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毫不迟疑地下车,脚刚落地,腹部就挨了重重一拳。林梵行被激怒了,他抓住温澜的衣领,一下又一下地往车顶上撞。
温澜觉得心满意足,他抬手示意挥退了随从,在嗡嗡嗡的轰鸣声中,他虚弱地问:“恨我吗?”
林梵行手都麻了,他把温澜扔到地上,又把旁边的眼镜踩得粉碎,朝地上吐了口水,继续往前面走。温澜不死心地追上去,顶着满脸的血污,大声问:“梵行,恨我吗?”
林梵行摇摇头,一句话都懒得说。恨是需要调动感情的,林梵行对他只有恶心。
温澜站在模模糊糊的黑夜里,过了一会儿开始剧烈地呕吐,他被打出轻微脑震荡了。助理送他回酒店休息,第二天醒来,斯文冷漠的温澜发觉自己额头受伤,于是询问手下,才获悉昨夜喝醉时自己放浪悲情的形象。温澜深感耻辱,气得很多天都没有出门,并且找了个由头,把那几个随从都发配到外地工作了。
海南之行提前结束,林梵行并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为的是给他们一个惊喜。他拉着自己的大行李箱走进小区院子里。他本来是一心想着梁倾城的,却被旁边网球场里一个男人的身影迷住了。
网球场很空旷,那个男人一身运动服,挥舞着球拍孤独地和墙壁打球。在嘭嘭嘭的撞击声中,男人潇洒的身形,利落的动作,完美的身材在林梵行心中激起了涟漪。他不自觉地扔下了行李箱,痴痴地凝望着那人,一颗心也砰砰乱跳起来。
林梵行心想:背影都这样迷人,要是看见了正面还得了吗?不过这人怎么瞧着有点眼熟。林梵行绕着网球场走,慢慢地瞧见了那人的耳朵、下巴和健康英俊的脸颊。
“倾城!”林梵行惊喜地喊了一声,又急得乱蹦乱跳:“你怎么出来了,你的拐杖呢?”隔着一层铁丝网,林梵行东奔西跑地寻找入口,偏偏找不着。
梁倾城挥舞着球拍,笑着说:“你别乱走。我过去。”从容不迫地迈步走出去,立刻又被林梵行扑倒了。
林梵行摸摸他的手臂,敲敲他的腿弯,连声道:“真的好了,真的好了,好像在变魔术一样。”
梁倾城身体康复之后,并没有太激动,直到看见林梵行这个样子,他才终于高兴起来,很温和地解释说:“是一点点好起来的,你没在家,没瞧见罢了。”他转过身把球拍和网球装进包里,牵着林梵行的手回去了。
林梵行跟在他身边,走几步就要仰起脸看他一下,然后痴痴呆呆地想很多事情。林梵行有些忧伤:他的身体康复了,我又配不上他了。 停了一会儿又想:他健健康康的样子真好看,希望他以后永远不要生病就好了。
一屋子的佣人们见到主人回来,都十分喜悦,林梵行给护工和医师们结算了账单,将他们遣走了,只留了一个做饭比较可口的老妈子。
梁倾城病好之后,高高大大地在屋子里走动,显得很顶天立地的样子,旁人见他这样英武不凡的样子,也都十分喜悦。唯独韩禅有点不太高兴,因为痛失了一个病友。
林梵行平时里里外外操持家务,十分辛苦。梁倾城看在眼里,十分心疼。病好之后再也不肯叫林梵行做体力活,恨不能把他摆在桌子上供着才好。
夜里林梵行洗了一个热水澡,围着浴巾吹头发时,蓦然瞧见梁倾城走进浴室,拿起篮子里的内裤,放在水龙头下面认真清洗揉搓起来。
林梵行吓得吹风机都扔了,撒腿跑过来去夺:“倾城,这是我的。”
梁倾城两手都是肥皂泡,把内裤举得高高的:“我知道。”
“你不必这样,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林梵行无奈的解释,又踮起脚尖去抓,腰上一旦用力,浴巾松松垮垮地滑落到了地板上。林梵行只好弯下腰拣浴巾,重新围在腰上,继续蹦,浴巾又掉了……
梁倾城:“……”
“还给你了。”梁倾城把那小块布连同肥皂泡都拍到他手里,打开水龙头洗手。
林梵行有些猝不及防,一手扯着浴巾,一手托着内裤,他有些郁闷:就知道你只是做样子而已。
梁倾城洗了手,弯下腰在林梵行的浴巾上擦了擦,然后抱住他的腿弯,忽然放在了光滑的黑色盥洗台上。
林梵行又惊又羞,晃着两条小腿,低声说:“你不要闹了。”
梁倾城注视着他,温柔的目光里满是爱意:“可以亲一下吗?”
