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弈也收回有些失落的眸子，第一次将目光正式地放在对面的邓怜身上。
她一袭白纱，鱼尾的大摆更显身材的凹凸有致，近乎透明的头纱只朦朦胧胧地遮住了她的脸庞，依稀可见其秀丽标准的面容。
现在她，正一步步地迈向江弈，气质端庄贤淑，是所有男性心目中都渴求的另一半标配。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江弈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接住了邓怜娇羞状伸过来的手。
如果不是早已心有所属，邓怜这打算细水长流的攻略方式或许还会对他有用。
可是没有如果。
江弈礼貌地牵着她走上阶梯，俨然是风度翩翩的绅士。
司仪带着喜悦地笑容说了一大堆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语，全场也都响起了掌声。
但是因为人数有些不够理想，所以只形成了零零落落的声音。
“那么，让我们将目光聚集到今天的这对新人身上！”聚光灯一转，两束灯光打下。
看到季岚清的目光终于肯放在自己身上，江弈突然便转向他一笑，对不远处的灯光师使了个眼色，将自己这边的光束亮度调高。
时针继续摆动。季岚清半垂着眸子注视着台上的情况，已经差不多到宣誓部分了。
“累了吗。”沈嘉茗的心中升腾起莫名地不安感，伸手扣住了他的十指，并不让他挣脱。
季岚清摇摇头，继续将心神放到灯光聚集处。
“邓怜女士，你愿意嫁给江弈先生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司仪鼓励的目光看向邓怜。
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蕾丝手套在掌间摩擦的触感也十分明显，手里花束的花梗已经被捏的微微变形。
江弈放柔了神情望向她，看来是知道了点什么吗？
不然以这女人的性子，怎么还懂得忧郁衡量一番了呢？但是，她都已经答应了，现在可由不得她反悔！
“我愿意。”清亮的女声响起，虽然并不大声，也足以让人听到。
即便如此还是愿意啊。江弈勾起嘴角。
季岚清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女声的“我愿意”，只要再差那道熟悉的声音，一切都会变得圆满。
“那江弈先生，你愿意娶你面前的邓怜女士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人回答。
他低下头，不知是逃避还是喜悦。
就在他刚才抬头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瞥到了江弈的目光一直往这边注视，炽热地让他无法应对。
时间就像停止了一刻，司仪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回复，又是重复了一遍：
“江弈先生，你愿意娶你面前的邓怜女士为妻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这下子，大家都没办法不注意他的态度。
邓廉也不满地翘起腿，想要看看江弈到底在弄什么花样儿。
江弈像是完全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季岚清。
他想知道哥哥的选择，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选择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他能感觉到哥哥是在乎自己的，会为自己一次次的心软，但是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毫无用处的道德约束亦或是，哥哥根本就不明白那是爱？
大家注视的对象从江弈变成了季岚清。
谁让他的视线如此露骨，如此专注，以至于把季岚清也拖了下水。
沈嘉茗当然也是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皱着眉，手里还扣着季岚清的十指。
真是烦躁，江弈原本胜券在握的心情也被搅乱了。
哥哥竟然让那个死傲娇握住了手！自己都只看着他了，为什么还不看我！
好吧好吧……季岚清叹了口气，像是已经无奈地妥协。
他鼓起勇气站起了身子，却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期待与惊喜。
江弈心中的喜悦更甚，只是呆呆地站着，感觉肢体都已经僵硬，仿佛季岚清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就在季岚清已经准备好迈出那一步时。
手却被一股子巨大的拉力给扯了回来，身旁那个低沉得可怕的声音响起。
“季岚清，我说不许去！”
83.婚礼（下）
这道声音像是含着意味不明的愤怒，掷地有声地被众人全数收入耳中。
人数并不多，但还是禁不住窃语四起。
“什么情况……”黎起阳迷茫地挠挠头，现在不是到了宣誓部分，为啥岚清和沈学长以及江弈之间会这么诡异。
季岚清转头看向沈嘉茗，江弈的目光也不着痕迹地移向他，变得危险急躁。
他可不想让沈嘉茗临时又跳出来插一脚！如果真的被他搞砸了，那么他不惜一切也要狠狠报复回来！
“嘉茗？”季岚清低下头关怀地看向他，沈嘉茗现在就像是被阴暗笼罩，让人心头一揪。
因为角度问题，站起来的季岚清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岚清，不要走。”他又重复了一遍，声线沙哑，又带着平日从来不会有的乞求之情。
能让他的语气带上这种感情，季岚清瞬间升起了不小的负罪感。
江弈敏锐地捕捉住了季岚清肢体一瞬间的僵硬以及面上的动摇。
