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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by配菜太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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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有人和没有事的爱情说起来一片模糊。

和他们的名字一样,什么都没有,很单调的进行,进行的很单调。

因为太单调,以至于他们能给彼此的,只剩下爱了。

以此篇致曾经的辗转流离,现在的平凡安定,及永不归来的故人。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未定/轻松

第一章

「早安。」

电脑传出「咚」的讯息提示声,陈海天抬头瞄了一眼电脑萤幕,低头继续把皮带穿过牛仔裤的裤头。

「早安?」

陈海天翻选了几件衬衫,最后拿了一件暗色的法兰绒格纹衬衫。

「噢,尸体妖。」

尸体妖个头。要穿袜子吗?好饿。快迟到了。等下走新生南路。美莉一定又宿醉。陈海天脑里忙乱的转着好几个念头,他看看窗外那颗快把人晒溶的太阳,然后把袜子丢回衣橱。

「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余年……」

什么鬼。陈海天关上衣橱,冲到电脑前快速打了几个字。「hqi nsp tjka uu an my imno sjhhl 。」敲下送出键和意识到忘了切换输入法之间,大概只隔了一刹那。

一刹那。陈海天想,一刹那等于一念,等于0.018秒……

「你可以去下载绿化版的大无码菊花输入法,保证解决切换的困扰。」回应的讯息在两刹那之间就送到了陈海天的电脑萤幕上。

他拿起背包,一边确定钱包、相机、手机全在里面,一边空出手打字,「用了菊花输入法就有很多菊花吗?」

「你对世界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了,这只是很普通又好用的输入法。」

「有比我现在用的究极无码仓颉输入法好吗?」已经迟到了,不要再跟这个人闲扯了,他骂了自己两声。

「这我就不知了,老实说,人称纯情小钢炮的我,只会用大无码菊花输入法,所以没有办法做比较,不过你可以去找一个叫『道路拓宽工具』的外挂,据说现在下载还送柏油一桶……」

「mgb buhu。」陈海天丢出讯息打断对方,顾不得正常的下站步骤,直接点下网页右上角的红色叉叉,快速关了电脑,冲出门骑着摩托车往法院奔去。

「低俗。」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声音在安全帽里回荡。

低俗的不是号称纯情小钢炮的那个人,而是随着那个人一起低俗的自己。不过那个人真的很有趣,他忍不住想笑,那个人是个娱乐性很高的神经病。

他在法院外停摩托车时,就看到那三个人在门口横坐成一排,两男一女,全都穿的花花绿绿,头发有金有红外加刷白挑染,夹杂衣着整齐的办公人潮中,异常碍眼。

七月鬼门开啊,阿弥陀佛。陈海天在心里默念几声,走到他们面前。

「早,你竟然会迟到。」顶着一头金色短发的女人艰难的举起手朝他挥了挥。

「被一个网友害得……美莉,」陈海天看着那个女人的脚,「你穿的是蓝白拖。」

「有规定不能穿蓝白拖结婚吗?」梁美莉坐在楼梯边上,抖着脚上的蓝白拖喝咖啡,挥动着右手夹着的那支烟,漂金的头发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我宿醉头痛的半死还记得要来结婚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你管我穿什么,还有不要再大庭广众下叫我美莉,我叫娜塔莎。」

「嗯,哈塔哇,早,」他闪过梁美莉弹来的烟灰,「宿醉很好,这样你才喝的下这种全是烧焦味的咖啡。」

照一般世俗的说法,梁美莉是陈海天的红粉知己。但梁美莉对此不以为然,「红粉?我哪里红哪里粉了?我们是soul mate,知道吗,小万万,我们是馊妹!」

「美莉,就算我馊了,我也不想你当我妹。」陈海天面无表情的回答。

那时梁美莉还在动物园大学的广告系念大三,他则是梁美莉的女友的男室友的男朋友,时间大发善心带走了青春期的女朋友和男朋友,却无情无义的留下梁美莉当他的馊妹。

「美你的头,莉你的头,娜塔莎!我叫娜塔莎!」梁美莉拿笔写下名字:Hatawa。

「哈塔哇?」

「哈什么哈,这是俄文,俄文呐,很炫吧,念作娜塔莎,娜、塔、莎。」

「嗯,美莉,我饿了。」

「美你的头啊——陈小万!」

看见梁美莉爆跳的样子,陈海天有时会忍不住嫉妒。梁美莉很少藏着感情,高兴就大笑,难过就大哭,不爽就发顿小脾气,笑完哭完,情绪就过了,又自自在在去过生活,就像踩进一漥水,却只淹到脚踝,轻轻甩两下又是全身干爽。

