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过来一个侍卫:“伴当大人们呢?”
侍卫恭敬的掰着指头数:“三人带人出猎去了;一个前几天出猎被流箭射到了腿,现在正在修养;两个被祭司大人派到了海部落交换海盐;还有两个现在正在准备今天祭祀的事情。”
“……那河道的事情就先等等,明天再去处理。”黑山不爽,一甩袖子就要走。
“族长。”连雾挡在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提醒:“我也是伴当之一。”
黑山一噎,没说话,他知道连雾一向厌恶他对他保护太过,这几天对他的态度刚刚好了一点儿,他可不想再弄僵了。可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瘦弱的小身板,一颗心在腔子里翻腾不休,怎么也放不下。
“我去查看河道吧。”连雾嘴角翘起来一点,露出个难得的温柔的笑意:“我是黑石族的人,为族人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能……帮黑山你分担一些事物,我很愿意。你最近……太累了……以后要多注意休息……”说道最后,声音渐低,有些别扭的体贴。
黑山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冷淡的数月的人突然笑着跟他说话,黑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贪婪的看着那一丝温柔的笑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的点了头。
连雾甚至帮他抚了抚褶皱的衣角:“黑山,谢谢你了。”
黑山走出帐篷时的步子都是虚软无力的,轻飘飘的跟踩在云端一样,出了帐篷还扭头看了一眼。紫藤冷眼旁观,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全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为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掩去眼中的嫉妒,笑着挽着他的胳膊催促:“快走啦,马上就误了时辰了。”
对于他们这种万人大族来说,祭祀是极为庄重和严肃的,这就意味着复杂的仪式和漫长的时间。纵然是黑山强壮的身体,等到半夜忙完,也感到了疲累。而身体不如他的紫藤,又负责整个祭祀过程中与守护神沟通,等到完全结束,已经累的坐着睡了过去。
苍白的小脸上透着憔悴,睡梦中还在嘟哝着祭祀的祭词,一阵冷风吹过,紫藤瑟缩着抖了一下。
黑山突然有点心疼,紫藤到了黑石族之后,尽心尽力,比以前的祭司做的都好,虽然不是神使之中的第一名,但是也没有让黑石族的族人有饥荒的事情发生。而且,不管怎么样,一夜夫妻百夜恩呢。
因为这一丝怜惜,黑山俯身抱起紫藤,一路抱回他们的帐篷,甚至亲自给他简单的梳洗,然后一起睡了。
谁想到,因为头天晚上睡的太晚的缘故,两人一直睡到快中午了才起来,然后就是午饭,昨日的狩猎、去海部落换海盐的族人一股脑儿的都回来了,各自都有情况向黑山汇报。
所以等到黑山抽出时间到了连雾的帐子里,发现人竟然不在的时候,才意识到已经将近两天一夜没有见过连雾了。
“他人呢?”黑山突然有种莫名的心慌,随手拉住一个侍卫问道。
“去查看河道的人还没有回来。”
“这都多久了还没回来!为什么没有人跟我汇报!”黑山大步往外走,一边大声吼:“松辛,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黑石族坐落在黑石山脉的东侧平原上,有两条大河经过此处,刁牙河跟红水河,刁牙河是条大河,从极远处奔腾而来,一路上吸纳了不知多少大小河流,水面宽阔,河道中间水流又急又深,无风也有三尺浪。
红水河与其说是一条河流,倒不如说是条大一点的溪水,里头石头也多,水源就是黑石山脉的雨水、山泉和雪水,每次冬去春来要化雪的时候,就容易发生水灾。
以前水灾泛滥,族人深受其灾,需要经常搬迁,后来有一人偶然看到水獭筑坝拦水,就发动族人定期清理河道,用粗壮的树木和石块泥沙筑坝拦水,这种事情慢慢少了很多,所以就形成了惯例。
此次查看的,依然是红水河。
第63章:嘱咐
红水河发源于黑石山脉,密林乱石之间,融化的雪水形成许多山溪瀑布,高高低低的在在山古河道里流淌,最终汇集到红水河的主河道中,再一路奔腾入海。
“你说他是从这里掉下去的?”黑山面无表情的扶着一颗歪斜的树,探出身子朝悬崖外面看,声音一如既往冷冰冰的毫无波动。
“是、是的。”浑身衣服脏乱无比的狼狈侍卫小心翼翼的回答。天知道,看到连雾伴当掉下去的那一瞬,他们恨不得掉下去的是自己好吗?