林梵行嗤地笑了一下,抱住了梁倾城的肩膀,微微偏过脸颊,含笑等待着。梁倾城只是在他脸颊是亲了一下,然后俯身亲吻他的大腿内侧。
“啊,倾城。”林梵行惊叫了一声,红着脸挣扎了一会儿,又温顺地闭上眼睛,小腿蹬了几下,软软地搭在梁倾城的肩膀上。一场销魂过后,林梵行还坐在盥洗台上犯迷糊。梁倾城则捡起地上的内裤,漂洗干净,用衣架撑起来,抚平四角的褶皱和花纹,搭在了阳台的绳子上。
忙完之后,他见林梵行还在发呆,就把他抱起来送进了卧室。林梵行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小声喊:“倾城?”
梁倾城正在灯下收拾衣服,随口应了一句:“什么?”
“你……刚才弄的我好舒服。”
梁倾城笑了一下:“我的荣幸。”
“你技术那么好,一定经常给别人做吧?”林梵行有口无心地夸奖他。
“你!”梁倾城一把捏碎了手里的衣架,他看向林梵行:“你……”梁倾城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息怒火,过了很久才温和地解释:“不是的,只有你。”
“哦。”林梵行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不过瞧梁倾城脸色阴晴不定的,就没有再说话了。
45、诺不轻许
每天早上醒来,洛云望着天花板上豪华的水晶吊灯,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的妻子到底什么时候会死掉?因为每天都为这个问题发愁,他总是心事重重,显得成熟了许多。
他身边躺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一百八十斤、身价过亿的女人。大清早的,她的呼噜声很响,一头乱发遮住了生着雀斑的脸。洛云毫无感情地看着她,半晌冷笑一声,起床穿衣服吃饭了。
在这栋豪宅里住了半年多,洛云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他的想象里,天堂也不过如此了,所以每当穿着订制的高档西服,开著名贵的跑车出去兜风时,他就把对妻子艾琳的厌恶稍稍克制一些。
洛云在楼下吃早饭,旁边三个佣人捧着餐盘伺候。艾琳讲究养生之道,平常吃得寡淡素净,而洛云则像是个皇帝,一个打小就挨饿的皇帝,每餐的排场都十分隆重浩大,好像是在摆国宴。这会儿他正一个人在楼下享受生活时,楼上忽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继而是艾琳尖利的怒骂声。
洛云打了一个嗝,是被吓到了。他加快速度吃光了盘子里的食物,抓起餐巾纸一抹嘴,蚊子似的哼哼了一句:“跟太太说,我出门办事了。”说罢悄没声息地从墙边溜走了。也并不敢去车库取车,怕惊动了艾琳。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边走了一上午,坐在公园里喂鸽子,看别人下棋。路边有一个温柔清秀男孩子在弹吉他,前面放了一个箱子,里面全是他自己的唱片。洛云看在这个男孩子很帅的份上,就找了个小马扎,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不懂音乐,但是男孩子的声音很软很清澈,让洛云看到了,物质生活之外的美好。
有一瞬间,洛云想,这个孩子真干净,我想走进他的生活,跟他谈一谈爱情。
但最后,洛云只是买了一张唱片,畏畏缩缩地走了。在男孩看不到的地方,洛云把唱片扔到了垃圾箱里。然后顺着原路返回艾家的豪宅。他想:要是艾琳死掉就好了。要是她死了,我就有钱了,然后天马行空,自由自在,做一个自由快乐的男人。
和外面的明媚阳光相反,艾宅里是黑云压城。女主人因为头上的白发大发雷霆,把家里的佣人逐个臭骂了一顿,又把许多水晶陶瓷的装饰砸的粉碎。洛云回去的时候,艾琳余怒尚未消除。
“你回来干什么?”艾琳很尖利地问。
洛云扯出一丝笑意:“这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来。”
