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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如火 上——by月下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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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有面包卷、培根,炒蛋和咖啡,亦有馒头及豆浆。从前就听赵宽宜讲,因为老将军夫人是英国人,赵家早点向来准备中西两种。

“你是喝咖啡吧?”老太太问,一面要起身。

我忙阻止:“您坐吧,我自己来就好。”

老太太就不动,只喊阿姨来重新加热牛奶。她说:“咖啡豆是新磨的,宽宜从英国拿回来的,其实不加牛奶也不苦,不过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喝黑咖啡。”

我微笑,未及答话,赵老已开口:“你自己也不喝,刚才没牛奶,又劳宽宜下楼去买来。”

老太太便睨他,“要你多嘴,宽宜他就乐意去给我买,看不惯不要看。”

赵老呵一声,“他能不去买?就看你在那里发小姐脾气。”

老太太哼了哼。

我笑,不禁道:“您老感情真是好。”

“这能是好?”老太太即刻说:“只不过是对着看太久,习惯了,总归还要习惯几个来年。”

赵老未吭声,抬起报纸再看。

我总算知道,赵小姐那样伶牙俐齿的是遗传了谁。

后头赵老插话不多,只我和老太太聊。闲事讲了一会儿,赵宽宜也下楼,过来倒咖啡喝,他坐到我旁边的位置。

老太太问:“你一会儿打通电话,问问Heather她们飞机能飞了没有?”

“问过了,得再等一等,可能傍晚吧。”赵宽宜道。

“哦。”

我默默吃咖啡,听赵老或老太太问赵宽宜话。两老问得方向不一样,老太太是家常事,赵老则多谈正经。

不过两人都未讲到赵小姐,好似赵小姐过年不在这个家中已是常事。

至于我和赵宽宜,一直没怎么搭到话,倒是帮彼此拿了几次咖啡。

在餐厅坐了半天,老太太便谋算打牌,她没少讲赵宽宜拉我出去就不回来的事。我不好发话,但想起昨晚点滴,心中就有百感交集,可忆到最末只剩忐忑。我怎么都不敢看赵宽宜一眼。

赵宽宜几句打发他外婆,但牌局是推托不了。

老太太喜孜孜的,就去喊阿姨来张罗,赵老招呼先到我客厅,而赵宽宜起身时,几上电话正好响了,他去接,不过没讲太久,很快挂掉。

赵宽宜来客厅,赵老便问谁打的。

“是叔叔,说可能晚点过来。”

赵老听后皱了一下眉,但没针对这个说什么,只讲别的。

我未多问,赵家亲属看似简单,实则庞杂,老将军虽只有一双儿女,但一干兄姐弟妹广开枝叶,一堆侄子侄女,到如今,算一算也要有几十口人。

而这些赵氏子孙,有几个亦在联天内占有地位。我和其中曾有过机会接触,但后来因缘巧合,合作转到叶文礼手上。

为此,陈立人还和我抱歉,但我其实不在意,反倒庆幸,赵家人都不好应付。

阿姨请我们去打牌间。

这次,赵宽宜是我对家。

我专注凑对子,少往他看去,只几回也是匆匆别过。而他似不觉有异,言谈皆如昨日。

看他如此,我不禁侥幸,或许他一觉睡醒真是忘了。

那也好,忘了很好——若是这样,我也不该别扭。这么想后,我忽感轻松,但每次和他说上话,又总要有一丝惘惘。

四圈玩下来已过午,老太太终于尽兴。

牌局结束,几人却都不太饿,老太太让阿姨只煮一些咸点,吃过后,大约精神乏,在客厅中待一会儿就上楼。

赵老亦有倦意,这时却有来电,一会儿便有客要到。

我不好再打扰,趁机告辞,当然还由赵宽宜送一程。

赵老道:“有空再来玩。”

“好的。”我说,不敢让他多送。

大门关上,进到电梯里赵宽宜问我:“有东西落下吗?”

我道:“没有,哦不对,倒是有的,都在你外婆皮包里了。”

赵宽宜默然,才讲:“还真不知道你对输钱很在意。”

我解释:“不是的,输多少钱不是问题,只是输这种事滋味太不好,尤其输给长辈,要想拼命又难为。”

赵宽宜听着看来,好似不以为然。

几句话间,我们到了停车场。

放妥行李,我开门上车,已先上驾座的赵宽宜却递来一个纸袋。

“给你的。”

我愣了一下,看一眼袋上品牌,是Loewe。不管里头放了什么,都是不便宜。我勉强一笑。

“什么意思?”我不去猜,直接问。

看我不接,赵宽宜无不耐,只淡淡答:“上回妈妈的事,说好补给的礼物。”

我一怔,片刻才反应——原来是为了那时。我暗暗松口气,但又惆怅,就伸手拿过来。

“其实你请过吃饭,不用再给我,你知道,我说说而已。”

赵宽宜发动车子,对我讲:“我也说过要补给。”

我无奈何,只有接受了。

车子开上道路,我拿出袋子里的匣子,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只深蓝皮革的皮夹。我一笑。

“怎么想到送我皮夹?”

