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子冷笑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既然弥将军现在是卫国臣子,那么晋国臣子的宴会,你还是出去了罢。送客!”
弥子瑕望着赵简子蹙起了眉,在门外的守卫走了进来时,他站了起来,走出帐外。
又过了数天,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卫国国君,却在荒蛮的鄟泽呆了将近半个月,他咬着牙,所有的隐忍将要爆发,他刚对着身后的侍者下令要班师回国,晋国那番却传来:明日举行会盟。
会盟仪式上,不见赵简子,只看到晋国两个小官涉陀、成何站在高台上,态度极是傲慢。姬元也不暇追究晋国的不合礼数,只期盼赶快完成会盟,近早回国。
卫国大臣拿来了牛耳和盛血的器皿,示意晋国臣子执牛耳,已示对诸侯国的尊敬。
成河却狂妄的望着姬元道:“卫国就像晋国小县温、原一样,怎么能和一般的诸侯国一样看待?!”
姬元隐怒,下满的卫国群臣也纷纷感到气愤,卫军不满声一下子骤增。
涉陀望了望远方晋国卿大夫的帐子,想起临走前赵简子的交代,胆子再一次飙升,他干脆粗犷的走到姬元面前,抓着姬元的手强迫他拿着那盛血的器皿。
器皿中腥腻的牛血在两人挣扎间,全数喷洒到了姬元的身上,他满身牛血,身上腥味冲天。
姬元大怒,龇目欲裂看着那故意为之、洋洋得意的晋国两臣子:“晋国欺人大胜!”
“卫国打翻歃血器皿,是要叛晋,不接受盟约吗?!”涉陀恶人先告状。
“盟誓是用来申明礼义的,像我们卫君,哪里敢不遵照礼义却接受盟约呢?”卫国大臣王孙贾趋步上前,一番冷嘲热讽。
会盟不欢而散,姬元洗漱后余怒未消,带着全部卫军班师回朝,没有和晋军知会一声。
一路上姬元脸色极差,似乎还心事重重。夜里,卫军驻扎在靠近卫国的近郊,姬元单独召了王孙贾在帐中讨论许久,才放他回去。
清早,卫军没有想象中的整军待发,弥子瑕一问才知:姬元下令在此地休息。
而后不久,弥子瑕被召入帐,他跪在姬元面前,看着那张他永远猜不透的面容。
“弥子瑕,你先带一小部队回国。”姬元道。
弥子瑕困惑拱手:“大王,那您何日回国?”
姬元没有回答他,只是挥手让他退下。
弥子瑕走出了帐外,姬元派来的十几个人很快来到他身边。
他坐在马匹上,回头看了看浩浩荡荡的卫军驻扎地,转身勒紧缰绳,驾着马匹和那些士兵扬长而去。
他走了没有三刻,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公子朝左手勒紧缰绳,身后长鞭飞舞,落到了马匹身上。马儿跑的飞快,一阵尘土飞扬,他眯着双眼,月白的衣衫上仿佛染黄了般。
马儿在弥子瑕身旁停住,公子朝利落的翻身下马,先是揉了揉一直酸疼的眼睛,眼睛被他揉的通红,泪水簌簌的往下落。
他随意的抹去泪水,张开口就要说出来意,却看了看弥子瑕身旁的十几个士兵住了嘴。
“朝,你这么匆忙赶来是有什么事吗?”弥子瑕不解其意问道。
“我想你了啊。”公子朝笑着一把搂住身旁弥子瑕的肩膀。
弥子瑕奇怪的转头看他,公子朝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弥子瑕领会的没有出声,然后就一直任由着他犹如树袋熊般粘在自己身边,举止亲密无间。
因为公子朝非人的粘人水平和聒噪麻烦,本该今日就可到达卫国都城的弥子瑕,硬生生的将路程缩短了大半。
夜晚,卫国边境,几个士兵搭着帐篷,弥子瑕与公子朝站在一旁,即使是现在这么安静的站着,公子朝也是倚在他肩上,从远处看就像两个相爱亲密之人。
“朝,你到底在做什么?”弥子瑕终于受不了他,在他耳边低语。
公子朝却只是径直的看着那些忙碌的士兵,突然高扬了一声:“子瑕,我渴了,我们去河边打水。”
所有士兵都停下手中的东西回头看向两人,公子朝拉着弥子瑕的手就要向河边走去,一个似乎是那些士兵队长的人单膝下跪在他们面前:“大人,这种小事还是我们去做吧。”
“没事,你们快去搭帐篷,我和子瑕去就行了。”公子朝笑着回绝。
“大人,属下无事,属下为大人取水。”那个队长仍然坚持。
公子朝也坚持:“如果我一定要和弥子瑕去呢?”