“这是你的家?这屋子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连同你这个人,都是我花钱买来的。”艾琳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洛云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的事实。好在洛云已经吃了这么多年了,心理比较强悍,脸皮也很厚实,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珠花,笑道:“好,我是你的。别生气了,送你一朵小花,好太太。”
艾琳毕竟是嘴硬心软,又见丈夫如此伏低做小,拿了首饰讨好自己,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她接过珠花放在手心看了看,绷着脸说:“不值钱的东西,我哪里瞧得上眼。”虽然这样说,还是把珠花攥在手心,上楼收藏起来了。
于是一场暴风雨总算平静下来。洛云心里暗暗嗤笑艾琳,那个珠花的确是不值钱的东西,街边两元店里买的。他觉得艾琳只是一个两块钱就能搞定的女人而已。
中午艾琳的儿子萧郎要来家里吃饭。这个萧郎继承了其母的火爆脾气,甚至更加严重。他今年三十多岁,结过三次婚,女人家爱他强壮的肌肉和雄厚的资产,满心欢喜地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就被打得住进了医院。后来萧郎的家暴事迹传开来,再也没有好人家的女孩子肯嫁给他了。萧郎倒也是满不在乎,照样带着一群手下打打杀杀地过日子。
家里年老的佣人叫萧郎为小狼,艾琳有时候母爱泛滥,会叫他小狗。于是洛云暗地里叫他小狼狗,并且对这个称呼十分得意。但是当着外人面的时候,洛云对萧郎还是很恭敬的。
萧郎每次见到这个人,满身的施虐细胞一起发作,使他恨不能抓住这个漂亮低贱的男人狠狠地揍一顿。但是看在艾琳的面子上,或者说看在他未来的一大笔遗产的面子上,萧郎对洛云还算是很客气。
中午时分,艾琳亲自下厨为丈夫和儿子做炸酱面。佣人们乐得清闲,都躲到院子里聊天了。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洛云和萧郎,受刑似的坐在一起。
洛云坐在沙发边缘,身体前倾,双膝并拢,低着头很认真专注地看桌子上的烟灰缸,好像里面蕴藏了一个乾坤世界。萧郎大刀金马地坐在正中央,拿着电视遥控器看球赛,骂了一连串地“草草草。”又看了一会儿股票,惊讶连连地:“卧槽卧槽。”
洛云眉毛略动了动,心想:傻逼。
“哎!”萧郎大大咧咧地看向洛云:“说你呢,给我拿包烟。”
洛云左右看了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盒软包装的香烟,虽然那在萧郎的手臂范围之内,但是洛云想到小狼狗的凶狠暴戾,只好忍气吞声地把香烟递给他。
萧郎跟无脊椎动物似的瘫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上的内衣模特走秀,很轻佻地笑,看都不看洛云一眼。洛云只好把香烟塞到他嘴里,拿起金属打火机,叮地打开盖子,微微弯腰,把火苗凑到他面前。
萧郎的目光从模特身上转到洛云的脸上,洛云脸色很白,骨架玲珑,唯有一双眼睛勾魂摄魄,宛如妖精似的。萧郎眼睑低垂,深吸了一口香烟,忽然朝洛云喷了一大口蓝色的烟雾。
洛云正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被烟雾熏得头昏脑涨,倒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咳嗽,旁边的萧郎哈哈大笑,十分得意。不料这动静惊扰了艾琳,她举着锅铲跑出来,大声道:“怎么回事,小狗你是不是又……”
萧郎一瞧见母亲出来,立刻跳起来跑到洛云身边,声音很响亮地:“爸爸!爸爸!你快坐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又对艾琳说:“妈,爸爸的眼睛里进沙子了,怎么办?”
