系回飞奴足上让它悄无声息地走出帐篷。

飞奴展翅飞走。

端王闭上眼休息。

过了大半个时辰,帐门被人掀开了,耶律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篷内。端王睁眼,也不起身,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耶律衍。

耶律衍的心脏像被那双眼睛吸了过去一样。那个主动“投诚”的端王世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端王,谄媚得叫他作呕。越是看着那么个丑陋的东西,他越是惦记着“正主”。这也是他力排众议来西夏一趟的原因,有些东西他必须要弄到手,既然老天都把机会送到他手上了,他怎么可能往外推?

耶律衍坐到床铺边,伸手抓住端王的手腕把玩:“你这么安分,可真让我吃惊。”

端王冷嗤:“我要是不安分,你会用很多办法让我安分吧?”

耶律衍说:“你真了解我。”

端王说:“我要睡了。”说完还真闭起眼,不再理会耶律衍。

耶律衍哈哈大笑。他边笑着,边伸手揉捏端王光洁的脖颈,十分享受那美妙的手感:“只要你一直这么听话,我会允许你稍微任性一下。”

端王眼没打开,只冷声说:“拿开你的手。”

耶律衍重重捏了一下。

察觉身侧的人疼得浑身一颤,耶律衍非常满意:“你迟早要习惯的。像你那儿子就非常习惯,见着人就主动靠上来……”

端王心中掠过一丝嫌恶,没再说话,任由耶律衍怎么挑弄都不再给半点反应。

耶律衍逗弄得正开心,端王突然不配合了,心底腾起一阵暴戾。

他俯身狠狠吻咬端王的唇。

端王猛地睁开眼,侧头避开耶律衍的亲吻,对耶律衍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耶律衍冷笑捏住端王的下巴:“赵宁,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对你的兴趣能有多久?等我的耐心被磨光了,我不介意把你扔给其他人享用一下。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只伺候我一个人是多么轻松——”

端王“哦”地一声,淡淡地说:“别把话说得太满,说不定我喜欢多几个人一起玩儿呢。”

耶律衍猛地抓紧端王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快要把它捏碎。

他濒临暴怒边缘:“你应该明白惹我生气对你没好处。”

端王面带讥屑:“反正你对我的兴趣也不会有多久,惹不惹你生气也没什么不同。”

耶律衍怒极反笑:“先让你休息几天,等回去以后我再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取悦我。”

第一六七章

斗转星移,眨眼便到了冬天。狄国王都一派祥和,正在为庆祝佛诞做准备。狄国国主越老越信佛,今年开始定了十一月十一为佛诞,要求普国同庆。定海王耶律衍府邸也宾客盈门,狄国国主和弟弟耶律衍相差三十来岁,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像父子。狄国国主儿女都不争气,民间传言耶律衍很有可能会接任国主之位,登门巴结的人自认很多。

耶律衍从前不太爱理会别人,如今却不太一样,有人送上礼单他会扫上几眼,留下那么一两样。

慢慢地,很多人发现耶律衍如今风雅多了,爱的都是古籍、琴谱、书画这一类玩意儿。在大部分狄人看来,这些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上有所好,下必投之,不少人都想方设法地去搜罗书画琴谱。

耶律衍心情不太好,叫人留下入得了眼的东西,打发送礼的人离开。

耶律衍叫人把礼物送到水榭,自己随后而至。端王正倚着长椅看书,意态悠闲,仿佛还身在家中。不知不觉他已经将人掳到王都两个多月,大庆那边派使者来了两趟,要求他把人放回去,他咬死不认。今天那边的使者又来了……

耶律衍说:“为什么不弹琴?”

端王搁下手里的书,看了耶律衍一眼,说道:“琴有什么好弹的,没意思。”

耶律衍说:“你以前最喜欢弹。”他坐到端王身边,抓住端王的手把玩,“这双手这么漂亮,不弹多可惜。”

端王连抽回手都懒,闭上眼不理会耶律衍。

耶律衍冷下脸:“能给那个谢三郎弹,不能给我弹?”他收紧五指,“今天他又派人来把你要回去,你说他怎么就这么肯定你在我这儿?”

端王睁开眼看了耶律衍好一会儿,据实以告:“我告诉他的。”他一点都不隐瞒,“你们烧的那把火,也是我告诉他们的。”

耶律衍会去西夏当然没好事。他串通当年的西夏“逆党”,准备在西夏那边放上一大把火,烧掉西夏最重要的粮仓,嫁祸给燕冲那边。他放出的飞奴顺利到了燕冲手里,燕冲派密探探知虚实,察觉了好几批逆党的行踪。

燕冲没急着阻止——他也没那么多人可以去阻止。燕冲派细作向西夏小皇帝通风报信。西夏小皇帝闻言大惊,出动所有人进行地毯式搜索。虽然西夏小皇帝反应已经很快,好几片地方还是烧起来了。火不仅烧掉了西夏百姓赖以过冬的粮食,还烧掉了连片的山林、烧掉了无数百姓的家园,明明是冷透了的隆冬,西夏的火却烧了足足大半个月。

这把火烧红了西夏小皇帝的眼。

他看着逆党与北狄勾结的证据,发下重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西夏必与北狄不死不休!”

耶律衍原想着不着痕迹地在西夏烧几把火,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暴露行迹。按照原来的计划,这批逆党会带着家人投奔北狄。到时他将这些逆党稍作“整合”之后杀回西夏,既能控制住西夏王都又能挑起西夏人对燕冲那边的怒火,好在将来挥师南下时来个合围共剿。

耶律衍一直想不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和他接触过的那几个叛党,绝对不会出卖他,因为他们都已经把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上。他的人又没露过脸,怎么可能被发现?

唯一的变数,是他顺手掳回来的端王。

起初耶律衍也没怀疑过,毕竟端王一直乖乖呆在他眼皮底下,谁都没接触、哪都没去,做什么都有人盯着。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可大庆那边的使者三番两次来要人,那份笃定让耶律衍起了疑心。

所以耶律衍心情不太好。

听到端王坦然承认,耶律衍怒火直烧。

他发怒当然不是因为计划失败。计划失败了就失败了,反正烧的不是北狄的粮食和林子,他就算不烧西夏和北狄也不太平和,根本多大影响。那么窝囊一个小国,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耶律衍火大的是端王与那个“谢三郎”的默契。他已经把人看得那么严了,端王竟还能和那边联系,他们之间到底牵扯得有多深?

不仅娶妻生子,还找了另一个男人……

耶律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端王的示好简直是笑话!他对这场游戏已经失去耐性。

耶律衍一手将端王从椅子上拉起来,毫不留情地将人扯入怀中:“看来我对你太好了。”

端王没有挣开,事实上他根本挣不开。耶律衍在饭菜里动了手脚,他要么不吃等着饿死,要么吃了等着药力发作、失去反抗能力。端王暂时还不想饿死,所以明知道饭菜有问题还是乖乖吃光。

对他太好了?

还真是该死地好啊。

端王冷笑说:“你再多留我一段时间,说不定我会把你们王都的情况全都写信告诉三郎他们。”

听到“三郎”两个字,耶律衍语气森寒:“看来我不能给你留半点力气,你连拿书握笔的力气都不该有。”

端王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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