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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如火 上——by月下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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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推开我,反而来搀了我一把,嘴上问:“喝了多少杯?”

我耸肩,嘻皮笑脸着:“哪里数得清啊?”

赵宽宜微皱一下眉,看着我,未语。

所幸他的司机很快把车开来了。

坐上车,我靠倒在车椅背上,歪斜着脑袋,望车窗外一幕一幕急闪的景物。

车子里在播放音乐,纯音乐,不知是什么曲子。大概是司机在听的。我转过脸,坐一侧的赵宽宜正在看手机。

他目光微低,昏暗不明的车内,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感觉是很专注的。我忽然不想让他这么地专注。

我伸出手,按了他的手臂一下。

赵宽宜即看来。

我说:“周刊的内容太乱七八糟了。”

赵宽宜默了一会儿才答腔,他别开脸,“还不就是那样。”

我静望着他。我并不期望他能有一个解释。他从不解释,不会承认,不会回应。

难道对我也是这样?我挣扎着去试探,可开不了口。我发觉,我一点都拿不出一丝一毫底气。

关于照片上的详情问或不问,其实不是一个问题。

事到如今,我如何拿得出推开他的勇气。

我低下目光,“是,都是那样,乱写,乱七八糟啊。”顿一顿,一笑,朝他看,“喂,我走不动了,先到你家坐一下吧。”

赵宽宜亦看来,挑了眉,未置可否。

隔日,是在他家醒来。

除了头痛,我还能感到那深深地酒后乱性的疲惫感。前夜一时纵情,忘了分寸——忘了今日为Blue Monday——要上班。

我对赵宽宜叹自己年纪大,请他以后尽量别在星期日晚上玩花样。他并不理会我,从容地收拾,穿整衣装,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好在,他愿容留我在他家赖床一小会儿。

我挣扎半天,最后顺从了惰性,请了半天假。

赵宽宜让司机再把车开回来,我大方地奴役那位老实的年轻司机,按照我惯走的路开。

因已请假,我便返家。

路上,我要和司机聊,可他非常地惜话如金,兢兢业业。我不禁要感叹,难怪赵宽宜平时出门,行程可以这么的保密。

进家门时,就隐隐地听到谈话声。是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大概听到门开,徐姐从门厅后出来,见是我没什么意外,只讲我母亲在昨晚就回来了。

我听了,去到客厅。

母亲挨在长沙发的边上,倒没有在看节目,只顾聊电话。或许去打了禅七,她心灵方面对平静有一定的收获,神情不再郁郁的;望到我,还似有两分的欣喜。

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转小。

母亲已挂掉通话。她拿开手机,站起来,看一看我道:“昨晚回来时看到你的车,结果你不在家,问你爸爸也不知道你去哪里。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我不意外父亲答不出我去处,因我未曾讲过。昨日出门时,他人并不在家中。我毫无兴趣管他人在何方。

我道:“昨晚去喝喜酒了,我搭朋友的车,后来直接住朋友家了。”

母亲蹙了眉讲:“那一定喝多了吧,头会不会痛?我叫徐姐去冲蜂蜜水,你喝一点,再去公司。”

我阻止她,“不用了,我不喝,我早上也请假了,下午才去公司。”

母亲便不讲了,可还站着,两只手相互地握在肚子前,似拿不定主意坐不坐下。

我本要走开,但瞧了眼,才注意到她今日穿了件颜色稍浅的有花样的上衣,不像平素一贯的深色。

此一桩发现,我说不上想法,只随口问:“不是说要今晚才能到家,怎么赶昨晚就回来了?”

母亲彷佛才回神,可又愣愣地看来,“哦,山上天气不是很好。”

一句话牛头不对马嘴。不过我不太在意。母亲心上时常盘着事情,恍恍惚惚的,说不定也没听清我的问题。

反正也是随便问的。我转开身。

母亲倒来拦住我了,可问的话让我一愣。

“你最近跟宽宜有没有见面?”

我看她,她神情又是寻常的总有一丝的忧愁。我开口:“问这个做什么?”

母亲略略一顿,“就问一问——那你有没有和他见面,最近这一阵?”

我猜着她的意思。

不过,她从来要有机会认得我周围的朋友的一个,想起来都会问。她对赵宽宜一直好印象,不知我俩关系数度地变化。

如今当是。我便一如既往和她敷衍:“最近当然有。”

母亲倒追着问了:“昨天有没有?”

我耐烦地反问:“你问这些要做什么?”

母亲对着我,张了张口,但有一下才讲出声音,缓缓地:“没什么事——没事,哦,我是想到了,他上回送礼物给我,那…是不是也该回给个礼物给他妈妈?”顿一下,忽欢快起来,“我最近看到一件珠宝,也许可以——”

我打断:“不用了,他妈妈很挑剔,送不好不如不送。”

母亲默了一下,道:“那请他来家吃个饭?怎么样?他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吧?”

