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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 下——bySop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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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笑了,又一次拥抱住了他:“你知道为什么我把首演定在休息日前一天吗?”他吻了一下雅各的耳垂,凑在他耳边说,“就因为我猜到你可能会这么打算。”

雅各明白了他的意思,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应答。阿尔伯特低低地笑着,又扳起他的下巴吻他,一手解开了他的外套纽扣,正要把外套脱下来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敲门声。阿尔伯特皱起眉头,放开雅各,对着门口问道:“是谁?”

“是我。”一个听上去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但雅各一时没想起那是谁。

阿尔伯特显然也没听出来,又问:“您是?”

“是我,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听到兄长的名字,阿尔伯特皱起眉头,“你来这儿干什么?”

“快开门吧,我有紧急的事找你。”弗朗索瓦的语气不似以前那么刻薄,而是极其恳切。

阿尔伯特迟疑地看了雅各一眼,对他耳语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你就呆在这儿,万一有什么问题还能有个照应。不过,你还是到屏风后面去躲一躲,省得他看见你又要惹出什么麻烦。”

雅各点点头,重新穿好了外套,放轻脚步快步走到办公室一角的屏风后面,蹲了下来。阿尔伯特看他蹲好了,才过去开门让弗朗索瓦进来。

弗朗索瓦穿着一身颜色灰暗的平民装束,帽檐压得很低,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和阿尔伯特印象里那个娇生惯养思想腐朽的兄长相比,被剥夺了贵族特权的弗朗索瓦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原本略微发福的身材瘦了下来 ,脸色也很差,只是眼睛里残酷的光芒依然如旧。看到阿尔伯特,他脸上露出笑容,上前要去拥抱他,却被阿尔伯特避开了。阿尔伯特在自己的桌边坐下,示意弗朗索瓦坐在对面,冷冷地说:“说吧。”

弗朗索瓦摘下帽子放在桌上,阿尔伯特注意到他的两鬓已有些灰白了。“我来看了你的歌剧演出,很不错。”弗朗索瓦说,“真后悔以前没好好听过你的歌剧,这还是我第一次认真地从头听到了尾。你这剧院也是经营得有声有色的,真是恭喜你了……”

阿尔伯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来并不是为了听歌剧吧。”

弗朗索瓦叹了口气,露出几分颓唐的神色来:“我知道你恨我,在这世界上,也许我是你最鄙视的人。说实话,你在我这里受了这么多不公,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弟弟,我来是想向你道歉,希望你还能把我当成家里人。”

阿尔伯特没有搭腔,只是面无表情地示意他继续说。

“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女儿伊芙一直惦记着你,总要问我们她的阿尔伯特叔叔到哪里去了。真没想到,我们一家人里,你只有对她才亲切一点,她也很喜欢你。而父亲,他看上去恨透了你,对他来说,别管什么米拉波、皮埃尔,他觉得你是给贵族的第一个叛徒,你在全法国面前狠狠地嘲弄了他。但我看得出来,他也很想念你,你走了以后,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心情也很差。”

“他病了吗?”

“不,没有,只是心病罢了。马上我们全家所有人都要离开法国到伦敦去了,直到革命结束为止——所以,也许要在那里呆很久,甚至永远都回不来,这都是有可能的。我来就是想请你和我们一起走。”

“为什么要搬去伦敦?”

“不光是我们,有不少人都已经动身了。杜波瓦家就已经举家搬去了伦敦,连国王和王后,都准备逃到奥地利去。父亲还要帮国王王后安排出逃的事情,然后我们会在同一天夜里离开国境。你要知道,革命派把我们视为眼中钉,塞维涅庄园的地产已经被瓜分了,我们只剩下庄园的房子可以住,但即使这样,还时常有人来骚扰我们。你应该也知道革命派的立场,我和父亲在他们看来都是十恶不赦啊。”

“你们要走就走吧,何必叫上我?”阿尔伯特冷冷地问。

“我是瞒着父亲来找你的,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但我想,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原谅你、重新接受你的。毕竟是一家人,要是你留在法国,我们也许就是真的永别了,我不希望那样。”

“你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关心我了?”

“因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弟弟,阿尔伯特。在我们产生裂痕之前,我们是儿时的玩伴,我们一起为母亲去世哀悼,我们都反感父亲帮我们相亲,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我所记得的只有你成了父亲的帮凶。你说到我们的手足之情,可你嘲笑我所珍爱的一切,当我为自己和别人的不同而感到恐惧无助的时候,你没有拉我一把,反而将我推下深渊还乐在其中。”

“每个人都有懦弱的一面,那时我不知道怎么去理解你,也许我至今仍然无法理解。你难道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因为害怕一样东西,而故作轻松地嘲笑它、伤害它,好像这样才能打消你的恐惧?”弗朗索瓦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如果你只是想和莱格里斯在一起——我看到剧院外面的海报了,你在这剧院工作,完全是为了他吧——你可以带上他和我们一起走。你想找个剧院写歌剧,那我帮你一起找,你尽情地写。只要能让你决心离开法国,怎么样都可以。父亲没有反对的立场,而我,你瞧,我也在尝试着理解你,帮助你。”