哪怕当时掉下去摔死了,也好过面对族长大人的怒火。当时族长上位的时候,黑石族血流成河的事件即便是身为小孩子的他们,那种恐怖的印象也一直留在脑海中,眼前这位,可是杀死了老族长才上位的,手腕强硬而血腥,根本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主。
而掉下去的这个伴当,还是族长最最信任看重的那位,虽然没有像别的伴当那样手握重职,每个人都是族内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是一直跟在族长身边打个杂什么的,甚至有时候还自己出去狩猎,不像别人那样完全接受族里的供奉,但是他们太清楚连雾伴当在族长心中的位置了。
在紫藤祭司没有到族里的时候,族长有多少夜晚都是在连雾伴当的帐子里渡过的,他们这些贴心侍卫心知肚明。好多次伺候的时候,都见到族长体贴的帮连雾伴当按摩、穿衣。
就是有了紫藤祭司之后,族长去连雾那里的次数只是减少了而已,并非完全停止,而且目光放在连雾伴当身上的时候反而更多了呢。
他们这次竟然将族长心尖子上的人弄丢了,他们怎么敢回去,已经找了一整夜和一个白天,眼看天就又要黑了,终于还是瞒不过,族长大人亲自带人找来了。
“为什么不立刻回来汇报?”
“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派了两个人回去报告了,族长大人没有收到么……”侍卫战战兢兢的小声辩驳。
黑山用力在手下的树干上狠狠捶了一下,扎根在石头缝里长了这许多年也只是细细一根的树干不堪重击的晃了晃,晃悠悠落下来几片叶子。
跪了一圈的侍卫身子几乎伏在地面上,有人开始恐惧的发抖。
黑山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克制住了自己,转身朝山下走去,声音冰冷无情:“这几天正是春播,忙的很,不必找了。”既然他要走,拦是拦不住的。
侍卫面面相蹙,直到黑山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起身跟上去,将将赶上黑山的步子,就见挺直腰背目不斜视的族长突然毫无征兆的“哇”的吐出一口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片混乱。
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人。
紫藤细心的服侍黑山吃药,一句都没有问过连雾的事情。
益宁终于见识到了桑兰花这个神奇的物种到底是啥摸样,应该是某种寄生植物,光秃秃的一朵,在任何一颗粗壮一点儿的树木主干上都有可能开出来。
颜色也是极其绚丽,虽然叫桑兰花,但是跟蓝色还真没有什么关系,几乎各种颜色都有,而且开的毫无征兆,几乎只是某一个早晨起床,族地内大大小小的树干上就开满了这种神奇的花朵,整个山谷里都飘荡着一股浓郁的幽香。
然后各种动物嘹亮黏腻的叫声开始传过来,高高低低的要热闹上一整天,鸟儿也不落后,羽毛都更加鲜艳了几分,飞在空中也都是成双成对的追逐打闹。
益宁觉得有点热,不自在的扯了扯领口,用手扇了扇风。
他在帮忙准备春花祭,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大点儿的篝火晚会而已。益宁在炸薯条,木香在旁边帮忙。
“祭司,您弄好了吗?”木香边忙边悄悄问他。
“什么?”益宁没明白,手上特制的长筷子在油锅里搅了搅,将沾到一起的薯条散开。
“就是桑兰花啊,您不是说要摘好多朵,广撒网的吗?”木香调皮的打趣。
“呃,我还没摘……那个,不着急哈……哈哈……”益宁尴尬的笑,之前木香跟他说桑兰花的习俗的时候,曾悄悄问他要送给谁,他哪敢接话头,就说到时候可能会摘好多,广撒网,捞大鱼。
“其实,族里有好多姐妹都喜欢祭司的。”
益宁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会儿怎么更热了呢,是不是今天衣裳穿多了。
