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越来越白，目光却越来越亮，这样一个紧张的时刻，在场的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怕打扰到慕白。
零件的图像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清晰起来，组装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慕白虚弱地勾了勾嘴角，他知道他会成功的，成功到让那些怀疑的人没话说。
剑余欢同所有人一起，定定地看着慕白的每一个动作。看着慕白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连眼睛都失去光彩了，他暗道不好，又不能出声打扰，眉头皱了皱，轻轻地对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身边的那个青年听了一愣，然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慕白的眼睛早已经模糊了，他到最后只能凭着精神力的扫描接着组装下去，这一次的组装分外艰难，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慕白才组装好。
“好了。”工作台前的青年低声道，但谁都没有漏听这两个字，看着青年挺得像标枪一样的脊梁，柳老的情绪也十分复杂，甚至有些微微的后悔，他知道他这次逼这个少年逼得太过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柳老亲自拿着那个零件，走到仪器前，测试起来。为表公正，他直接选择了智能电子测试，也不怕人动什么手脚。
“初级零件，利用率为99.6﹪”机械的电子音响起，连柳老都微微惊讶，又有点后悔，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的弟子助手们更是满脸不可置信。
“啊——”
尖锐的女声响起，接着是“噗咚”一声，慕白直直倒地，带倒了工作台前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巨响。
“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验室的大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众人向后望去，只见一个充满了上位者威仪的儒雅青年面带寒霜地站在门口，他看了看已经被剑余欢抱在怀里的开始紧急治疗的慕白，瞳孔一缩，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只凭先入为主的观念，各位就苦苦逼迫我们季家人不好吧——”
十九、季颐安归来
“阿白，有人找你。”小灰团子努力地扇着它的小翅膀，四条腿抱着通讯仪艰难地飞了过来。
“不见，不见，”慕白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道。这两天在他养病期间，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人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跟他通讯了，烦的他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这个时间已经是休息时间了，除了母亲那边，谁的通讯都不要接，晾着他们吧。”
那天，他是精神力透支过度，直接在实验室昏过去了。到现在，精神力透支过后那种脑子里针扎一样的疼痛，让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连带对那一大屋子的人都没有好映像。现在之所以那么多人会来慰问，也不过是因为季家家主亲自赶来救场，众人看到了慕白的受重视的程度，想巴结他罢了，这种人，何必在他们身上花费力气？
“我可不敢晾着他的通讯，”惟没出息地嘟囔着，“何况我已经开了通讯仪了。”说着，惟把通讯仪抱到慕白的面前给他后，火烧屁股一样急忙飞了出去。
看到它的反应，他已经大概猜到是谁了，这让他又惊又喜。轻轻按下视频的开关，果然，一个俊美的人物投影在半空中，只不过，他已经褪去了青涩的少年的样子，蜕变成了一个俊美的青年，脸上的轮廓跟用刀子削出来似的，深刻而富有让人看得目不转睛的魅力，这样反而显得他的年龄比慕白还要大上几分。
“颐安，果然是你，吞噬完成了吗？这些天过得好吗？”慕白略带激动地朝他说道，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放松地开起了玩笑，带着善意地调侃，“也不知道你对惟做了什么，每次它见到你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对面的俊美青年眉头轻皱，“我的吞噬是完成了，但是你又受伤了？还伤到了意识力，你怎么保护自己了！”
人类口中的精神力，在锬族和生物机甲的概念里是意识力，比普通人的精神力开发得更彻底，更有利用价值的一种能力，是包括精神力在内的对灵魂力量的统称。
慕白一直拿季颐安当弟弟看待，哪怕这个弟弟现在看起来比他还年长几分。所以，听到季颐安长辈式的责备，他还是有些小小地尴尬的。尤其是他还发现他居然有些畏惧季颐安那充满压迫的眼神，几乎在下意识地躲闪季颐安的目光了，这更让他郁闷。
都快跟小灰团子一样没出息了！！慕白鄙视自己一把。
“没这么严重的，”慕白心虚地解释道，“当时情况有点儿失控，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季颐安那一如既往的黑沉沉的目光扫过来，慕白心里暗暗叫苦，还是硬着头皮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季颐安听了，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开口道，“阿白，你是我最亲密的人了，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想过来你这边，有什么危险也可以及时保护你。”
