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名字是未命名,发件人也并不是陈川的联系人。
陈川莫名的点开,还在想大概是什么垃圾邮件,那邮件却只是带着附件,没有主题,也没有内容。
陈川看了看发件时间,已经是将近一个星期之前的了。陈川看了看表,要赶紧去医院了,陈瑾下午还有检查和治疗,于是就没有点开,以为是垃圾邮件,直接删除了。
到了医院,董宜修尽职尽责地在陈瑾的隔离病房前打转。
见到陈川来,董宜修便对里面全副武装的主治医师打了个招呼,出来和陈川交待病情。
具体的医学名词陈川是听不懂了,总的来说就是这个病还是有希望治好的,只是需要用不同的药来试,最好的情况是试到一种有用的,那么没准就能痊愈了,最坏的,就是试到病菌产生了抗药性,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医生大概讲了这个病的风险后,顿了顿才开口:“由于用药大多都是进口,所以经济负担会比较高,希望患者家属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陈川点点头。
医生走后,董宜修在陈川旁边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说,你这么多年演戏什么的,应该钱也没少赚吧。”
陈川苦笑:“应该吧。”
41。
天气预报里的气温日日攀升,街道边抽了芽的树木愈发茂密,北京也终于有了夏天来临的气息。陈川开车载着陈兰从家里往医院赶,车子驶入地下室的时候,陈川看见有一辆非常眼熟的黑色轿车一晃而过。他连忙踩了刹车回头去看,却只看到那辆车的一点尾巴。
陈兰在副驾驶座上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陈川说:“没事,那车子有点眼熟,以为是认识的人。”
刚停好车,陈川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Alex。于是陈川要陈兰先上楼,自己则走到门诊楼后面接电话。
“陈川,我这有个东西你得看一下。”
“什么东西?”陈川隐约觉得Alex的口气不大对劲,连忙问道。
“有封匿名邮件发了照片和视频给我,”Alex说:“这个视频……不太妙。”
陈川闻言,连忙在脑子里飞速回想是不是自己年轻的时候私生活不检点,结果给别人留了把柄,回想起来却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为什么早不公开晚不公开,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是因为傅之言吗?
陈川握着电话,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东想西。
“你现在没有急事的话,最好先过来公司一趟,亲自看看,咱们再商量怎么办。放心,这件事好好运作的话,问题不大。”Alex以为陈川被吓到说不出话来,连忙又宽慰道。
“好的,那我马上赶过来。”陈川连忙收了线,匆匆跑到楼上病房知会了一声,才又下楼来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陈川的车子刚进公司车库,就见Mire站在电梯口焦急地等着。
他连忙锁好车跑过去,Mire见到他,连忙说:“陈哥,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
“打给你的电话刚撂下,就有几个媒体打电话过来问照片的事!”Mire显然也是有点乱了,“但是他们好像只有照片,不对,应该是视频截图,但是没有视频。”
陈川被Mire这么一说,心下更是忐忑不安,连忙和她一起上楼去找Alex。
Alex的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想来是已经清过人了。见陈川走进门,Alex给Mire打眼色要她把门带上,对陈川招了招手。
陈川走过去,Alex将电脑屏幕转了转,点了播放。
视频的开头是一段悉悉索索的响声,然后镜头似乎固定在了某个大型盆栽的枝叶后面,约有三分之一的画面是被遮挡的。
但这一切都并不影响陈川和南子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视频显然是摄录的了,无论声音和影像都是非常清楚的。这是傅之言父亲去世前,陈川去找南子昂的时候在南子昂公司的电梯间说的一段对话,那段对话非常露骨,陈川和南子昂当时也是情绪都控制地不是很好,尤其是陈川,好几句话基本上就是直接供出了自己跟傅之言这些年的不正当关系。
因为傅之言特殊的家庭原因,这种事情他做的比寻常人要隐蔽低调许多。圈子虽然有些猜测,但知道真正情况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陈川暂时没有去理会Alex和Mire关切的眼神,而是冷静地将那个视频又重新播放了一遍。这一次陈川凝神去听,则是确认了这段对话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始录的,里面无论是自己还是南子昂,都没有提及傅之言的名字,这着实让陈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陈川心事重重地关掉了视频,迎上Alex的目光:“这人想要什么?钱?”
Alex说:“我刚才回复了邮件,他暂时还没有回话。”
Alex是知道陈川跟傅之言的事情的,所以这个视频他并不是很惊讶,他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能跟踪到这种地步,那么别的时候呢?别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跟在陈川身后?这样的设想才让他冷汗直冒。
更可怕的,如果这只是一个开头呢?