我现在的皮夹是MONT BLANC,已用多年,是我二十岁生日母亲送的,她说,成年了要用好一点。

对皮夹,我没什么要求,有一个堪用的便好,但近来发现皮革磨损得厉害,才打算要换。

偏正好,赵宽宜送来一个。

此刻,赵宽宜开着车,答我:“正好有合适的。”

我不知怎么形容此刻心情,收起皮夹和他道谢。赵宽宜分心瞥来,只淡淡的回一句不客气。

车内安静下来。

比起昨日,心情可真谓跌宕起伏,本来我和赵宽宜说开了,应该再无忐忑,但又因一个冲动,再导致如今局面。

“听歌如何?”我问。

“随便。”

我正要按开音响,听赵宽宜平淡语气,蓦地一停。

“算了。”

我说,匆匆别开脸,不去看赵宽宜有何神情。

一如以往,心中挣扎的只有我。

我一面想对赵宽宜问究竟,一面又希望他忘了——或许没忘,但顾全我们之间的情谊,佯作没事。

假若这样,也好不是?

我心情反复,发现车子已来到复兴南路段。再往前开一小段,便要到我家所在的小区大楼。

赵宽宜忽问:“你饿不饿?”

我怔了一下,“还好,不怎么觉得。”

赵宽宜默然,但车子却放慢速度,转瞬开入右侧的巷子里,这里是住家,而且是单行道。

我愣住,车子已经停在其中一户的墙下。

“你怎么…”

赵宽宜看来,打断我,“程景诚,我已仔细想过。”

我再一愣,才牵嘴角:“想什么?”

“你说的事。你没忘,我也没忘。”赵宽宜淡道。

我闭口,不觉别开眼,心如擂鼓。

赵宽宜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我必须说,我从未将你看作一个对象,但对你,是喜欢的,在所有的朋友里,你最不一样,假如今天是别人来和我说那些话,我一定不能这么犹豫。”

我苦笑在心,定了定神,看向他,开口:“其实你也不用犹豫,我…”

“能让我犹豫的人,没有很多。”赵宽宜未让我说下去,只继续:“我确实是不抗拒和同性有点关系,但我从未接受,是因为和同性谈情,一直不在我考虑的范围,那不是我该走的路,也不合适。”

我默然,却可以理解,这个社会对同性恋仍然苛刻,即使我可以不管周身一切,但赵宽宜如何能不顾。

若当年他愿意一直放纵,不会有如今。

我便道:“我都懂的,不说你,我也有考虑,你就当我是醉了,所以胡言乱语——”

赵宽宜听着,看来,眼中似有深意。

我蓦地一顿,便闭口,半句都说不出来。

赵宽宜亦静下,一会儿声音低低的说:“我们认识很久,我以前如何,也未瞒你,你都看出来不是?而我再怎么,都不会考虑和同性,只走得这一条所谓成功的路,还是最简单的一条,但是,不表示是正确的路,人生里没有正确和不正确,不过是个选择。”

“可是——”他看着我,“你让我犹豫。所以,我忍不住就考虑,假如要和一个男人谈,你确实是合适。”

我胸中五味杂陈,一时恍惚又一时酸恻。我道出事实:“可是你对我,却不是我对你的那样。”

赵宽宜神情平静。

“我不否认。”他说:“但你知道,我不会再有考虑任一个同性的情况,只有你,你想得话,我就和你试,和你谈。”

我感觉亦悲亦喜,低声:“我怎么不想?”

赵宽宜默然看我。

“但是我…”

赵宽宜蓦地打断:“程景诚,你敢讨,却不敢要吗?”

我一顿,忽然就满面狼狈,心中彷佛破开一个口子,空荡荡的,再想不了许多——我不敢吗?我不想要吗?

我咬咬牙,再难忍的瞪了赵宽宜,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就往前凑向他的唇。这个吻,毫无温存,连触碰都不是,我收不住力道,几乎是撞上去。

赵宽宜皱起眉,我亦是,但不禁笑了。

“好,就试试吧。”我说。

假若到头仍只有梦一场,也好过从未拥有。

十七

星期五晚上,我才下飞机,手机一开,即接到邱亦森来电。

年前两天,他就找到了新店面,在松德路上,预计下周一动工。这一次,我还是股东,但投资的数目没有前回多,有邱亦森另一个朋友入股。

对方看过店面情况,邱亦森便要我也去瞧一眼。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去的,邱亦森有权自主一切,但拗不过,讨价还价后,只好答应隔日下午碰面。

台北初春,气候总不定,一会儿风雨一会儿晴,时常清早见有雨,直到午后,阴霾才真正散去,完全的露出阳光。

隔天好容易的我才起来,时差让我一整晚不好睡——这次临时到纽约,只三天,刚刚作好调适又得重来。

到出门时,仍旧下雨。周末里就算天气不好,闹区也有大把人潮。路上车流亦大,我在车阵挣扎,终于到目的地。

这时,雨正好停了。

我看太阳露脸,就不带伞。邱亦森和我约在附近的星巴客前碰头,过去时,他已在那里。

他递给我咖啡。

“喝不喝?”