这话太厚重，信息量太大，慕白难得地结结巴巴起来，“颐，颐安，你，我……”
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季颐安打断他，“锬族都是独居，除了特定的管理族中事物的，其他锬族并不会聚在一起，我在锬族里是没有亲人了。”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慕白，“我这个样子，季家是回不去了。阿白，我无家可归了。”
阿白，我无家可归了。听了这句话，慕白心中一阵酸涩，眼里几乎要流出来了，季颐安无家可归了，他慕白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还有谁知道一个叫梅子言的灵魂在这陌生的世界里飘荡？
“你要愿意的话，就过来我这边吧。”最后，慕白如此应道，说完，他低下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对面俊美而富有侵略性的青年眸子中骤然亮起来的光。
柔和而熟悉的音乐叮叮咚咚在耳边响起，慕白轻轻真开眼，坐了起来，脑子里回想起昨晚季颐安的话，又是一阵呆愣，季颐安真的要过来他这边？要过来的话，要以什么身份？
想着，他心里充满了一股莫名的焦躁，索性动作熟练地摸向被窝的一角，拽着一对小翅膀把一个小灰团子拎出来，“惟，颐安要过来了怎么办？”
“过来就过来呗，”睡眼惺忪的小灰团子答得漫不经心，而后好像给这个名字吓醒了般，它一下睁大了它乌溜溜的眼睛，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什么——他要过来？！”
慕白给它的尖叫吓了一大跳，一不小心就把它扔了出去，小灰团子身子小，能量不小，顿时，卧室里砰砰砰砰发出好大一阵噪音，连隔音的门板都挡不住这里的热闹。
“阿白，你没事吧？”剑余欢轻轻敲门，东西摔了倒没什么，他怕慕白因为身体虚弱，把自己给摔着了。
“啊？没事，余欢哥，我就是不小心碰倒床头的东西了。”
慕白飞快地答道，“我就快好了，不用进来帮忙了。”
前几天，连洗漱的是剑余欢帮忙的，把他弄得又羞又囧，这样的生活慕白当然不想再体验多一次。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慕白飞快地洗漱好，边打开门出去，边在脑海里跟被摔了的小灰团子谈判。
“我的脸都摔歪了！”蹲在慕白肩上的惟含泪在他脑海里控诉，雷得慕白嘴角微微抽搐，正巧剑余欢看见，关心地问了一句。
怕露馅的慕白只好割地赔款，息事宁人，同时还要安慰剑余欢道，“余欢哥，我哪有那么娇弱？你放心，早就没事啦。”
慕白心里十分清楚，当时那种情况下，剑余欢确实有试着为他说话，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心意还是要领的。
看着少年那清澈而真诚的目光，剑余欢知道对方的确没有怪自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微微心疼这个在开学第一天就精神力枯竭受创，不得不休养一个星期的少年。最终，千万种思绪剑余欢只有用一笑代替，亲昵地摸了摸比他矮半个头的少年的脑袋，“吃早餐吧，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粥。”
“嗯，对了，你今天只有一二节有课，上完之后，我接你去柳老那里，他已经正式收下你为见习生了。”
“余欢哥，我……”
二十、师从剑余欢
“余欢哥，我……”慕白面露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那天柳老对他的态度不但算不上好，简直都有点故意找茬了。他虽然理解一个一直为人傲气的老头对上司在他那儿走后门，加塞儿的厌恶，但不代表他愿意站上前去找虐，尤其是他最后的反击都几乎算得上是打脸了，他才不相信柳老会给他好眼色。
剑余欢是谁啊？年纪轻轻的机甲大师的首席弟子，剑家的继承人，那心眼多得跟莲蓬似的，焉能看不起他的小心思？
他温温和和地柔声道，“阿白，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问我柳老的时候，我告诉你的，我的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剑余欢站着为他舀起粥，微微弯腰放到他的面前，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是一个倔强的臭脾气糟老头，也是一个心无旁骛的科学家。他看不惯人拉关系，靠背景，因为他欣赏一心一意在进行科学研究的人。”
看着慕白若有所思的表情，剑余欢直起腰， “不仅如此，柳老还是季家的首席机甲制造师，季家绝大部分机甲包括岩柳号都是在柳老的带领下研究出来的，这样一个有才华的老人，有一些小脾气你还不能包容吗？”
“……”
听了他的话，慕白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无论如何，他都得给季家，给剑余欢，也给柳老这个面子，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吃完早餐，两人各自出门，慕白心情忐忑地去上机甲理论课去了。要知道，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有为青年，他真心不知道这门“超前”的课要怎么学下去，自然也就带了点类似于早死早超生般的感觉了……
旁边的惟是一点也没体会到他那复杂的纠结的心情，聒噪地在他耳边碎碎念着，“你怎么又答应他了？难道忘了上次那老头多么不待见你了吗？”