Mire虽然不清楚这些事情,但陈川的私生活她多少还是能够接触一下,现在看到这个视频也是焦急多过震惊,“陈哥,你觉得这个会不会是有意报复?”
“有意的?”Alex也是一愣,“陈川在圈子里几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多大仇才能跟踪人到这个地步,现在还跑出来要挟?”
陈川直觉这个勒索视频可能跟绿水日报那个心术不正的记者有关,毕竟上一次陈瑾的事情就是他爆出来的。不过那次大家都没有准备,也没有预兆,全靠危机公关和公众对孩子与家庭和宽容才好不容易平息。
可笑的是,陈川连那个记者的名字都不怎么记得,这人却非要咬死他不放。
“那现在怎么办?好几家媒体都觉得有蹊跷,电话不断在打过来啊。”
“你先暂时应付一下,我这边……”
“Alex,Mire,我现在得离开一下。”陈川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道:“如果他的消息回来了,不管要价多少,都直接给他。”
陈川躬下`身在电脑桌上找了纸和笔,写了他自己的私人户头信息,递给Alex:“钱从这里面拿。”
Alex一句“去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川就转头跑了出去。
陈川现在思路很清晰,这件事情除了自己,南子昂更是无辜牵连在里面的,虽然不知道南子昂会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但在朝夕不明的现在,陈川觉得还是要知会一声,也免得若是真的没有压下去,南子昂不会觉得措手不及。
42。
来到南子昂公司楼下时,陈川蓦然想起来了之前在医院车库看到的那辆车——那是肖哲的私驾,虽然不比傅之言的车子来的熟悉,却也并不陌生。
陈川没有再多想,刷了脸卡,楼下的接待与保全自是放行。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陈川看到电梯外面的人,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门外的人竟然是傅之言。
门开的那一瞬间,傅之言也非常惊讶,他将陈川一把扯了出来,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个时候过来这边干什么?”
陈川不答反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傅之言欲言又止,眉头拧成一团,过了一会儿,他拉着陈川的有力手掌更是收紧了些:“算了,进老南办公室再说。”
陈川便落后了半步,眼睛紧紧的跟着傅之言。虽然他的头发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胡茬也有剃过,衣服也一如既往的干净而整洁,可是他眼睛下隐隐的青色,和疲倦的眼神却都诚实地透露了他的憔悴。
在陈川的世界里,傅之言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所有的获得都是信手拈来,在斗争或是交易中,他永远都是占着上风的那一个。陈川很少看到傅之言为了工作而烦心,他所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忙碌。
陈川觉得有些讽刺,他们相识了十年,竟然这样迟的才懂得去体谅对方的难处。
进了办公室,傅之言顺手带上门,又问了一遍在电梯间问过的话:“你为什么过来?”
陈川这次没法再岔开话题,毕竟这件事他本来不想让傅之言知道的,他说:“说来话长,说来我是来找南子昂的,没想到你也在这。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傅之言笑了一下:“好与不好你都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
陈川是皱了眉头还要再说什么的,却被南子昂打断了:“好了,之言是过来找我有事,你也找我有事,搞什么,你们俩这是商量好了的?”
傅之言果断无视了南子昂,反而接着问起陈川的近况:“陈瑾的病怎么样了?确诊了吗?”
既然傅之言都问到了眼前,陈川也不能再瞒,只好说:“确诊了。”
傅之言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转院了吗?你先前去的那个医院应该不太擅长这种免疫系统方面的病吧。”
陈川说:“嗯,转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懂的。”
傅之言笑了笑:“我叫肖哲特意去查过。”
南子昂只感觉自己这个灯泡越来越亮,忍无可忍后再一次插嘴:“情啊爱的私下说行吗!陈川,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连忙回答道:“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跟我在电梯间外面吵过一架?”
南子昂转了转眼睛,说:“记得。”
陈川叹了口气,“有人把那一整段都给录下来了,发给了我经纪人,不过暂时还没有传出去。”
饶是南子昂闻言也一惊,说:“怎么回事?!写字楼有闸机,就算是从地下室走也是要刷工卡的,狗仔不可能进来。”
“保安帮忙呢?”傅之言虽然还不知道那段视频里到底讲了什么,但他也知道此时找出缘由才最重要:“陈川不是这里的人,不也照样放行?”
“陈川是公众人物,况且好几次也是楼下接待打电话上来确认过才放行的。”南子昂说:“我觉得是内部员工八卦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川点点头,对南子昂说:“确实。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知会一声,这个只是要钱也就算了,毕竟是冲着我来,所以希望你有一个准备,我不想这件事会牵连你。”
傅之言的好奇心却已经有点呼之欲出了:“所以你们两个到底吵了什么?”