“大人如果执意如此,属下会一直陪着大人们。”
公子朝哼的一声,拉着弥子瑕的手继续走,身后是那队长紧紧的跟着。弥子瑕这时也发现了一些异样,因为从早到晚,这些士兵好像对他一直寸步不离,连他如厕,也有人在外面守着。
公子朝和弥子瑕蹲在河边,公子朝合着双手,捧起水靠在嘴边,浅浅的饮了一口,就将剩余的水移到弥子瑕唇边。
弥子瑕一惊,刚要道:我自己来。公子朝又对着他使眼色,弥子瑕会意的低下了头,合着他的手将他手中的水饮下。
公子朝唇边染上些笑意,别无他意,只因那一直盯着他们的人别过了头。
公子朝和弥子瑕回去时,帐篷已经全部搭好,弥子瑕走进帐中,公子朝仍然跟屁虫的跟进来。弥子瑕的脸垮了下来,他真不知道公子朝到底在耍什么玩意?
可是真正的“玩意”还在后面,公子朝走了进来,半句话未说,就开始宽衣解带。
弥子瑕简直就要惊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别过头去,快步想要走出帐中。这个帐子让他便是。
不方便解释,公子朝径直抱住他的腰,用劲全身的力气将微挣扎的弥子瑕压在身下,扯开弥子瑕的衣衫,向他白皙的胸膛伏去,唇边紧贴在他的朱红一点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弥子瑕吓傻,他怔怔的看着公子朝伏在他身上,扭曲着身体,做着仿佛上下的运动,发出喘息呻吟的声音。
不过是紧贴着身体,怎么画面和声音会让人如此脸红心跳?
弥子瑕有些尴尬的将头转向其他的地方,瞟到帐篷外一直静立的剪影终于消失,他才蓦地明白公子朝的用意。
“好了,他走了。” 弥子瑕道。
公子朝回头看去,立刻撑起身子,从弥子瑕身上跳开,捡起地上的衣服。
弥子瑕站了起来,合上衣衫,还未整理妥当,公子朝拉着他的手就往帐外走:“子瑕,你现在就回晋国,以后都不要到卫国了!”
“为什么?”弥子瑕惊道。
“你还不明白?晋卫两国要发生大变了,那些监视你的人就是先兆!”公子朝面容严肃。他如果没有记错的,就是这场鄟泽之盟后,卫国叛晋,然后齐卫联合攻打晋国!
“朝,鄟泽之盟确实是晋不对在先,我回国后就会写书信传到晋国,晋王一定会妥善处理的。卫王虽是生气,但还是应该会给晋国面子的。毕竟晋卫那么多年的联盟,卫国也还需要晋国……”
公子朝没有空听他的过于“乐观”,肃然打断的话:“晋卫确实是那么多年的联盟,可是他们不也是一直互相忌惮互相算计?!这中间除了利益哪有情分可讲?!!而且卫国不需要晋国了!卫国早已和齐国联盟了,他们一直在隐瞒晋国,齐国早就想取晋而代之,成为诸侯霸主!”