“你要记住,我已经不是贵族了,”阿尔伯特指了指桌上马拉编的《人民之友》,“我不需要害怕革命派,他们把我当成他们的一员。”

“可我们也不是贵族了,现在没有人是贵族了,但在革命派眼里,我们根本没有改变。况且,你摆脱不了和我们的血缘关系,与其等着他们因为我和父亲而加害于你,还不如趁早全身而退,和那些危险分子划开界限。”

阿尔伯特严厉地说:“那是因为你们的确没有改变。无论你们逃到奥地利、英国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你们的最终目的不正是和那里的君主联手,回到法国,逆转革命,惩罚那些害过你们的人,建立起更保守的制度么?”

“阿尔伯特,你真的相信革命派的说辞?”

“他们总比你更值得信任。”

弗朗索瓦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阿尔伯特,为你自己的性命考虑考虑吧。那些什么革命,什么社会,什么公众,和你有什么关系?最关心你的生死、你的幸福的,还是你的家人啊。我也不是没有放纵过,这你是知道的,但我最后还是回了家,那是唯一稳固的、可以依靠的东西。”

“家?”阿尔伯特喃喃道,“你们那群谎话连篇、人情冷淡、把亲人视为仇敌的乌合之众,还算是家么?”他向屏风望了一眼,不由牵动嘴角,“弗朗索瓦,别为我担心,我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弗朗索瓦看到他坚定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是不可救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阿尔伯特没有应声,弗朗索瓦绝望地站起身:“等我踏出这扇门,就真的是永别了。当然,这对你来说是件高兴事吧。”

“今天你在这里说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阿尔伯特抬起头,“我不想参与你们贵族的阴谋诡计,实际上,我很反对你们的做法。但至少,我不会告发你们,算是我感谢你的好意吧。”

“那谢谢你了。”弗朗索瓦点点头,戴上帽子,向阿尔伯特伸出了手,“永别了,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向他露出微笑,起身同他握手:“一路平安,弗朗索瓦。”

雅各刚垂着头从屏风后面出来就被阿尔伯特从背后抱住了。“刚才我们到哪一步了?”阿尔伯特暧昧地问。

雅各有些忧虑:“等等,阿尔伯特。你不和家人去伦敦,真的不要紧吗?”

“你才是我的家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阿尔伯特说,“怎么,你难道想和他们一起去?”

“当然不是,”雅各连忙说,“只是……你不应该为了我而不顾自己的安全……”

阿尔伯特半开玩笑地轻咬了一口他的脖颈:“我说了,我可是革命派的中坚力量,没事的。别老想着保护我,雅各,你可得记住,上次你想保护我,结果差点要了我的命。”

雅各想到自己轻信塞维涅伯爵的威胁而轻率结婚的事,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的鲁莽和幼稚。“所以……真的不要紧吗?”他迟疑着问。

“答应我,雅各,别再随随便便地离开了。”阿尔伯特让他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柔声道,“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我们一起面对,一切都会好的。”

雅各望着眼前的恋人,他的神情是如此郑重其事,好像他的生命都维系在雅各尚未出口的答案上。他的样子让雅各又想起了《画家梦》首演结束那个夜晚阿尔伯特的表白……不, 甚至在那以前,在塞维涅家的庄园里,在歌剧院的琴房里,阿尔伯特是如何用炽热的语言倾诉他的爱情。雅各想到自己当时的犹豫,还有后来对他的背叛,不由心中一紧。时至今日,他们不能再浪费光阴了。所幸,两人还年轻,现在还不算太晚。

于是雅各向他微笑了,点了点头,说出了迟到的誓言:“我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阿尔伯特狂喜的深吻切断了他的思绪。

第十一章: 激变

这并不是雅各和阿尔伯特第一次做`爱,但雅各却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忐忑不安。一直以来他极力压抑自己对阿尔伯特的思念,起初这让他痛苦难耐,但时间久了,他自己的小家庭又安定下来,他也就逐渐淡忘了阿尔伯特身体的感觉。他依旧渴望阿尔伯特,急切地回应亲吻,但他仍然心存忧虑,生怕自己会让他失望。

阿尔伯特注意到他的僵硬,松开了他,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牵起他的手,安慰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剧院的人都走了,去我的房间吧,床上会更舒服一点。”

雅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握紧了他滚烫的手。陷入寂静的剧院里只有两人急促的脚步声,阿尔伯特走得很快,雅各虽然被他拉着,却还是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他不敢多想两人即将要做的事,但又有一种久违的兴奋感在他心中升腾,令他无暇他顾。