陈川难得有了难为情的脸色,说:“呃,这个就不用坦白了吧,都过去了。”
傅之言还没来得及追根究底,南子昂又发一招打断,“如果是内部员工的话,那也算是我的失职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陈川说:“这件事我会尽量压下去的。”
傅之言也点点头:“行吧,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反正有什么事情,你就找老南。”
陈川敏感的嗅出来一丝不对劲来:“不能找你吗?”
傅之言:“我……”
话音未落,南子昂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也响了起来,南子昂顺手按了免提:“什么事?”
“南总,有警察来了。”
南子昂与傅之言都是脸色骤然一变,傅之言还没做声,南子昂却已经开口问道:“来做什么的?”
“说是……要请傅总去警察局协助一下调查。”
南子昂冷笑:“还挺讲礼貌,知道先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现在这会儿估计已经上来了。”傅之言说:“比我想象的还快。”
南子昂摔了电话,说:“操,这么快!妈的,傅之言,你迟早有一天被你自己倔死好吗?叫你先走你不走,进去了再捞你出来得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姐姐还在这里,我不可能走的。”傅之言说:“电话里说的事情,你要记住。”
南子昂说,“交给我吧。”
陈川有些惊慌失措,他拉住傅之言的手臂,慌忙问:“怎么了啊,不是说你没事的吗?!”
“我是没事!”傅之言连忙解释:“例行调查而已。”
“调查吗?查几天?什么时候能回来?”陈川连珠炮似的问,其实,从南子昂和傅之言的对话里不难看出他们两个对这个情况是有预见的,可是他们都没有对陈川透露过一个字。
“别急,阿川,”傅之言紧紧地握住陈川的手,说:“我会回来的。”
陈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打开来,然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傅之言先生,我们是XX区警察局。你涉嫌多起贿赂官员案件,现在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察局协助调查吧。”
“这个是文件。”
43。
直到傅之言被带走,南子昂走到办公室外面的办公区平复了员工此起彼伏的议论后,陈川才有点点回过神来。
他无法控制地想起傅之言最后的那个眼神,错综复杂,却也干净坚定的就像寒夜里的星光一样明亮。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傅之言那样沉默地被警察带走。
他发现这件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严重到傅之言连一个字都没有跟自己提起过。
大概是也想不到他这么巧会跑到南子昂这里来,更巧的是,还把这件事撞了个正着。
南子昂在外面处理好员工的疑虑慌乱走进来,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看到陈川的样子,想到傅之言说的话,有意识地放轻了语气:“你放心吧,这事儿之言有分寸。”
“他父亲的死……是不是跟这个有关?”陈川却没有顺着南子昂的话说下去,而是说了自己一直有点怀疑的事。
南子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绑匪要钱是次要,傅老爷子才是他们的目标。之言后来查过,绑匪当时一定要傅老爷子是有人指使的,但是线查到那就断了,肖哲最近一直在忙着查这件事,根本查不到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使的坏。”
“他爸还在的话,他姐姐不好弄,是吗?”
“是。就算他们扳倒了傅之霞,有傅老爷子在一天,傅家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南子昂冷笑了一声:“这招釜底抽薪,真是一手好棋。”
陈川也是一早觉得绑架这件事来的蹊跷,没想到背后真的是有人在操纵,“那他姐姐现在呢?”
“本来就是冲她姐姐来的,之言本身还只是个附带,毕竟他没有职位,跟里面的人也少有牵连,如果不是出了事,他可以安稳做一辈子生意。”
陈川知道南子昂的意思,傅之言是这个圈子里不多数的,做事比较稳当的一类人。他不招声势,也很少冒险,同样是商人,有的在媒体上露脸不少,甚至还给自己的品牌或者公司代言,傅之言却不一样。他很少在媒体前露面,也不在乎钱财给他带来的虚无荣耀和名誉,他所需要的只是钱财打造出的高雅而舒适的生活态度,而不是别人羡慕的眼光和与之勾结的权力。
权力这种东西,他自打出生就有了。
陈川知道,以傅之言的家庭和身份,也许会比旁人少走许多弯路,甚至会因为一切得来的太容易而走入歧路。但是他相信真正危险的事情,傅之言心里是有条警戒线的。
南子昂见陈川低头不语,心里烦闷,却也只好尽力宽慰他:“我会在外面尽量周旋,他做事有分寸,不会有大事的,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儿子的病才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