他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受伤，失落地朝着他的方向唤了一声，“哥哥……哥哥不要小熙了吗。”
沈嘉茗依旧无动于衷，只紧紧地扣住季岚清的手，生怕他再多走一步。
小熙……？季岚清看向江弈，他的小熙还在等着他。
“嘉茗……你放开手好吗……”季岚清神色艰难地开口，果然看到了沈嘉茗突变成死灰的脸色。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伸出手一根根地掰开了沈嘉茗死抓不放的手指。
沈嘉茗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白，骨节也明显地凸了起来。
“何苦呢。”季岚清转过头，不敢与他直视，只是在悠悠的叹息中吐出这几个字。
“我乐意！”沈嘉茗固执地与他僵持着，却也只能眼睁睁地被季岚清掰开自己的手，每掰开一根手指，他的心就越凉一分。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他咬着唇，尽力在众人面前维持着他一贯的形象，心中却早就崩塌。
为什么他会喜欢江弈，为什么？江弈禁锢了他的自由，做了自己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让他作为一个男人雌伏在另一个人身下，侮辱了他的尊严。
他原本是欣喜的，江弈做出了这件事情，季岚清恐怕是不会原谅他，而且还会心生芥蒂，再加上江弈宣布婚礼消息时，他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立刻变得胜券在握。
他这算趁虚而入吗？根本不算，因为，一早就陪伴在季岚清身边的，就是他。
那个人终于可以退出了，他连带着心情都好了几分，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季岚清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可是突然却出了这样子猝不及防的事情，这甚至让他再也没有胜算。
沈嘉茗的眼色阴鸷，充斥着与他身上完全不符合的阴沉。蓦地松开了手。
他没有“得之我辛，失之我命”的洒脱情怀，可他也不想他这么多年一直珍视的人为难或者对他再有什么负面的感情。
因为惯性，季岚清也往后退了几步，被江弈从后面稳稳托住。
沈嘉茗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江弈的眉眼间也没有了平时对他的厌恶，或许是感受到了同样的心情，求而不得的无奈与痛苦，可是现在那些都不是他的了。
他拥有的，是他新的未来。
“放手吧。”江弈淡淡地望着他又说了一句，在最后，他对沈嘉茗的负面情绪还是消散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爱，所以才会让人变得宽容？
沈嘉茗听了他的话，也笑了。“放手？你说的容易，那为何你不放手？”他饶有兴趣地问着他这个问题，试图用这样轻松的表情来继续维持着他的姿态。
“我爱他。”江弈只说了这句话，便拉着季岚清离开，留下一场手足无措的宾客与新娘。
你爱他？沈嘉茗握起拳头，双目空洞，那我何尝不是。只是，他选择的是你，而不是我。
……
“江弈。”季岚清开口，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和他的第一句话。他是不知道刚才在场还有人吗，这么大大咧咧的说什么爱爱爱的。
“哥哥，叫我小熙。”江弈将他拉到一处休息室，锁上了门，直接将他按在门板上，食指抵上他的唇，目光清澈，只映出了他一个人。
这样全心全意的目光倒是一时间让季岚清红了一下脸，迅速地低头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才抬起头与他直视。
“不叫。”他现在是江弈，又不是季宸熙。
江弈侧头，面带恳求之色，“哥哥，再给我一次当你的小熙的机会好么？”
怕是季岚清拒绝，他又在末了说，“如果你不答应的话，那今天为什么又要来我的，婚礼。”
他说到婚礼时，艰涩地顿了一顿。他想结婚的对象是哥哥，可是哥哥一点都不领情，所以他才没办法出此下策来逼迫哥哥的。
最重要的是！哥哥竟然没有吃醋！为什么不吃醋！
如果是自己看见哥哥与别人的婚礼的话，他绝对立马就要发疯，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给他出气，可是哥哥却没有，平淡地坐在第一排，淡淡地看着一切。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
季岚清忍住心中拍他一巴掌的冲动，明明是他要结婚，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委屈上了！
“我知道你故意这么做，所以我就来了。”季岚清张开手，将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大孩子纳入怀里。
以江弈的执着，他是已经不相信也不指望他这脑筋突然转过弯来了，
而且他对邓怜的敌意他也不是不知道，就算以前还被蒙在鼓里，现在也总该什么都清楚了。
那么，如此还结婚的话，还特地请了自己，除了来刺激自己之外便没有别的意思了，吧？
季岚清对于自己终于看穿了江弈而感到沾沾自喜，同时也为他这种种的手段而感到了一丝丝的心安。
“哥哥……”江弈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喃喃地喊了一声，哥哥这么说，是打算，原谅自己，接纳自己了吗？
他的脑子一下子嗡了一声，感觉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双方。
哥哥就这么平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还献上了属于他的那份温柔，自己真的可以完全拥有了吗？
