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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当歌——by文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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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嘉长长叹了口气,“传李全澔上来。”

李全澔从一旁的小门退下,一踏入大殿便引起了一阵唏嘘。他恭谨的拜倒,一如过去十几年来做的那样,“奴才李全澔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全澔,刑部尚书江以致参你以色侍主、以宦乱政;违纲乱纪、祸害朝廷;氵壬乱后宫,毒杀先皇。你可有什么话好说?”

“奴才罪该万死,望皇上降罪。”

大殿上的空气简直就要因为这句话而为之冻结,谁也没想到这奴才竟认罪认得这么爽快,一句辩驳也没有,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早和他通过气。他们本意便是不好对圣上、对功臣纪秉文出气,便拿了个依仗着御书房的小奴才来开铡。据说圣上极宠爱这太监,可以为了他好几天都下不了床。若是能动他,想必能给皇上吃一记大闷亏,并且也能端正大盛风气,这不指望着等三年守丧一过,能给大盛多添几个皇子吗?

景嘉看着他拜倒的身影,倒抽了口气,久久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这人每一次的离去都那么果决,像是没有半分留恋似的,连一个挽留的机会也不给他?难道他李全澔就真的是没心的吗?若不是没心,怎么能每一次都能伤他伤得这么深?

他看这大殿上一片拜倒的重臣,明知只要他一声令下斩了李全澔,这民心便是他的。但他所能做的,仅只是,“朕要亲审此案,改日再议,退朝。”

他在一片皇上万万不可的呼声中退了朝,一进御书房,只是冷冷地坐在那一言不发,看着那眼前跪的直挺挺的李全澔。

第22章

“李全澔,你胆子倒大了?朕没准你就急着去送命了?”

“刑部尚书江以致指证历历,奴才百口莫辩。”

“你就这么急着想从朕身边逃开?”

“启禀皇上,若是不斩奴才,怕重朝臣心有不甘,将来是一隐患。罪臣大仇已报,再无憾恨。望皇上明鉴。”他的口吻依旧那么凛然淡漠,平静的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

“你问过朕是怎么想的了吗?朕最恨你这自以为是的嘴脸,好像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受了委屈一样,从来不为身边的人想想。”

“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那史官已是泪流满面。为什么这世上总有那么多无奈,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呢?

“皇上,若世上真有因果,罪臣此生害人无数,自应担当此罪。皇上知遇之恩,奴才来世再报。”

“来世……你说的倒轻巧。你以为朕是为了什么而坐在这里?为了什么不惜牺牲一切?你说啊!”

他只是径直跪在那里,说着愿皇上明鉴。一主一仆,依旧相对无语。这一坐一跪,竟僵持到了天明。

“皇上,罪臣恭请圣断。”

景嘉像是乏了,比起待会上交早朝,让那官员轮番再骂过他一遍,不如现在给他一个痛快。

“全澔,过来给朕看看。”

李全澔应声站起,腿麻的失去知觉,眼见就要倒下,却被景嘉眼捷手快地扶住。

“全澔啊,你怎么总是让人这么心疼?”

“皇上……皇上,景嘉。”李全澔从怀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玩意,塞进他手中,“这是你第一个送我的礼物,如今还给你。因为貔貅总是一对的,对吧?”

看着他那依然笑的清爽的笑容,像是没什么放不下的一样。景嘉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泪水湿透了衣襟,久久不能自己。

“罪臣李全澔以色侍主、以宦乱政;违纲乱纪、祸害朝廷;氵壬乱后宫,毒杀先皇。情节重大,罪无可赦,明日午时,菜市问斩。”

那日在牢里他想,十年前一样的月色,而如今只剩下了自己。景嘉来牢里看他,说可以让人换囚,必定神不知鬼不觉。却被李全澔严正拒绝,说那人何辜?即便换了囚,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踏进京城,再也见不到你,与死何异?这话似乎很得景嘉喜欢,便不再提。他们隔着囚牢手拉着手,说了很多话,从儿时的趣事一路说到了将来的国家大势。天一亮,景嘉便轻吻他,送他上了路。约好了来世再见。李全澔这一生做过了太多没把握的保证,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穿着一身红衣,在囚车里任人唾骂,让菜渣石头扔了一身,却浑然不觉。途经旧昭王府前,见那榆树的新绿探出墙头来,眼泪却滚了下来。本以为至此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死到了临头才知道已经放不下。

“罪臣李全澔,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全澔既能苟活至今,还能在圣上面前称上一声罪臣,全澔此生已是无憾。”

他再次深深地在皇上面前拜倒,一如那日相遇,风清水暖依旧,却仍是一只沾了水再也飞不起来的风筝。

语毕,刀落,溅起一片腥红。

※※※

再说那李全澔,那日问斩,一闭上眼准备承受即将临刑的刀剑,只觉后脑杓传来一阵剧痛,却转醒了过来。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舒适的床铺上还有洗衣精的香气,再定睛一看眼前这熟悉的面孔,是完全被搞胡涂了。

