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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by春溪笛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2-21

谢则安定定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他可以选择不接近赵崇昭兄妹俩,可以选择不答应晏宁公主的请求,也可选择不当这个驸马,但他最后还是做了。不管在别人看来有再多的“无奈”都好,其实这路终归是他自己选的。

谢则安无法否认这么一点:促使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正是这对性情截然相反的兄妹。

一个是生在皇家却单纯又直接,一心想得到父亲和妹妹的认可;一个是身体孱弱却仍然一心记挂着兄长,屡屡从鬼门关前把命抢回来。这样的情谊,放在寻常人家都不多见,放在帝王之家更是难能可贵。

这样的人都在某些程度上和他的养父极为相像,他们有想要坚持到底的东西,即使面临着生死抉择依然不会动摇。

谢则安常常嘲笑这种人,真正看见时却又不忍他们的期望落空。

他能做的并不多,可既然已经答应了他肯定会尽力去完成。

谢则安花了很长时间琢磨赵英是个怎么的人。

赵英能从夺嫡之争杀出一条血路,绝对不是顾念兄弟情谊的人。他对恭王心存怀疑,没理由对齐王全心信任。难道一母同胞的兄弟就真的可以无条件相信?亲兄弟为一点点家财反目成仇的都不在少数,赵英可能没有丝毫警惕。

假如齐王真的有谋逆之心,那这无疑是赵英给赵崇昭准备的一场考验。

赵崇昭要是连这都发现不了——或者说赵崇昭身边连个能发现这桩事的帮手都没有,赵英怎么放心让他继续坐在太子之位上?

太子这个位置可不是说着玩的,日后整个江山都要交到他手上,若太子无能至此,岂不是把大好河山喂了狗!

还不如早早换一个。

赵英这种想法绝对说不上错,只是从他一双儿女的角度看来他有些无情。

可一个帝王能“有情”吗?

谢则安拢了拢外袍,正要回去睡觉,忽然看到柱子后面露出半个衣角,随着风一下一下地摆动。

谢则安的心微微一动,开口问:“大郎?”

谢大郎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静静凝视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大郎你还不去睡?”

谢大郎点点头,又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谢则安的脑袋,那动作和谢则安宽慰晏宁公主时一模一样。

谢则安说:“大郎,我以后要是变坏了你可得把我揍一顿,我这人最没原则,别人稍微威逼利诱一下我就缴械投降了。”

谢大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谢则安趣道:“没想到大郎你这么相信我。”

谢大郎又摇了摇头。

谢则安不懂了。

谢大郎掏出纸笔:“你要是变坏了,我陪你一起变坏。”

谢则安感动不已,伸手抱了抱谢大郎:“好兄弟,一辈子!”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这话可别让阿爹看到,要不然他肯定说我带坏你。”

谢大郎点点头,撕下了那张纸,认认真真地掏出火折子把它烧成灰。

谢则安说:“……早点睡!”

和这么较真的谢大郎说话,他很有压力啊!

——都不好意思忽悠了。

谢则安继续着手调查芸娘遇袭的事。

那边似乎见他借了晏宁公主的近卫,没敢再有别的动作。但他们都闹出这么大的动作了,想一点都不留痕迹根本不可能。戴石很快给谢则安带来了好消息,茶馆那边确实有和齐王有关的人,而且其中一个的舅家还经常去齐王封地那边做生意。

这样的话两条线就重合了。

谢则安不禁怜悯起谢谦来。

这个家伙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在替恭王做事,等着恭王挥军南下,让他当从龙功臣呢。

了解过谢谦的性格后,谢则安几乎可以完美地还原出谢谦的所有心态。

真是让人怜爱啊!

谢则安带着证据入了东宫。

没想到守在外头的人说赵崇昭有客在,不让任何人打扰。

谢则安心想来都来了,也没急着走,笑着和外头的近卫、内侍闲聊起来。知道他和赵崇昭感情好,其他人也乐于与他说话,一来二去,谢则安几乎把他们的底儿都摸清了。

谢则安兴致正高,忽听门从里面呀地一声打开了,一个谢则安认识的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居然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谢曦!

谢则安微讶,淡笑着叫人:“五哥。”

谢曦说:“三郎你来了很久吗?真不好意思,我刚和殿下玩得太入神,没注意外面的动静。殿下说不让任何人打扰……”

谢则安正要笑着应上几句,余光却扫见了赵崇昭又惊又喜的脸:“三郎!”

谢则安恭恭敬敬地喊:“殿下。”

赵崇昭说:“来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站着做什么?”他斥责左右的人,“三郎来了你们怎么不通报一声!”

被骂的内侍说:“殿下您说绝对不能让人打扰——”

赵崇昭不由分说地打断:“三郎不一样!”

谢曦脸色难看至极。

谢则安没兴致和谢曦计较这么多。

他悄悄给内侍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笑着问赵崇昭:“殿下刚和五哥在做什么?”