弥子瑕脸色大变:“朝,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不走,以后都走不了了!你回去迟早都会死!”荒树林中,公子朝拉着他的手,就要扶弥子瑕上马。
“我走了,那你怎么办?!大王一定会怪罪你的!”弥子瑕想起公子朝一直以来的担心,他若是放自己走了,姬元更不会放过他了。
公子朝不语,弥子瑕反手握住他的手:“朝,你和我一起走。”
“我不能走。”公子朝一口回绝,“我不能丢下南子。”
弥子瑕静默望着他,翻身下马:“朝,我也不能陷朋友于险地!”
“你不要担心我!你快走吧!”公子朝焦急道。
弥子瑕却猛地拍向了马背,马儿吃痛的向前跑开,只一会就在黑夜中失去了踪影。
弥子瑕和公子朝回到帐篷地的时候,所有士兵都在举着火把找他们。队长看到他们,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对他们的监视更加严密,再也不敢放松。
“烦死了!”公子朝回头瞟了一眼一直跟着他们的士兵,又看了看弥子瑕,一声叹。
又走了一日,众人才到了都城,全国百姓及朝中众臣本是聚集在城门口迎接君王,却只见到了弥子瑕、公子朝和一些士兵。
祝鮀奇怪的上前:“大王何在?”
“大王现在驻扎在卫国郊外,先让我等回来。”弥子瑕道。
“驻扎在郊外?!大王会盟后为何要驻扎在郊外,而不回国?”
“子瑕也不甚明白。”
“也许,是他想要看看郊外的风景吧。”公子朝插嘴道。
“看风景?”祝鮀诧异道。
公子朝随意的耸肩。
30、婚礼
公子朝和弥子瑕分别,弥子瑕回到府邸,而那些陪他长途跋涉回到卫国的士兵仍然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公子朝径直来到了宫中,按着弥子瑕说的地点,他来到一处假山,他一连几日都再此徘徊,寻着弥子瑕口中的婢女。他越等越着急,因为他清楚知道姬元不回国的用意,他一定要在那些大夫知晓姬元用意前,找到那婢女,将弥子瑕交托之事告与之。
第三日,他因为长久在太阳下曝晒的面变得绯红,额头上冒着汗水,他再一次要心灰意冷时,暗中一只有力的手握上他的脖颈,他感受到那人手中加剧的力气,喉咙像从中阻断了般,只能公鸭嗓子的吐出:“是……是弥……子瑕……”
脖颈上的力气陡然消失,他弯下腰猛喘着粗气,费力的抬眼看着那明明纤瘦柔弱的女子。
“弥子瑕怎么了?”那女子问道,她几次三番派人去联系弥子瑕,却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弥子瑕被软禁了,他现在所有的举动都有人监视。”公子朝道。
女子心中一紧。
“卫国和晋国在鄟泽进行会盟的时候很不愉快,晋国大臣言语侮辱了卫国国君,卫王一气之下并没有完成会盟就离开了鄟泽,现在驻扎在卫国外郊,恐怕是思索卫国反叛晋国之事。”公子朝道。
女子秀气的眉头蹙起,道了一声多谢公子,就迅速转身离去。
姬午怎么都没想到他不过一时的气愤而走,好好的鄟泽之盟竟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接到女子的书信,在朝堂上大发怒火:“涉陀、成何谁让你如此对待卫王?!”
涉陀、成何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赵简子。
赵简子出列拱手,胸有成竹道:“大王,卫国区区小国,我晋国戏之,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姬午怒火中烧,却只得暗自压住,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赵大夫以后做事还是三思而后行!”
赵简子无谓的道了一声“诺”,姬午退出了朝堂,派使者去慰问卫王。
而卫国此时已经举国震惊和愤恨。卫王迟迟不愿回国,众卿大夫不得已前去相问,姬元却是满脸的自责和愧疚,将在鄟泽受辱的事道了一遍,然后满含泪意:“我身为国君,却让国家受到侮辱,请各位另选继位者吧,无论是谁,我都愿意退位让贤。”
祝鮀老泪纵横:“我卫国历经百年,竟然遭此耻辱,这是我卫国的灾难啊!怎么是大王的过错?!”