我真觉得烦躁。

“请他来做什么?他没有空的。”

母亲沉默了。

我亦安静,看她脸色,缓缓情绪,开口:“他有公司要管,应酬多,我有时都不一定找得到他。”

“我知道,我也是提议,我没有一定要约到他来。好了,你要休息吧,我不跟你多讲了。”母亲叹道,就走了开。

我的情绪被仓促地推到了无奈。

胸中一团乌烟瘴气,但不能发作。要再回应没完没了。但有时不回应,又显得我的没耐性。对着这样一个母亲,儿子怎么做都不能算对。

这一想,实在该要佩服赵宽宜。他的母亲比我母亲,更更难应付。

下午销假,进办公室,一堆事情等着办。我紧守岗位,不敢稍离办公室一步。

秘书Elin进进出出许多次。她穿一双高的细跟皮鞋,大概走得很累,端咖啡来,对我暗示请勿要拿星期一休假,别说半天,一个小时都不应该。

我笑:“万一有不得已的事也不能请?”

她露出专业笑容,临出去时道:“但今时今日还未到不得已。”

我望她背影叹气。都怪早上太难清醒,不慎说出了请假的真正理由。宿醉,在男人身上为一个很罪不可赦的理由。

距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多,假若我拖延未做完,妨碍自己下班不要紧,妨碍到旁人,可能明日就无一杯咖啡好喝。

我继续翻看文件。翻过一页就停住,因蓦然想到上午和母亲的谈话。

心思一时不能在专注回去,我干脆拿一根烟抽。

坦白说,我其实不太担心。母亲应不至于想到深的一层。况且,很多年了,赵宽宜不曾到过家里。

有时一些应酬场合,母亲陪父亲去,偶尔会碰到赵宽宜。不管我那时和他关系差不差,他跟母亲至多客套,谈不了两句,说不准,和父亲聊得要多些。

我想了想,拿手机。

另一端响了好一下才接起。赵宽宜很平平静静地问我有何贵事。

我道:“想请你吃饭——不过不是我,是我妈。”

赵宽宜默然未语。我补一句:“她早上跟我提的,要谢谢你上回送的那套首饰。她很中意你的眼光。”

赵宽宜才吭声:“是一点意思而已,不用了。况且,那本来也是一个谢礼。”

我笑了笑,说:“假如她坚持一定要谢谢你呢?她说,要请你到家里来吃饭。”

赵宽宜淡道:“你替我感激她的好意吧。”

我笑,“那这样吧,不用跟我妈吃饭了,跟她的儿子吃晚餐吧。”

赵宽宜很直接地道:“今晚不行。”

我呵了声,道:“哦,那太可惜了,我刚好也不行。”

“我必须挂电话了。”赵宽宜只说。

“嗯,你挂吧。”我讲。

很快地,那一头毫无犹豫的断了线。

我把烟抽尽,一时摸不清心中滋味,可大概刚刚把烟抽得猛了,略有点窒息感。我沉出一口气。

看着满桌文件,我想,还是不要拖延人家下班时刻的好。

三十一

今期的时报周刊中,有一小则谈珠宝设计的报导,除了作品的照片,还有受采访的人物照。

我翻过去,后头没什么能看的,便起身去换一本杂志。

此刻在发廊中,人声鼎沸,而且忙。设计师一人至少兼顾三组客人,就别提助理们了,一副恨不得能变化出许多个分身。

今日我是陪客。陈立敏来公司找她哥哥,说完了事来看我,更拉我陪她去洗发。她下周要出国,跟她那当助理讲师的男朋友Matt一起回马来西亚。

两人过两天订婚。很小型的,只请亲近的几个朋友。她的父母以及家中长辈都不会到场,只有陈立人出面。

因临时,她一向用惯的发型设计师无档期,便找我情商邱亦森店里的人。

邱亦森开了两家店,人手亦吃紧,但好在他很给我这个老板面子,二话不说,指了店里最大牌的设计师给她用。

“——虽然不请你,不过你礼金还是要到啊。”

在我换完杂志回来,陈立敏对我说。

我失笑,道:“这样象话吗?”

陈立敏只续讲:“你也快点吧,到时候换我包给你。”

我微微一笑,不语。

陈立敏看我一眼。

“我听说你有对象了,是不是?”

我仍不作声,望向前面。

镜子中,陈立敏披头散发,围了一件黑斗篷端坐,一侧的助理在给她的头发抹护发素。

没听到我回音,她把目光睨来。

“喂?”

我笑笑,问她:“你听谁说的?”

陈立敏道:“假如没有,你怎么不和王子迎在一起?”

我佯作一讶,看她,“我怎么要和她在一起?连追求的事都没有。”

“你快追啊。她对你有意思的。”

我叹口气。

“谁对我有意思,难道我就一定要追求谁?”