赵崇昭听到他亲亲热热地谢曦“五哥”,心里又不舒坦了。他朝谢曦一瞪眼:“你还不回去?”

谢曦只能咬咬牙离开。

赵崇昭不想和谢则安聊谢曦,他牵起谢则安的手往里走:“三郎你怎么来了?不用去姚先生那边?”

谢则安说:“有件要紧事想请殿下帮忙。”

赵崇昭见谢则安神情严肃,顿时也认真起来。他屏退左右问道:“什么事儿?三郎你闯祸了?没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解决了!”

谢则安说:“倒不是闯了祸,不过比闯了祸更麻烦些。”

他简单地把芸娘遇袭的事和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告诉赵崇昭。

赵崇昭越听谢则安的话脸色越难看。

他抓住谢则安的手好像一辈子都不想再放一样越收越紧,弄得谢则安不得不停顿下来,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赵崇昭是在生自己的气。

谢则安被人欺负了,谢则安在他眼皮底下被欺负了!他一点都不知道,还觉得谢则安成了亲就不和他亲近了。刚才他甚至还听了那个谢曦的话,故意把谢则安晾在门外那么久,直到受不了谢则安和其他人越聊越开心才让谢曦开门。

谢则安来找他帮忙,他却让谢则安在外面等着,谢则安的手都凉透了,他这小身板儿挨了那么久的冻,哪里受得了。

赵崇昭不敢向谢则安坦白自己刚才是故意的,只能死死抓住谢则安的手。

他咬牙说:“齐王是吧,我会帮三郎你报仇的!”

谢则安说:“殿下,这事我们得好好商量。”

赵崇昭点头,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谢则安正要和赵崇昭说说下一步要怎么行动,突然被赵崇昭从背后搂紧了。赵崇昭收拢手臂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小声说:“三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则安一愣,问道:“再也不会什么?”

赵崇昭嘴唇动了动,眼眶都红了,终究没把话说出来。他抱着谢则安问:“冷不冷?你的手都冰了。”

谢则安有点莫名,只能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冷,我们先进屋再说话。”

赵崇昭抱紧他不让他走。

谢则安无奈了,只能由他抱着。

赵崇昭再一次保证:“再也不会了。”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把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这是奶奶给我的,三郎我给你!你拿着它就像我亲自到了一样,我能去的地方你都能去,你想来见我随时都能来!”

谢则安说:“这怎么可以?”

赵崇昭说:“我说可以就可以!”他亲手把玉佩系到谢则安腰上,没给谢则安拒绝的余地。

谢则安只能说:“那我就收下了。”

赵崇昭这才稍稍心安。

两人进屋相对而坐,认真商量起来。

赵崇昭正愁着没地方撒气,听到齐王居然有谋逆之心,顿时来了精神。他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谢则安笑得极其温和:“他们越在意什么就先从他们那里拿走什么,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和他们慢慢玩。”

赵崇昭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谢则安和赵崇昭通过气,行动起来就轻松多了。

他找上了姚鼎言,请求他帮忙出面做点事。上次能从齐王手里要到“炼钢法”,少不得姚鼎言这把刀子。虽说要来的是个“阉割版”,却也实实在在地让齐王吃了瘪。

谢则安明明白白地把芸娘遇袭的始末告诉姚鼎言,姚鼎言听到齐王居然对一个弱质女流痛下下手,冷笑起来:“早就知道这位王爷不安份……”他瞅着谢则安:“三郎你想我做什么?”

谢则安说:“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先生您上书陛下,说炼钢遇到了难题,大概要齐王封地那边的矿藏才炼得成,”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先生您帮忙上书就好,到时殿下会亲自派人去那边把矿挖回来的。”

姚鼎言说:“这事由你爹去做不是更好?他管着工部,可以名正言顺地要。”

谢则安面不红气不喘地扯淡:“我爹不愿意。”

姚鼎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瞧了谢则安一眼。

谢则安说:“他最不愿意掺和这些事了。”

姚鼎言说:“总有他愿意的时候。”他颔首,“这次就由我来吧,动动笔头这种事我做惯了,倒也不怕别人多话。”

谢则安笑了起来:“谢先生!”

姚鼎言心里还是有些惋惜,谢则安当了驸马,等他长大成人想要往上走,阻力定然不会小。当初前驸马倒是打破了外戚不任重职的祖训,可那是因为战乱频起,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难道谢则安能碰上另一次这样的机会?

姚鼎言没再往下想,左右他也没指望等谢则安长大来帮自己,只要谢则安对赵崇昭的影响力还在就好。

姚鼎言答应了谢则安,自然会说到做到。

第二天姚鼎言就朝齐王亮刀。

刀子第一时间递到了赵英案上。

赵英看完姚鼎言的折子,轻轻一合,搁到了旁边,对在身侧伺候的内侍说:“去把谢三郎叫来。”

第七十七章

谢则安听到赵英的宣召时刚巧“下课”,他和赵崇昭分别前往御书房。

赵英正坐在批阅奏折,见内侍领着谢则安过来了,搁下朱笔说:“过来。”

谢则安乖巧听话地往前迈了几步。

赵英拿起旁边的折子:“你姚先生和秦明德写的这东西,你知道吗?”