“祭司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呃……我才来族里多长时间,当然没有。倒是木香,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的人呢?”益宁被逼问的节节后退,干脆反击一句。
木香白皙的面庞浮起一阵害羞的晕红:“有的呢。”
益宁顿时后悔,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听她接着用甜蜜的语气道:“我从小跟木坤哥哥一起长大,阿爹对他也很喜欢。”
“那……你有没有想过,木坤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益宁试探的问。
“不会的。”木香脸色白了一下,摇头道:“族里的姑娘都知道我跟木坤哥哥的关系,虽然有人喜欢木坤哥哥,但是木坤哥哥还是跟我最好。其他族的姑娘也没有跟木坤哥哥走的特别近的,祭司,您多虑啦。”
“啊,是吗……”益宁觉得自己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了,简直擦不完。
“小时候跟木坤哥哥一起玩的时候,曾经许诺过要给木坤哥哥生孩子呢。”木香已经连脖子都红了起来,羞涩的快要冒烟了,但是还在说:“虽然说出来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注意锻炼身体,也尽量不让自己生病,就是为了能给木坤哥哥生下健康的孩子。”
“这样啊……”
“祭司,您懂的多,您看我可以吗?”木香期盼的看着益宁。
“行的吧……”这姑娘志向真远大,想的真久远,而且一句话直指要害,益宁恍惚的想。
“啊,祭司、祭司!要糊了啊,快捞起来。”木香连叫了两声,益宁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把这一锅捞起来,就被木香推着去休息。
“您脸色不太好,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来就行了。”
其他人也都叫着不要他帮忙,让他赶紧回去,自从益宁在族里胡说吓唬大家说他活不超过十年之后,族人们待他更是跟对待瓷娃娃似的,越发小心,生怕他有个什么事儿不好了。
益宁被赶了出来,绕了一圈去看了看已经有一寸多高的麦子,和刚刚发芽的甘蔗,还有各种蔬菜苗苗,青丝丝绿油油的,一片片一行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周围有远远的围了篱笆,防止野兽突然冲出来给糟蹋了。
北面一个凸出来的山坡被掏空,挖成了一个窑洞,雄鹰正带着人在研究益宁给出的各式各样的农具的图纸,珍贵的金属拿来做什么礼器实在太浪费了,不如做成武器。
但是武器要求比较高,强度和韧性缺一不可,益宁建议他们先做农具练手,就给出了一沓子农具图纸。
地穴族之前占据的那个地穴里面本就是个天然的矿洞,里头有种丰富的铁矿石,好像纯度还不低,捡起来一块就差不多是一块铁疙瘩。
因为坚硬无比,地穴族这门熔炼金属的手艺已经相传了许多代,看看他造出的戒鈡也知道,雄鹰族长的手艺已经相当高明了。
地穴族的人围了整整一圈,盯着益宁给的那几张贝叶纸嘀嘀咕咕。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益宁压下心里纷乱的念头,走过去处理正事。
“啊,祭司,您来啦……正好这里有点不太懂……”雄鹰绝对是一个专业素养极高的铁匠,巴巴的奔过来拉住益宁的胳膊,将他扯到放置贝叶纸和纸笔的桌子前,按到一张椅子上做好,亟不可待的问开了。
有些东西不知道用处,他并没有概念要怎么做,而且他所掌握的还是熔炼铁水,然后铸造的手艺,并没有锻造的概念,焊接什么的更别谈了。
可是要想做好这些,这三种技艺不掌握那是绝对不行的,当下,益宁就仔细的跟他讲了三者的不同和用处,又讲了理论概念和要领。