“晋国还要求一定要用我的儿子和大夫们的儿子送到晋国当人质……”姬元一声叹,语气悲凉。
“如果这样对卫国有益处,国君的儿子前去,大夫的儿子怎敢不前去?”众大夫语中气愤和无奈。
姬元随着众大夫的相劝回到宫中,他满面忧愁的在朝堂上:“寡人怎么忍心让我卫国贤能之子尽赴晋国?”
“大王,为了卫国,我们愿意如此!”一个个激情昂扬,面色坚毅。
姬元只能颇为痛心的点头:“如此,三日后我国举行送行大宴。”
三日后,姬元穿戴整齐的站在卫宫中,身后是王孙贾。
“王孙贾,你觉得卫国百姓会服从寡人叛晋吗?”姬元问道。
他早有叛晋之意,可是卫国一直以来连国家都动荡不安,根本没有实力叛晋,即使现在,卫国虽是平定内乱,重新获得了民心,他也不敢行此冒险之事。一旦叛晋,卫国就再也没有晋国的庇护,而且以后定会与晋国兵戈相见。此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事,若是连国中大臣和百姓都反对,他们就已是不战自败了,唯一的胜算就是联合全国的人抵抗晋国。
“大王,你放心,我已经在全国各地散布大王在鄟泽受辱一事,全国百姓都甚是激愤。”王孙贾拱手道。
姬元唇角微微勾上了一个弧度,走出了宫殿,带着众多将要送到晋国的质子来到了城门下,全国百姓都出来相送,哭声一片,父子不舍的场景纷纷让无数卫人落泪。
“大王,晋国对我们不仁,我卫国还要白白送质子过去?!”一个胆大的卫人站了出来。
“大王,卫国百年依附于晋国,可是晋国却从来没有庇护过我们,反而欺凌侮辱卫国,大王,是我们反抗的时候了!”另一人道。
“大王,我们叛晋吧!”
“大王,叛晋!叛晋!——”
“……”
一声声的叛晋声传来,姬元看着周围的群情激奋,抬头示意那些人安静下来,等到群情慢慢平息,姬元激昂的声音传来:“如果卫国叛离晋国,晋军五次进攻我们,对卫国有多大危害?!”
“晋军攻打卫国一次,我卫国就会抵抗一次;晋军攻打五次,我卫国就会奋勇抗敌五次!”百姓如是道。
姬元陷入了沉思,他身旁的王孙贾立刻下跪道:“大王,我们应该顺应民意,叛离晋国。”说着他又看了下为卫国安危着想而皱起眉头的卿大夫们,“如果卫国真的有危机,我们在送人质给晋国,不是也不晚吗?”
姬元仍是为难,那些卿大夫已然下跪:“大王,王大夫说的对,我们还是先叛离晋国。”
姬元沉吟,过了一会道:“如此,寡人顺应民意。”
如此一来,以后卫国叛晋若有什么不利,也全然不是他之错,民众也不会怨他。
不久,晋国使者来朝,姬元随意的派人安置使者后,就不再理会,使者呆了几日,最终愤恨回国,临走前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口出狂言:“我晋军迟早踏平卫国!”
晋国一直以来都是四方霸主,姣姣大国,虽是知道卫国心有反意,但仍是没有放在心上。
而姬元在听到这句话时,大怒,想要判晋的心更加坚定,以至于后来晋国终于意识到卫国反叛的不利良多,多次派使者到卫求和,甚至杀掉涉陀和当时权倾朝野的赵氏一族中的大夫赵午,提出重新修订盟约,卫国也没有重新归顺晋国。
齐国与卫国关系日益密切,有一日两国会盟时,齐国国君杵臼谈论到当日齐卫联手除去北宫结的事,他酒酣大笑着:“当日亏得卫王想出一场假公主的反间计,才让北宫结上当!”
“全凭齐王相助,我卫国举国上下都会感谢齐王的恩德。”姬元甚是谦虚道。
“哈哈,既然齐卫交好,我们不如就将当日的联姻进行到底?”杵臼于是道。