眼前的人眨了眨眼,慢慢睁开眼睛,却轻轻吻了上来。这吻浅尝辄止,倒还带着点睡意迷蒙。

李全澔吓的跌下床去,往周遭一看,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色。没有嘈杂的市场,也没有人吵着要他性命,现代化的装潢和设施,还有冲水马桶!他这才慢慢想起了一些事,是啊,十年前他穿越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的场景。

见他吓得一脸痴呆,苏嘉只是搔搔脑袋说了声抱歉。

李全澔还在震惊当中没回过神来,眼见自己只穿着一条小裤衩,想找衣服穿却怎么摸也摸不到。

“昨天你吐了,我已经让干洗店来把衣服收走了。你原本的衣服也脏的不能穿,不如先穿我的吧。”

他愣愣地接过苏嘉地来的衣衫,缓缓穿上,扣扣子的手都还有些不灵光。苏嘉只是笑,接过来便帮他扣好,笑的像能电死人,“昨天喝多了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他没了魂似地夺门而出,伸手招了出租车,却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记起地址。毕竟对他而言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昔有《枕中记》旅中少年卢生岂梦寐也?却怎么也没想到有天竟会轮到自己身上。他不太灵光地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见到那熟悉的摆设才稍稍放心下来,但全身都还是抖着的。

他瑟缩在墙角看着这一切陌生的场景直发抖,用指尖去感受磁砖冰冷的触感,逼着自己直视顶上的灯泡,这才终于稍稍有了点回到现世的真实感。真的是梦?但梦中那和自己纠缠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就成了董事长?

他打电话去给公司找人事,请了一星期的年假。然后拿了钱出门购物。他甚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重新认得这个世界的钱币、物价,努力在那陈旧的记忆中翻找原本的说话方式。不再开口闭口奴才、不敢、斗胆。

怎么当初穿过去适应的那么容易,穿回来却这么难呢?他不禁苦笑。

李全澔还抱着头努力想回忆起这个世界的工作内容和过去的时候,手机却响了,上头闪着“董事长”三个大字。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却听见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李全澔,今天早上的事很抱歉,我把你认错成别人了,你别在意。”

“没、没呢,小事,哈哈,小事。”

“那你怎么又请了一整星期的假呢?这星期四还要参观四维重工的工厂呢。”

“那……我……家里出了点事,必须要回去处理。要不我和四维重工的老总改下时间吧?”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那你忙吧。”

他一放下电话,却已浑身冷汗。这一定是孽缘啊孽缘!

他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慢慢找回原本生活的感觉,和楼下卖早餐的阿婶抬杠,约了几个朋友出来吃饭喝酒,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那段穿越的历史唯一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就只有他的字了。他的字长进了不少,那是经过各种磨砺留下来的痕迹,如今读来别有一种沧桑的韵味。还有画,他原本只能画些简单的花草,如今在他腕下竟是繁复的朵朵梅花。

他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认真考虑起这是不是有赚头,不知道能为他的退休基金贡献多少。

到下星期一上班的时候,李全澔已经完全恢复的看不出异样。拜托,不过就是做他自己有难到哪里去吗?

他充满朝气地踏进办公室,特别精神地从前台到座位上每个人都打过招呼。才刚走到座位上,两张纸就轻飘飘地落在他桌上,“李全澔,这是机票,明天早上飞日本。”

他看着眼前那张纸,老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世界的步调也太快了吧!飞日本?明天?

董事长抬抬眼,对他吃惊的反应相当不以为意,“我以为你假日的时候也应该要收信。”

“我那是休假啊!”

“哦,不是家里有事吗?怎么还每天坐在楼下早餐店跟大婶瞎侃?还是说,那就是你的菜?”

李全澔憋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跟踪员工是董事长的兴趣吗?”

“没有,只是偶尔会去那间早餐店却总是看到你而已。”

看着董事长那悠哉的背影,李全澔立马就把那前世的恩恩怨怨收拾个了干净,换上了对主管的淡淡恨意。就算这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那又如何呢?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成长背景和个性,此生和上辈子已是截然不同的人。如果穿越回过去是一个设计精巧的错误,那便不该把这个错误带到现世。

整理好心情,他才刚打开计算器,就看见邮件以飞快的速度刷频布满了邮箱,连续十几分钟都用不了计算机,然后接着就……死机了。李全澔摸摸鼻子,拿起内线电话联系了网管,一个早上的时间就这么泡汤了。还来不及哀怨,就又被董事长指使泡茶去了。

关于工作,这身体倒是挺熟悉的样子。手指一放上键盘就会自动移动起来,即便不必特别去记忆,按键的位置都记忆如新。几件事情处理起来也都挺得心应手,只是还得勘查出差的行程多花了点时间,这一忙又忙到了深夜。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概就是董事长他……在对自己示好?

由于记忆久远,李全澔不太确定董事长以前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那放在桌上的咖啡,不经意放轻的口吻,和那亲密的举动,像是替他理领子,或是不小心就靠得太近,反应过来才连连道歉,搞的李全澔才尴尬得要命。

终于忙完,好不容易才起身伸了个懒腰,却直直对上董事长的视线,让他打到一半的哈欠都给吞了下去。

“董事长,这么晚?”

