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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 上——by酥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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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宝贝翘着二郎腿:“又不是第一次,何必大惊小怪?”

壮汉子道:“这次不一样,来了很多人。”

“一千?”戴宝贝皱了皱眉。

壮汉子摇头:“两万!”

丰粮镇并非边陲重镇,自然不可能调集两万人马,方圆数百里内,唯有他赴任的平波城有此兵力。而能够调动平波城两万兵马的,唯有总兵唐驰洲与副总兵杨广翼。纵使如此,边城总兵未得调令也不可私动兵马,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慕枕流心中好奇,当戴宝贝跟着壮汉子往外走时,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戴宝贝察觉他尾随,也不驱赶,任由他跟着自己一路走出了庄子。

庄外,灯火通明,数十名擐甲执兵的兵士侍立两侧,一名白面书生站在门口,手持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见到戴宝贝等人出来,才微微一笑道:“在下唐驰洲,忝为平波城总兵。与林庄毗邻多年,一直未来拜访,还请夙沙公子见谅。”

第五章:放行

“寺庙神佛不去拜,民间疾苦不去访,来我这里拜个什么访?你先前不来打扰,很好。”接话的是戴宝贝,显然默认了“夙沙公子”的身份,“现在却很不好了。”

唐驰洲道:“林庄地处栢州境内,与平波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多年相安无事,若能持续下去,才是真的好。”

夙沙公子冷笑道:“率两万兵马说风凉话,唐总兵井水不犯河水的方式倒是很别致。”

“我也是无可奈何。”唐驰洲摇了摇蒲扇,“若非夙沙公子扣了新上任的军器局掌局,我何至于大老远地跑来给你添堵?”

夙沙公子道:“没了他,百姓吃不饱饭吗?”

唐驰洲道:“没了他,将士手中无铁,何以保家卫国?”

夙沙公子道:“依我看,她们手中之铁不是用来保家卫国,而是对付我们这样手无寸铁的良民。”

唐驰洲笑笑:“夙沙公子纵然手无寸铁,也可搅得周遭鸡犬不宁。”

“谁让这年头鸡不好好当鸡,狗不好好当狗,尽当斗鸡走狗。”

唐驰洲手掌在蒲扇上轻轻地拍打:“不错,世道艰辛,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还要落井下石。先前,我与夙沙公子虽素未谋面,但仰慕已久……”

夙沙公子黑着脸打断他:“既素未谋面,就不该直呼吾名。”

唐驰洲愣了愣:“我几时直呼……”灵光一闪,问道,“不错?”

夙沙不错脸色阴沉。

唐驰洲低头笑了笑,又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够了。”夙沙不错一字一顿地说,“带着你的人快滚!”

唐驰洲收起笑容道:“我在山下等,到明日午时,若是夙沙公子还不能给我一个交代,纵使不愿,我也不得不强行营救。”

夙沙不错冷哼一声,似乎全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转身进门。

唐驰洲冲门后的慕枕流笑了笑,带着亲信干脆地下山去了。

慕枕流回身走了几步,发现夙沙不错在不远处等他。

夙沙不错道:“你现在有了靠山,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慕枕流道:“我若说我不但不开心,反而很是惶恐不安,不知宝贝儿信不信?”

夙沙不错臭着一张脸道:“你唤我什么?”

“是你叫我叫的。”慕枕流表情十分淡定。

夙沙不错道:“那时是为了恶心你。”

慕枕流笑了笑。

夙沙不错以为他笑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色更臭:“我显然低估了你的脸皮。”

慕枕流见他不悦,配合地喊道:“夙沙公子。”

夙沙不错脸色稍霁道:“你适才说你很惶恐不安?为何?”

慕枕流苦笑道:“我这个新官还未上任,便累的平波城出动梁万大军,于心何安?”

夙沙不错道:“不必不安。唐驰洲这么做,自然因为你有价值。你是沈正和的得意门生,他却是方横斜嫡系。眼下,方横斜受皇帝厌弃,闭门谢客,龟缩天机府,沈正和重受重用,此消彼长,他自然要来讨好你。”

这些门道慕枕流当然知道,却不适合与一个外人谈论,含糊道:“多谢指点。”

夙沙不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收拾收拾,明日便下山吧。”

慕枕流微愕。

夙沙不错扬眉:“莫非你舍不得离开?你犯的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捉你不过是为她出气,既然你认错态度尚可,她又自行放弃,我又何必画蛇添足,非做那恶人?”