“正需要。”我道,坦然接来喝一口,和他往前步行,“你真是会选,偏要今天,我时差都没转好。”

邱亦森回敬我:“初二和你通电话,已告诉你看店面,年后开工也有讯息提醒,但你总说回电,哪次回了?”

我佯作苦恼:“你知道,我总看不好时间打,就怕你在忙。”

邱亦森面上好气又好笑,扎实的白我一眼。

再走一小段,他一指前头街角,“到了,在那里。”

我往前看,那店面地点确实很好,在转角,过路都能看见。

周围开有两三家精品服饰店,听邱亦森讲这家本也是,因年前租约到期搬迁。它一空置,中介即通知他来看。

邱亦森当然看得满意,迅速找房东签约。

店面状况仍不错,不过之前是服饰店,向着马路的两侧全无遮掩,整面落地玻璃,此刻无摆饰,阳光正好大喇喇地照进来,

里头没有空调,我觉得热,就脱掉外套,挂在手臂上,随邱亦森把各处看过。

“——如何?”

我笑,“你已签约,我说不好又怎样?”

邱亦森看我,两手环抱在胸前,“有想法尽管说。”

我想了想问:“这个地点不觉得太安静?”

邱亦森答:“安静是安静,但处处有商机,你看,星巴客都开到这里来了。”

我便说:“好吧,你心中有评估就好。”

邱亦森要再讲,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看他接起,神情乐滋滋,我有自知之明,站得远些,不打扰他情话绵绵。

我走到落地窗前,想了想拿出手机,没有新讯息。已下午四点多钟,假如飞机未延迟,赵宽宜能在七点多钟返抵台北。

我到纽约是临时任务,他去北京则是早早有安排。

之前我没有和他说接机,因不能确定能否赶得及回来,但他也未透露想我去接机的意思。

我琢磨一会儿,仍拿不定主意去不去接机。

从有默契一起,只不到两星期,想着这个事实都恍惚,别说要为对方做些什么,好似更不切实际。

在一起后,一样事情都没有改变,赵宽宜仍旧忙事业,我也有工作。

假如非要讲一个,是特意的约了两次吃饭,手边各有一份彼此的半年份行程表。除了这些,我和他相处仍同以前,通话时口气也未有缠绵。

虽曾疏远,但有长年情谊,彼此的默契很快寻回,可这份默契,放到彼此新身份,就显得不够亲密。

过往谈情说爱这一层,我从未要细想,男’欢女’爱,全凭情感直觉。可对象换成赵宽宜,我便踌躇,有许多不确定。

因他看我,非我看他的那样。

“怎么了?”

身后传来邱亦森的询问。

“没事。”我道,回过身,就看他满面春风,不禁调侃:“终于舍得挂电话?”

邱亦森咳了声,佯一下正经。

“没别的问题了吧?总算能如期开工。”

我笑,“就算我不来看,你也可以如期开工。”

邱亦森哎了声,“没得老板批示,我哪里敢。”又说:“好了好了,走吧,你送我到W Hotel那边,我有约要赴。”

我笑道:“还喊我老板,支使得真顺口,都不管我顺不顺路。”

邱亦森睨着我问:“那行不行呀?”

“能不行吗?”我好笑,就往外走:“好了,快吧,不然要堵车。”

“等等,我锁门。”邱亦森掏出钥匙,弄着,彷佛忽然记起,问:“啊对了,初二听你电话里说的,不是去他家里吗?还没听你说情形。”

我霎时一愣。

邱亦森讲得他,我当然知道是问谁——除夕当日,我接完赵宽宜电话,就忐忐忑忑,正好初二邱亦森打来,忍不住和他说了一通,感觉才舒坦。

倒没想邱亦森心思挂住了。

此桩过程弯弯绕绕,再想起,我胸中惘惘,不知从何诉说。邱亦森已往我看,眉毛轻挑。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没如何。”我道,忙要走。

邱亦森一步拉住我。

“哎,你跟我装傻啊?”

“哪里有。”

我否认,不知是否错觉,声音听在耳里有一些干巴巴。但对感情,我从来在邱亦森面前不隐瞒,难怪他要猜疑。

邱亦森眯起眼,果然一语中的:“有问题,你和他发生什么事?”

那双探量的目光让我窘迫。

我站立不安,两手插放在裤袋,低声:“也没什么事,只不过——”顿了一下,看他一眼,坦白:“我跟他,算在一起了吧。”

“哦——”邱亦森一下瞪大了眼,“什么?”

我扯了嘴角,感到尴尬爬满了脸。我看了看左右,幸好无人,但仍对他说:“你小声点。”

邱亦森却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音量再扬高几分:“你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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