“还有啊，你那余欢哥看起来就不怎么可信，在季简云面前还说要好好照顾你呢，你还不是精神力透支晕倒在他眼皮底下？！”
“……”
“他也就看起来文质彬彬而已，私底下指不定怎样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呢，阿白，你可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了。”
“哎，惟，他好像没有得罪你啊？”慕白疑惑，也不知道这小灰团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念。
“谁说的？！！”小灰团子炸毛，“在你心中我是那么肤浅的机甲吗？！谁说他得罪我了，我是为你着想！！！”
“……”慕白嘴角抽了抽，他怎么觉得今天这小灰团子咆哮帝上身了？
看到慕白漫不经心的敷衍的态度，小灰团子怒：“慕白，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你怎么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什么跟什么啊？！慕白忍不住道，“你是驴？”
“哼！”小灰团子怒火更甚，直接飞到慕白的脸的前方，拿屁股对着他。慕白只当它生气了，却不知道这小灰团子还在心虚，它的确是被某人吩咐了，让慕白离剑余欢远一点……
好不容易捱完天书般的两节课，慕白晕乎乎地来到约好的地方，剑余欢已经在等着他了。
“余欢哥，”慕白有气无力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跟他打招呼道。
“脸色怎么怎么难看？”看到慕白的样子，剑余欢眉头一皱，把悬浮车设定为自行驾驶后转过头来看他，“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精神力还没有恢复好？”
“没有，”慕白苦着脸挡住自己的额头，避开他探过来摸自己额头的手。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又不是小孩子了，给人摸多丢脸。“我不是失忆了嘛，现在听老师讲的课跟听天书一样，要不——”
慕白小心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还是过一阵子再去柳老那里吧？你看我现在基础那么差，去了柳老那里也学不到什么，等我补习一下打好基础再去也不迟……嘛……”
一向温文尔雅地笑着的剑余欢严肃着脸，慕白发现自己心虚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欲哭无泪，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是堂堂大好青年，不说说一不二，但也没怯过谁。到这里，身为锬族的季颐安可以镇住自己也就算了，毕竟武力值爆表嘛，为什么剑余欢严肃起来也让人胆颤？
“唉，”向来爱装的大师兄也忍不住叹气，“说你们不是师徒我都不信，一个两个的都找这种不靠谱的借口。柳老也说他实在没空，不能亲自教你了，让我代劳一下。”
慕白只能呵呵傻笑，“余欢哥教我也很好啊。”
“哼，剑余欢冷笑，收起来他那副万年温和的脸，看得慕白目瞪口呆，“一个为老不尊，食言而肥，答应了的又推给弟子。另一个胸无大志，别人要是看到这个名额，哭着跪着都扑上去了，你倒好，还推三阻四的。”
“我教也好，省得你被养歪了。今天给你带来了二十个一级零件的资料，你先掌握好，后天检查！”剑余欢目光锐利地从副驾驶座拿出一个小箱子递给慕白，不再是那副春风拂面的温和样子，“没有名师教，你自己努力点，别让人看轻了。”
“是，余欢哥。”慕白打开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各式零件，还有一本手写的详细笔记，把零件组装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应注意的问题都清清楚楚地写出来了。
慕白不是什么没眼色的人，他知道这些资料一点一滴都凝聚了剑余欢的心血，几乎说得上是独门秘籍，弥足珍贵，不是外面买到书籍可以比得上的。当下心里满满地充满了感动，他正了正脸色，郑重地对剑余欢说道，“余欢哥，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行啦，好好学就行，要教你的，我都写在上面了，你自己认真琢磨琢磨吧，不懂的再来问我”剑余欢疲倦地朝他挥了挥手，岩柳Ⅲ号机甲的研究正到了关键时期，他们整组人马都累得不行，“一个两个都死要面子。”
二十一、夜半会颐安
“阿白，阿白，”小灰团子在床上蹦跶着，兴奋不已，“季颐安在找你哦！”当然，其实令惟兴奋的是季颐安要带着许诺给它的材料过来找他们，这真是太让机甲兴奋了，连在它眼中一向凶神恶煞的锬族也变得可爱起来。
慕白刚从虚拟网络退出来，脑子里塞了太多的基础知识，正晕乎着呢。小灰团子在他眼前上下一晃悠，慕白眼都花了，心里郁闷，“你不是最怵他的吗？怎么现在倒热乎上了？”
“那是，”小灰团子得意，“好歹我们也是生死之交嘛。快快，给他回通讯过去”
正说着，通讯仪响起，慕白拿起一看，果然是季颐安的通讯。随手接通了视频，他抻了个懒腰，“晚上好，颐安。”这些天一直在通讯，他们已经挺熟悉了，慕白的动作也就随意了些。
“阿白，睡了吗？”那端的俊美青年柔和地说道，俊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喜悦，只是，身后的背景为什么怎么看怎么熟悉？
慕白心里涌上一种不妙的感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季颐安应该已经站到他的宿舍外了。幸好最近剑余欢都在忙岩柳Ⅲ号机甲的研究，今天又泡在实验室里了，压根儿没回来睡觉，要不然，慕白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季颐安大半夜的来串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