雄鹰族长世代做这个,在座的都是行家,只是都只有实践经验,没有理论支撑罢了,所以避免不了要走许多弯路,益宁说的东西很浅显,但是却直击要害,从最本质的东西开始讲解,让在座的人立刻就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恨不得熔炼几块铁矿石,立刻开始试试。
雄鹰族长两眼放光,拉住益宁不让走,恨不得将益宁的脑袋打开,把里头的东西都挖出来一样。
“哎,以后再讲,有的是时间,不着急,你先将我说的铁锨做出来再说。”益宁抽出袖子,嗓子眼都要冒烟了,这帮大老粗也不知道给杯水喝。
“祭司,您喝水。”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杯热水递到手上。
益宁转脸去看,是个俏生生的姑娘,纤细的腰间扎着红色的腰带,精神极了。
“地穴族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呢。”益宁在族里呆的久了,大家一向的尊敬让他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定位放到长辈的位置,又有两辈子的经历垫底,还有那个什么分魂的身份,弄得他现在看谁都跟看孩子一样喜欢夸两句。
姑娘却因为他一句话红了脸,但是还是落落大方的笑了笑:“我叫铁兰。”
雄鹰族长哈哈一笑,拍了拍额头:“祭司,是我的不对,竟然忘了给祭司倒杯茶,还是这丫头懂事。铁兰,我的侄女,怎么样,不错吧?”
益宁现在已经怕了任何年经女性了,听了这话顿时话也不敢接了,含糊应了一声,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匆忙找了理由遁了。
第64章:桑兰
益宁回了家,站在窗户旁边发愁,手里无意识的揪着在神山考核时得到的种子所种下去长出来的那颗植物。
刚发芽的时候益宁还没有看出来,现在越长越大,益宁怎么看,守护神所谓的另一个分魂长得怎么像一丛韭菜。细长的叶子,肉质感十足,不知道怎么就给人一种胖嘟嘟的感觉。
凌云已经长大了不少,益宁每天用生肉喂它,这家伙浑身羽毛油光水滑的,而且,没有辜负它名字里有个“云”字,小时候毛色还是黄不拉及的,现在长大了,竟然有一身雪白雪白的羽毛,现在益宁的小胳膊已经架不住它了,它就站在益宁的肩膀上。
春天气温回升,小动物也纷纷钻出了地面,凌云这几天往外窜的勤,基本上不怎么在家,益宁也不管它,雄鹰么,哪有家养的?它的王国本来就应该在万里高空才对。
它已经去外面野了好几天,今天竟然回来了,看到益宁,扑棱棱飞过来,停到他肩膀上叫了一声。
益宁没顾得上理它,他伸手捻了捻韭菜的叶子,发愁死了:“到底要不要去春花祭啊,妹子明显没有死心……”
说实话,现在走到这一步,他还糊里糊涂的,跟木坤在一起固然开心,可是不跟木坤在一起的话,想象一下,嗯,也没有什么难受的要死的心情。
可是木香却是一副没有了木坤就活不了的样子,而且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这个世界,男女结合,阴阳交融才是正道不是么?不管他是从哪儿来的,是那个守护神的一部分也好,分魂也好,或者真的是穿越来的也好,这种奇葩的经历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了,也就不在乎再多一个孤独终老。
但是木坤,他的人生,却不应该被自己拖下水。
他应该娶个善良美丽的妻子,生一窝可爱的孩子,然后慢慢的看着他们长大,开枝散叶,让血脉子息永远扎根这个大陆,或者在很久很久之后,可是被后人尊敬的称为木氏祖先什么的,而不是像他这样,二十年的人生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活在欺骗和谎言之中,现在还要承受非一般的责任和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