慕枕流迟疑道:“黄小姐……”

“你可是舍不得她?也是,这样外柔内刚的倔强女子实不多见,你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若她愿意,我想请她先随我回平波城,等我安顿之后,派可靠之人送她回家。”

夙沙不错道:“你若是不愿娶她,就不必为她操心。男女之事最忌藕断丝连。她既入了我不拘一格庄,我自会负责她的安全。”说罢,拂袖而去。

纵然夙沙不错昨日将话讲得十分难听,次日,慕枕流仍是找了黄小姐。这次出面的是二姐,先是一通冷嘲热讽将他说得体无完肤,末了才到黄府已经派人迎接,再半月就能抵达。

慕枕流这才放下心来,回头就被夙沙不错派来的人送出了庄子。

离开时,慕枕流忍不住回头。

这几日过得委实有些传奇。他想起自己冻醒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黑暗房间时的震惊,又想起夙沙不错骗自己叫宝贝儿的尴尬,还有发现戴宝贝身份不简单时的困惑,历历在目。

唐驰洲说是在山下等,仍派人埋伏在山上接应,看他呆在庄前不走,怕夜长梦多,忍不住上前催促。

慕枕流歉然一笑,跟着他下山去了。

唐驰洲不但在山下等,还在山下凉亭设宴等。

原林庄,现不拘一格庄,建在孤山上,荒无人烟,难为他摆了一桌热腾腾的宴席。

慕枕流在唐驰洲的招呼下落座。

两人碰了几杯酒。

酒暖了胃,话匣便打开了。

唐驰洲道:“离上次见慕大人,已有八年之久。”

慕枕流一怔。

唐驰洲道:“慕大人那时候未及弱冠,想来是不记得了。那时令尊还是沈相麾下第一谋士。”

慕枕流微笑道:“唐将军指的可是家父寿诞的那次。”

“哦,你记得?”唐驰洲又惊又喜。

慕枕流笑而不语。他目力不佳,记性不错,若非人太多,让他无法一一看清,如唐驰洲这般人物,就不会没有印象。

“没想到那时结下的缘,竟到今日才开花结果。”唐驰洲拿起酒杯,“来,我们日后既是同僚又是同窗,恕我厚脸皮,令尊当日曾教了我一个字,是我一字之师,我有今日也亏的那一字之助。所以,纵使你不认,我心中也当我们是同窗啦。”

慕枕流虽知他是在拉拢自己,可是在父亲这面大旗面前,也无可奈何,只得又陪饮了几杯。

唐驰洲与他天南地北海侃了一通,突然压低声音道:“以你我情谊,我有事自不瞒你,你有心事也可与我说。夙沙不错崛起于近两年。此人虽然生性乖张,目无王法,行的事倒还有几分道理,往日针对的也都是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慕老弟怎会被牵连进去。”

慕枕流苦笑着将自己向黄小姐退婚的事情说了,原因含糊地一笔带过。

唐驰洲笑道:“原来是胭脂账!哈哈哈,不错,呃,”他想起夙沙不错的名字,脸色微妙地变了变,才接下去道,“如慕老弟这般风流倜傥的人品,理该是这种原因。”

慕枕流知其误会,也懒得多做解释。

两人又喝了一回合,才拔营出发。

临行前,唐驰洲看着他额头的伤口以及走路时不自然的姿势,低声提醒道:“夙沙不错近两年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已惊动了上面。短则三月,多则半年,必会有人来收拾他。慕老弟胸中的火气,不妨缓一缓。反正他也没有多少日子可逍遥的,”他笑了笑,“到时候,自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夙沙不错虽然绑架他又捉弄他,但想到黄小姐,慕枕流心中就生不出火气,反倒无限愧疚。加之,夙沙不错的举动幼稚有余,侮辱不足,并没有真正如何,所以慕枕流对夙沙不错不但没有恶感,而且因为他照顾黄小姐的关系,有着几许感激产生的好感。

只是这些话不好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唐驰洲说,慕枕流便笑着点点头。

第六章:跟随

不论唐驰洲接近慕枕流的目的为何,且说他待人处事,确实让人如沐春风,无可挑剔。慕枕流看着眼前一车一马一轿,暗暗感叹。

唐驰洲见慕枕流上了马车,翻身跃上选剩下的枣马。

慕枕流惊讶道:“莫非是唐将军坐骑?”

唐驰洲哈哈一笑道:“可惜未入慕老弟法眼。”

慕枕流道:“慕某骑术不佳,怕辜负神骏。”

唐驰洲笑道:“你是沈老得意门生,诗词歌赋我比不得你,但说到弓马骑射,慕老弟又比不得我了。你若有兴趣,我大可来校场转转,哥哥带你挑匹温顺的小马驹,保管你一天骑着走,两天骑着跑,三天骑着跳。”

慕枕流连声道谢。

唐驰洲上马之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两人相处和谐。

两万兵马兴师动众,到底扎眼。唐驰洲不好明目张胆地在官道上走,便专挑山路。这可苦了在马车中颠簸的慕枕流。到了傍晚歇脚时,他腰酸背痛得几乎直不起身,早早就入帐篷歇息。

他睡得早,醒得也早,醒来时,觉得帐篷里有人看他,连忙睁开眼睛。

对方没察觉他突然睁眼,愣了下,才道:“你倒警醒。”

慕枕流慢吞吞地坐起来:“夙沙公子。”

夙沙不错道:“你是否要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帐篷里?”