艾琳一看只是小事儿,就没在意,说:“屁大点事儿,大呼小叫做什么?”就又回去了。
萧郎把洛云推到椅子上,自己蹲在他旁边,很温良恭俭的样子:“好点了吗?我帮你吹吹吧。”
洛云已经被吓得快要哭了,他气若游丝地说:“别、别玩了。”
萧郎趴在他的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换成了嘲讽的讥笑:“我发现你其实是一个软蛋。”
洛云没敢动,也没有说话。
“你是软蛋吗?”萧郎不依不饶地问。
“不是……”洛云说。
萧郎嗤地笑了一下,又凶巴巴地说:“捏你!”然后铁钳般的手指果然伸到洛云的裤裆里,狠狠地抓了一把,洛云嗷了一嗓子,直接从椅子上掉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蛋真的被小狼狗捏碎了。
萧郎哈哈大笑,其愉悦地程度不亚于捏了一百张泡泡纸。他得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想:“等妈死了,我要把他放到办公室,天天捏,哈哈哈!”
从此洛云每天的诅咒内容里,又添加了小狼狗。
话分两头,汉皇的洗钱案终于走到了庭审阶段。吴千帆对此事颇为重视,组建了一个律师团队为梁倾城辩护,经过好几天的举证质证和辩论,最后终于有了结果。汉皇面临五亿人民币的罚款,而梁倾城因为罪证不足,被判决无罪。这已经是吴千帆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宣判之后,林梵行直接跑到辩护席上拥抱了吴千帆,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吴叔叔,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贵人。天哪,我要给你立一个牌位。”
吴千帆微微一笑,呼吸着林梵行衣服上淡淡的香味,他只是说:“牌位就算了,你吴叔叔我还很年轻。”
当天晚上,林家摆了家宴,款待吴千帆。林梵行只是想借此机会庆祝一下,却不知座中三人见了面是很尴尬的。韩禅望着昔日的好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吴千帆是名利场中的人,只讲利益,不讲人情,倒也能泰然自若。梁倾城自从听到判决结果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几个人冷冷清清地喝了几杯酒,吃了几道菜,就各自散了。
韩禅早早地去睡觉了。林梵行忙碌了一阵,看见梁倾城和吴千帆在书房里,不知道嘀咕什么。林梵行走过去,听见梁倾城在说公司的事情。原来是他不甘心公司背负巨额债务而破产,向吴千帆询问救济的途径。吴千帆对此也很为难,汉皇已经停业了这么久,账面资金所剩不多,五亿人民币的罚款是绝对承担不起的。
“现在的情况,除非有一个智障的亿万富翁肯给你融资,或者是脑残的董事会决定收购汉皇。不然的话,破产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出路。”
梁倾城声音很低:“我前半生的心血都在汉皇,我不能看着它倒下。”
林梵行忍不住开口说:“公司没了可以再创建一个嘛,反正你还年轻……”
“你说得轻巧!你现在给我建个一模一样的汉皇出来!我说过了这是我前半生的心血,是我的孩子!”梁倾城很暴躁地说了这些话,最后瞧见林梵行的脸色,有些后悔,于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林梵行已经很久没有被梁倾城吼过了,他简直是呆住了,并且很下不来台。因为这是在外人面前,林梵行之前还跟吴千帆说梁倾城待自己如何珍爱敬重。
吴千帆安慰了林梵行几句,林梵行没怎么理会他,他自己觉得很没意思,心想,我爱的人跟我情敌吵架,我劝个什么劲,他们俩赶紧分了才好呢!于是吴千帆说了两句风凉话,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二天梁倾城到公司里办了一些手续,员工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比较忠诚且平庸得找不到更好职位的人还留在原地。梁先生心里好生感慨,跟员工们略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他早就忘记了之前两人的小矛盾,回家后跟往常一样跟林梵行打招呼:“亲爱的。”林梵行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头都不抬。过了一会儿梁倾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盒饼干,赔着笑脸送到林梵行面前,和和气气地说:“梵行,好啦,不生气了,这是你最爱吃的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