但后来，他的身体先思维一步就做出了反应，紧紧地迎合了他的怀抱，甚至得寸进尺地将自己埋在他的脖颈间，拼命地想要感受着这一刻的真实感。
“你抱得太紧了。”季岚清无奈地像哄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后背，这熊孩子的力气太大了，抱得他上半身都无法动弹。
“啊啊，对不起。”江弈放松了一点力气让季岚清缓缓，但又立即环了上去，仿佛分开一刻都会让他缺少安全感。
他是有点怀疑的，或许美梦太美，才让人无法相信，“哥哥，你，你，你是要答应我，了吗？”江弈感觉自己说话都不太利索。
季岚清并没有很快的回答，而是静默了几秒。
答应吗？虽然他现在不排斥他，甚至觉得这样子的江弈很可爱，也希望着能与他再进一步，但是这么多年的道德理念还是告诉他这是不对的，只不过这点理念也正在渐逝渐远。
他耸了耸肩，却是鼓起了勇气才开口，“你说呢。”
这下子江弈是确定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脸。
哥哥不否定的话，那就是肯定的了！
心中快要溢出来的满满的喜悦与对面前这个人的爱恋简直让他的大脑兴奋得不像话，也顾不着什么进度问题，抱着季岚清就恨不得想要将他吞进去。
“哥哥，哥哥，小熙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他捧着季岚清的脸，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串串细碎甜蜜的吻。
“嗯，我知道了。”他淡淡地无奈笑着，心中也被他的心情渲染了几分，像是抚摸大型犬一样哄着他。
“唔，唔，哥哥，亲亲小熙，为什么小熙亲了你这么多下，哥哥都不理我。”得到了季岚清这默认的许可，他是一点都不客气起来，往季岚清的脸上凑，试图让他主动吻自己。
被这一连串的撒娇攻击，季岚清的血槽也快要空了，虽然还是有些别扭羞涩什么的，但还是趁着他叽叽喳喳地时候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下便飞快得离开。
“下次还要。”江弈满意地捂着自己的嘴角，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完全就是吃到了糖果的小孩子，啃到了肉骨头的哈巴狗模样。
见季岚清还低着头一副勉强装作淡定的样子，他牵起他的手，往他的唇上又啃了一口，“不许拒绝！”
“嗯。”也不知是谁应了一句。
让江弈面上的表情柔和到了极致，仿佛他第一次看到日出的时候。
就像你，从我的生命里缓缓地出现，又让我迷恋上你的温度，但是之后，你也别想再独善其身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死不休。
84.欣喜与颓废
经过江弈的多次恳求，季岚清还是不肯搬进江家，这多多少少让江弈觉得委屈和挫败。
“哥哥，为什么，不是说好要当彼此的天使了吗，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住！”他幽怨地从后面抱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季岚清，将他整个嵌在了自己的怀里。
“咳咳。”季岚清轻轻的挣扎了一下，让他将手臂放松。他觉得就算在一起了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距离才会产生美，况且总是被觊觎着菊花也是很不安心的好吗！
江弈知道不能强迫他，但是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让他心痒了，他除了工作和睡觉的时间，剩下的都用来粘着哥哥算了！
这么想着，他抱得更紧了。感受到身后这只大狗狗的拥抱，季岚清伸出手顺了顺毛，“在想什么呢，不和你住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希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能够自然一些，你懂吗？”
江弈委屈地点点头。
季岚清索性抱住他的头，“为什么总是这么没有安全感呢，哥哥现在都已经答应要陪在你的身边了，还总是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江弈干脆闭上了眼，将自己靠在他未够宽厚的怀里，“我不是不相信哥哥，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够让哥哥一直喜欢下去。”
他执起季岚清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就算是现在，我还总会以为哥哥是在故意对我这么好，趁我松懈的时候再离开我。”
他的手指扣住沙发的边缘，骨节有些用力地泛白，“真的好害怕，之前哥哥离开我的时候！”就像知道了妈妈不会来寻找自己那时一样的感受，一样的慌乱与手足无措，就像眼前的光都要被黑暗吞噬。
“嗯，不怕，乖，现在哥哥就在这里抱着你，不要怕。”季岚清心疼地垂下眼角，一下下地抚摸他的头发，他知道这孩子缺少安全感的原因大概出现于他原来的家庭，所以此时便也对他格外的怜惜。
听着这久违的温润的嗓子说出的一句句抚慰人心的话，江弈的心也出奇的平静，那种空落落地感觉也被驱散，他蹭了蹭季岚清的胸口，衣料摩擦的细微感觉，他怀中暖暖的香气，一下子就填满了整个心口。
——
另一边的沈家。
浓重的酒气弥漫在整个房间，窗户门口紧闭，厚重的窗帘阻隔着一切光线的进入。
所有的摆设都洒落在地上，混杂着水杯与台灯的碎片。各种酒瓶也被随意地置放在地上，滚落。
沈嘉茗重复地唤着那个模糊的名字，它是如此美好，以至于在意识消散的时候都会被牢牢记住，甜蜜地腐蚀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