慕枕流摇头道:“黄小姐可好?”

夙沙不错道:“她好与不好你心中最是清楚,何必惺惺作态?”

慕枕流苦笑着低头。

夙沙不错在他身边躺下来。

慕枕流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

夙沙不错道:“你怕什么?”

慕枕流抱着被子,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若现在说,想知道你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可还来得及?”

“来不及。”夙沙不错闭上眼睛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回答。”

慕枕流道:“你进来的时候唐将军的人可有发现?”

夙沙不错道:“或许没发现,或许发现也装没发现。你担心吗?”

“担心什么?”

“说不定唐驰洲以为我要对你不利,正躲在暗处祈祷我快点得手,再渔翁得利。”

“唐将军若要对我不利,何必等到现在?只需在我被困不拘一格庄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晓得就好了。”

“你是平波城新上任的军器局掌局,若是在他的地盘出事,他难辞其咎,自然要来救你。”

慕枕流摇头道:“不拘一格庄是柏州境内,他身为驻防大将,置之不理也是理所应当。”

夙沙不错道:“你为何字字句句都替他辩解?”

“我如是想,自然如是说。”

“他是方横斜的人,你不怕?”

慕枕流道:“不管是天机府主,还是家师,都是朝廷的人。”

夙沙不错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满地嘟哝道:“我要睡了,你别吵我。”

慕枕流想起唐驰洲之前对自己的暗示,显然对夙沙不错的态度并不友善,一会儿看到夙沙不错从自己的帐篷里走出去,不知会如何想,更加睡不着。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帐篷外渐渐有了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唐驰洲的声音响起:“慕老弟?”

慕枕流看看熟睡的夙沙不错,无可奈何地起身,掀开帐帘。纵然他动作很快,还是快不过唐驰洲的眼睛。“你帐中……”唐驰洲以为他金屋藏娇,正要调笑两句,想起这是自己的营地,除了慕枕流之外,都是他的麾下,若他帐中有人,极可能是……他的兵?

慕枕流一看唐驰洲的脸色,就知道藏不住了,只好道:“抱歉,唐将军。”

唐驰洲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想问他用什么狐媚手段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诱拐走了自己的一个部下,又想说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再猴急也不该猴急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慕枕流看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暗道:看来唐驰洲对夙沙不错的恶感,比想象中更甚。

“慕老弟啊。”唐驰洲心思百转,终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哥哥思虑不周啊。”

莫不是他担心夙沙不错对自己不利,所以后悔没有多派几个人保护自己?

这么一想,慕枕流倒有几分感动:“唐将军一片好意,慕某明白。这件事实在不能怪将军,说到底都是慕某自己惹来的。”

他这是承认主动勾引自己的部下?

唐驰洲恨不得掀起帘子,将里头经不起考验的蠢货好好拉出来揍一顿,可当下慕枕流还在,不好撕破脸,再说木已成舟,就算将里面的人烹炒煎炸也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他调整了一下表情道:“你让他出来吧。我不怪他便是。”等回了城,慕枕流见到千娇百媚的女子后,定然会忘了这段是,到时候,要杀要刮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慕枕流道:“他昨夜没有睡够。”夙沙不错似乎是凌晨赶到的,自然没有睡够。

听到唐驰洲耳里就是另一层意思,干笑两声道:“慕老弟到有怜香惜玉之心。”

怜香惜玉四个字用自己和夙沙不错的身上实在怪异。

慕枕流吃不准唐驰洲这么说是故意发现心中不满,揶揄自己,还是开玩笑,只好赔笑道:“我与他相识不久,却知道他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兵大爷,竟然敢在他面前“脾气不好”。唐驰洲越是不高兴,手里的蒲扇摇得越欢,温和地说道:“此处风景秀丽,不如我们一道走一段?”

慕枕流怕他调虎离山,对夙沙不错不利,便道:“昨日干了一天的路,有些疲乏,还想在帐中多歇一会儿?”

“要多歇一会儿?”唐驰洲停下了摇扇子的手。

慕枕流道:“我想他不多时就会醒了。”

唐驰洲皮笑肉不笑道:“也罢,就等他醒了再说吧。”

他们各说各的,竟也连得天衣无缝,因此,唐驰洲直到看到夙沙不错从帐篷里走出来时,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

唐驰洲道:“早知夙沙公子大驾光临,唐某自当金鼓齐鸣相迎,怎可让你来得如此冷清。”

夙沙不错道:“我来找的是他不是你,何须你献殷勤?”

夹在当中的慕枕流只好抬头看天:“时辰不早,我们不如先上路。”

唐驰洲摇了摇扇子,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不出有何计较:“也好,也好。”

慕枕流前脚上马车,夙沙不错后脚跟上来。

慕枕流道:“你刚刚睡了一觉,应当不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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