“等你啊,总不能让员工加班而老板先回去吧?让我送你吧。”

“不、不用了,这还有车……”他瞥了一眼时钟,暗叫不好,没想到已经是半夜,要叫出租车了。

“我送你吧,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

他别无选择地上了董事长的BMW,在那皮椅的气味中努力寻找话题。

“今天自己开车?”

“嗯,先让老陈回家休息了,偶尔开开车也不错。”

接下来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明天一早的飞机,我来接你吧?”

“哎,不用这么麻烦。”

“从市区到机场我可没列交通补助,你爱自己付就自己付吧。”

这董事长就像是随时能抓住他软肋一样,只得乖乖应了下来。李全澔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太好懂了一些呢?好不容易和这难堪的沉默共处到了家门口。下车前董事长还塞了包消夜给他,要他回家吃,别饿坏了。

李全澔拿着那包热腾腾的港点还在门口发愣,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不知所措。当他对着屏幕嚼着鲜甜的虾饺时,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吃完了消夜,他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从床底下拖出早就生灰尘的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件给塞进去,又把衬衫熨好先拿出来挂着,弄完都已经是半夜三点了,才刚迷迷糊糊地睡下,就被刺耳的喇叭声给惊醒。

一看时钟,他吓得立刻弹跳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刷牙、刮胡、穿衣,拿着行李箱和西装,一手还提着垃圾飞奔下楼。苏嘉便看到一个顶着鸡窝头,踩着拖鞋,眼睛都还没睁开的男人手忙脚乱地冲下楼来,忍不住噗哧一笑。

“董事长,不好意思,昨天弄得比较晚。”他匆忙地把行李塞进后车厢,钻进车里来,顺带跟司机老陈打了声招呼。

“没关系,我想也是。”他侧靠在车窗上,努力想隐去嘴角的笑意,伸出手指替他理理头发,把那毛躁的头发给压了压。李全澔浑身一僵,就算是他也觉得这动作有些超过了。只见董事长有些尴尬地说了声抱歉,像是还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似地别过头去,不再出声。弄得反倒是李全澔一脸尴尬。这是打定主意要追他了吗?还是他也知道了些什么?

和赵总经理、业务经理在机场碰了面之后,转眼就被扔上了飞机。李全澔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一上了飞机就要了毯子,埋头猛睡,连飞机餐都没顾得上吃。一直到飞机落地才被那震动给猛然惊醒。擦擦口水,手中便被塞了个面包,附上董事长温馨的笑容。李全澔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等行李的时候,李全澔到厕所里洗了把脸,那黑眼圈深的跟衰神一样,眼眶还是红的,头发更是乱蓬蓬的。他叹了口气,拿出消肿的眼药水,又拿出发蜡来抓了抓头发,这才稍微有点人样。披上西装,和同事会合后便搭着高速列车往市区直奔而去。五月还是春天,空气中还带着点凉意和梅雨即将到来的湿气,李全澔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热闹起来,这才终于抓回了一点出国的实感。

略通日文的李全澔自然肩负起了各种沟通的重责大任,从酒店住房一路到跟对方公司寒暄,全都是他一手包办,甚至还得兼作口译,只不过专有名词还是用英文。一说起技术上的事,就像是没了语言隔阂一样,聊的欢快,李全澔就只要在一边陪笑,在一些说不通的地方适时翻译一下便是。对于对方来说,能说他们的语言自然是大大的尊重和礼遇,就连态度也亲切了不少。虽然总有人觉得日本客人很难不好应付,但李全澔却觉得,摸清了对方的游戏规则,照他们的方式来玩,日本人倒挺中规中矩的。

“李全澔,真没想到你还会日文。”在前往晚餐的路上,苏嘉对他笑道。

“是啊是啊,没想到还讲得这么好。”业务经理老陈答腔道。

李全澔啃到一半的面包差点没噎到,“我的一级证书一直放在简历上呢,我还以为董事长你是知道这个才带我来的。”

“因为你总是让人惊艳。”苏嘉委婉笑道。

这么直白的夸奖反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那一级证书还是为了找工作才拚死拚活念来的,结果因为就业市场太过竞争,人家只要日文本科和留学回来的,根本没人稀罕他那张证书,便也摸摸鼻子算了。恶补的商用日文却没想到终于能派上用场,是不是该谈个加薪比较好?当了一天口译,晚上还要接着应酬,这价钱才不是那么算的!

几杯啤酒下肚,山和机械的那几个经理,口舌也跟着不伶俐起来,连英文都忘了该怎么说,自然只与会日语的李全澔亲近,反倒把那一干董事长、总经理给晾在一旁了。李全澔尴尬地被灌了几杯,直被拍着背说真是痛快,这酒瓶怎么还这么重啊?李全澔身为最资浅的只得把杯子递上去硬干。

最后喝的很是尽兴,还想找李全澔去居酒屋再叙,他是已经不行了。他们这边四人份的酒可都是他在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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