相比之下,陈海天的感情就是喜马拉雅山上的冰河,看似缓慢不移动,破坏力却是毁天灭地。

陈海天转头看向蹲坐在梁美莉旁边、穿着橘色海滩裤、一头红头发的新郎官,「其实你们搭配的还不错。」

「当然,我跟五阿哥是天上没半只,楼下买三双。」梁美莉大口灌着烧焦的咖啡,伸手勾过五阿哥的肩膀。

「什么三双?」

「楼下家乐福卖三双五十。」梁美莉抬起右脚的蓝白拖晃了晃,「特价。」

「……五阿哥,你真的要跟她结婚吗?」陈海天转头问。

「如果法院肯让我跟阿明结婚的话,我干嘛跟娜塔莎结?」五阿哥软软的靠在旁边的男人肩上,慢条斯理的回答,「法律对我不仁,我当然要不义,婚嫁不拿白不拿。」

「没错,娜塔莎跟五阿哥负责结婚,我跟五阿哥负责去度蜜月。」阿明比了个胜利手势,「你负责帮我们顾猫,耶——」

「去死……」

「走吧,结婚了!你们这些同性恋不要拖拖拉拉的,」梁美莉猛力吸完最后两口烟,顶着宿醉的头站了起来,「动作快!我还要买早餐回去给我女朋友吃!」

四个人浩浩荡荡走上二楼,找到举行公证的房间,里面已经占了另外两对新人及大批亲友团,每个人都盛装出席,满脸喜气,闹哄哄的笑着。

他们四人不约而同往右边的位置走去,像是怕沾染到可怕的异性恋病毒,企图离那群人远远的。五阿哥和梁美莉站在前方等主婚人,陈海天和阿明则坐在最后一排的观礼席上。

「这是我第一次当结婚证人缩,」阿明低声跟陈海天说,「看自己老公跟女人结婚的感觉好诡异。」

「美莉严格来说也不算女的吧,她比五阿哥还man。」陈海天话才说完,就感受到来自正前方五阿哥杀出的眼刀,还有来自左手边另外两群亲友团投来的好奇视线,而中间的走道像是一条长长的河,把喜气洋洋的场地隔成两边,一边是欢欣鼓舞享受结婚权力的异性恋,一边是冷眼旁观利用结婚权力的同性恋。

「我也一样缴税啊,真不公平。」阿明看着河对岸,喃喃自语的说。

「这世界有很多事是不公平的。」陈海天语气平静,他早就学会不向世界要公平了,「最不公平的是你们去意大利度蜜月,我却要留在台北帮你们顾猫。」

「小万底迪,话这么说就不对了,」阿明用手臂撞了撞陈海天,「如果不是你把猫猫捡回来,我跟五阿哥也不会当这个养父父……」

「猫猫来猫猫去的,你就不会给它取个名字吗?」

「我怕乱取名字,它的生母会不高兴。」阿明呵呵笑了两声,「不过你在家的时间很少,你家那位可以帮忙照顾吗?」

「那位?上星期分了。」

「怎么回事?不是快满三个月了吗?」

「也没怎样,小口角,讲没两句他就说不然分手好了,我说好,就分了。」陈海天耸耸肩,漫不在乎的说。

「他讲这话不是真的要分手……」

「我知道,但是我给了他三次机会,我跟他说过,话是有重量的,不是真心的话就不要说,说了就不要怪别人把话当真。」他不是苛刻难搞的人,只是凡事都要有分寸,感情更不能拿来说嘴或当作威胁,他画出底线,给了对方机会,就只是这个样子。