谢则安老老实实地说:“知道。”

赵英敲敲桌沿:“我问了梁捡,当初齐王献上炼钢法,也是你怂恿的?”

谢则安说:“此言差矣,姚先生和秦先生是什么人?是我能怂恿得了的吗?不过是先生他们觉得应该那么做,才会帮忙给皇叔写信。”

听到谢则安理所当然地改口喊“皇叔”,赵英眉头突突直跳。他说道:“你们为什么都觉得该这么做?”

谢则安说:“皇叔天赋过人,能钻研出那么好的炼钢法,实在令人敬佩!可这东西于情于理都该献上来给朝廷啊,您想想,他封地里矿藏那么少,留着能有什么大用啊,交给朝廷是利国利民之举,还有,他封地兵那么少,要是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外族跑去他那学走了秘法怎么办?思量想去,先生他们还是觉得应该把炼钢法讨过来。”

赵英听他说了一通道理,险些让他忽悠过去了。可他没忘记把谢则安放到赵崇昭身边的目的,抬起头瞅着谢则安:“真的只是这样?”

谢则安说:“本来真的只是这样。”

赵英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本来,那现在呢?”

谢则安腼腆地笑了笑:“现在不是了,现在我要皇叔给我个交待才行。”

赵英说:“为了你手底下一个侍女?”

谢则安说:“对,为了一个侍女。即使只是一个侍女,那也是我的人,我要是连个侍女都护不住,以后肯定连那些比侍女还不如的人都不愿意跟着我。更何况芸娘聪颖过人,比之男子毫不逊色,这样的人才我不护着,我怕被人说我眼瞎又无能。”

赵英看着谢则安稚气犹存的脸蛋儿,总觉得在眼前这小身板底下有着个更为成熟的灵魂,甚至能和他平等地交流。

这种感觉很古怪,但又清晰地叫他无法忽略。

赵英觉得自己大概是太希望赵崇昭身边能有个得用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赵英敲打道:“你已经和晏宁成亲了,这个芸娘再好都好,你可莫让晏宁伤心。”

谢则安:“……”

谢则安正色说:“我才十岁呢,哪懂这些。芸娘比我年长那么多,要是她愿意的话再过一两年我就给她找个好人家。”

赵英说:“这会儿你倒记起你是十岁了,捋你‘皇叔’虎须时你怎么不想起你是十岁。”

谢则安听到“虎须”两个字,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赵英果然不像梁捡认为的那样,只把齐王当成毫无野心的闲散王爷。

可怜的赵崇昭根本什么都没察觉。

谢则安说:“那是正经事,不一样。”

赵英把话转回正题:“你都说齐王那边矿藏少了,你还要去把人家的矿藏都抢过来?”

谢则安迎上赵英的目光:“有些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全不是吗?”

赵英意有所指地问:“要是没法握在自己手里呢?”

谢则安说:“那就把它毁了吧,太锋利的刀用好了可以制敌,用不好却会伤己。”

赵英与谢则安对视片刻,问道:“那这刀到底是想制敌,还是想伤握刀的人?”

谢则安说:“刀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赵英说:“往后的事谁都不能保证。”

谢则安说:“刀鞘造好一点,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赵英说:“这刀不会痛恨我造的刀鞘?”

谢则安说:“不会,既然没有任何想法,怎么可能会心生怨懑。”他沉着应道,“要不是有人欺负到它头上来了,它也不喜欢沾血。”

赵英将姚鼎言的折子打开,拿起朱笔批了个“可”字。他站了起来,对谢则安说:“跟我出去走走。”

谢则安乖顺地跟在赵英身后。

皇家园林远比普通人家气派,谢则安来的次数不少,却每次都没能细看。见赵英不说话,他也安安静静地赏景。湖面的冰化开了,地上却还铺着一层雪,几枝经冬的梅花还没凋尽,总在不经意间撞入眼帘,给了人踏雪寻梅的趣意。

谢则安专心致意地看风景。

赵英算是看清楚了,这家伙脸皮厚,脑筋活,胆子还特别大。

赵英说:“我没想到会是你这么个小娃儿。”

朝野能人无数,只是赵崇昭没有那个能耐把这些人收为己用。赵英也知道赵崇昭还小,实在急不得,但他不能不急,他的身体比之女儿晏宁也没好到哪里去,赵崇昭的不长进就像把悬在他头上的刀。

仔细想来,赵崇昭的种种表现与当年的太子极为相像,他瞧见赵崇昭在外头骄横跋扈就存了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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