在陈立敏面前,我从不必说场面话。即使说了也无用,她始终听得出来。她看来一眼。

助理给她弄上了蒸气头罩,对话暂到此为止。

我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中间去楼上办公间,找邱亦森闲话两句。他自从跟那加州华侨在一起后,很少有时间能分给我。

上回一起遇见许女士,邱亦森从没来问详细,我心中感激。不过他非不知原故。父母的事,从前我曾和他讲及。他能够理解。他的父母亲便因一方外遇而离婚。

邱亦森从办公桌前走开,和我一起坐到沙发上。

他抽一口烟,问我近来如何?

我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件事。我亦抽着烟,道:“不好不坏。”

邱亦森忽说:“现在的报导都追求腥膻色,周刊上写得那些,太乱七八糟了。”

我笑了笑。

邱亦森看来,问:“他有没有讲什么?”

我道:“他一贯不会理睬这种报导。”

邱亦森扬起眉,伸手指一指我,“我是说——他有没有和你解释?”

我不语,对他喷了两口烟。他用手挥了挥,似恼地瞪我一眼。我笑了笑,默了一下道:“要解释什么?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赵宽宜和那个女星,一点都算不了一回事。他甚至都没有对方的电话。他有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号码,大概——假如,还可能有点什么。

邱亦森给我一记白眼。

“管它是不是真的,又管你知不知道,作一个男朋友,解释一下很正常好不好。”

我不语,只抽着烟,犹豫了一下后,和邱亦森说了压在心中多日的事——关于赵宽宜对林珞苇曾有的考虑,以及周刊照片,一丝一毫都不遗漏。

听后,邱亦森道:“程景诚,你是白痴吗?”

我没说话。

邱亦森站起来,拿烟灰缸按熄了烟,一脸正色地道:“这种事,你应该和他说。”

我不禁苦笑,“我试过,但我说不出口。”顿一顿道:“你一直都知道,他和我,感情出发点不一样。”

邱亦森好似难以理解。他坐回沙发上。

“那又怎么样?程景诚,他终究愿意跟你在一起,不是吗?去跟他说,去问他吧。”

我没答腔。我试着想象那个画面,试着想赵宽宜会是什么神情,什么说法。可无论怎么想,都只想到他的冷漠。

越想,便感觉胸中好似堵住一口气。

不用等到答案,我可能已忍不住逃跑。我怕他喊停,怕他说,你不信我,那何必要继续。

千丝万缕,我什么都讲不出来。

邱亦森叹了口气,拍我的肩,“只要有关他的事,你总是钻牛角尖。听我的,去问他,虽然我和他不怎么熟,但我感觉他不像是会回避的人——至少,他没有逃避掉你说喜欢他的事情。”

我仍旧沉默,抽着烟,最后才点一点头。

陈立敏弄好头发,邱亦森送我跟她一起出来。他和陈立敏客套两句,看了我,拍拍我的肩,转身进店里。

陈立敏和男朋友约在前头的咖啡店等。我陪她走过去。她来挽住我的手臂,嘴里嫌弃:“一身烟味。”

我挑了一下眉,睇她,“不喜欢可以走开点。”

陈立敏哼哼两声,但把手挽得紧一些。

我玩笑道:“喂,你都要当人家的太太了,注意检点。”

陈立敏很理直气壮:“他知道也不要紧,谁不晓得,你是我最爱的那一个。”

我笑了一下。这一句,其实有因由,她未遇到Matt前,每逢亲友问婚事,总要拿我出来搪塞。

彼时我在大西洋的一端念书,只能由她随便去说。

我静了片刻,和她道:“最爱这种话,只能放在心里想的。”

陈立敏看来一眼,“哦,那你心里是有一个了?”

我笑而未语。

陈立敏未追问,只道:“我让Matt戒烟,好几次了,他一直都戒不掉,还说,若要我不买衣服,看我怎么办,哪有这么比喻的!”

我道:“说得太好,我实在要站到他那一边。”

陈立敏便睨我。

几句话间,已走至路口,过了马路,便是她和情郎相约的咖啡店。

此刻红灯,她松开我的手臂,说:“我自己过去吧。”

我点头,仍旧站着,和她都沉默。

“我其实有点怕。马来西亚那边都没有熟悉的人。”

她忽说。声量很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搂了她一下,松开手,“但你有Matt,他不是在吗?”

她对我笑了一下。

“是,我有他,他也有我。”

我轻道:“这就对了。”

她无声,但神情再飞扬起来了。她看一眼已变换颜色的号志,道“你也快点吧,早点找到你的最爱。”

我笑了笑,未答,只对她指了指对向的路口。一个不算高的男人已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目光正直直地望来。

那是Matt。

陈立敏便回头,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了。

大阿姨最小的女儿要嫁了,母亲陪她去看珠宝。她在MIKIMOTO专柜,买了一套珍珠首饰。

她要我转送赵小姐。她固执要送,我其实有奇怪,但前次谈不愉快,这次我索性也不细究名目;反正是接了,到时再说。

况且,赵小姐不一定能给我见面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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