「然后?就分了?」

「嗯。」那天他看着对方收拾东西,然后开门送对方离开,「一路顺风。」他说。

「一路顺风?就这样?甩了我却连声再见都没?」那个人提着一袋行李,语带讽刺的问。

「我没有甩你,是你说要分手的,」陈海天的语气冷静,甚至还带点笑意,「如果你觉得是我甩你,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话说完,没有半秒迟疑,就把门「咚」地一声关上。他没兴趣玩无聊的拉扯游戏,也不想帮忙收拾别人的情绪。

「不愧是圆山陈小万,」阿明啧啧两声,又笑着摇摇头,「见神杀神,所向披靡。」

「你当我是庙街十二少吗?」陈海天白了阿明一眼。

「呵呵,啊主婚人来了,我老公要结婚了。」

公证结婚的过程出乎意料的快,只见主婚人上台念了几句:「新浪吴永琪,新娘梁美莉……」然后盖个章,不用十分钟,就听到主婚人说:「好,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咦?!」五阿哥似乎没料到还有这个收尾,惊讶的砖头看着梁美莉。

「噢,老公,来亲一个!」梁美莉扑上去,在五阿哥的嘴上用力「啵」了好大一声。

「啊——你这个T不要吃我老公豆腐!」阿明在观礼席上张牙舞爪。

而陈海天几乎要笑出泪来。因为爱情、婚姻、幸福,这三件事从来不是恒等式,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因为他曾在千千万万人中认出爱情,最后只能任爱情转身过河;因为有些东西,他怎么样都要不到。

第二章

他们以奇怪的堆叠方式,把四颗不同颜色的头全挤进相机里,在法院前拍照留念。

「三个月后记得来离婚啊宝贝。」梁美莉一手压着太阳穴,半眯着眼对五阿哥吩咐。

「好好好,小万,机票订好再跟你说,就这几天,猫猫要用的东西我都会准备好。」五阿哥说完,拉着阿明飘然离去。

「我也闪了,帮女朋友买早餐去,」梁美莉朝陈海天挥了挥手,「你工作怎样?」

「下周三开始。」

「小万万的百日维新,我精神上支持你呐宝贝……」说还没说完,梁美莉已经摇摇摆摆的走开了,留下陈海天一个人站在法院前白花花的太阳下。

「不要肉体上支持就好了。」陈海天朝着远去的背影回了一声,「百日维新……后来变法失败,清朝就灭了啊。」这个行动代号是他自己取的,当时觉得有趣,现在却隐隐觉得触霉头,他为自己的取名无能叹了两声。

大部分人会用三十岁来作为人生阶段的划分,可是对陈海天来说,是二十七岁。

今天他二十七岁又三周,第一次当结婚证人。

他说这个时代最常见的产物:单亲家庭的独生子。跟着母亲,偶尔见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没有青梅竹马,没有儿时玩伴。

有次他做了调查,和他最亲近的六个同学里,有两个是单亲,三个有继父或继母,符合亲生父母住在一起未离婚的,只有一个,因此,比起单亲家庭,双亲家庭的小孩更容易因为受到排挤而造成人格和心智的偏差。不过,也许是因为他的人格偏差了,才会有这种念头。

总之,除了希望自己活不过二十七岁这件事之外,他还算心智完整,人格健全。

国中时,他疯狂迷上摇滚乐,十五岁那年,他最爱的乐团主唱Kurt Cobain,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末,留下遗书,往自己头上开了一枪。

「I’m too much of a neurotic moody person and I don’t have the passion anymore, so remember, 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fade away。」

简单的字里行间里藏着巨大的阴暗,迷住了他。

那时媒体铺天盖地的说着一个词:二十七俱乐部。许多伟大的摇滚乐手都在二十七岁死去,成为传奇。对处于叛逆期、有点孤僻的陈海天来说,在二十七岁死去变成一件很酷的事。他在作文上写着:「希望我二十七岁时也能写出很伟大的遗书。」他的母亲因此被请到学校。

「我只管他到十八岁,十八岁之后的人生他自己负责,就算我儿子想写遗书也是他的事,」母亲告诉他的班导师,「不过,康熙十五岁擒鳌拜,我儿子十五岁只想写遗书,真的是我教育失败。」