阿尔伯特关上卧室房门向他走来的时候,他正呆呆地站在床边,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两人的外套已扔在了外面的客厅里,阿尔伯特伸手去解雅各的领结,双手有些颤抖,这时雅各才意识到,这样的亲密接触对两人来说一样久违,阿尔伯特也很紧张。雅各将注意力转回阿尔伯特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帮他解纽扣,半是慌张半是着迷地看着阿尔伯特精壮的胸膛袒露在他眼前。

阿尔伯特也帮雅各脱下上衣,然后默默来到床边,将被子挪开,又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让雅各在床上躺下,自己则半跪在雅各身边。“我们分开了那么久,我会尽量小心,”他的声音里带着克制,“可能还是会有点痛,如果觉得难受,就告诉我,我们慢慢来。”

雅各听得心悸,他听出了阿尔伯特声音里浓重的欲`望,但即使两人如今已重修旧好甚至坦诚相对,阿尔伯特仍在为了他隐忍自己。这让雅各有些过意不去:“呃……没关系的……我有思想准备……”

“那是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时时刻刻,”阿尔伯特捏起雅各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这里想,”然后他拉着雅各的手伸向自己的裤头,“这里也想。”

雅各触到那里坚硬的轮廓,赶快把手缩了回来,但他注意到阿尔伯特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赶快支起身子吻他,“我也想你,阿尔伯特……我不敢去想你,但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想念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阿尔伯特微笑着,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那天夜里阿尔伯特极其温柔,为了照顾雅各的生疏,他刻意放慢了节奏。每一步,阿尔伯特都会停一停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没有不适,才亲吻着他继续下去。这么一来,反倒是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雅各被他不紧不慢的爱`抚折腾得饥渴难耐了,放下自尊央求他,阿尔伯特才加快了节奏。但阿尔伯特猜得没错,虽然两人做得不算激烈,但等雅各早上醒来时,他还是感到了像全身散了架似的酸痛。

阿尔伯特还在他身边沉睡着——雅各记得,阿尔伯特习惯早起,以往雅各就很少有机会看到阿尔伯特的睡颜。然而,近来阿尔伯特忙着排演歌剧、帮着操办珍妮的后事,加上一直以来经营剧院的操劳,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雅各心想,将来阿尔伯特用不着再操心他的事,他还能帮阿尔伯特多分担一点工作,让他不必这么劳累。

雅各出神地望着恋人,即使在睡梦中,阿尔伯特仍然面朝着他,轻轻将他拥在怀中。当年雅各在阿尔伯特家的庄园里坐着陪沉睡的阿尔伯特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人会经历此后的那么多坎坷,更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亲密地肌肤相接、相拥而眠。这样想来,当时自己刚刚萌发的些许情愫和阿尔伯特的炽热告白简直恍如隔世,而他们如今的相守尽管充满苦涩,但又是他现在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生活。

阿尔伯特的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雅各的视线。他眨了眨还有些惺忪的睡眼,露出微笑,凑上去轻吻了雅各一下:“早上好。”那口气,自然得好像他每个早晨都这样醒来。

梅兰妮看到雅各和阿尔伯特并肩出现在她家玄关的时候,不由怔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阿尔伯特这样满足的笑容了——上一次她看到阿尔伯特这么开心,还是在雅各结婚前,算来大约是阿尔伯特和雅各热恋的时候。雅各脸上也带着笑意,只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阿尔伯特关切地轻轻扶着他的腰。雅各的声音倒是没什么反常,就像以往一样说着:“今天剧院休息,我们来看尼克。”

他们最近常来看尼克,对这里的情况和孩子们的作息时间已是熟门熟路。他们到的时候,尼克和保罗正好都刚醒,梅兰妮已让奶妈将孩子们带到客厅,等待两人的到来。最近皮埃尔又开始公事缠身,白天很少在家,有雅各和阿尔伯特常来串门,家里热闹了许多。

雅各和阿尔伯特都不善于和小孩子相处,在他们这个社会,很少有男人善于这么做,甚至像梅兰妮这样贵族人家的女主人,也无需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只要请得起奶妈和女仆就行了。然而,他们都是启蒙时代的产物,都全盘接受了卢梭所说的“父母应当积极参与孩子成长”的道理。早在梅兰妮生保罗的时候,她就尝试了母乳喂养,和下人们一道承担照料孩子的工作。同样,雅各每次看到尼克都紧张得不知所措,但他眼里的父爱从未减少过半分,总是事无巨细地询问尼克的近况,小心翼翼但又兴致勃勃地逗尼克玩。而阿尔伯特——梅兰妮知道阿尔伯特对尼克的关心完全是因为雅各——他对尼克也视如己出,和雅各一样关心尼克的成长。每次看到雅各微笑着望着怀抱尼克的阿尔伯特,梅兰妮总忍不住猜测,他们旧情复燃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看到他们两人之间淡淡的亲密和默契,梅兰妮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那两人照旧和孩子们玩耍,各自给他们弹了几首小曲,直到孩子们又一次进入梦乡。雅各留在客厅里作曲,阿尔伯特则坐在他身边看书,陪伴睡得香甜的孩子们。梅兰妮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才回到客厅,打算问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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