那年陈海天的母亲四十二岁,是大学里的历史讲师,专攻清史,偶而在报上或杂志写些评论。但是他不是那种害羞乖巧、受太多师长赞美、对每个人都笑脸相向的教师孩子,因为他的母亲对于控制自己儿子的人生没有太多兴趣。

「只要不伤害到他人就好,还有作弊不要被捉到。」这是母亲给他的底线,此外做什么都可以,考最后一名也没关系,是个同性恋也没差。

那天离开学校,母亲带他去吃姜母鸭,跟他做了一番没头没尾的母子对谈。

「我跟你说过你名字的由来吧?」

「嗯,梁羽生树立的大侠,江海天,父亲叫江南,」陈海天撇了撇嘴,「你们大人取名字都没考虑到小孩的心情。」比起金庸,他母亲更爱梁羽生,因为梁羽生的武侠世界几乎都发生在清朝。

「总比较陈世遗或陈经天好吧?」金世遗和唐经天使另外两位大侠。「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很喜欢『海天一色』这句成语。」

「嗯?」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爱来爱去,而是地平线,因为你无论如何都摸不到,所以,这世界两个最广阔的东西,用相近的颜色,在最遥远的地平线碰在一起,你不觉得充满意喻吗?」

「嗯,妈,可以再点一盘高丽菜吗?」

回家后,他母亲丢了一套康熙历史故事给他,他看完了,很喜欢,跟喜欢摇滚乐一样喜欢。

Nirvana、Dream Theater和母亲书房里的清代史料,就是他少年时期的朋友。

随着年岁渐长,他慢慢琢磨出母亲告诉他「海天一色」的原因:表象之下藏着远大于你所能见的事实,只要找到那条地平线,就能够看见这藏在同色系之下,不同的内在与深沉。

较流行的说法,就是:李组长眉头一皱,发现案情并不单纯。

因为李组长看到了那条地平线。

大学时,他考上动物园大学的历史系,一路得心应手的念进历史研究所,他的馊妹梁美莉虽然意外念了大五,但隔年也进入研究所,他们持续以动物园方圆十公里为生活范围,各自轮换着男朋友女朋友。

那几年,两个人每隔三四天就会碰面,坐在校园的小角落喝瓶啤酒,说说话,然后带着压扁的瓶子、躲回各自的内心。

「你将来要去做广告吗?」刚进研究所时,陈海天问过梁美莉。除了这个出路,他想不出念广告能做什么。

「暂时不会,而且你不觉得没有实际的社会经验,做出来的广告会很虚吗?」

「那你要先去做别的?」

「队,找个不用早睡早起,不用坐办公桌,不用穿得正经八百,不用化妆的工作。」梁美莉弹了弹烟灰,「应该会先去当酒保,顺便认识些药头,玩弄一下感情,看看社会的背光面。」

「你根本不是想累积社会经验吧?你只是想收集故事,将来写书?」

「嘿嘿,聪明,」梁美莉神秘的扬扬眉,「到时候封面还能打上『酒保最赤裸的情欲告白』这种句子,你不觉得很逗吗?」

两年过去后,陈海天进了圆山博物馆当研究助理,薪水和年终都不错,周休二日,风景宜人,有时还能摸摸各朝文物,除了要开漫长又没效率的会、吃难吃的简餐、喝焦掉的咖啡之外,一切都称得上很好。

而梁美莉闹了一场家庭革命,进了美式连锁餐厅当酒保。

「一哭二闹三上吊对我说没用滴,」梁美莉说起这件事时,半眯着眼,神色似笑非笑的,递了一杯长岛冰茶给陈海天,「我连跟我妈断绝关系的准备都做好了,亲情是一回事,拿来勒索是另一回事,你懂的,没理由爽到他们艰苦到我。」

「嗯。」换做事他,也会这么做。他们的共通点,就是最爱自己。他们活着不是为了成全谁。他们的人生不是用来满足别人的控制欲。

不同的是,梁美莉的身段柔软,会软磨硬泡,尽量减低伤害;他则是冷眼旁观,等着看万物毁灭、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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